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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议归于东林之像，成遥居江湖之远却操控庙堂之事的局面。亏得他们还自诩为正人君子，以臣看来，若魏忠贤之流为奸臣，则他们则是误国奸臣，其祸害十倍百倍于奸臣。”

　　　　天启帝到底是个年轻人，这么多年下来，居然有人能和自己的判断如此契合，自然是大声叫好，但他还是有疑问：“可是明德，这东林之流已经被朕踢出朝堂，为何你还会说朕大明重症难治呢？”

　　　　“陛下，已经是积重难返了，这天下士子大半出于东林，东林士子又大半出于江浙。他们互为奥援，互通有无，这百年来靠着科举经营下来，他们已然是成了气候。陛下您就算是靠着魏忠贤去打压这些人，可那也只能是保证陛下一朝，陛下能保证您的儿子、后世之君也能如此打压他们吗？陛下肯定会说您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您可以如同处死杨琏等人一般把这些人都杀了。可您想想看，这东林出现的基础是什么，是咱大明的科举制度。他们生长壮大的力量又来自哪里？是大明富裕的士绅阶层。陛下，他们好比那离离的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陛下！”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天启帝喃喃自语道，突然低声长叹道：“朱由校，你就是个笑话。”

　　　　张振岳的这番直言显然破坏了皇帝陛下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原本因为这次聊天而来了精神的天启帝突然变得无比沮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三人退下。

　　　　张振岳虽然不落忍，但是却也无言可说，只能是遵旨退下。从始自终没有说半句话的汤若望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躺会床上的天启帝，也躬身退下了。

　　　　一路无言，待出了宫门和汤若望告别后，萧严才贴身上来问道：“大哥，我看皇帝的气色不好，不会是刚才咱们说错话了吧，要不咱们逃吧？”

　　　　张振岳摇摇头：“我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有何惧？而且我看这天启皇帝并非没有气量之辈。”

　　　　萧严对此也感觉很相似，所以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大哥，东林党真的如你所说这般如此不堪？”

　　　　张振岳看了萧严这个直肠兄弟一眼道：“二弟，以后记住了，不要听别人怎么说，要看别人怎么做？懂吗？”

第001章天启新贵（一）（）　
第001章天启新贵（一）

　　　　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动物了，魏忠贤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多年下来，魏忠贤大概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李进忠”了。想当初他被赌馆所迫，典妻卖女，已然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自阉入宫的时候是何等的凄惨。十几年苦熬下来，现在居然出人头地了，放眼大明，除了皇帝，还有谁敢更他比权势？对于魏忠贤来说，这就跟一场梦一样。最让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梦醒之后一切成空。

　　　　魏忠贤不会允许自己再回到过去那种一无所有的时候，所以虽然他没什么本事，但是他已经暗下决心掌控一切了。

　　　　不过魏忠贤能够被重用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老实和无能，这个无能到不是因为不够狠，不够毒。而是因为他胆子小，脑子笨。据传我们的老魏同志有段时间嚣张的过了，仗着皇帝的宠信在内操的时候居然敢不下马，结果平日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天启帝突然暴怒，张弓就把魏忠贤的坐骑给射死了，魏忠贤立刻被唬得老老实实。

　　　　所以魏忠贤同志掌控一切的办法，无非两条，第一是通过王体乾这个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太监以及皇帝的奶妈客氏获取皇帝的信任，第二则是疯狂的替皇帝捞银子。

　　　　魏忠贤虽然没读过书，但他不是傻子，他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给他如此高的地位和权势，甚至还对他被下头官员称呼为九千岁的事情笑而不语。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事情上的，就是他要做事，他要替皇帝管好家，要替皇帝捞银子。

　　　　起初他还幻想和东林党合作，效仿张居正冯保旧事，执掌国政。可东林党根本没这个想法，只是一个劲的参劾自己。而天启帝也很不客气的告诉魏忠贤，要么替皇帝去干掉东林党，要么就等着皇帝遂了东林党的意思。

