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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醉风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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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刚刚张扬过去的劝农使的队伍，很快就要一路招摇“威”回成都去了，我的一颗炽热的心，不知不觉就被烙上了一道酸痛的印记。我真想尾追这个劝农使回到益州，甚至直奔长安，向巴蜀的老百姓，向皇帝老子指责他这种扰民的可恶行径。
劝农使出行这场全城轰动的大事还没有平静下来，州署前就又热闹起来了。市民们奔走相告：“万岁诏告天下，皇上明年东封泰山，告成功于天地，为社稷万民祈福，益州各府县士民工商，为了报答皇帝恩典，都要乐意贡献。”这天，小虾儿正好随船家上城散步，来到州衙前．也被看“诏书”的人卷了进去，一时挤不出去，他不想看也只得看了。
“诏书”很长，小虾儿仔细看完，赶紧扯开两条虾腿回船向我报信。我和吴指南听了，十分惊喜，搁下正在翻捡的诗书，急急忙忙奔向州衙。原来，所谓的“诏书”分两部分，最上头的是圣旨——一张皇榜，另一部分是一份地方官府的“告示”。我一看就明白了：丹青那小虾儿这太大眼啦，都把两样不同的内容捏到一块儿了。圣旨上是这样写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燕国公中书令张说暨群臣屡上表请封禅。制以明年开元十日有事于泰山。昭告天下，同祈永福。
大唐 开元二二年闰十一月 丁卯
四
我很高兴，喜不自禁地挽住吴指南往回走。我说：“到时那真是旷代的盛典呀，一世难逢的，我们应当快快出峡，快快赶往齐鲁去才是真的。”“是呀是呀，这次真的不能坐失良机。想想我们当年想要谒见那些郡守还难上加难，如今有机会拜谒皇帝的大驾了，我们还能不着紧吗？”吴指南也兴奋地说。
受此鼓舞，我更加眉飞色舞，大声说：“历代封禅都是天下的奇才伟人大显身手、尽展风流的时候，像那司马相如、太史公等，只有在盛世才写出了传诵千古的文章。如果我和你能在封禅的时候，向那皇帝老儿献赋和呈诗，畅谈政治，表达自己的治国方略，就一定会得到皇帝老儿的重视，我们要建功立业就指日可待了。”我把新打算特地去告知“十八子”。“十八子”大大吃了一惊，知道我们的意思后，就没有再劝阻，还和我们约定了启程的日子。
不料，我们动身前，峡口“呼呼呼”地刮起凛凛冽冽的寒风来，吴指南突然染上了伤寒。接着，老天又纷纷扬扬地洒起了巴掌大的漫天大雪，吴指南的病就立即沉重了起来。我胸中这一颗无时不在“嘭嘭嘭”急剧跳动的炽热的心，不由得充满了忧虑。为了照顾吴指南的情绪，我对东去齐鲁的事粒声不出、只字不提，每天只是踏着雪、顶着风，为吴指南请医生、抓草药。就这样，一直延迟到年关、元宵之后，吴指南的病终于痊愈了，我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把一颗悬了许久的心轻轻放了下来。看到吴指南瘦得好像只有一块皮包着几条骨头了，我又叮嘱小虾儿还是不准提起出峡的事儿。又延迟到仲春之后，吴指南完全复原，我们才高兴起来，准备出发去圆梦了。此时，又是桃花水发，恰恰正是原来想出峡的时候。我想，这一切可能就是天意了吧。
“十八子”自从同船来到奉节以后．只是在除夕前后在###待了一段日子，打理那几个伙计年底的工钱和分发过年的红包，以及如何安排轮流返家等事。大年初七，他立即又回到了奉节。吴指南康复、春水发情以后，他就为我看好了一个“黄道吉日”，来到船上告诉了我，还要我等到那一天才准解缆。对于迷信的东西，我和吴指南都不答应，不约而同地说明日就是个“黄道吉日”，一早就可以起锚。
