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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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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们引开,你趁机进去!”君羽说完,就站起来朝栅门方向奔去。目送她翩跹的长发淹没在视线尽头,王练之才回过神,狠狠砸了一下拳头。
假凤配虚凰(下)
铁荆栅门外,两个卒卫互交双樾,喝道:“来者何人?
君羽嫣然一笑,软身斜倚着门栏,不是拿眼波横瞥过去,看的那两侍卫骨头发酥。这是她从烟雨楼学到的那点粗浅功夫,如今现学现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官爷,小女子夜深迷路,这里荒郊野岭的,能不能送我一程呀?”她虽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可毕竟是二八韶龄,声音还算圆润,学起来像模像样,真能把人唬住。
这些卫卒们常年不碰女色,也都是方刚血性,早已被勾引的色授魂于,笑道∶“迷路了?好办呀,哥几个正愁没人解闷儿,小娘子要不要陪我们喝杯热酒,也好暖暖身子。”
“这……军营向来不准有女子,我若进去,恐怕不好吧?”君羽故意攀上他们的肩膀,让他们背对着王练之,慢慢向后退去。
“有什么好不好,我出生入死,脑袋搁在刀刃上,皇帝老儿自各吃荤,还不准我们喝口肉汤?”
那些士兵们纷纷响应,一窝蜂地拥上来,仿佛绿汪汪的狼眼瞅见肥肉。有人还是担心,提议道:“咱都走了,总得留一个把手吧,万一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那领头的在他脑袋上狠敲一下,道:“要留你留,别扫大伙的兴致。半夜三更的,都他娘的歇息去了,谁吃饱了撑的来这鬼地方?”
“头儿,你忘了,前天那个姓萧的才被押到水牢,总是提防一点,以免上头盘查。”
君羽一听萧楷被关在水牢,心中大喜。抚摩着那个士卒的胸口道:“大哥,那水牢离这不又不远,咱们进去喝杯酒就出来,耽搁不了你的正事,是吧?”说着冲他眨眨眼,少女唇红齿白的笑靥在夜中闪烁,士卒盯着她,只觉得脖后一根筋一直麻到头顶去,脸皮火辣辣地烧。
摆平了最难缠的一个,那些人前互后拥地将她领进营寨。牢里并不大,四面墙均是黄铜打造,君羽环顾四周,只见这屋内阴暗潮湿,四壁明火执仗,燃着熊熊松蜡,墙上悬挂着各种刑具,刀鞭爪勾应有尽有,墙角火炭上还烤着一只殷红烙铁,随着火舌勾舔,发出筚筚拨拨的响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刑房?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连君羽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压住,恶臭的气息喷薄到脸上,君羽屏住呼吸,本能地挣扎反抗。男人俯身靠过来,拗住胳膊强按到地上,任她踢腾叫喊也不放松分毫。
“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君羽被他的口臭熏的发懵,正焦急间,那男人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应声栽倒。她睁开一只眼睛,只见王练之玉树般立在面前,脚下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狱卒。
“他们都死了么?”
王练之道:“这些废物死有余辜,我只是将他们打晕,过几个时辰就醒了,公主不必担心。”
君羽舒了口气,道:“时间不早,还是救人要紧。我刚听说,他们把萧楷关在水牢,有没有办法进去?”
王练之思索片刻道:“如果没记错,水牢的位置应该在营寨玄关的下面。据说设有劲弩和暗箭,把守的十分严密。咱们若想混进去,必须避开狱卒盘查,再找到玄关的具体所在。”
“怎么避,这么一闹恐怕他们早有了察觉。”
“这倒好办,只要换套装扮就可。”王练之蹲下身,拣了两个身形相似的,剥下狱衣来,大的留给自己,小的抛给君羽。两人换好装扮,望着对方滑稽的模样,扑哧都笑了,匆匆善了后锁门出去。
甬道黑暗狭长,仅够一个人来往通行,并且曲里拐弯,地势十分复杂,稍不留心便会迷路。不敢举松明火把,只有摸黑探行。脚下踩着青砖地面,发出轻微触碰的响声,仿佛所有的光亮都已经被黑暗所吞噬。
王练之在前探路,君羽牵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走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任何零星微光。
“哎,”她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问道,“咱们该不会走错了吧,怎么这么久都找不到出路?”
