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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心灵那一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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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只有一只掉了皮的红竖柜和一支黑色的铺柜。尤其是那支铺柜,五八年大炼钢铁时,上边用于装饰的像鸡蛋一般大小的铁钉全拔了,只留下几根拔不尽的钉杆,常常在孩子们不留意的时候挂破衣服。本来,张鸿远并未打算立马做家具,他计划将木材存好,等建诚和建刚娶媳妇时再做家具。可是,张鸿远没想到刘瑞芬会主动张罗起来,而且行动迅速,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木匠唐师傅已上了门,张鸿远只好听之任之了。
然而,木匠上了门,张鸿远才真正后悔了,张鸿远并不喜欢这位外乡的侉子。这位侉子浓眉大眼,尖尖下巴,薄薄的唇皮,能说会道,不是一个宽厚诚实之人,为此,张鸿远对他们的做工要求非常苛酷,并且不允许刘瑞芬给他们上烟上茶。
当然,刘瑞芬能看出丈夫的戒备心。但她有她的主见,刘瑞芬现在已下意识地违逆张鸿远的意图,而只与张鸿远保持着那种表面上,也是习惯性的顺从。几经风雨,几经考验,年近四十岁的刘瑞芬终于能够独立于人世间,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了。
可以这么说,一个人的社会地位,首先是先从家庭和亲人中间赢得的,一个人的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首先是在家庭中得到培植和锻造的。
以建猛归来为标志,刘瑞芬从争夺儿子的胜利中获得奇迹般的收获。她觉得脑子里有一盏昏昏暗暗燃烧了三十多年的灯熄灭了,一夜之间她觉得心明眼亮,她的脑子一片明媚清晰,像富有生机和情趣的原野。
发生这个巨大变化,主要原因是她看清了张鸿远。张鸿远身上那种神圣迷醉的光泽消失了。她掌握了接近丈夫、支配丈夫、统驭丈夫的技巧、手段和秘决。她掌握了破译生活的密码,于是她找到了自己生活的应有的方法。她笑了,笑得比以往更加坦荡,更加自信,也更加放纵。
话再说回来,刘瑞芬起初并没有做家具的意图,但是她常去大烟筒杨春芬家,大烟筒为自己能做新家具而洋洋得意的神情刺激了刘瑞芬。
“大嫂,你也该做几件家具,那么多的孩子,别说今后准备给儿子们娶媳妇,就是放一放那么多孩子们的穿穿戴戴也该添制一半件了。”大烟筒说。“我要是有你的底子,可一定要大大方方做上两件柜。哼,说什么也得做两对柜,再做一支办公桌,让人们也看看你的气派。”
刘瑞芬说:“木头倒是有点,可是拿不出工钱,我家一大帮老老少少,哪能跟你比。”
当然,说归说。刘瑞芬确实动了心。真正让刘瑞芬下定决心做家具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是唐师傅。她天天到大烟筒家,有时大烟筒忙,顾不上招呼她,她便跟唐师傅聊天。唐师傅非常喜欢跟比他大三岁的漂亮的刘瑞芬聊天。直爽、健谈、丰润、妖艳的刘瑞芬对于这位长期在外打工的人来说,具有吸魂摄魄的魅力,没几天刘瑞芬的心让唐师傅的恭维奉承,打浑逗趣的网捕捉了。她出于喜欢这个比她小三岁的侉子,而匆匆下了制做家具的决定,但这一点,谁也不知道,甚至就连刘瑞芬本人也不一定知道自己做家具的真正目的。
天气渐冷。大西梁依旧在工地吃饭,建英早上自带中午饭。刘瑞芬给张鸿远做好小锅饭,送到负责送饭的玉虎家,便又去北窑跟唐师傅聊天了。
建诚、建刚放学了,一进街门,只听得北窑里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建诚从内心里反感刘瑞芬那放纵大笑。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触在刺痛他,但他确实感到了难过。肚子早已饿了,对于建诚来说,童年的肚子总是处于饥饿状态。他见妹妹红红和弟弟猛子在街门外的古道上玩土,以为俩人已吃饭了,于是,到厨房看时,火上座着铁锅,看样子时间不短了,锅里的水已熬去三分之二了,灶台上只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窝窝头。
建诚正要拿起窝窝头往嘴边放,建刚进来了。
“哥,什么饭?”建刚显然也是饿极了,见了哥哥手里的窝窝头,眼都瞪大了,但是,当他发现锅里无饭时,忙转向哥哥说。“哥,给我点吧。”
张鸿远家的孩子们没有弱肉强食的习惯,从来是“大的让小的”。建诚把窝头给了弟弟,自己将口中的唾液吞回肚里,一转身到了院里。“妈,锅里没水了!”
