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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生存的100个理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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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不到老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此是我儿时最喜欢的地方。院子的东面是一个半人高的土台,大约也有上百米,台上种有花树。我曾在土台上抓到过一只硕大的、叫声极宏的二尾蛐蛐,引得小朋友们艳羡不已。土台下停放着一辆人力车,当时称“洋车”,是爷爷外出时的代步工具,同时也是我的一个大玩具。家里没有雇佣专职的车夫,爷爷要出门总是临时招呼隔壁大杂院南房的一位关姓、小名三儿的小伙子。每当爷爷出门时,这位关三儿总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早早过来,把车子的瓦圈、辐条、脚铃、车把杆儿擦的铮亮,然后坐在门道厚重的大条凳上,拿着大大碗公喝水,一边坐等,一边给我讲乾隆爷的故事。有时等的时间长了,他闲不住,就自己抄起斧头劈柴,或者到后院井中打水提到土台上浇花。他拉着爷爷和我出门儿,也如当今的“的哥”,话特别多。我听他说过他家是旗人,祖上曾立过军功,是“揪着龙尾巴”进的关。我们一家不分长幼都称呼他“三爷”,这个“爷”字不代表辈分,只是尊称。关三爷曾送我一个用粗铁丝做的弹弓,后来被爷爷没收了。爷爷总在背后说三儿没出息,不上进,连个媳妇儿也说不上。可在我眼里,他可是个有来历的人物、应属“游侠”一类。算起来,这位“游侠”也该在七十岁以上了。
  记忆中至今还特别清楚的一件事是:一次关三爷拉着我和爷爷由街上回来,他们一路上仍是热乎地聊着,突然爷爷跺脚喊停车,然后紧盯着电线杆上贴的约两寸宽半尺长的黄纸条瞧,原来这是一张宣传火葬的宣传单。随后的几天里,爷爷总是神色黯然,不大说话。那时的宣传品不过是这样的小纸条,但仍能使人人看到,造成影响;直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红海洋”,北京街头才充满了大字。
  我家最后一进院落不大,只有三间北房,院中有一口井,院西一棵老枣树,主干树枝向东倾斜,夭矫如卧龙,覆盖了整个院子。三间房居中的一间是爷爷奶奶打牌的地方,西面一间是佛堂,供奉有几尊佛像,现在想起来,那些佛像并非属同一个教派,有密宗的,也有显宗的,摆在一起一定很可笑。上世纪40年代,西藏某僧官呼图克图来京,驻锡雍和宫,爷爷曾请他来家里为几尊藏佛开光。后来这些佛像都捐到北海公园白塔南面山坡上的阐福寺去了。东面一间是祖先的享堂,墙上挂着祖先画像,案上供有牌位,还摆着香炉、蜡扦等物品。据说我出生那天,得了长孙的祖父就是在这里祭告的祖先。这些牌位和画像早在“文革”初期,被我悄悄填进灶膛,一把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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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庭院深深四合院(2)
我的父母都是30年代毕业的大学生,他们是“五四”后的新一代,对封建家庭制度深恶痛绝,他们是不肯参与祭祖这一类事的。祖父母也早已认可了他们,从不勉强。每次祭祖,祖父总是对我说,你爸妈不在,去替他们磕个头。如今我的父母都已高龄,也早已搬到楼房居住。一日,我那曾热衷于“科学救国”,并在医药化学等方面很有成就的父亲,唤我到他跟前说:“后院的祖先牌位应该擦一擦了。”让我大吃一惊。父亲确实有时有些“老年性痴呆”的初步症状,已经想不起他一生从事的化学专业了。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忘记了他的科学,却还惦记着他的祖先。看来,四合院的魂魄其实始终追随着他,他一定曾经尽力去摆脱、去忘记过,但没有完全成功——因为深深的庭院,太深了,太深了……
  