男子的鼻息从黑暗中传来,听起来有些急促:“应该不会,你有没有感觉脚底有些泛潮,想必离水牢不远了。”
君羽察觉下,脚心似乎真有些潮湿,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的冷汗,所以也没有过多留意。想不到王练之如此心细,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男子温厚的掌心传来些须暖意,让她心里的紧张松懈下来,慢慢凝聚镇静。
忐忑不安在黑暗中前行,越走水势越深,仿佛是地势低洼的缘故,竟聚了半尺高的渗水。最后王练之停下脚步,终于不走了。
君羽按捺住激动地心情,颤声问他:“是不是找到出路了?”
然而王练之却不回答,只是挪开身子,君羽疑惑地摸索过去,只探到一块冰凉坚硬的石门。“你不是说离水牢不远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王练之背抵着石门说:“我是说这积水和水牢有关,却没料到他们会把出口堵死。看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冰凉的水越积越深,已经漫过腰际,她原本就吹了冷风,现在泡在渗水里更是刺骨恶寒。颓然意识到水位上升,君羽惊恐地睁大眼睛:“练之,这水是活的!”
凝神听去有哗啦啦地响动,像是平静海岸下暗涌的狂涛。王练之猛然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低沉:“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放了水闸。”
“不可能,我不相信路堵死了,咱们一起试试,说不定能推开。”君羽绝望地拍打着四壁,期待找到任何渺茫的可能。然而任凭再大力气,也撼不开这重鼎万斤的石门。
他们过来的甬道上,渐渐地,怒潮的声音愈加刺耳,仔细听来,竟像是几万匹马放任纵驰 ,滚滚席卷而来,远处那一线白线伏隐在千里之外,转眼成了破闸的潮水,来势汹猛.
水位上升到王练之胸口的时候,已经淹过君羽的脖颈。他们艰难地喘息着,不时呛出一口冰水。
“公……公主,你站到臣肩上来,或许还能挺一会儿。”
君羽吐出一连串小气泡,呛的咳嗽不止:“不……不行,那样我们……都会死。”
冰水淹没鼻尖,她不会游泳也不会闭气,在黑暗中像充气塑料一样上下漂浮。情急之下,突然踢到一块软绵的地方。脚下轰然敞开,他们本能地掉了下去。
洪水倾泄,澎湃之间声势浩淼。君羽掉下去的时候,无意中撞到一人,坚硬地身板却不是王练之。
“练之,是萧楷,找到他了!”她高兴的都快哭了,奋力抓住身边的男子,生怕他一眨眼就被水冲走。萧楷恹恹睁开眼,似乎受了重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公主,你再坚持一下,我已经找到出口了。”王练之游过来,将萧楷一把驮到肩上,伸手再去扯君羽,水势轰鸣湍急。两人的指尖勉强触到,却怎么也拉不到一起。
“练之,你先放手,我自己会游过去。”
男子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坚持不肯松懈一毫。指尖泡在冰凉地水里,已经僵硬地失去了知觉,就在两只手即将拉到一起的时候,机关里的暗箭突然射发,君羽身体一僵,锐箭已经深深插入她背心。同时一股强大劲流袭来,将她拦腰卷去。殷血遇水扩散,将急流都染了上一丝猩红。
“公主!”王练之的声音逐渐被轰鸣水流掩盖,君羽顺着奔腾洪流一路漂浮,冲进了巨大漩涡里。激浪拍到脸上,痛得她连眼都睁不开,浑身像失去了知觉,僵硬地顺水沦落。
刺骨的疼,刺骨的冷,一时间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沉寂下去。
就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有人一把将她拦腰托住,惊鸿一瞥,是张令人窒息的脸。微弱光华投在他绝美的颊上,淡淡蒙着一层雾气。凤眼幽幽上佻,如漩涡般让人自甘沉溺。
君羽闻到他衣料淡淡的龙涎香,如这黑暗中潮湿略带水腥的气息,淡淡萦绕,挥之不去。视线一点点变模糊,她渐渐不痛了,疲惫地合上双眼。
方生眷君意(上)
再醒来的时候,月明星稀,远天渐渐泛起鱼肚白。君羽翕动着睫毛,慢慢睁开眼。头,昏昏沉沉地疼。她觉得像拆了线的木偶,四肢百骸都透出困倦。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淡紫色的曦光中,有个昏暗如剪纸的侧影。身边烧着堆篝火,随着火舌勾舔,发出筚筚拨拨的响声。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刚一动,后背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疼。
