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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阿兮不再说什么，淡淡地笑了笑，抱着孩子径直经过慕轩身旁走进大门。

　　　　“佩芳！”慕轩突然开口唤道，“金凤举要调去上海了，你自己一切小心！”

　　　　“……谢谢，再见！”

　　　　相视无言，只是因为无话可说。

　　　　******

　　　　发现金燕西不见的时候，阿兮正在院子里浇花。伺候金燕西的小丫鬟急冲冲地跑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心。担心金母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担心金燕西会不会遇上危险，担心……

　　　　“你什么时候发现七少爷不见的？”阿兮问眼前这个也是诚惶诚恐的小丫鬟道。

　　　　“刚才我想去给七少爷送早点，发现屋子里没人，我找了一圈发现七少爷留下了这封信，便想情况不对劲，所以马上来找您！”小丫鬟说着递上那封信，又补充道：“七少爷应该是昨个晚上离开的！”

　　　　阿兮拆开信匆匆浏览了一遍，金燕西只是简单地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歉意，没说去哪儿了，只是说要去很远的地方。金凤举被调职，金家每个人都对这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充满了希望。阿兮还记得当初自己将即将搬去上海的消息告诉金燕西的时候，他脸上那淡淡的笑意，让阿兮错觉地以为他已从失落的阴影中走出，去迎接充满希望的未来，谁知……“唉！没想到老七是心思如此重的一人！”阿兮收起信叹了一声，举步朝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待会该怎么跟金母说。

　　　　金母正指挥着仆人将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家福取下来，看着照片上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幸福，再看看如今人去楼空的金府，强烈的反差带着浓浓的讽刺。而他们也即将离开这儿，前不久金母还拿着这幢洋房的地契交给阿兮，让阿兮去将这房子卖了。

　　　　他们要走了，金母此举便是将他们最后的后路也断了，这是个承载了太多人快乐和悲伤的地方，怀念也好，遗憾也罢，他们都已经准备好抛弃过往，就会义无反顾地前行。

　　　　“母亲，我有件事要跟你说！”阿兮将金母扶着坐下后犹豫地说道。

　　　　“什么事？”金母慈爱地微笑问道。

　　　　“燕西……燕西不见了！”阿兮定了定神后和盘托出。

　　　　谁知金母闻言后相当平静，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叹着气。

　　　　“母亲，您……”阿兮不安地握住金母的手说道。

　　　　“我没事！”金母安慰地朝阿兮笑笑，反握住阿兮的手说道。“这样的结果我早就预料到，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真的会不辞而别！罢了，就让他出去受受挫吧！我护着他、宠着他二十多年，是该放手让他自己去走今后的路了！”

　　　　“母亲，等我们到上海稳定下来后，我就想办法去找燕西，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团聚！”阿兮闻言见金母突然如此豁达，也笑了。

　　　　“佩芳，我听说燕西留书出走了，怎么回事？”正当阿兮收拾衣物的时候，金凤举走了进来疑惑地问道。

　　　　“燕西留了封信后就离开了，大致就是说他要离开这个充满是非的伤心地一段时间，等他将一切都想通了，淡忘了，就会回来！”阿兮见金凤举提起金燕西的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那母亲是不是很伤心？”

　　　　“母亲很好，我想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也想通了许多吧！”阿兮低着头整理着衣服说道，“而且燕西也的确需要受到些挫折才会真正长大吧！只是我就是担心我们去了上海后，他若回来就再也联系不到我们了！”

　　　　“佩芳，那你呢？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这样突然消失？”金凤举坐到阿兮身边先是一阵沉默，随后问道。

　　　　“凤举，你是知道答案的！”阿兮闻言手中的动作一停，轻叹一声，“我不属于这儿，总有一天我要回去，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其实在这儿这些日子，虽然经历了许多的风波，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在这儿我也有了一个家，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你这样的朋友……”阿兮面对着金凤举，手扶着他的肩头说道：“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好不好，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一切都让它自己发展下去！”

　　　　“……好！”

