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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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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黑,一只麻袋片蒙住了姜大成的脸,紧接着,他的身子例给塞进了那架破炕柜里。忽忽悠悠,姜大成觉得自己给抬了起来,出了院子,朝着村外走去了。他想象不出他们要拿出什么手段对待自己,反正是最可怕的手段。奇怪的是,曲书记再也不说话,民兵们也只是抬着他走路,没有再骂他的八辈祖宗了。这种不正常的沉默,更令姜大成毛骨悚耸然,惶恐不安。炕柜一会歪到左边,一会歪到右边。很快地,它的一头就高高地撅了起来,使姜大成的脚朝天上,脑袋一个劲地倒控朝地,。全身血液涨涌,眼珠子都要给涨了出来。“放了俺吧,放了俺吧,俺啥事也没干哎,啥事也没干哎……”可是,哪里还有人再听他的?
忽觉炕柜一平,似乎给放进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所在。姜大成止住悲声,竖耳静听。他期待着炕柜打开,把自己放出来。他甚至作好的挨顿暴打的准备,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便有机会,跟曲书记把事情的经过说明白,让曲家明白这是误会,他根本就没有掘过坟,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哗啦啦”一阵响,有什么东西落到了炕柜之上,把姜大成给吓了一跳。他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就听“哗啦啦”之声响得更厉害,很快变成沉重的撞击声了。他听出那不是别的,而是一块块的土朝着炕柜倾泄下来,他才发出了骇人的尖叫:“天啊,他们是要把俺活埋哎!”这一声,震得他自己全身乱动,却没有半点传出炕柜。因为,只用了几分钟的工夫,整个的炕柜便被黄土埋住。姜大成只喊了几声,就再也没有力气。他张大嘴巴,要喘气,哪里还能喘得上来?本来他的身子已经绷紧,要挣脱绑绳,要从这活棺材里跳出来。随着空气一丝丝消失,他的身子也一点点软下来。最后,他躺下来,觉得自己正在化成一股污水。虽然嘴巴还大大地开着,心里却明白,自己的灵魂正在挣扎,要离开自己的肉体,永远地离去。
过了不知多久,姜大成已经处于幻思状态。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一百年了。她是如此年轻,如此好看,虽说已经成了鬼,还是充满了女人的那股温暖和娇柔的味道。她的一双大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芒,紧紧地盯着姜大成,快把他吓死了。他把眼睛移开,不敢再看。可是,他是多么想看着她,多么想看这双动人的眼睛啊。她的手又伸过来,紧紧地压住他的手上,轻声说:“别怕了,没事了,他们找不到咱们了。”姜大成激动得浑身要抽筋,颤声道:“是你把俺背回家的,是你……是你给俺弄的吃的,对吧?”女人点点头:“俺从老曲家偷偷拿的。”姜大成差点叫起来:“啥?从老曲家偷……偷的?”女人冷笑一声:“眼下全村家家断粮,只有他家趁吃的了,不偷他家,还偷哪—家?”姜大成瞠目结舌,一时说不上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地问:“你不是他家的儿媳妇吗?怎这么恨他家哩?你……你好好地刚嫁过去,怎就死哩?”一句话,说得那女人“哇”地一声哭了。
哭了好一会儿,那女人把头发一甩,对姜大成说:“俺这样对你,你定是心里不拿俺当好女人,是不是哩?”姜大成忙说:“不,不哎。”心想:“你跟俺,都不是人,已经是死鬼哩,还说这些干啥哩?”听那女人哭了一会儿,幽幽叹道:“你可知,俺是怎么死的吗?”姜大成看着她,不敢说话。那女人叹了数声,方才说道:“曲家有个傻儿子,你知道吧?”姜大成顿道:“怎不知哩?傻得像一堆狗屎哩。”女人说:“可那就是俺的男人哩”姜大成叫了起来:“啥?那傻子也娶媳妇?他连自个儿长没长###都不知道哩!”此话太粗,情急之下,竟然脱口而出,把他吓坏了。偷看一眼,见那女人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浑没注意,姜大成这才稍稍定下了心。女人道:“那个老王八蛋,他给儿取亲是假,要干那老不要脸的事才是真哩。”姜大成不敢接口,听那女人时断时续,把个中的原委慢慢地说明白了。