第二天分别的时候，“十八子”对我说道：“兄弟呀，伯父跟家父早就料到你肯定会成为大器的，月亮妹儿也向我许过愿：说你会带我‘十八子’出去当大官的。兄弟我学业无成，心中有愧。只希望你一路顺风，仕途得意。如果需要钱银，你只管随时吩咐。小弟这回追随二位兄长，只能到此为止了。有招呼不到边的地方，就请多包涵。”
我这才知道“十八子”是专门为了照料我才在峡口久留的，十分感慨：“‘十八子’如此倾心相待，我李太白时刻铭记在心。”说到这里，我心中暗想，自己辞别亲人远游至今，不知不觉就已经许多个春秋了。虽然自己已经踏遍了巴山和蜀水，见识是增长了很多，可是功名又在哪里呢？苏颋大人虽然有过诺言，现在看来又是毫无指望的了，可那新的伯乐又在哪里呢？恐怕只有等到今年秋天那皇帝老儿封禅泰山的时候吧？皇帝老儿在泰山封禅，对于自己和吴指南应该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吧？想到这里，我浩气增生，阔步登舟。此时，已经是红日熹微、云蒸霞蔚、彩虹横天的瑰丽世界。我们的小船飞驶，离峡江，离巴蜀，离亲人，一程又一程，越去越远了。故土啊我的故土，故乡啊我的故乡，亲人啊我的亲人，我在离你们越来越远了，可是我的心，是永远记挂着你们的。别了，我的故土；别了，我的故乡；别了，我的亲人。
环视船周围奔流不息的江水，我在想，她是从岷江、从锦江流来，是从涪水、从石密流来的吧？要不，为何仍然是这样清清绿绿的水色、仍然是这样不辞万里地护送着她的儿子呢？水啊水，你流走了许多岁月，流走了许多往事，但你永远流不走一个游子对故乡的依恋，永远流不走一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浪子的无尽牵挂。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的梦中，我梦见了一弯新月挂在峨眉山上，在梦中吟出了一首《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那正是我出行途中的一个夜晚，我抬头远望峨眉山，只见半轮秋月悬挂在明净的夜空。月光静静地洒在山间，峨眉山仿佛已经入睡。在群山青黛剪影的衬托下，夜空是那么明澈，月色是那么皎洁。只见月亮的影子倒映在平羌江水中，一江清水载着一轮明月，平缓而安静地流动着。月光如水，水流月走，是那么静美，又是那么具有流动的神韵。
就在天上的月光和水中月影的陪伴下，我从清溪驿乘船出发，向三峡顺流而去。夜色蒙蒙，江水淙淙，我的一叶轻舟顺流而下。沿岸山重水复，月亮或隐或现，最后终于退出了我的视线。我思念着你啊，却已经见不到你，就这样，我顺流而下到到渝州去。我知道，在前行的路上，当然还会有月亮相伴，但峨眉山望不到了，平羌江看不见了，昨夜的月亮已经不是今晚的月亮，他乡的月亮也已经不是家乡的月亮。
峨眉山的月亮，就是我家乡的月亮，那是游子远行时最容易拨动的心弦。对峨眉山月充满思念，更对家乡的一草一木充满思念。要知道，我是把月亮当作活生生的人来和他告别的。
世事如棋。即使聪明如我李白，也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远走，就再也不能够回来。在我晚年的时候，一位从蜀中来的和尚要到长安去，我作了这样一首诗为他送行：
我在巴东三峡悍，西看明月忆峨眉。
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
我在诗中劝说蜀僧晏到达长安以后，不要贪恋虚荣，还是早返故乡为好。我到老到死还惦记着峨眉山的月亮，对家乡永远充满眷恋。
五