建诚高喊起来,音调里明显带有不满的成分。但,刘瑞芬正说在得意的时候,根本顾不上锅里的水多水少。
“先添点水。”
()
刘瑞芬喊了一句,便又与唐师傅谈说得热烈,仿佛忘记了时间和周围的一切,建诚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只见建诚大步来到北窑门口,一用力将家门往外拉开。
“哐——”用力太猛,屋门撞在山墙上,刘瑞芬与唐师傅大吃一惊,谈笑声戛然而止。
“还吃不吃饭了!”建诚那带着童音的嗓门尖叫着,那嗓音既有儿子在母亲面前任性的成分,但也有一种威严的指责。
刘瑞芬的心际掠过一阵巨烈的颤抖。她一时竟无所适从似的愣住了。很快,她排除了一刹那间的错觉,不,他不是张鸿远,门口站着怒目圆睁的人是那个像张鸿远一样倔强、高傲、凛然不可侵犯的,而只有张鸿远身材一半高的次子,于是,一刹那的惊恐感过去了。刘瑞芬从炕上跳到地下,立起柳眉骂道:“吃,吃,吃。就记着个吃。一群饿死鬼,真他妈X讨吃。”
刘瑞芬骂骂咧咧向厨房走去。建诚仍怒气难消,顺着刘瑞芬的话说:“你不饿,我们就不饿了?都快一点了,有什么好说的?恶心。”
刘瑞芬生气了。建诚除了对张鸿远有几分畏惧之外,对刘瑞芬一向不甚恭顺。
“少放你妈屁!小X崽子,好人惯坏你了,三天不打就要反天了。”
“你打!”建诚也火了,竟跟刘瑞芬犟起来。
“建诚,要尊重大人。”这时唐师傅站在门外劝建诚。
“滚你妈一边去,臭侉子,关你屁事。”建诚好不客气地顶撞了这位侉子。从内心里,他有些恨这位外乡人,于是顺口顶了一句。
“叭—”
刘瑞芬顺手给了儿子一巴掌,建诚楞了,脸憋得通红。
“X你侉子,万辈祖宗。”建诚不敢骂刘瑞芬,便把恶气撒在唐师傅身上。
建诚破口大骂。那些骂人的话对于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出口成套,骂一千遍都不会重复一句。
唐师傅的脸红了。
刘瑞芬扑过去要打建诚,建诚撒腿就跑。院子太小,三闪两兜,刘瑞芬便抓住了建诚。建诚拼力挣扎,刘瑞芬跟儿子扭打在一起。
终于,建诚被刘瑞芬摁在地上。刘瑞芬毕竟身大力不亏,腾出一只手就搧儿子。这时,建诚拼力一扭动,便挣脱了刘瑞芬的压迫,刘瑞芬再次向儿子扑去,可是建诚奋力又扭又蹬,一不注意,刘瑞芬肩头被儿子有力的脚板蹬了一脚。
刘瑞芬被蹬疼了,也意识到儿子狂暴不羁难以驯服了,于是她边骂边捂着肩头走出了大门。
“好小子,你敢打你妈,我告你老子去,让你老子教育你!”
刘瑞芬走出了大街门,建诚才意识到自己惹祸了。他像被抽了筋似的躺在院里,泪水哗哗从眼眶流了下来。
“完了。”建诚想:等着挨父亲的揍吧!
