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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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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自命不凡的人,越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失意,因为那比千刀万剐了他更令他难受。

余承天猛地心率齐噪,血脉里乱套一般乱跳乱涌,面色陡然变作紫金,他只能大口喘着气,勉强盯着莫怀臣,“药……”

莫怀臣却毫不动容,“我的父亲是不是被你所害?”

“药。”

“我丰家是否被你污蔑?”

“给我……药。”

九重宫廷,忽然扬起一阵狷狂的大笑,悲凉的声音惊飞了梁上一对鸟儿。却被层层富丽堂皇的纱幔一道道沉淀,最终只在静室中消匿不见。

语如冰,仿佛就是为了摧毁那个瘫坐在地上的人最后的意志,“想要药?一会儿你的好儿子自然会给你吃药。放心吧,你不会死,吃了药,你不过就变成一个神智失常的傻子,吐了口水再自己舔干净,给人跪着要求一碗白米饭,三岁孩童都可以嘲笑你的痴呆。不过,你也未必就能这么顺利地痴呆下去,因为你还有另一个好儿子,他恨不得你早点归西……”

余承天喘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好像个破风箱,浑浊地一呼一吸。面容灰白地死死揪住莫怀臣的衣摆,狠毒地咒骂道:“丰子汐,你……你会不得好死。”

莫怀臣只是轻轻弹开了他,好像弹开了一只肮脏的苍蝇,“可惜的是,我死与不死,你是看不到了。因为,你一定比我先走!”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哈哈哈……”余承天怔了一下忽然笑了。他捶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白发散乱,面容癫狂,“你好,你很好!你等着,你,你就是另一个我。这辈子永远、永远的孤家寡人,永远得不到心头至爱,永远痛苦不堪。因为你,你就和当年的我一样,野心勃勃阴狠毒辣,根本不相信任何人或者感情。我有多孤单,你就有多孤单,我的下场有多凄惨,你的也决不会好过多少,你等着!”

长殿间穿过一道优柔的夏风。

莫怀臣静静抿唇望着那人狰狞恶毒的嘴脸,玉面寒煞,不存半分血色。末了,唇齿间终于挤出一句云水般清越断然,“我和你不同。你只有野心和占有欲,所以当年的楼清音,到死都深爱我的父亲!”

清俊的背影不再留恋地转身而去,白衣渺渺好像天尽头的寂寞烟波,终于消失在漫起的天光云帐之后。

不一刻,余非的锦靴无声踏入。他望着不可一世的父亲匍匐在厚重的毡毯之上,好像老狗一般苟延残喘,富贵的黄袍摊了满地丑陋空虚的纹路。他心头百感交集,表面只是将那个药丸摊在余承天面前,甚至体贴地倒了备好了茶,“父皇,请用药。”

余承天灼烫精瘦的手指却一把扼住了他的腕,这次充满了祈求的味道,“皇儿,你听我说,我是你父皇啊,你不要糊涂,朕这些年最看好的一直是你,这皇位也迟早是你的。那个莫怀臣,他是在利用你,他是要报复整个历越皇室,他一样会害了你的。”

余非心里咯噔一声,牙一咬,干脆强行将那枚丹药直接塞进了余承天口中,硬掰着他的嘴灌了了一口水,看他慌乱不由自主吞下了药丸。他才退开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边的父亲大人,“他是否利用皇儿,皇儿心里有数,父皇只管就此安歇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莫这算是出了口恶气了,啊啊,偶是温柔滴娘亲。

此章虐坏蛋,总没砖头吧,放心滴爬走。要求亲们么么!

☆、宫变戾气

沉黄绣金的云幔后头,半掩着平躺的白丝裤角。宫人进进出出,流云一般安谧,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般平静。

莫怀臣与余非相对而坐,却在品茶。

余非定望了莫怀臣许久,突然苦笑道:“父皇说的可是真的,莫大人果然是来寻仇的?”

修长指端茶盏端凝,对面人却不置一词,桃花目中寂寥无声。

余非只好又道:“父皇已经为废人,大人还在等什么?”

莫怀臣这才侧目瞅了余非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相在等谁,长平王马上就知道了。”

余非左眼疾跳。

是灾,是难,躲也躲不过的不祥预感。

急促的铠甲声起,肖智闯了进来,拱手为礼,“禀报殿下,方才御书房来了两个奸细。一个被属下射杀,一个逃了。”

“什么?”余非还没来得及出声问清,就见身边一道白影倏忽如狂烈风雪,茶盏应声落地,和着那人惊煞的语调,“你们杀了何人?”