原来,曲萌贵一直在张罗,要给他的傻儿子说媳妇。邻村近屯的人都知他儿子根本没有半点自理能力,吃饭都得别人喂,谁家闺女嫁给他,还不等于嫁给了猪?是以都像躲瘟疫一般地躲着曲家说亲的人。没奈何,曲萌贵托人,到远处村子,用行骗的方式诱骗好人家的闺女。精明的人家都多方打听,不上他的当。曲萌贵不死心,一路骗到了颧秀山下,终于,套住了一家姓梅的人。梅家孩子多,病人也多,已经穷得半死不活,一接到曲家送上的大笔洋钱,登时就许下了这门亲事。他们以为女儿下嫁的是那个精明强悍的曲老二,一发现真相,便想逃跑。曲家的人把她抓回,打了个半死。从那以后她便只有以泪洗面,夜夜哭泣了。后来,曲萌贵每天晚上都过来,跟她说好话,求她照看曲家的面子,好歹将就着过日子。一来二去的,梅姑娘便发觉那曲萌贵眼神怪异,心术不正,开始提防着他了。在一个淫雨之夜,曲萌贵怕她叫嚷起来,只好恨恨作罢。从那以后,梅姑娘时时防着他,不给他半点近身的机会。看看曲萌贵似乎死了心,才渐渐地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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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曲萌贵见她身影俏丽,脸蛋光艳,越发收不住那颗淫乱之心了。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阴损办法。这天一大早起,曲萌贵就指使梅姑娘里里外外地干活。除了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熬出三大锅的猪食,她还得到队里去背糠,到地里去送饭。回到家里又是压水,又是搓青麻,最后还得一个人树桩子,重夹篱笆墙。等这一天下来,到天黑的时候,梅姑娘已是累得半瘫在地,恨不能拽着猫尾巴上炕了。也就是在这天晚上,那曲萌贵把再无反抗能力的她给糟塌了。
梅姑娘说完,已经嘤嘤哭倒。姜大成听罢,直气得发竖眦裂,一拳砸在地上,立时皮开血溅,自己竟然不觉。他吼道:“娘了个X的曲大头,他……他这他娘的还算是人吗?后来呢?”梅姑娘说:“当晚上,俺就吃了一把安定片,非死不可哩。哪承想…哪承想死了之后,让他们给埋在土里,又缓过来哩……”姜大成一闻此言,如同五雷轰顶,呆在了那里。他直直地看着梅姑娘,张了好几下嘴巴,才挤出了这么一句:“啥?你……你没死?”梅姑娘睁大一双妙目,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是哩,俺没死。”姜大成又问:“你……你真是从坟里爬出来的一梅姑娘点头:“俺一醒过来,就上不来气,手脚乱抓,就从坟里抓出来了。也是该着哩,他家人心眼子坏,没给俺好棺材,只是一领破席子,一捅就破。那坟坑挖得太浅,俺抓了一会儿就抓出来哩。”姜大成瞪着她,不由自主地要往后退,同时颤声问:“这么说,你……你还是……是个炸尸?”梅姑娘大奇:“啥叫炸尸?哎,你怎哩?”伸出手去,就要抓姜大成。姜大成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就想挣逃出去。梅姑娘出手好快,一下子便把他给按住了。这一惊骇,姜大成差点便心胆进裂,死在当地。
只听梅姑娘柔声说话,一股女人的清香之气,吹到了姜大成的脸上:“俺没死,你也没死。咱们都好好地活着哩,你明白吗?”眼中忽然流泄出女性的春光,脸上也腾地红了。姜大成心中升起一股激|情,顿时相信了:这真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自己确实是活在现实里,跟她紧紧地挨在一起。多年积郁的男性之情,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他低低叫了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然后,便双手用力,把这个苗条的、热切的、散发着女性春情的姑娘搂在了怀里。
这一夜,姜大成和梅姑娘如同掉进了爱河,巅风倒鸾,亲情似火,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梅姑娘受尽委屈,以为此生再也寻不到真爱,忽然遇到了这个强壮而憨厚的男人,喜极而泣,流着激|情的泪,听任自己在这男人的怀中融化。姜大成本以为自己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哪里想到老天爷突然开眼,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送来,先是吓傻了,然后,就纵身一跃,跳进了激|情的漩涡。
天快亮时,两人才从爱河里爬出来,已经通身是汗、筋疲力竭了。他们紧紧地搂抱在一块,刚要沉沉睡去,便听到一个说话的声音:“这边,在这边多放点。”又有一个声音道:“要大块的,嗨,大一点的哩!”还有人叫道:“先搁草,多搁干草,要不点不着哎。”一个更熟悉的低嗓门,平平地发出指令:“不管怎哩,把所有的口子都给俺堵上。”姜大成和梅姑娘一闻此声,不由得魂飞魄散,登时醒了。那不是别个,正是曲萌贵在咬牙切齿,布置人手。听上去,有好多人在搬运柴草,把整个的窑洞都盖了个严严实实。姜大成和梅姑娘还没明白过来,便听到腾地一声,前面着起了一个高高的火苗。转眼之间,四面八方,都有长长的火舌钻了进来。更有一股股的浓烟顺着每一道砖缝,如曲蛇盘龙一般,涌了进来,一点一点地把两人逼了那个角落。梅姑娘尖叫一声,一头扎进姜大成的怀里,浑身痉挛,抖成了一团。姜大成吓得尤为厉害,紧紧地搂着她,想安抚她,要她别怕,可是他自己已经吓得尿都流出来了。
“这两个狗男女,瞧他们这回往哪儿跑?”