　　　　阿兮记得，搬去上海的那天，是个阴雨天，下着绵绵的雨，而上海这个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也难得有了一丝属于江南的柔美。

　　　　金凤举早些日子就托了以前的朋友在法租界为他置办了一幢三层的房子。房子不大，窄窄的三层小楼，附近也有这样相似的几幢，几户人家合用一个大大的院子。虽然不能跟金家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洋房相比，但是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巧的是邻居家的男主人也是政府的一个职员，说起来与金凤举也算是同事。

　　　　“佩芳，你这是在洗什么啊！”邻居费嫂抱着她的儿子小宇来窜门，这小宇跟宝宝同岁，因而阿兮经常和她就孩子问题上讨论聊天。

　　　　“费嫂，你来啦！”正低头洗着刚买的白菜的阿兮闻言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笑着招呼道，给费嫂泡了茶后阿兮说道：“我想腌制点泡菜，等做好了给你拿点去！”今天阿兮跟小怜去菜市场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泡菜，便想着自己腌制一点泡菜，这样一来即便宜又健康。

　　　　“那敢情好！”费嫂虽是个江南女子，却是特别的豪迈，说起话嗓门大，心也宽，没有什么过多的花花肠子，阿兮很乐意跟她交往。

　　　　“佩芳，你有听你家凤举提起什么吗？”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费嫂突然压低声音凑到阿兮耳边问道。

　　　　“什么事？”

　　　　“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最近政府在给他们减薪水呢，还裁员了！”费嫂见阿兮一脸的疑惑便说道，“说是最近形势不好，唉，你说我们命不命苦，偏偏生在这时候！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你们家人多，我知道你们原先是大户人家，多少有些积蓄，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得早些做准备才是！”

　　　　“我知道了，费嫂，谢谢你！”阿兮闻言笑着谢道。

　　　　“唉，凤举娶了你这么贤惠又会持家的媳妇儿，这是好福气！”费嫂笑着夸道，丰腴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费嫂，你过奖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阿兮又给她添了点水后谦虚地说道。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费嫂见时间不早便回去了。阿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一个想法开始在她心底慢慢地萌芽。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译意风小姐

　　　　“我想出去工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兮早已做好了被金母毫不留情驳回的准备，甚至可能是被痛骂一顿也不可避免。

　　　　“为什么？”金母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深深地看了阿兮一眼，问道。

　　　　“母亲，虽然我知道金家的女人不能出去工作。但如今不及往日，如果我们只是坐吃山空，而且现在局势愈来愈严峻，凤举工作也不容易，我想我该帮他分担一下！”阿兮小心翼翼地说道，于情于理都合理。

　　　　“佩芳，你有没有想过，你出去做什么？你一个女人家能出去做什么？”金母听到阿兮的话后，不禁笑了，反问道。阿兮闻言，有种被人轻易看扁的感觉，她早该预料这个社会背景，虽然女子已经步入社会，但是给女性提供的工作实在是太少了。

　　　　但是难道要自己永远当一个家庭主妇下去吗？阿兮不想，更不愿意。“母亲，您说的很有理，但我还是决定要去试一试！”阿兮说得异常坚决，有着不容反对的气势。

　　　　“罢了，你们都不再听我这老婆子的话了，我也不再管你们了！”金母眼底有一丝伤心，摆了摆手便回房念经拜佛去了。

　　　　阿兮看着金母离去的身影，心中既是一阵轻松，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找工作的过程一波三折，阿兮突然有了自己刚大学毕业那会儿的错觉。拿着简历，风餐露宿地奔波于各家公司间，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岗位。

　　　　阿兮已经在外奔波了半天，虽如今社会开放，但是依旧是男性占据着主导，阿兮在各报社、一些百货公司奔走了许久，仍然是一无所获。

　　　　正当阿兮沮丧地准备放弃回家的时候，上海滩辉煌一时的大光明电影院前树立着一块大大的告示牌。

　　　　“译意风小姐……”阿兮慢慢地念出告示上的文字，一看要求是要能够流利地使用外文，阿兮立刻露出自信而灿烂的笑容。

　　　　阿兮拢了拢发髻，又整理了一番衣饰，面带微笑地走进电影院。

　　　　“小姐，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吗？”一个工作人员看到阿兮东张西望的样子，便上前礼貌地问道。