喉间一管流芒银箫,寒煞的劲气只需稍吐,就能将他刺个对穿。肖智大惊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莫、莫大人这是干什么?”

那人一字一句,一直沉静的语声却已不大稳定了,“你们刚才射杀了何人?”

“杜……杜魏风。”肖智结巴着讲出来,银箫一颤,“另一个人呢,可有损伤?”

“他们和我们交手,另外一个带伤跑了。”

余非忙站了起来,“丞相大人这是为何?有话好商量!”

说话间只听得风动脚步,鬼和尚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见这场景不禁头皮发麻,却只能走近了禀报,“属下去迟了,杜魏风为了护她出去,死了。”

肖智直觉着一股杀意密密笼着自己的身体,见到鬼和尚才想起方才,忙加了一句,“下官有遣人去寻,但是嘱咐过不伤人只抓人。”

莫怀臣的银箫收了回去,被握紧了垂在身侧,俊眉却深深敛起。

幸好,她平安无事。但是这次意外殇了杜魏风,她若知晓了,又会作何反应?

她自然,一定,决不可能放过那个凶手。可她是否还会相信自己的说辞?杀她唯一的师兄,并非他的本意,她还会信么?

一直的沉静被打破了,胸口似被千丝万缕紧紧缚住,呼吸有些不顺。

鬼和尚却适时凑到他耳畔,低声回道:“凌王的人,来了。”

莫怀臣双眉轻轩,噢,终于来了么?

外头一阵骚乱的兵戈之声,殿内的肃静都被搅乱。惊弓之鸟的宫人们匍匐了一地,惴惴不安地探头望向西殿的回廊。不一会儿,一个禁卫军匆忙冲进来,面色死灰,“不好了,我们拦不住臻王,他带着人冲进来了。”

咄咄咄,一个火红耀金之人大步而来,微后些的男人遍身玄黑,虎势龙形,却比余战更加抢眼。

一队雄兵,手中握牢明晃晃的锋刃,在起伏的阳光间雪亮夺目,劈开了阻挠的刀剑。

余非不由慌神,肖智忙仗剑护到他面前,指挥着殿内人数不多的禁军,“保护长平王殿下。”

莫怀臣无声立在原地,与余非保持了一段距离,几位“漠阁”的精英也就淡定地立在他身后。眨眼的工夫,余战带着梁国成已冲到面前。他的双眼盯上三弟,狞笑着发红,“来人哪,把这个犯上作乱谋杀父皇的叛贼给我拿下。”

余非望着如狼似虎扑上的兵士,大叫道:“慢着!皇兄何出此言?这里是丽妃娘娘的寝宫,本王是前来探望父皇的病情,与叛乱何干?”

“噢,你是来探病?”

“自然。父皇方才神智昏晕看到幻影,大呼有刺客,我才派了护卫在宫外守备,自己留在外间伺候父皇,怕他有传唤才一时未走,皇兄怎么可以如此诬赖于我,还带着重兵闯宫?”

余战冷笑,“你说的怎么可以作证,我来看!”他装模作样地走到里头的皇榻前,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瞳孔紧缩间,袖中一点银尖却直直抹上那皱纹层叠的脖颈。

一道深深的裂口,好像突然裂开的尖叫。血殷红有力地喷出来,直溅上了余战的脸——想不到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还有这样有力的血液。

余战缓缓转过身,一任身后的人痉挛的喉间发着咯咯的响声,带着残忍笑意睨向自己的弟弟,“父皇业已驾崩。你包围寝宫谋害父皇,如今还有什么话讲?”

余非顿时大大震颤了一下,趔趄想往前冲却又忍住了,立在原地满眼的不相信,“你,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目光不禁求助地流向一边的莫怀臣,“莫大人,你,你要给我作证。这个人,这个逆贼他杀了父皇!”

那个玄衣的男人却截断了他的话,望向那厢无尘的白衣,语里颇为兴味,“哈,大人竟然爽约了?!今天这样的场合,怎么不见柴总管在这里?”