39 从八大胡同到琉璃厂(1)
From Ba Da Hutongs
  To Colored Glaze Workshop
  文林崇诚
  图林崇诚·陈美群·徐钦敏
  陕西百顺石头城,韩家潭外伴歌笙。
  王广斜街胭脂粉,甘井湿井外廊营。
  这偈顺口溜我想是形容北京八大胡同最佳的写照。它不但将八大胡同部分的街名嵌入到顺口溜中,更将胡同里,胭脂飞雪的情景作一深刻的描述。
  八大胡同到底是哪八条胡同,时至今日有多种说法。一般以陕西巷、百顺胡同、石头胡同、韩家潭、王广福斜街、胭脂胡同、外廊营、皮条营等八条胡同,为较普遍的说法。清代以来,八大胡同一直是北京风化业者著名的集聚之地,清末及民国早期,更是许多官宦权贵、文人墨客聚会之所。尽管清初康熙皇帝对朝廷命官狎妓冶艳多所限制,但在晚清,特别是庚子事变之后,八大胡同已成为当时纵酒寻欢、讴歌作乐的最佳畅游之地。
  烟花业本是对旧时特种风化行业的别称,这里的青楼别院依装饰的高雅程度和女子的才艺及素质,可分为四个等级。“清吟小班”为四级之首,此等烟花女子擅长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其秋波明媚,颦笑情深之态,往往令名流士绅、权贵富商趋之若鹜,位于韩家潭胡同里的庆元春,即是当时著名的清吟小班。“茶室”则为次于小班的二等风尘聚所,茶室亦属于较为高尚的风化场所,室内的装饰、雕花艳染颇为讲究。至今从朱茅胡同的聚宝茶室,朱家胡同的临春楼及福顺茶舍,仍可看出当时茶室的华和精致。当时茶室这一等级的莺莺燕燕,其擅画精唱之艺,虽然不及小班艺女素质之高,但仍不乏年轻貌美、识文尚艺之质。而三等的“下处”,则无前两者楼院之美,室内装饰简单,烟花女子相对年龄较高,貌质一般。至于最下等,俗称的“窑子”,则房屋极为简陋,室内更没有清吟小班或茶室里内室中常有的条案、八仙桌和各式筒瓶画器,一般仅有简桌铺炕,而来者多为脚夫、车工和苦力之流。
  八大胡同的沧桑岁月虽然与罪恶、堕落和烟毒,有着如影随形的关系,但它却也见证了满清末年列强入侵的暴行和民国初年政权物换星移的悲哀。在这段令人心酸的历史过程里,八大胡同却也曾出现过几段感人肺腑的轶事和感情。状元夫人赛金花传奇的身世、备受争议的经历,以及令人悲怜的结局,致使从曾朴的《孽海花》,至刘半农、商鸿逵的《赛金花本事》,都为她在乱世中曲折离奇的一生,留下很多想象和争议的空间。
  至于小凤仙和云南都督蔡锷将军的一段情,与她协助蔡锷逃离北京的传说,更创造出小凤仙这名青楼女子在八大胡同和这名历史上令人景仰的护国将军,缠绵动人的世纪之恋。蔡锷在小凤仙处留宿时的提联曾写道:
  不信美人终薄命,古来侠女出风尘。
  此地之凤毛麟角,其人如仙露明珠。
  从这首嵌入凤仙名讳的提联我们不难看出,出于八大胡同的小凤仙,她侠女的形象,在蔡锷心中所占的分量。
  走在八大胡同,蜿蜒迂回的巷道,恰似穿梭在无尽的时光隧道之中。每一个胡同就像生命过程中的每一个站点,不但充满着一段段令人感受深刻的陈年旧事,对当时居住在这里的不幸女子而言,更希望早日走过这些胡同口,到下一个充满希望憧憬的未来。
  走过樱桃斜街,和八大胡同一街之隔的琉璃厂,虽仅有盈尺之遥,但却来到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我不知道世人常将风流才子与红粉知己相提并论,和琉璃厂与八大胡同比邻而居是否有相关之处,是巧合也好,是自然演进也罢,这一个特殊的组合,让人们对这两地区千丝万缕的牵挂,留下很多想象的余地。
  琉璃厂一地的由来,我们可以追溯到远在元朝时,就在这里设置的琉璃窑厂。明成祖永乐皇帝移都北京后,在建筑北京城时,需要大量的琉璃瓦和相关的构件,因此在元代原有的基础上,又扩大了琉璃窑厂的设立规模。数百年来,琉璃厂一直默默地扮演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历史角色,甚至到清乾隆年间,当琉璃瓦件的生产从这里搬到门头沟的琉璃渠后,琉璃厂也仅以一个地名被保留下来。