　　　　魏忠贤是个小人物，是个为了活命可以自残的小人物。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干了，自天启五年开始，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魏忠贤成了东林党的天敌。到处网罗罪名，四处抄家。而东林党也没有辜负魏忠贤的期望，这些正人君子个个家中富得流油。比如徽州吴养春侵占黄山一案，魏忠贤就抄的六十万两，刚好把辽东军饷的窟窿堵上。历史上魏忠贤算是把地方士绅基层得罪了个干干净净，不过这因为如此，天启一朝由于银钱充足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许多年后，张振岳在和萧严、宋小鲁的一次私人会晤中，给魏忠贤一个十分客观的评价：“无产阶级革命闯将，这老小子打斗地主肯定是无敌的。”

　　　　除了讨好皇帝，自然也要适度提防，魏忠贤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自然是很少有机会在天启帝跟前听差的。所以他只能是通过王体乾了解天启帝每日的情况，可他并不知道这个王体乾其实根本不是他的人，而是天启帝的人。

　　　　“辽东参将张振岳、游击萧严今日未时入交泰殿面圣，申时方出。”王体乾规规矩矩的坐在魏忠贤对面的椅子上，向魏忠贤认真汇报天启帝今个的外事活动情况。

　　　　“辽东参将？是皇上召见他们，还是他们自己请见的？他们跟皇上聊得是什么？”原本靠着太师椅闭眼休息的魏忠贤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身为魏忠贤名义上的上司的王体乾歉着身子道：“是皇上召见的，具体聊什么不清楚，当时我和刘时敏都被遣了出来，御前也无人伺候。不过这个张振岳这段日子一直在顺天府帮忙处理王恭厂大爆炸的事情，我估摸着他们聊得也就是这个大爆炸的事情。”

　　　　魏忠贤一听，想想可能也是，他点点头道：“这次大爆炸实在是惨烈了点，到这会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了，皇上都下了罪己诏了。而且献怀太子也死了，东林余孽居然到处风传说是我老魏害死了皇上的献怀太子，真他姥姥的！”

　　　　想到这里，魏忠贤突然话锋一转道：“体乾啊，咱家这里事情有些多，最近各地的麻烦不断。所以皇上跟前还劳烦你多盯着些。你还得注意一下那个刘时敏，这小子虽然和东林党没什么瓜葛，却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小心提防着些才是。。。”

　　　　等到王体乾走后，魏忠贤想了想总觉得不得劲，对身边侍奉的小太监道：“去把李朝钦还有许显臣给咱家叫来，咱家总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圣上跟前左右就是这么几个人，这辽东的一个参将是怎么入得圣听的，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许显纯，河北定兴人。明末人物，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略晓文墨，武进士出身，擢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与武臣田尔耕、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主杀戮，依附魏忠贤，成为五彪之一，代替刘侨，“性残酷，大狱频兴，毒刑锻炼”。天启四年六月东林党杨涟被下镇抚司诏狱审讯。许显纯将锦衣卫的诸多酷刑一一用于杨涟，折磨得他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后来提审时杨涟被折磨得无法坐、立，许显纯便让打手给杨涟带上桎梏，拖他到堂上躺在地下受审。杨涟仍不屈服，在狱中写下《绝笔》，继续陈述“移宫案”的真相，痛斥魏忠贤紊乱朝纲。魏忠贤得知后气得七窍生烟，令许显纯立即杀掉杨涟。

　　　　这么一个狠人出面替魏忠贤查张振岳的底子，事情要搞清楚那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

　　　　“回禀厂公，事情就是这样的”许显纯在魏忠贤跟前那表情跟哈巴狗是有一拼的，从他的脸上你绝对找不出半丝的狠厉之色，“这个张振岳也算是个奇人，从襄城到南阳那是一路犯案，后来被缉拿归案却只是轻判充军辽东。托厂公您的福气，这小子到了辽东也是屡立战功。”

　　　　魏忠贤摆了摆手打断了许显纯的显摆：“这些你之前送来的案卷都有，咱家都听过了。咱家只想知道，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个小子的存在！”

　　　　许显纯立刻答道：“这个卑职也查了，是那个西洋来的汤若望师傅推荐给皇上的，据说是因为这次王恭厂的事情，此人在顺天府协助府尹处置得很得体。所以，所以，他和东林党并无瓜葛。”

　　　　李朝钦立刻躬身问道：“厂公，皇上明日又要召见此人，咱们该怎么办？”

　　　　魏忠贤摇摇头：“不过是个和东林党人无甚关系粗鲁武夫，皇上要见就见吧！”