“彼此彼此。今日本相亦未见到司马将军。既然凌王也来了,请便吧!”莫怀臣这才轻拂了衣袖,从容不迫地径自往外行去,眼珠都没有转向一旁眼巴巴的余非。

余非顿时愣了,“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寇天讥讽地嗤了一声,似乎嫌余非绝望得不够彻底,“他这时候逃走,当然是撒手不管的意思。你这蠢材,今天可是信错了人。”说着却伸臂拦住莫怀臣的去路,“不过既然都来了,莫相何必急着走呢?好戏才开始,而且,本王还有事待莫相解惑呢。”

莫怀臣轻咳了一声,眉目不怒而威,唇角却依旧笑意春风,“此间事毕,本相要走,凌王又待如何?”

“你我之间,本来战约还未了。”寇天也笑,玄衣红发熠熠生辉,气势逼人,“何况丞相把本王的女人藏了起来,不讲明白可不成。”

莫怀臣不禁回袖负手,眸中流出一丝危险的暗芒,“凌王的女人?”

“自然。”

“凌王何以出此谬论?”

清越语声咄咄,寇天倒不尴尬,洒然道:“本王认定了她,她自然就是本王的女人。她迟早会心甘情愿守在本王的身边。”

“心甘情愿?”莫怀臣却忽然觉得什么滑稽似的笑起来,薄唇弯得倾城完美,“敢问嗜杀承帝的之事,可是凌王所指使?”

寇天不悦地敛了紫眸,哼道:“那和她有何关联?”

“你可知道她的生父是谁?”

两人在这边攻心对峙,那边却斗得热闹惨烈。余战明显人多势众,嘶喊声中一会儿便掀桌劈凳,到处器皿砸落粉碎,余非身边护卫的禁军呼号间血色四溅,一个接一个倒地。

不防另一边脆音梭雨,杜卧云穿过那几道碎星般的珠帘,如一痕柔云飘泻而来,几乎撞进了莫怀臣的怀中,媚音轻颤楚楚,“求大人搭救!”还没站稳却被一旁的寇天一把扯了过去,手腕顿时被强大的力道攥得生疼。

寇天的嗓音好不急躁,“倾瞳的生父是谁?说!”

三妹的生父?

杜卧云一愕,赶紧闭了朱唇,却听得那个风流的男子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丽妃娘娘何妨直说?倾瞳的生父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过就是龙榻上那具冷透了的尸首。”

“你……”

“什么?”

杜卧云与寇天皆是掩饰不住失色,各自退了一步。

“她是,余承天的女儿?”迷惑的唇缓缓翕动重复,寇天瞧见杜卧云的反应,心下更加确信。

他心爱的女人,竟然是历越的皇族?

为何会是这样?

莫怀臣转目投向那边的战场。

余非身边的禁卫军死伤殆尽,面对着杀气腾腾的余战,一张面孔苍白若死。

他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墙角,四面楚歌间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他陡然扬手直指着混战外的那个白衣男人,音调也变得尖锐,“莫怀臣,你好狠。你与我余家有何深仇大恨,这样设下毒计逼我造反?你不仅要我父皇死,还要他被两个儿子相继背叛。原来你用尽心机,就是想搅乱我余家的天下!皇兄,你千万别中了他的计,赶紧罢手和我共抗外敌!”

他必须与余战好好讲清道理,却绊着了东西摔下去。仓皇的衣袖昏乱伏地,连着他最后的醒悟——太迟的醒悟。

莫怀臣不过对他投以一瞥,深眸淡如净水,漠然无澜。

“别以为能哄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气炽盛的余战又往前逼近一步,剑锋雪亮。

肖智原本色厉内荏,此刻绵软的攻击被一个火红的影子轻松截住,眼睁睁看着余战擦身而过,一剑捅进了长平王的心窝。

贯穿而透心的冷。

余非猛地瞪大了眼,好像被放了气一般瘫软下来。

没有了,没有了,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除了,死亡。

他喃喃叹了口气,“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下辈子,决不做……皇家人。”

“什么?”余战不由自主松开了手,看着那柄直留在了皇弟胸口的剑,头脑终于稍微凉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余非的唇角露出一丝似是而非的苦笑,却扬臂抽出胸口那柄利刃,一股热血蓄意喷溅了余战满脸。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痛楚和野心都随着生命而逝去,“皇家……无父子、兄弟!普通人家,你不过就是,就是我的……大哥。可能教我……蹴鞠,打架,帮我相中一个媳妇……可能是一个好的……兄长……而已。”

话语渐虚,戛然而止。余非死了,与自己的父亲一般成了一具尸体。

余战愕然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几分相似的面庞,发现那闭紧的眼角,淌下了一串无知无识的水流。一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恨毒的心尖忽而一痛,膨胀着说不出的憋闷。