  而后琉璃厂的出名则是由于文人及古董商在此聚集的结果。不但众多的文人雅士、字画书商在此成市交易,文物古玩业者亦多在此地开店收售,一时间诸多字号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屹立在琉璃厂这个文化长巷。如专营文房四宝的荣宝斋,拥有金石陶瓷的萃珍斋,经营古玩铜器的悦雅斋,再加上数以百计的书店,已使琉璃厂成为具有深度历史意义的文化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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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从八大胡同到琉璃厂(2)
八大胡同对比于琉璃厂,有如贩夫走卒之于文人学士,梦觉黄粱之于实至名归,但在历史的长河里,我们对不同立场的争议与评价,往往并不能很客观地表现一件事情的真相与真意,更何况从不同角度对同一件事情的评估,有时会有南辕北辙的结果。就如同陶瓷的精美可用眼睛去观赏,字画的意境需用心灵去体会一样,琉璃厂在历史过程中的儒雅高尚,我们可以用双眼去欣赏它,而八大胡同的流离与沧桑,让我们用最诚恳的心去感受它。
  

40 大栅栏旧商业街与永远的老店(1)
Dashilar Entrance
  Old Shopping Street and Shops Centuries Old
  文沈帆
  图陈小·鞠保华
  大栅栏或许会被城市新贵们打上“市井消费”的烙印,它也确确然在代表着市井消费。
  在胡同以秒计算飞速消失的今天,只有那里还保有着成片的旧店铺,黑的门脸、岌岌可危的小楼、几十年不变的面孔、那些拥塞的巷子、那家落满灰尘的乐器行、那个骗了多少人的所谓环幕影院还在骗人,在这里,时间的流速与人头的攒动呈现反比。
  大栅栏是一条街,又不止是一条街,还包括了周边的横衢竖巷,你可以称之为古典的shopping mall。在正阳门的注目下:从有这座门开始,每个夏夜成千上万只燕子在檐下穿梭,不为朝代更迭所动。远处老火车站钟塔上的时针永远静止在一个时刻。你跟我一同站在街口的铁枝盘纹的牌楼下朝西看去,层层叠叠的招牌幌子一直延伸进昏黄的天色,五百年的繁华兴衰就重叠进去,耳边也仿佛混入当年的市声。它的辉煌不属于帝王家也不属于宗庙,它是市民商贾的,贩夫走卒的,土洋杂处的。
  我们可以一同穿街过市,主街上大敞四开的门面里,永远摆设着你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的,质地拙劣、色泽艳的物件,招徕着风尘仆仆的外地游客。他们的面庞被那些五色琳琅的掐丝彩蛋、檀香扇、绣花兜肚和大而无当的镀金工艺礼品映照得亮晃晃。
  前面就有一家这样的店,它的店堂里常常挤满人,高音喇叭里梦呓般重复着:“玛瑙玉器,五元一件,玛瑙玉器,五元一件……”手镯、坠饰、烟嘴,最具视觉效果的是黄的绿的紫的白的健身球,堆积如座座小山,拉开一副清仓时的告别演出的架势,如是多年。很多人都知道所谓的玛瑙和玉器其实都是些玻璃料器,可是很多人又都喜欢摸出几个钱来买这种廉价又没品的小东小西,带回家去,很快滚落柜底床脚,蒙尘落灰被遗忘了。
  我们还可以去看看那家军品店,买一顶镶着红五星的八角军帽戴戴,试试老式的飞行防风镜,对那台手摇破电话的话筒喊:“喂?喂?”经过一条小旅馆云集的热闹小街,旅馆建筑历史动辄可上溯八十年,门童每见孤男寡女路过便奋力招徕,过去只在文艺作品里见识此种场面,我等不可久留,速速离去是为上策。然后拐进一条陋巷,歪斜的小二楼一家家连成一片,丝瓜架跨搭街两边的房子,脏乎乎的窗玻璃后有只猫在打呵欠,破脸盆里的死不了花欣欣向荣,忽的拐角就冒出家旧衣铺,从货到卖货的人都呈现一种迷离的灰色调,鬼知道它的货源从哪里来的,好奇看看就行了,千万别买。有人伸头问:“游戏软件,要不要?”说要,就带你走过几个胡同,钻进一间破烂的小房子,挑去吧。门框胡同以当街搭的功能不明的石头门框得名,门框胡同的褡裢火烧是上了吃客榜的,再有就是爆肚冯、小肠陈、老月盛斋的酱牛肉,胡同里氤氲着酱油炖煮的热气。走着走着就见座东倒西歪的老屋,山墙上一排“瑞文斋玉器铺”的字样硕果仅存,至于房子本身,既没有玉器也谈不上“斋”了。
