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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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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便是小生在京城中的寓所,唐大人若是得闲,不妨常来坐坐。”汪文言抬手在门上轻扣了几下,里面立刻就有下人来开了门。汪文言又吩咐去备些酒菜,自己则是陪着唐旭在前厅里坐下。

    先是问了几回唐旭今日里在翰林院恩考的事,接着问的又是京城里的风土人情。

    这些都并不是什么大事,唐旭自然是知无不言。

    又聊了片刻,便听见院外一阵门环响动,汪文言只当是遣去置办酒菜的下人回来了,正要吩咐去开门,却听见门外在喊:“汪守泰可在?”

    “原来是臣虎来了。”汪文言连忙向唐旭先招呼了一声,亲自奔了出去。

    邹之麟?只听汪文言这一句话,唐旭也就知道了来者何人。

    凭心而论,经过上回在莫家的事儿,唐旭对于此人的印象并不算太好。只不过这一回却是在汪文言家里,即便想要告辞,也已是来不及。于是干脆静下了心,端坐在堂上继续品起茶来。

    汪文言这一回由江南入京城,江南的土特产自然是带了不少,拿来奉客的茶谁,也是当年清明前的新叶。唐旭喝在口中虽然说不出名,可是望着茶盏里脆生生的展着,也知道当时上品。

    刚从茶盏里收回目光,便听见又是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唐旭丢下手中的茶杯,也站起身来。

    “邹兄别来无恙。”邹之麟刚随着汪文言迈入堂中,便听见一道半生半熟的声在耳边响起,连忙抬起头去看,等看清了顿时不由脚下一滞。

    “唐唐大人也在。”算起来,仅仅是七八日未见,邹之麟的脸上,却似乎是少了些许当日曾经的神气,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颓废。

    虽然或多或少是因为突然在这里见着唐旭,难免生出一丝尴尬,但是似乎却也不尽然。

    “邹兄和唐贤弟见过?”这一回最吃惊的,反倒是汪文言。

    汪文言和邹之麟已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上回汪文言偶然提起唐旭时,也没见邹之麟有过什么特殊的反应,两者之间并不像是熟识的样子。

    “小弟在卫所里的上官,与邹兄沾些亲故,故而前几日里曾是见过一面,同吃过回酒。”唐旭如实相告,只是在其中的斗诗这么一段,自然是直接隐去了。

    “正是,正是,我与唐贤弟也是相识不久。”邹之麟是聪明人,知道唐旭是有心略过,不禁投来几道感激的目光。

    上次在莫家那一回,虽然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如果被翻了出来,对邹之麟来说仍是多少会觉得有些不光彩。

    “这回来你府上,只是想讨杯酒吃。”在汪文言家里,邹之麟倒是丝毫不显客气。

    “我既请了唐贤弟来,又如何会不备酒。”汪文言呵呵笑道,转身请唐旭和邹之麟两人分主客坐下,不多时,便有下人将准备好的酒菜呈上。

    “臣虎兄可有心事?”酒过数巡,汪文言见邹之麟只是低头饮酒,却并不言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事罢了,何必再提。”邹之麟抬头看一眼唐旭,到底还是没有再说出话来。

    邹之麟既然不说,汪文言也并不追问,而是转过头来,与唐简搭着话:“上回见唐贤弟时,似是听说贤弟的出身,就是在这京城中的兴武卫?”

    “正是。”唐旭点头。汪文言既然是个喜欢钻营的人,那么能记住这些琐事也并不让人奇怪。

    “难不成唐贤弟适才所说的上官,莫非是兴武卫指挥使莫国用?”唐旭尚且镇定,汪文言却忽的轻呼一声。

    这一回,不仅仅是唐旭,就连一直在低头喝闷酒的邹之麟,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一起朝着汪文言望去。

    莫国用如今是堂堂的三品武官不假,可是丢到这京城里头,只怕连个涟漪都不会起,更别说影响朝政了,几乎注定要搅动天下的汪文言如何会突然对他感兴趣,唐旭不解。

    “通政使司里的右通政周希圣,与在下的泰山大人有旧,今日早间在下曾是去拜见过。”汪文言丢下手里的酒杯,开口说道。

    “当时可巧是见到了一份奏折,说的便是兴武卫指挥使莫国用,在下隐约记得唐贤弟就是兴武卫里的,于是留心了一二。”