父亲死了,三弟也死了,他今日扬眉吐气,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皇位。该高兴,该狂喜,该庆祝个三天三夜,让美酒金银和女人匍匐在脚底,肆意享受那份高高在上的尊荣。

可脸上的血真讨厌,因为慢慢干去了,所以令他的皮肤有种莫名的紧缩和抽痛。很诡异的一种感受,好像有人在拉扯着他的脸。

寇天倒没什么不适的样子,慵然倚着一旁的黄幔,双眸如鹰噙着眼前飘洒如仙的男人。磁性的嗓音稍显喑哑,听不出是赞是叹,“莫大丞相,你的好计。”

莫怀臣敛了桃花眸子,嘴角还是轻扬着。

是啊,好计。

十八年了,他的心被荆棘缠裹穿刺了整整十八载。原以为连血液都干涸了,变为阴冷的顽石,不会再痛,亦不会再跳。

可是他似乎错了,高洁的额间细细如珠,沥沥是他强压絮乱真气逼出的薄汗,胸腔间充斥着一派茫然无边的苍凉。

终究还是放手做了,该担的结局,该承的纠结,一个都跑不掉。

屋里的空气凝滞而稀薄,弥漫着血气腥甜,静谧中仿佛能听到冤魂们的大笑庆典。

父亲,母亲,二弟、三妹,丰家老老小小的亲人们。你们死得冤枉凄惨,今日我终于将仇人的灵魂连着姓氏一同遣下了地狱,送给你们做那昂贵的祭礼。你们在天之灵,可还满意,可还满意?

黑白错,是非乱,戾气风云换。

怨城恰如阎罗血,阴魂凄凄照我还。

待重头,难回首,只许魂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哎,更了,抱抱亲们。么么么么……

偶找到虫子,强迫症修了,修好了爬走,非伪更,咳咳。

☆、双雄对决

天悠岚频,丝絮云瓣在风间翻腾变换,长宫深深,笼着屠杀过后惊心的寂寥。

寇天满意地舒了口气,“莫相输了。”

与莫怀臣暗斗到如今,终是他先沉不住气,先陪余非闯宫。自己不过将计就计,破了余非的局,顺手收领了历越皇城。余战,历越,甚至是莫怀臣的性命,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一局,是他完胜。

莫怀臣只是莞尔,“凌王这样以为?”

说话间,外空几声空响。凝蓝之中炸开几朵耀眼的红烟,鬼和尚瞭望着传信的烟弹,嘿嘿一笑,“你们要打,和尚我奉陪。”

寇天面色一凝,眯起的长目更显凌厉,“莫大丞相真没叫本王失望。不过你们纵有帮手,想要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那边的余战脚步沉重地走来,“凌王。”见到一黑一白堪堪对立,不禁稍有迟疑。想起三弟死前的话,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遂干咳道:“今日之事,莫相预备如何交代?”

“交代?”清高的视线掠过满地淋漓鲜血,霍霍横尸,那个高举了屠刀,却不沾片血的男人安然无尘地立着,“本相需要什么交代?”

“你……”余战不由剑柄一紧,“你与长平王诡计逼宫……”手一挥,有人献上方才那本传位诏书,他抖开黄缎,上头墨迹斐然在空气里飘荡,“证据在此,莫相有何话讲?”

“承帝今日一早邀请本相入宫,本相来了,不想赶上余非的逼宫。被困在此处脱不得身,是臻王及时带兵解救,才将这等宫廷大乱压下。不过这里终归是历越的家务事,本相无意参与,也不愿受到牵连。那一纸圣谕言及历越皇家传承,和本相更是没有丝毫关系。如今一切安定,臻王不说安抚他国使臣无辜受困,还欲横加为难本相么?”

余战怔了一怔,今日倒又一次领教了此人的巧舌如簧。他一时找不到破绽,踌躇着难以发作,不料听到那边的寇天慢道:“这里交给我!”

余战犹豫了一瞬,“如此……也好!”

寇天一笑,见余战如释重负地把这个棘手人物丢给了自己,心急火燎地往大殿去了,才拍了一下衣摆,再次提问,“她呢?”

要紧的节骨眼上,那个要命的女人居然失踪了,他生平头一次心中发虚,总像落不到实处——担心她坏了自己的计划,更担心她有个差池。明晓得禹华城里有能力禁锢她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当时当地,却不能立刻发难将她夺回来锁在身边,守着安心安怀。

遇到那个女人的事,他的耐性果然会变差。

对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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