第十七章:张凌云登上了舞台。四叔病惊张鸿远。“鸡四“与”黄杏“的趣事。
第十七章:张凌云登上了舞台。四叔病惊张鸿远。“鸡四“与”黄杏“的趣事。小白兔惹事,父子矛盾升级……
然而,刘瑞芬并没有去大西梁找张鸿远。
她走出村口,沿着西梁走了半截,便后悔了,于是便又折回家里,一边委屈地流着眼泪一边给饿得连玩耍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孩子们做饭。
晚上,张鸿远回来了,建诚是害怕受父亲训斥和责打,早早去北屋睡了,用装睡躲父亲张鸿远,因此,虽然钻了被窝,但眼睛并未合上,两只耳朵竖着,谛听着父亲的每一句话,每一点举动,但是,听得父亲吃罢饭,又洗罢脸,后来好像睡下了。父亲威严的脚步声,并未走进屋里,接着便没有一点动静。
就这样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三天,一场风波竟不知不觉消失了。
建诚又些茫然不解。
刘瑞芬主持的制作家具工程完工了。一对立柜,一个写字台制作好了,确实漂亮。
这时建英高中毕业了,第二天便扛起铁锹去田里沤肥去了。
与此同时,大西梁已竣工。这时,张鸿远累病了。
他太需要休息了。短暂的体力劳动能给他起到调节生活的作用,但长时间、不间断的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一天两送饭、晚上加班干的熬煎,远远超过了他所承受的极限。
他毕竟是个脑力劳动者。他已习惯了幽静的环境,平静地进行着复杂繁芜的思考、分析、梳理,所以,即使在从事体力工作之时,他的大脑仍在按照习惯去运作,去想这样那样的问题和事情,这样他在体力劳动的同时,又增添了一份额外脑力的劳动负担。有时,他所作的思考和分析可能豪无现实意义,然而他却无法摆脱这种无效的劳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思维活动虽然是一种痛苦、但已是他所能乐于接受的一种苦涩的分享了、无法摆脱了。
然而,这种双重劳累,加重了他的病情。
当然,张鸿远躺在床上,除了体力的恢复之外,还在力图对今后的一些事件得到合理的构想。
建英已毕业了,而且已经扛着铁锹到地头了。建诚已升入初三。为了给孩子们谋一个比较理想的工作,张鸿远思谋着如何重返大队部,因为只有回到会计主管的岗位上,才能具有足够的影响和把握为儿子女儿的工作做好安排。但是,这是一件难以如愿以偿的事啊!张鸿远虽然具有洞察人情、知晓古今世理的能力,但他却没有应变事务、开拓现实的决心和手段。他脑子里的条条框框太多了。他不能死皮赖脸地跟人死缠,也不能提上礼品送上家门去求人,而只能靠自己的一技之长,靠独特的功夫去力争,他毕竟是个靠手艺吃饭的人。
但,现实当中真正离不开某一个人、离不开某一个人的技术的时候太少了。毛泽东那么伟大,去世后,国家不是那样屹立着吗?地球不是那样转吗?——张鸿远的心思复杂极了。
不过,他什么事情都想到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一场料不到的大事发生了。闷在家里冥思苦想的张鸿远怎么也没有算计到,一场人事调动的动荡在大队部爆发了。
当了近二十年村一把手的吴培云决计退出历史舞台了。年岁渐大,体力大不如从前,吴培云觉得社会在一天天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同时也感到了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的潜流不时向他暗暗袭来,近一段时期,他常常受到公社主任点名不点名的批评和敲打。
经常受到批评的几个比较突出的问题时:<;一>;揭批“四人帮”,发动群众不力,揭批形式单调,缺乏生动活泼的形式,收效不大;<;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成果不显著;缺乏气势和规模;<; 三>;秋粮收缴工作拖拉;入冬以来没有组织好冬季畜肥运动;<;四>;大队领导班子问题严重,青年干部相对不足,老中青三结合搞的不好,等等,等等。
吴培云明显地觉得自己老了。因为他的脑子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推动村里的工作。他明显觉得村革委治保主任张凌云,革委委员会计主管刘清虎和分管煤窑的革委委员一坑队长刘常新正跃跃欲试,对村革委支部书记的位置虎视眈眈。三个人之中,又以张凌云和刘常新最为出众,而刘清虎居次。
刘清虎虽然有强烈的升腾欲,但他与吴培云关系不一般,并没有公然采取取代吴培云“自登大宝”的过急行动。他是在吴培云、张凌云和刘常新之间走钢丝绳:“ 既与三人合作,又与三人有距离。吴培云对此非常反感。
而张凌云则相对沉着稳健,又出手不凡。他利用治保主任的特殊身份,频频去公社汇报工作,公社领导对他十分赏识。
相比较来说刘常新则锋芒毕露,公开抨击吴培云,大有一举毁灭现行班子,而由他出马组阁之势,不过,刘常新具有明显的造反派的做法,很不得公社领导的欢心。
吴培云基本上了解他们三人的动向和情况。他虽然失去了开拓创新的能力,但识别是非,判断政治行情的灵敏仍然存在。但是对于如此局面,是进是退?怎么进,怎么退?他心中也有些忧郁,于是借着看望张鸿远的机会,顺便想听听张鸿远的高见。
张鸿远没想到吴培云会出现在家门口,听到刘瑞芬院子里热情的招呼声,心中又惊又喜。
“呀,,他叔,好稀罕呀,今天刮得是西北风,可没刮东南风呀。”刘瑞芬从厨房里走到院里欢迎一村之首长的光临。
吴培云笑笑说:“风?没有风。西北风也没有,我吴培云大架光临能有风?是雀放了个屁。”
张鸿远在屋里想:“你才放屁呢。”
“张鸿远,伙计。你这是在坐第几胎的月子?别人两年坐一回月子,你一年坐几回?”吴培云一进门又嘲笑张鸿远,把张鸿远养病比做是妇女坐月子。
张鸿远没好气地说:“我的儿,都当官了,会嘲笑老子了。我也说不清,你说吧。”
吴培云听张鸿远出言不逊,骂他,便不开玩笑了,说:“伙计,我不想干了。退下来好不好?你帮我拿拿主意。”
张鸿远吃了一惊,没想到吴培云说出这种话来,“蹭”坐起来,瞪着吴培云问道:“开什么玩笑?放着书记不当,要当平头百姓?”