第002章天启新贵（二）（）　
第002章天启新贵（二）

　　　　再次面圣已经是交泰殿面圣的四天之后了，张振岳原本以为因自己出言不吉的缘故，那次交泰殿的面圣将是最后一次面圣。所以回到会馆后，他一直在耐心等着兵部的批文，只要拿到批文他就要回觉华岛继续靠做关内关外的贸易赚点小钱。

　　　　按照之前成国公府朱管事的安排，张振岳的这次入京述职不过是走个过场，到兵部点个卯就行了。事实上，成国公老早就已经跟兵部的负责考功的侍郎打过招呼了。只是张振岳报到那日刚好侍郎不在，而负责接洽的主事梁栋廷心情也很是不好，所以对不住了，张振岳吃了个冷脸子又悻悻的去了成国公府。不成想，正在努力扩大自身势力以对抗魏忠贤的英国公张维贤在听了自家管事关于觉华岛招商的汇报后，对张振岳这个家门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而在查阅了张振岳卷宗之后，张维贤就起了爱才之心，他打算把张振岳收为己用，以备不时。

　　　　可惜成国公和英国公张维贤在政治态度上是存在巨大偏差的，他对于如何扳倒魏忠贤的兴趣非常有限，他已经是世袭罔替的超品国公，这是民爵的最高等了，换句话说就是升无可升了。成国公自然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相反他对于通过关外贸易赚钱很有兴趣，所以他连夜让人给兵部打招呼，赶紧把张振岳的副总兵衔给落实了，打发回觉华岛替本国公守住财路。

　　　　可惜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如意来十八九，次日京师就发生了王恭厂大爆炸。成国公也不知道张振岳这个人才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以一个边将的身份调动了五百京营兵马在第一时间就投入了救灾，而且一口气斩杀了百余人，帮着顺天府稳定了京师的局面，之后更是莫名其妙的获得了天启帝的亲自召见，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下来，兵部的批文也就跟着拖了下来。

　　　　兵部的京堂门都是老油子，雪中送炭他们不会，可是锦上添花却都是好手。这个张振岳因为救灾的事情早在京师官场出了风头，原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却又得到了皇上的召见。那显然是前途无量的了，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一个副总兵把人给打发了，万一皇上要加恩，自己这些京油子怎么办？

　　　　所以张振岳的成行批文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就是没见下来。。。

　　　　直到天启帝第二次召见，而且还指明只召见张振岳一人时，张振岳才恍然大悟，自己怕是回不了觉华岛了。他只能留下萧严三人在会馆，跟随着前来传旨的刘时敏公公一起前往皇宫面圣。会馆里顿时许多羡慕妒忌的眼神。。。

　　　　这次陛见和初次还不同，并不在交泰殿，而是被放在了御花园里。这御花园的位置已经是在内宫了，所以刚才被刘公公带着穿越内宫的时候，张振岳还引来了不少宫女的关注。毕竟外臣能够入内宫的记录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地，刘时敏这次待张振岳的态度十分和气：“两位，宫里人多眼杂，陛下怕你们有些话不好开口，所以移驾到了御花园。待会面圣，咱家会带人护住四周，二位大可畅所欲言。”

　　　　张振岳拱手道：“那就有劳刘公公了，其实上回面圣也是劳烦刘公公提点，不然我们兄弟二人必然会出纰漏。”

　　　　说完张振岳就依着规矩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向刘公公：“今个陛见没有汤师傅吗？”

　　　　刘时敏把银票塞回来：“咱家虽然是个俗人，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两位能蒙皇上看重，那必然是能成为我大明柱石。大明在，还能少了咱家的富贵，所以这银子咱家不能拿的。至于今个就只召见了两位，汤师傅昨个被打发去了西安。”

　　　　张振岳一听大叫可惜，自己原本是还打着算盘通过汤若望另辟一条引入军火之路呢，现在想来却是不能了。张振岳不由的看了一眼刘时敏，历史上魏忠贤手上的爪牙都是很有名的，什么五彪十虎四十孙之类的，不过眼前这个天子跟前的刘时敏不但说话得体，而且确定是没被算到爪牙中去的。所以感激的一笑，还是把银子硬塞了回去：“不过是五十两，刘公公拿去喝茶赏人什么的，以后需要公公提点的地方还多，请勿客气！”