    通政使司,唐旭是知道的,这个衙门虽然不如朝廷里的六部看起来显眼,实际上却也是个紧要的地方。凡是朝廷内外的章疏密报,都是要经过通政使司呈报,约莫就相当于后世里的信访办再兼上办公厅的一部分职责,说是扼控言路咽喉也并不为过。

    从汪文言初次进京时候开始算,到如今也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竟然已经钻营到这个地步,未免让唐旭唐大人有些咋舌加惭愧。

    “不知守泰所见到的,是什么样的折子?”相对于唐旭对汪文言的感慨,邹之麟只对那份折子的内容感兴趣。

    “乃是礼部给事中周永春所奏。”汪文言甚至还没有说出折子里的内容,只是报出了一个名号,就已经让唐旭和邹之麟都有些不淡定了。

    周永春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太出名的人,但是对于这个名字,唐旭却仍是能在脑海里翻出些记忆来。。

    汪文言是东林的人,唐旭是知道的,可日后既然要引起党争,那么自然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得需要对手才行。

    未来的九千岁魏公公的踪影,唐旭貌似还没有寻着,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对手。所以如今的东林的对手,是另一群人,如果一定要给这一群人弄一个名号的话,那么只能叫做“三党”,齐、楚、浙三党。

    而适才汪文言口中所说的周永春,正是这“三党”中“齐党”的一员,甚至还算得上是魁首之一,总之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再加上此人如今的官职正是礼部给事中,此时听汪文言提起,无论如何,都让人从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30章 一言堂() 
所谓的礼部给事中,虽然前头挂着个礼部的头衔,却属科道,准确的说,其实是个言官。掌的是抄发章疏,稽察违误,监察六部诸司之责,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并不显赫,却颇有些权柄。如今莫国用既然被言官缠上,唐旭即便不细问,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此事,我倒是兴许能猜出一二分来。”汪文言暂且没再说话,倒是邹之麟沉吟片刻,突然开了口。

    “邹兄请可否说来听听?”如今唐旭还是兴武卫人,既然扯到了莫国用,就与邹之麟多少有了些共同的立场。

    邹之麟毕竟也是个工部的主事,在京任职多年,即便比不上汪文言会钻营,却赖着呆的年头长,对这京城官场上的大小事宜,要更熟悉点。再加上原本就和莫家沾些亲故,或多或少会更关注些。

    “两位贤弟可曾经听说过张延登?”邹之麟又沉吟片刻,方才是继续说道。

    汪文言拿这个名字在脑海里绕了一圈,只是摇了摇头。

    “邹兄说的可是吏科的给事中?”倒是唐旭停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

    “不错。”邹之麟点头,汪文言也向唐旭投去几许诧异的目光,张延登虽然和周永春一样,都是六科的给事中,名头却远不如后者响亮,唐旭居然也能一口报出。

    “张延登有一子,名为张万钟。”邹之麟并不急着去说究竟,反倒是慢慢说起了张延登的家事。唐旭和汪文言知道邹之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一遭,只是静静的听着。

    “张万钟又娶一妻,乃姜氏女。”邹之麟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望了唐旭一眼。

    “哦。”唐旭口中轻应一声,眉头微皱。

    那张家既然是官宦之家,所结的亲,想来也不会是寻常百姓家里。而姜姓的官宦之家,唐旭眼下所熟知的,只有一个。

    “我也曾听说过,我那表兄的事,是唐贤弟在其中出了力。”邹之麟见唐旭似是心下了然,也不再多解释,“那张延登乃是出身齐地,当今的兵部尚书黄嘉善,也是齐人,想来张延登也是去帮着求过,黄尚书却没有卖这个面子。”

    难怪当时姜家那厮如此自信,原来除了损招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后手,唐旭听着邹之麟的话,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细想起来,上一回实在是胜的侥幸。

    不过这么一来,姜鲲鹏失了官职,张延登失了颜面,由此而恨上莫国用,也并不奇怪。

    “张延登如今虽在吏科,却与周永春素来交厚,在朝中向来都是互为奥援。”邹之麟娓娓道来,打破话里的最后一环,“既然这回牵着自己的亲家,张延登不方便出头,那么便由周永春参奏,也是一样。兴许那份折子,原本就是张延登写的,只是换一个名头罢了。”