“臊X操的,非得这么治他们哩!”
“依着俺,把他们扒光了游街才过瘾哩。”
“别放屁,老子最想看这个,这叫点天灯!”
毕毕爆爆,火烧得越来越旺,越来越凶了。姜大成搂着梅姑娘,拼命地往那角落里挤,恨不能挤进最细最小的砖缝里,下一辈子也再不出来。梅姑娘哭道:“是俺不好哎,是俺害了你哩。”姜大成也流泪,却更紧地搂住她,生怕她让火烤化了一般,说:“哪是你哩,是俺哩。”梅姑娘说:“可俺不后悔,俺有了你,也就是有了男人哩。俺好高兴,好兴头哩。俺不后悔哎……”姜大成也说:“要是能跟你成亲,过一辈子,多好哩。可俺还是知足,就这样,也知足哩。”边说边哇哇大哭,同时也让烟呛得大咳起来。在这样的时刻,两人再也不顾任何人间的羞耻,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做人了。所以,他们说着平时不敢说的话,做着平时想一下都脸红的动作。他们相亲相爱火热劲,胜过了自己最大胆的想象。火已经烧透了半边天,把整个的砖窑烧得通红,眼看就要烧化了。奇怪的是,此时他们再也不怕,甚至,再也感觉不到火的力道了。他们只是不停地说着,不住地表达着激|情。他们搂抱得那么紧,再有一分钟,就要化成一个人了。
看着大火烧出了白色的花朵,站在五十米开外的那个抽烟的人,从黑影中稍稍迈出一步,示意手下的人停止叫喊。他的脸上,显出了最奇怪的表情。当人们仇恨自己所爱的东西,并坚决要把它消灭时,永远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砖窑已经烧红了,红得几乎透明。即使是生铁坚石,在这样的高烧之下也要融化了。抽烟人耐心地等待,看着大火一点点熄灭。最后一缕红焰也变成死灰以后,他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示意手下人:可以进窑了。窑里热得惊人,谁也无法迈进一只脚。他们找来了麻袋片,浇上了水。每个人的脚上都穿上了棉鞋,并且,都在凉水中浸透了。饶是如此,每一个进去的人,还是给烫得跳了起来。朝窑里又喷了一会水,终于,可以进入了。五分钟之后,最先进去的那个人叫一声,如同见了活鬼一般,倒退了逃了出来。“没有哩!”他脸色煞白,眼睛完全变了形,“真的哎,没有人哩!”