  就想起那位明代百户王敏,上奏孝宗皇帝,于京城内外小巷路口置立栅栏,昼开夜闭,用来防范宵小,加强治安。大栅栏因此得名。如今东西两座栅栏已荡然无存,只剩逼仄的曲巷还能想像当年“一闻有盗,昏夜追赶,长街小巷,辄被藏匿……”的一幅古代警匪片画卷。
  和琉璃厂那份今人虚拟出的古意不同,大栅栏跨朝越代,却没有蕴蓄出多少优雅的气质,它绵长的商业史记载于各种典籍中,然而珠宝市只剩写着“珠宝市”三字的石牌坊,再不复昔日的珠光宝气;钱市胡同的炉行里,当年铸造银锭的炉火也已熄灭多年。几间老字号的牌匾还支撑着这条街的繁荣,我们可以在祥义号绸缎店门前稍做停留,仰头欣赏欣赏它完好的铁花立面,盖顶的铁雨棚,和雨棚下做工精致的铁花眉子,虽说新上的绿漆太过油光乍亮;我们可以溜达进同仁堂,贴着药柜玻璃看百年老参扭出一个个敦煌飞天的姿态;或是站在张一元清凉的厅堂里,嗅吸着清苦的茶叶香;广德楼里丝竹吱吱呀呀,贴红纸的戏牌子上写着今晚的戏码《挑滑车》、《空城计》;瑞蚨祥里一匹匹绸缎的陈列仿佛几百年来都是一个次序;而狗不理店前那对泥塑的李莲英和慈禧太后,手托泥塑的包子,一脸泥塑木雕的满足的表演,却足以让我们大笑一场。
  

40 大栅栏旧商业街与永远的老店(2)
即使不是老字号,近朱近墨的,大栅栏街上的店也都染上些老气横秋,或者说陈旧、因循,簇新灿亮的钢化玻璃后面,有些东西是死也不变的,就像那些貌似时新的服装店,说它不时新有失公允,但是身在那样半明半昧的店堂里,五十年以上历史的老电扇缓缓转动,无论多么时髦的款式放在那里都恍惚产生出时代移位的错觉。
  可是我喜欢极了大栅栏那份伧俗可爱,它是奇异的,爱俏又不会打扮。五百年历劫而后重生,有如随时间剥落的金漆,总被随意补上两刷,后人也就这么凑凑合合着过下去,旧了就再抹上新的颜色,也不管是不是协调,然而随便擦拭去某处的灰尘,都可见在层层的漆壳下,不像那些人与地的灵魂已经死亡的废墟,也不同于那些光鲜的赝品,它是活着的,土里土气的,红红火火的,真实的活着的,而且活下去。
  

41 王府井中国第一街
Wangfujing:China;s First Street
  文徐淑卿
  图何经泰·陈小·廖伟棠
  王府井北起东四西大街,南至长安街,全长不过一千多米,却是著名的“中国第一街”,也是观光客到北京的必游之地。1999年,王府井大街金鱼胡同到东单三条路段被规划成步行街,并和巴黎著名的香榭里舍大道结为姊妹街,从此在夏天散放着露天咖啡座、举办啤酒节的步行街,就成为一种对欧陆的模拟和想象。
  如同外滩是上海的建筑展览馆,汇集在王府井大街的各式百货公司,也像堆积在不同岩层的化石般,展现了北京不同时代的消费景观。最时髦的应该是位于南端的东方广场,各种名品服饰咖啡美食无不具备,走在这个迷宫般的华商场,就像掉入资本主义的货仓一般,令人目为之眩不辨日夜。
  不过北京人更为钟情的可能是1955年开业的北京百货大楼。在过去物质缺乏的年代,到被誉为“新中国第一店”的北京百货大楼购物,就像到邻近的北京饭店用餐一样,是少数脱离生活常轨而必须极其慎重乃至满怀期待的盛事,因此北京百货大楼之于北京人,就像锦小路市场之于京都人一样,充满着年节欢乐的象征,即便东方广场如何新颖气派,依然不能取代北京百货大楼在北京人心目中的位置。
  其实若要说历史悠久,东安市场才真是当之无愧。清朝光绪二十九年,为了整顿东安门外大街的市容,清政府将附近商贩聚集在废弃不用的八旗兵练兵场,从而形成东安市场,也是王府井日后成为商业街的起点。现在重建的新东安市场当然不复旧时面貌,但是在老一辈文人的随笔杂忆中,依然可见老东安汇聚着吉祥戏院、书店、餐馆、小贩的热闹景象。当年在东安市场的商铺现时多半不在,只有位于五楼的东来顺,地下一楼的老北京一条街、中华老字号一条街,与安放在新东安门前唱戏、剃头、拉黄包车的塑像,留下几许过往的线索。
  为了完成友人代购六必居酱菜、同仁堂药品的嘱托,我多次来到老北京一条街。王麻子刀剪、盛锡福、瑞蚨祥等当年的中国名牌,就像干燥花般陈列在这时光凝冻的长廊,虽然“头戴马聚源,脚穿步联升”的时代早已过去,但是这些如时间结晶般的老店,总让人记起他们远去的辉煌。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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