一帆风顺，万事萦怀。我们的小船终于在荆门停泊下来。我和吴指南一起登岸观光。放眼江天，只见西、北两座山峰夹江并立，形似崇门。“虎牙磔竖以屹蟀，”我脱口朗诵。“荆门朗耸而磐礴。”吴指南接口诵道。我纵目四顾，望东南一带，水势溟溟而淼淼，烟飞云敛；观四野广袤无际，芊芊绵绵；瞄前面的雄险峡江，全都换成了辽阔的景象。面对如此壮观的景象，我不由诗兴大发：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我说，我从荆门之外的蜀地乘船远来，准备到楚国故地漫游。两岸青山随着低平原野的出现而逐渐消失，江水仿佛流入了无边的原野，水天辽阔，不知所止。月亮在江中投下倒影，好像是天上飞来一面明镜。云霞聚集变幻，仿佛形成海市蜃楼。我还是爱恋这来自故乡的水，它陪伴着远行的船只，不远万里，一路相送。因为，尽管我意气风发，志在四方，但从五岁起我就一直生活在蜀中，对家乡的山山水水怀有深厚的感情，如今初次远离，又怎能不无限留恋？
吴指南听了，连叹好诗：“太白兄弟真是奇才呀，这绝对又是一首好诗，情景结合，景中有情，情中有景，真是出自天然呀。”
突然，一个响亮的招呼声从江边传来：“喂，那岸上吟诗说话的，有一位是不是李太白？”啊，好熟悉的声音呀。我循声望去，那是一个多么熟悉的身影啊——原来是师父，赵蕤师父！我一边招手，一边拉着吴指南，急急忙忙跑过去：“是我，是我李太白，是我李太白呀！师父、师父，你等等我！”赵蕤师父站在一艘小客船的船头，正在和别人辞别，眼看就要启行了。他见果然是我，立刻跳下小船，与我拥肩相抱。后来，还是师父先询问了我的行踪和其他情况，我一五一十作了禀报，再介绍吴指南说：“这位就是在渝州旅途中结识的吴指南，正和我一道同游洞庭。”我又问起他：“师父近来可好？一切还如意吧？看看眼前情形，师父你又要启程了，但不知师父又将往何方去？弟子想恳请师父暂缓数日，以便向师父多多请教，解除许多心中的迷惑。”
我听师父简单一说，才知道他送别自己下山后，于次日就离开匡山大明寺，辗转远奔台州去会他的好朋友——天台山的司马凉爽去了。他们两人一起游历了黄山、庐山、洞庭和衡山，又北上洛阳，登上嵩山见了新的道友元丹丘和岑勋。此后，得知皇帝老儿昭告天下，要封禅泰山，几次特征司马凉爽和胡紫阳真人随驾同往。赵蕤师父没有这个荣幸，也不愿假借两位道友去奉承那皇帝老儿和那些什么大官家，就打算南下直达荆襄，入三峡然后回梓潼。司马凉爽坚决要送他这位忘年之交，一直送到江陵。
赵蕤师父知道我谒官不得意，求官入仕的道路很是蹉跎。但他见到我的壮志不但不衰，反而像风中火苗一样愈吹愈旺，越挫越炽，他便有心大力相助。如今见我竭诚相邀再逗留逗留，尽管他已经是囊中羞涩，但也不能不乐意应允。于是，他便以相商的口吻对我和吴指南说：“司马凉爽现在还在江陵一带游玩，日日忙于接见各方朋友，要等到入夏以后才会回洛阳去，再等候前往泰山。你们两位如果能够往后推几日再游洞庭，在江陵多停留那么几天，我就会重返江陵，把你们两位向道长极力推荐。”
我在路途中喜遇恩师，早已是满心欢喜，如今又见师父对自己如此关心爱护，更是满怀感激。看见吴指南也是喜形于色，就回答师父说：“师父您的交游极为广泛，见识极是深远，弟子太白和吴指南受益无穷、感激不尽，我们怎么能不听师父您的话呢？”于是，赵蕤便叫船家将他的行李放到我的船上。那船家觉得一下没了生意，有些不太高兴，正想要支吾几句。我见状，急忙叫小虾儿送钱过来，如数给过船租，讲了一句“得罪了”，就请师父来到我们的船上。赵蕤师父也不客气，一一听从我的安排。我们觉得机会难得，大家再没有什么兴致停留在荆门，就叫船直奔江陵。
我和师父阔别了几载，如今一朝重逢，两人都有讲不完的话，都有倾诉不完的心曲。赵蕤老师为我反复思考的，是怎么样帮我搭起一条通天的路来。而重中之重的，是要抓准几个皇帝老儿的亲信人物，一有机会就举荐我。我所想的，也正是希望能得到师父的帮助，尽快找到能够识得我这匹千里马的伯乐。我们师徒两人不谋而合。
六