“啊——”叫声惊动了身边人,男子走过来,将两指并搭到她腕上,白瓷般的肌肤凉得没有一丝温度。静静感受片刻,才收回了手。
“这里是哪儿?”君羽茫然问着。逆光中看不清五官,那团模糊依然是清雅绝伦,鲜亮到不忍逼视。
“公主放心,这离北府营还有一段距离,追兵暂时搜不到。”
“萧楷和练之呢?他们……”
“他们去抓几只野味,跑了一晚,咱们总不好饿着肚子逃命吧。”男子略微一笑,起身去收架上的衣服。君羽这才注意到他精赤着上身,细滑的脊背贴着湿漉漉的漆黑长发,一展臂,黑色衣衫像蝶翼一样,披在他光洁修长的身躯上。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只闻到一股淡雅的龙涎香,耳边响起庸懒声音。“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谢混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君羽无意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胸口,又忍不住羞红了脸。
“公主脉象迟滑,气血偏衰略有些虚浮,日后需多加调养,勿动冷食。”他迅速瞥来一眼,“此外,切忌穿得如此单薄,多喝热汤,熬过这一夏自然会好。”
君羽裹紧湿漉漉的衣衫,向火堆边挪了挪,刚想说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着凉了,我以为只有练之会看病,想不到你也懂医术。”
“陈年旧事,无非翻几本杂经消磨时光而已。” 谢混蹲下身,用枯枝拨着篝火,红光映着他的眉眼,韶秀侧影在黯淡光线中精致地勾勒,如暗生花。君羽低下头,目光被他纤长的手吸引住,生得瘦且细致,袖口下露出一截瘦削腕子,骨结清晰明了,筋脉优雅蜿蜒如同山峦起伏。
“公主还冷吗?”
“啊?”她恍然抬起头,遇上他清俊地眸子,没来由地脸上发烧。“哦,不冷不冷,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谢混道:“水牢的地势我很清楚,即便你们不去救阿楷,我也早安排好了。”
她又问:“可当时水势那么大,来路的通道已经封死了,你是怎么进去的?”
“公主可曾记得,练之说他找到了出口,那就是水牢的关闸,也是整个北府营最隐秘的位置。我当时潜进去,一直在研究怎样拆除埋伏的机关,结果你们闯进来,无意触动了机簧,幸亏是暗箭,倘若是碰的是劲努,公主此时怕也坐不到这里了。”
君羽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有些心有余悸。她仔细回忆,当时跳下水牢除了萧楷,并没有发现有别的人。如果谢混也在里面,后来被卷入旋涡中的时候,救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
“那么……救我的人也是你了?”
谢混轻叹一声:“你不知道,当时卷进漩涡的时候,练之拼了命也要过去。我若不救你,只怕今后和他连兄弟都做不成。”
一种愧疚浮上心底,她以为彼此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在紧要关头,他居然不顾生死也要救她。君羽顿时眼眶发热,颤声问道:“练之,他还好么?”
“只是受了点轻伤,死不了。”谢混转头看她,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意。“倘若公主真的在乎他,就不应在练之和阿楷间纠缠不休。这么做,不但伤了他们,对你也并无益处。”
君羽听出他暗指自己脚踏两只船,不免又生气又好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他们中间周旋?你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怎能猜到别人的心思?”
谢混一时语塞,低头拨弄着篝火,不肯再理她。沉默了片刻,远处野草地里传出窸窣的脚步声,君羽抬眼看去,正是王练之和萧楷。两人手里拎着山鸡野兔,正朝这边走来。
她笑着迎过去,抢下他们手里的东西,拿胳膊一边挽一个,故意装做亲热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都兀自擦了把冷汗。
萧楷向后退一步,看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的不轻。自从婚宴过后,他就刻意避着君羽,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豪放言论。
谁知君羽非但不识趣,还强行逼近一步,拉住他的袖子说:“喂,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本公主虽然不比神爱姐,可是配你做驸马也是绰绰有余吧?”