　　　　“你好，我看到门外的告示，这儿招聘译意风小姐是吗？”阿兮微笑着询问道。

　　　　“是，你是来应征的吧！请跟我来！”那工作人员听到阿兮这样问，便立刻会意她的来意，引着她来到一个办公室前。轻轻地扣了扣门，里面便传来一声生硬的“请进！”

　　　　门内是一个欧式装潢风格的办公室，一个长着络腮胡子，已至而立之年的外国男子。“经理，这位小姐是来应聘的！”工作人员恭敬地说道，接着便留下阿兮离开了。

　　　　“美丽的女士，你好！”那男子微笑着起身走到阿兮面前用不怎么熟练地中文说道。

　　　　“经理先生，您好！我是来应聘译意风小姐的！”阿兮礼貌地回敬，又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知道，美丽的女士，你请坐！”男子热情地招呼阿兮坐下后，又给她煮了一杯咖啡。“你应该看了我们告示牌上的要求，我们要求应聘者具有很好的外文，不知你……”男子也随着坐下，两手相交叉放在桌上说道。

　　　　“我很有信心！”阿兮用流利的英语很自信地回答道。

　　　　“那很好！不过我们还是需要进行一场小测试！”男子听到阿兮的回答后，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微笑着继续说道，说着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阿兮，“这是我们的试题，你的作答时间是半个小时，女士，可以开始了！”男子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臂说道。

　　　　阿兮粗粗地浏览了一番，发现全部都是翻译题。她拿起一旁的钢笔，奋笔疾书起来。许久没有使用外语，阿兮翻译起来稍稍有些受阻，但最后还是顺利地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女士，谢谢你的来访。如果你被录取了，我们会派人通知你的！”男子依旧很绅士地说道，友善地将阿兮送出了门。

　　　　几天后，阿兮便得到第二天去参加培训的通知，她欣喜无比。虽然金母听到这消息，没有什么高兴的神情，依旧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但是在晚餐时分餐桌上还是多了一道阿兮喜欢吃的菜肴。阿兮见状，心底还是甜甜的，泛着感动。

　　　　第二天阿兮早早就出发，到了电影院，她说明了来意，便立刻有人引着她去了一个小型的配音室。

　　　　配音室里除了一个长相端庄的外国中年妇女外，再无他人。“你好，我是来报到的吴佩芳！”阿兮礼貌地说道。

　　　　“快进来吧！”那女子闻声朝门口一看，见到阿兮便笑着向她招手说道。

　　　　“我叫Lila，也在这儿工作。吴小姐，首先我要恭喜你，成为这儿的一名员工！”与那外国男子不同的是，Lila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她微笑着对阿兮说道，“在接下来的一周，我将告诉你工作上的诸多事项。听威廉说，你很优秀，我想我们一定能合作愉快地！”

　　　　“你好，Lila！”阿兮礼貌地点头。

　　　　“我们这就开始吧！”Lila笑着宣布道，开始给阿兮讲解工作的性质，已经给她进行一系列的培训。

　　　　一周后。

　　　　“呼！”当阿兮关掉传递声音的按钮后，她长吁一口气。

　　　　“吴，你很棒！”门口不经意地传来威廉的赞语。

　　　　“那是不是说我已经通过了你们的考验？”阿兮笑着跟威廉开着玩笑。

　　　　“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东方女子！”威廉哈哈一笑后夸道，“不知今晚能不能邀请你一同进餐？”

　　　　阿兮一直以来都理解西方男人们的直接和大胆，可是如今在这个复杂的时代，一切都只为了避嫌，她还是婉拒了，“抱歉，威廉，我还得赶回家，真是抱歉！”

　　　　“好吧！”威廉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你们中国人太古板，我不喜欢！”他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阿兮闻言不再多做什么评论，礼貌地笑了笑便收拾了东西回去了。