从荆门到江陵，水程不足百里。赵蕤师父向我谈及这次周游所结交的几位奇特人物，他们是元丹丘、胡紫阳和老道长司马凉爽。司马凉爽最为奇特，原来，这位朝野闻名、东南冠冕的司马道长，本名司马承祯，自小聪明好学，几乎读遍天下的典籍，还写得一手好字，人称“金剪刀书”。本来他的功名心是极重的，一心只想光耀司马氏的门楣。但他在深悉两晋司马宗骨肉争夺、八王相残，留下千载骂名的故事以后，一颗火热的功名心就冷淡了下来，渐渐转到一心要去探究天地人世、生死盛衰的大道上了，最后终于沉迷到道教经籍和修炼方术中了。于是他选定天台山的紫霄峰隐居下来，自号白云子。在炼丹服饵、吐纳导引的道法方面，他兼学各家，取得了独特的成就，博闻强记，为同教各派所推崇，尤其在吴、越、荆楚各地，他被尊为无上道长。当年则天皇帝和中宗在位时，多次征聘他。他都觉得朝廷上下，只是拿出自己来只当胭脂水粉使用罢了，于是就一次次地找借口拒绝了。到了睿宗继位，那皇帝老儿也确实是尊崇道教的，对他司马凉爽也是真心敬重，给予了特别的礼遇，他才应诏风风光光地到了长安。皇帝老儿向他请教治理天下的大道，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什么“顺物、自然，心无所私，则天下治”。后来，这老头也觉得在京城里太没意思了，向他求长生不老之术的达官贵人们都俗不可耐不算，还难以对付。于是他就苦苦请求要回天台山，皇帝老儿只得应允他了，赐给他一张宝琴、一件绣花披风。他离开京城后，皇帝老儿也就早早地让位给了他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开元天子。人们都说皇帝老儿是听懂了“大道”，是他做到“顺物”了、“自然”了的结果。前几年，当今皇帝又隆重迎接他进京，接来以后，皇帝老儿还以天下道主的身份亲自给他授法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呀！ 皇帝老儿还接二连三地给了好多好多赏赐，但他还是没有待得下来，第二年，他收了皇帝老儿的小妹玉真公主做为徒弟后，陪皇帝老儿到过一次王屋山，还是提出请求要回他的天台山去。皇帝老儿也只得特地加些恩宠，赋诗为他送别了。如此想来，今后皇帝老儿还会叫他回京的。
我听到这里，连忙问：“师父，那皇帝老儿的御制诗你还记得吗？”赵蕤师父沉吟片刻，回答说：“为师仅仅记得零星几句，好像是‘紫府求贤士，清溪祖逸人。泉先得性，芝桂欲调神。……'最后一联是‘音徽从，此间一芳春’。”在我李白看来，我觉得这几联诗颇为平平，只是事情很不平常而已。师父又继续说：“司马道长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了，太白你是远在西蜀的人也竟能见一见他，这实在是你的福分。可喜的是，他的徒子、徒孙，隋州的紫阳真人、颖阳的元丹丘等，有的虽然和你年纪相近，但都已得到他的真传，已经声名鹊起了。太白你和他们结交，对于你求谒入仕，应该是大有帮助的，说不定还是一条‘终南捷径’呢。”
我连连称是。
七
于是我们离船登岸，除留下小虾儿留守外，一行几人直奔城外的“玄妙观”。赵蕤老师在前面带路，我和吴指南十分虔诚地跟随在后边。也不知经过了几进和几层，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善男信女擦肩而过出去了，这才听得师父轻声说道：“到了，到了。”
我们于是停步，抬头。只见眼前是一座高台，台上巍然矗立着金碧辉煌的“玄武殿”。那殿是双檐歇山式，殿脊中央的穹窿宝顶是一个镏金的大八卦，那琉璃筒瓦流光溢彩，正是十分罕见的四分水式。整个殿呈正方形，墙面一片雪白，在那高大的穹顶大门的上方，龙盘凤绕的大理石凹槽里，浮雕出“玄武殿”三个汉隶的大字来，正是褚遂良的手迹。从殿门下来，是一列陡峭的高台，那些红色花岗石结成的石级，多得不胜枚数，把整个殿宇衬托得更加庄严起来。经赵蕤师父说给我们听才知道，那些红色的花岗石是远从苍梧郡的岑溪县运来的。赵蕤师父让我们在外面等一下，他进殿一会儿后，便有一些装束各异、年纪不等、道俗混杂的人接二连三地从殿里走出来。他们有的惊讶，有的慨叹。随后，一个道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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