　　　　刘时敏浅浅一笑，也不再托词推脱，收下银票后，看看四下无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地低声道：“自从那日陛见后，陛下在交泰殿手书了三个大大的钱字，然后长叹短嘘了一阵子。。。”

　　　　张振岳心里立即咯噔一下，想来自己在觉华岛招标的事情已经让自己被天启帝当成善财童子了，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木匠皇帝”不会是打算让自己去他捞银子吧。

　　　　心里有了计较，走进御花园的时候多了一丝轻松。

　　　　和传说中的不一样，走进御花园的时刻，天启帝并没有如张振岳想像的那样在做木工活，而是站在一个人工湖的湖中亭里看着湖水发呆。

　　　　张振岳走进亭子给天启帝请安见礼后才发现这个亭子的位置确实不错，这里离岸边足足三十米远，只有一个白玉雕栏的小桥和岸边相连。刘时敏带人把这个小桥一堵，自己和天启帝在这亭子中说什么自然也就没人可知了。

　　　　张振岳甚至很狗血的抬头看了上头顶，看有没有什么江湖高手如日本忍者一般趴在哪里。

　　　　天启帝似乎是会读心术，他看到张振岳的动作很是好笑的说道：“别看了，水里也藏不了人，这水才齐腰深，是朕用来养金鱼的池子。”

　　　　说完这句，天启帝看了看人工湖中摇首摆尾的金鱼很是感伤的道：“朕有时候想，朕虽然贵为天子、号称富有四海，却还不如这湖中的鱼儿自由。更何况，朕这个富有四海是个天大的笑话。张爱卿，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召你前来吗？”

　　　　“臣愚钝，请皇上明示”虽然天启帝很和蔼很真实，但也是实打实的万岁爷，该装糊涂的时候还得装。

　　　　天启帝叹了口气道：“张爱卿那日的一席话，让朕这几日都不得安歇啊？”

　　　　张振岳连忙伏地道：“陛下，臣死罪，那日胡言乱语扰乱圣听，臣死罪亦不得赎。”

　　　　天启帝一把扶起张振岳道：“你何罪之有啊？你说得是大大的实话。。。”

第003章天启新贵（三）（）　
第003章天启帝（三）

　　　　“朕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无论是孙师傅（孙承宗）还是袁师傅（袁可立）都没有如你这样说过真话。说得朕是胆战心惊，说得朕是噩梦连连。”天启帝用近乎平淡的语气说道，“朕一直以为，朕是一个才智出众的皇帝，无论是用人还是聚财，朕都自认能够从容掌握全局。这些年内压东林，外抵建奴，朕也难免沾沾自喜。不成想被明德你一席话点破，现在却是真的害怕了。”

　　　　张振岳听到天启帝这般挖心抛肺的话，也不由的激动起来。从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算起，张振岳虽然和萧严一样希望能改变历史的结局、扭转民族的命运。却一直是想法虽好，行动无门。相比之下，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襄城开百货栈不过是养家糊口；南阳做批发市场不过是希望富贵一些，至于在辽东殊死搏杀，虽然，看起来战功显赫，实际却没能改变哪怕一点半点历史的走向。不过是杀了努尔哈赤的五弟，活捉了努尔哈赤的四儿子，这也是放在大明在辽东屡战屡败的时候了，放在李成梁的时候，这都不是个什么功劳。努尔哈赤的老子和爷爷都是他弄死的，而且弄死了努尔哈赤不但不敢报仇，还乖乖的认李成梁做干爹，此后十几年如一日鞍前马后的侍候着。

　　　　所以之前做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对于大明帝国的最终走向不会产生任何蝴蝶效应。但是现在，在大明帝国最高统治者天启帝面前，张振岳突然感觉到了蝴蝶终于有扇动翅膀的机会了。

　　　　他鼓起勇气，沉声问道：“臣斗胆，皇上乃是天命所在，有何可惧？”

　　　　天启帝把自己的目光从湖中收回，看了张振岳一眼道：“坐下说吧！”

　　　　“朕一直以来，认为只要能把控好朝廷的局面，这江山就还能传下去。可前些日子听你这么一说，朕才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特别是想到这次王恭厂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