抽烟人稳步上前,手几乎没动,却抽了那人一个清脆的耳光。“你疯哩?”抽烟人道,“那里头,只有死鬼,怎会有人哩?”挨打的人并不觉疼,甚至也忘了害怕,只是惊奇得连着翻白眼,自顾叫道:“啥也没有,那里头他妈地啥也没有哩!”抽烟大发现,进窑的人都出来了,站在他的面前,都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都想说话,又都不言语。抽烟人先是沉思了一会,然后,才把烟袋从嘴里拿出来。就像咽下毒药后,自己不知,却从别人的眼神中醒悟过来一样,他想笑,没有成功。于是,他一个急步,跨下了土坡,冲进了砖窑内。别人还在四处检看,他却朝着西北的那个角落扑去,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如同纸一样白了。因为,就在添火加柴之中,他还一直盯着那个角落。他知道他们一直在那里,从来就没有离开。当大火把他们完全罩住时,他更看出,即使发生世上最大的奇迹,他们也无法从那儿脱身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对着那个角落,长时间地发着呆。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半点他们的痕迹。没有骨头,没有死灰,甚至,连着过火的痕迹也看不出来。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们两个,好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第二章
第二章
斡肯河从完达山的最深处流出,一路向西,越行越快。当它绕过几座大山,将要跟牡丹江汇合时,又陡然躲开,朝着北方的山谷中奔去。就在那里,它左弯右拐,形成了一块小小的三角地。在那儿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当地人叫它“巴兰屯。”
五百年前,这里是女真一个部落的所在地,只有五六户人家。民国以后,陆续来了一些闯关东的。到了三年困难时期,便有更多的人从关内逃荒,逃到了此地。就在那年秋天,有一对男女从山东出来,一路要饭,眼看就要绝望了,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于是,他们决定再不走了,子子孙孙就要在这里定居。那男的姓姜,只有一只眼。女的是他媳妇,什么活都能干。三十年过后,男的成了老姜头,女的成了老姜婆子。那老姜头虽说瞎了一只眼,屯里人却都说他命好。娶了屯里最能干的媳妇,给他生了五女一男。一来二去的,五个闺女有四个都出了门子,日子过得都还可以,姑爷儿们也都算孝心,时不时过来帮着干点活。家里就一个老闺女还念着初中,再有,就是那个独生儿子姜凤友了。
凤友是民办教师,就在本屯那个小学校里教书。说是学校,不过是两间草房,三个年级,总共不到二十个学生。他既是校长,也是唯一的任课老师。去年他从乡高中毕业,本来,想在乡政府找个什么工作的,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法子,就背着铺盖卷回来了。一开始,他赌着气干,过了半年多,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成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能挣全老力的工资,还能自己说了算。下午放学后,他把门窗关好,最后一个出来。学校在屯北头的一个坡地上,从这里能看见从北而来的那条山道。去县城上乡里都是走那条路的。有事没事的,他爱朝那条道上看,时不时,心里就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从外表上看,凤友长得眉清秀,像个姑娘。可是你只要细看他的眼神,便知道这是一个颇有性格的小伙子。当他沉思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有灵光在闪动。而当他愤怒时,眼中冒出的火,几乎可以把半个世界都烧成灰了。家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几个姐姐自然让着他。就是老姜头,一直对凤友粗声喝斥,想把他当个小泥人那样搓来搓去,直到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才永远地改变了他的态度。那天,几个出嫁的姐姐带着姐夫们早早来到家里,带来了一大帮孩子,也带来了不少的好吃东西,准备着一大家人欢欢乐乐,过一个痛快的团圆年。三姐的孩子大奎,当时只有四岁半,摇摇晃晃地还不大会走路,二个人坐在下屋的门口处摆棒子玩。天快黑的时候,有一只黄鼠狼悄悄地从下屋钻出,刚好让小大奎看到了。
那孩子一把将黄鼠狼抓住,按在地上。正好手边有一把猪食刀,他想都没想,抄起刀来,一刀便砍下了黄鼠狼的脑袋。家人闻声赶上前,一见此景,脸都吓白了。老姜头最为迷信,对黄鼠狼尤其信得厉害,当即跳上前去,给了大奎一巴掌,又调头把三姐和三姐夫骂了个狗血喷头。凤友娘说了一句:“大过年的,你就别骂哩。”也给老姜头一瞪眼,吓了回去。老姜头一边骂,一边收拾起黄鼠狼的尸体,装进了一个小盒子,要送到上屋供起来。这时,凤友一声不响地上前,从他手里拿过盒子。在家人的盯视下,他把盒子投进了灶膛,眼看着熊熊大火把它裹住,烧得再无踪影,才稳稳地回过头来,面对着家人。老姜头看得呆了半晌,突然跳起,抄起一把铁锹就赶了上来,劈头朝凤友打上去,嘴里大骂着:“小畜生啊,老子今儿非要了你的命!”凤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老姜头一见这眼神,不知怎么,那股狠劲倏地便没有了。他把铁锹举到凤友的头顶,干叫着要宰了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了。最后,他的胳膊软软地垂下,把锹丢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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