萧楷苍白的玉面由红变紫,瞬间换了几种肤色,脚下不稳,差点坐到地上。看见他花容失色的模样,君羽扑哧一声,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好了,跟你闹着玩而已,就算我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去抢神爱姐抢的心上人。”
听出她有意玩笑,众人也松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生眷君意(中)
王练之更是暗自欣喜,面上却始终保持平静,不等他说话,君羽已经走过来,拉着他受伤的胳膊关切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伤到骨头了没?”
“不碍事的。”王练之急忙抽回手,反而扳过她的身子查看一番,见箭羽还插在她肩胛上,立即流露出疼惜之色。“公主,你稍忍一下,等回宫后臣再给你处理。”
“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的萧楷郁闷至极,兀自很识趣地走开。将山鸡野兔拎到湖边,开膛掏腹,洗涮干净,用木枝串好搁在架上烤。谢混从怀里掏出酒壶,喝了一口,隔空抛给他。萧楷亦不多言,仰头猛灌一口,抹干嘴边的酒渍说:“谢了。”
谢混摆头道:“你我的交情是以命抵来的,说谢未免太生分。如今建康城里满是追兵,只怕也容不下你了。我在东山置了套宅子,虽不是很大,景色还算怡人,住你一人不成问题,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让我独自一人远走高飞吗?“萧楷冷冷地笑了,刀疤劈过他硬挺的鼻梁,几乎毁了那张俊脸。
火舌勾舔,架上的烤肉咝咝冒着油香,谢混盯着暖红的火苗,眉心微微拧结。“事到如今,你以为还有几条命供自己犯险,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你原本就该是自由的。”
“别光说我,你还不一样。”萧楷扯了扯嘴角,极为不屑地哼道。“平日里看起来自在洒脱,还不是笼里囚禁的鸟,一举一动都由不得自己。你啊,要再不知道收敛,早晚亏到这副脾气上,太狂妄了。”
“天生如此,叫我怎么改?”谢混低头一笑,四合暮色里,静得有些苦涩,他默了许久,低声说:“其实我们都在笼子里,关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正说着,背后有人推了他们一把。君羽笑着探出头,从火架上捞了一只烤鸡。“好哇,居然在这里偷吃独食,真不够意思!”
她说着撕下一块鸡腿,在嘴里嚼了嚼,肉汁鲜嫩细滑,竟是异常的香醇。君羽连呼了几声“好吃”,从萧楷手里抢过酒壶,仰头就是一气痛饮。胸中畅快淋漓,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转头冲他们三个洒然一笑。
“都瞪着我干吗,吃呀,这肉是谁烤的,改天请他再给我烤一回。”
萧楷差点呛住,连咳了两声,想起方才自己也对嘴饮过,面上蓦地一热,尴尬地背过脸去。谢混兀自去取架上的兔肉,低头咬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咀嚼,吃相斯文优雅,一望便知受过大家教养。“公主有时真是……”王练之搜刮枯肠,也想不出用什么辞藻形容她。
“真是什么?”君羽没有那些封建男女的概念,自然也觉得并无所谓。
望着她满脸无辜的表情,王练之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真是好性情。”
听出话里有损她的意思,君羽也不生气,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又吃了几口兔肉,觉得口渴,伸手去摸身边的酒壶。兴许是刚才喝的太烈的缘故,头竟有点晕了,背上微微发烫,像有一条小蛇顺着脊梁滑了下去。
王练之眼疾手快,发现她有点不对劲,急忙在身后撑住,“怎么了?”
君羽抚着发懵的额头,使劲晃了晃:“我也不清楚,觉得头昏昏的,背上好酸啊。”王练之倏地低头,盯着掌心刺目的鲜血,吃了一惊。
徒然意识到哪不对,他将君羽翻扣过来,只见她背上皮肉殷紫,鲜血已经将重衣泡透了,还在不停扩渗。那根长箭从她肩胛骨缝里没入,白色的羽翎都被染成了殷红,在风里颤颤地抖着。
“我背上怎么了?”君羽问。
王练之将手藏在身后,故作轻松道:“没事,流了点血而已。臣去找点水来,帮你清理清理。”
他说着起身,走到湖边洗手,修长的指缝里渗出一缕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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