    唐旭眉头皱的更紧,口中虽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像翻江倒海一般。撇去与莫家的关系不说。眼下自己虽然已经去应过了恩考,可在没有出榜之前,自己还算是兴武卫的人,如果莫国用在这个时候倒下,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可惜自己如今只是个东城司里的把总,世袭的从六品小官,即便心里能想出万般手段,也没办法施展出来。

    汪文言也没有开口插话,脸上似笑非笑的,淡淡的听着唐旭和邹之麟在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了几分。

    “若依两位所说,这张延登和周永春所做的,也并非君子所为。”兴许是发现了唐旭在看着自己,汪文言轻轻咳嗽一声,接上话来。

    “哼。”邹之麟听了汪文言的话,不知怎得,刚有些缓过来的脸色也是忽然一变,转的铁青,“守泰贤弟拿君子二字和他们说,未免是污了这两个字。”

    “哦,邹兄为何这般说?”邹之麟的态度,似乎让汪文言有些诧异。

    邹之麟又朝着唐旭扫了几眼,过了片刻,才仿佛是下了决心一般。

    “前些时日,吏部文选司郎中胡来朝升任太常寺少卿一事,想来汪贤弟当是知道的。”

    虽然曾经和唐旭有些少许不愉快,但是并不算什么大事,况且眼下唐旭对自己还算是有礼有节,再加上刚才谈论过的莫国用一事,无形中把唐旭和邹之麟都归到了同一边,消除了不少心底的障碍。

    “自然曾听说过。”汪文言微微的点了点头。

    朝廷六部当中,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六部尚书中,吏部尚书也是唯一可以见了内阁大学士不必主动避道行礼的。

    而在这吏部当中,文选司郎中又是重中之重。虽然只是五品的官,掌的却是整个大明朝文职官员班秩的迁除,官吏的选拔。曾经一手创建东林一脉的顾宪成,当年坐的便是这个位子。

    所以每当这个位子有任何变迁动静,都会引来整个朝廷内外的关注,善于钻营的汪文言,如何又会注意不到。

    “实不相瞒,前些时日,方阁老曾是应允过我,让在下入吏部掌文选司一职。”邹之麟说到这里,稍微停滞了一下。

    “哦。”汪文言脸上立刻泛起几丝笑来,“那小弟倒是要恭喜邹兄了。”

    话刚说完,便举起酒盏,想要向邹之麟敬上一杯。

    “何喜之有。”邹之麟不喜反怒,冷哼一声。

    “今日早间,我又去过文渊阁见过方阁老,如今的文选司郎中,却是叫那张风翔做了。”

    “方阁老如今乃是内阁首辅,虽不说一言九鼎,此等小事却多少也能做主。以方阁老的人品,想来也不至于食言而肥。”汪文言愕然的张了张嘴。

    “此事自然怨不得阁老。”邹之麟忿忿的说道,“我也仔细打听过了,原来竟是亓诗教那一帮人做的手脚,那张风翔乃使他的亲信同乡,我自然是比不过。”

    “之前我也曾是上亓府拜访过他,当时也并未有何异议,如何等方阁老应下之后,却才在背后做这些手脚。”

    “亓诗教也是齐人,如今虽只是吏部给事中一职,可朝中出身齐地的官员,包括那张延登等人在内,皆以此人为首。”汪文言也沉吟回道,“即便是眼下的吏部尚书赵焕,也是蒙其推举,再加上又与方阁老有几分师生之谊”

    说话间,又有下人送上酒菜,汪文言便暂且停住了口,略抬几下眼。前来送菜的下人,好似会意一般退下,却又不急着出门,反倒是向着墙角走去。

    唐旭假装低头吃菜,眼睛却拿余光瞥了一眼。只见那下人走到墙角边,从茶几上拿起几张纸一样的东西塞进了袖子,方才是转出门去。

    唐旭虽然没看得真切,可是也能依稀分辨得出,刚才被从茶几上拿走的,约莫是一份邸报。

    难道汪文言早就知道邹之麟没能争得上吏部文选司郎中的官职?唐旭的心里微微的动了一下。

    “一个小小的六品给事中,竟然凌驾于内阁和吏部之上,难道我大明朝竟没有规矩可言。”邹之麟正是满心恼怒,并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有句话,汪某不知当讲不当讲。”汪文言给邹之麟斟满一杯酒。