“真的。老伙计,我觉得不对劲了,最近老挨公社批评,我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脸上挂不住。让年轻人干吧!”
“谁?谁能干?”
“张凌云,公社对他挺看中。还有刘常新,也活动的很厉害。最近村里和公社连连出现大字报、小字报,矛头指向我,看来是这个刘常新干的。”
张鸿远说:“是他,大队门口的大字报我看过,刘常新想用曲线救国的方法来搞你。他没有张凌云直接接近公社领导的机会和条件,所以才这样干,不过,这种办法恐怕达不到目的,怕什么?”
“我不是怕,伙计。我烦了,脑袋跟不上形势了,别扭,不如扛上镢子去地里干活歇心。”吴培云心事重重地说。
“既然你觉得力不从心,那就算了干吧。”张鸿远说。“二心不定,输个干净。自己不要勉强自己。强人所难不好,强自己所难更不好。无官一身轻。我这个,一辈子讨厌做官,不省心,毁人。也许,早早退下来并不是坏事儿。这社会是要有变化的,我这些老思想是会落后的。老了,不要再犯老了错误,你说呢?”
吴培云点点头,仔细琢磨着张鸿远的话。张鸿远是爱动脑子的人,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楚,一针见血,能说到点子上,吴培云觉得启发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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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沉默了好久。
两支烟不住地冒出一股一股淡淡的雾团,散到空气中便又成了一片蓝蓝的浮游体,阳光从窗口闪进屋里,无拘无束与浮游着的烟雾相互戏耍着。
街上传来雄鸡打鸣的悠扬畅亮的歌声。在缺乏欢快的多姿多彩的歌声的年代,雄鸡们常常是最出色的乡村歌手。相形之下,乡村里的歌声太单一,太缺乏情趣了。这是缺乏歌声的年代:山坡上没有了放羊人和赶牲口人的小调;田野里没有了老婆媳妇们的道情,多姿多彩的山乡仿佛缺少了一种温馨亮丽的魅力。谁也想不通,这年头为什么这也禁止,那也禁止?
既然有了形形色色的人,就该有多姿多彩的人生吗?
张鸿远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不管怎么还有好身架,可我?没有你的福份呀。干了两年,身子顶不住了。本想跟你说说,给我调一调营生,可是你又要……”
“呵,不!”吴培云打断张鸿远的话说。“我来看你,正要说一说营生的事儿。这二年你出了大力。我知道你的身体,想让你回大队卫生所抓药。现在村里人多,让水英又当医生又抓药,太累了,分开吧,你抓药,她看病。反正你这人干什么都行,没有你干不了的。”吴培云一本正经的说道。“呵,别看你老是闷在家里坐月子,可就是不会养娃子。”
张鸿远笑了。笑,来得太突然,不知是吴培云说他不会生孩子逗笑了他呢,还是为吴培云惦念他的身体,而把营生的问题解决了,而会心地笑了。
但是,尽管吴培云说正经事儿仍忘不了说笑话,可是他毫无轻松快活之感。
他的心是沉甸甸。现在,决不是因为他要决心辞官不干才提及张鸿远的工作,不,心中的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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