    “你我有何话不可说。”座间只有三人,邹之麟唯一顾忌些的,只有相对陌生的唐旭,可是既然汪文言都并不避讳,邹之麟当然也不在意。

    “若依我看,亓诗教等人似乎倒也并非是专要为难邹兄你。”汪文言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

    “守泰这是何意。”邹之麟听汪文言的话,竟似要为亓诗教开脱一般,未免有些不悦。

    “臣虎且听我说完。”汪文言知道邹之麟误会了,连忙解释。

    “不知臣虎可还曾记得,万历四十五年,前任吏部尚书郑继之在时,因朝廷缺言官,经方阁老上奏,圣上回谕可录七十人?”

    “自然记得。”邹之麟点头回道,“那一回,邹某也在其中。”

    “可经此事之后,就有亓诗教上疏朝廷,声言郑尚书年迈体衰,无力再辅朝政,请圣上赐郑尚书致仕回乡一事。”汪文言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道,“只是四十五年时,小弟尚在江南随着泰山大人学书,并不太清楚其中的详情。”

    “确有此事。”汪文言的话,顿时也引得邹之麟一通回忆,“当时曾有传言,说是亓诗教恼恨郑尚书所录的言官,以浙中人士为最多,出身齐地的却太少。郑尚书致仕回乡之后,如今的吏部尚书赵焕,也是齐人。”

    “正如臣虎适才所说,一个小小的六品给事中,竟然能凌驾于内阁和吏部之上,如今我大明的朝廷,只怕迟早要变成他亓诗教的一言堂。”汪文言呵呵冷笑道。

    邹之麟虽未再说话,可一只握着酒盏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了骨节中去。

    “今日其实本不该说这些琐事。”见邹之麟已是有些遏制不住,汪文言轻轻的想要把话转开,“小弟在家里置办这些酒菜,原本是想为唐贤弟道贺,可巧你也是赶上了。这一回,你倒是沾了唐贤弟的光。”

    “道贺?”邹之麟有些不解,转过头来看了看唐旭,又看了看汪文言。

第31章 优还是良() 
“臣虎兄岂是忘了,今日是翰林院里的恩考之期。”汪文言提醒邹之麟。

    “哦哦”邹之麟顿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那果然是该要道一声贺。”

    邹之麟上回见唐旭,虽是闹出了少许不愉快,但是多少也是带着点文人相轻的惯例。如今因为张延登和亓诗教等人的事情,已经是把唐旭视为自家人,这一声道贺,倒是出自真心。

    而唐旭虽然对恩考上榜多少有些信心,可是适才又听说了莫国用一事,则多少有了些担忧,勉强吃了几杯。好在汪文言和邹之麟也都是各有心事,酒宴散毕便就各自告辞。

    等回到家里,就连洛雪霁也看除了唐旭脸色不善。

    “相公某非是文章做的不如意?”今天唐旭出门是去参加恩考,洛雪霁自然首先会朝那方面去想。

    “这倒不是。”唐旭不禁有些庆幸,虽然隔了四百年,起码老天爷还留了一个娘子给自己,即便再是不如意,起码也有个人可以放心的倾诉。

    “我只是今日里听说,科道的给事中里有人上了奏疏,参的是卫所里的莫指挥。”

    “科道给事中?”相对于唐旭,洛雪霁反倒是对大明朝如今的官职更加陌生,不过上奏疏什么的,还是听得懂的。

    “雪霁嫁的是相公,既不是从六品的所镇抚,也不是东城司里的把总。”洛雪霁看得出,自家相公如今的心情确实不太好,可是这些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出得了主意的。

    只能把一袭软玉般的娇躯,紧紧的贴到了唐旭的背后,一双嫩藕般的玉臂,穿过唐旭的肋下,缠绕在胸前。

    虽然是夫妻,可是洛雪霁也极少主动做出过这样亲密的事儿,羞红着脸,小脑袋也紧紧的靠在唐旭的肩上,声音放的极低。

    “若是相公失了官爵,大不了发去京郊屯田,雪霁看别人家里男耕女织,日子也能过得。”

    “娘子”唐旭心间猛的一热,也抬手紧握在胸前。

    翰林院,东斋房。

    东斋房原本是翰林学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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