　　　　有了工作，阿兮仿佛又突然找到了生活的支点，又找到了努力和奋斗的理由。阿兮的嗓音是很具特色的那种，很柔很舒服，而自己曾经在大学期间参加过声优的培训班，因而她在配音的同时，也试着去抓角色的性格特征，原本生硬的对白便立刻被赋予了感情。

　　　　这天阿兮终于熬到工作结束，便着急地收拾了东西正准备走。宝宝这几天晚上老踢被子，受了凉，有点发烧，阿兮急着回家照顾她。她礼貌地跟其他同事礼貌地道别，这时一个同事突然唤住她。“佩芳，刚才有人给你送了一个花篮，放在电影院门口呢！”

　　　　“花篮？”阿兮闻言不禁疑惑，但还是礼貌地道谢道：“谢谢你，我去看看！”

　　　　走出电影院，果然发现原本用于摆放迎宾花篮的地方，摆着一个花篮，阿兮走近一看，娇羞欲滴的花朵儿被束成一束。有着“吴佩芳女士收”字样的红色字幅安静地躺在花篮上。

　　　　阿兮将那字幅摘下，看着上面的那些字不禁疑惑。“谁送的？”阿兮想了一番实在想不出送花者是谁。她笑着摇了摇头，留下那花篮，将那字幅收起后便离开了。

　　　　如今的她生活很平静，她也很享受金家这难得的安宁，她不想任何人来打破这平衡，绝不！

　　　　“母亲，凤举，如今我们在这儿也算是安定下来。我想过些时候去找找清秋和燕西！你说呢？”饭桌上阿兮将自己心底所想说了出来。

　　　　果然，闻言金母的手一滞，叹了口气后放下碗筷。

　　　　“母亲，你别担心了！”金凤举也放下碗筷握住金母的手安慰道。

　　　　“是啊！要不我明天就去报社登寻人启事，他们如果看到了，兴许会来找我们！”阿兮见状也立刻说道，只希望金母宽心。

　　　　“随缘吧……”金母无力地叹气说道，起身回房了。

　　　　“何时我们全家才能再聚在一起……”金凤举待金母离开后，也再无食欲，自嘲地说道，“我真是没用，辜负了父亲的期待！”

　　　　阿兮见他这样沮丧，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想劝慰，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寻找

　　　　“哗”一声，阿兮将窗帘拉开。顿时明媚的阳光普照，阿兮仰着头，伸展双臂站在窗前接受这阳光的照射。“光和作用……”她扬起嘴微笑，脸上是享受的神情。难得的周末，难得的休息日，难得的好心情！

　　　　阿兮给躺在床上自己玩着的孩子换上小衫，又将屋子稍稍整理了一番，阳光照射下，小小的微尘浮起，折射出五光十色，带着朦胧的美感。

　　　　“宝贝，今天阳光好，我们去散步！”阿兮笑着向孩子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拉住。

　　　　“麻麻！”孩子已经学会走路，只是小小的身子还无法很好地把握平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只憨憨的小企鹅似的，蹒跚着朝阿兮走来，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嚷着刚学会的词语。

　　　　“是妈妈！妈……妈！”阿兮等孩子走到她腿边，一把抱住她的小腿肚子时，阿兮弯下腰将孩子抱起，耐心地矫正读音。

　　　　“麻麻！”孩子以为阿兮再和她玩，依旧大声地嚷道。

　　　　阿兮无奈地扶住额头，摇了摇头，安慰自己这事不能急功近利，要懂得循序渐进。

　　　　“趴趴！”阿兮刚抱着孩子下楼，孩子眼尖地看到已经坐在餐桌前用餐的金凤举，激动不已，嚷着，欢呼着，又从阿兮怀里挣脱出来，摇晃着小跑到金凤举那儿。

　　　　“宝贝，昨晚乖不乖？”金凤举抱起这软软香香的小包子，抱着怀里哄着宠着。

　　　　“啵！”孩子虽对这父亲的某些行为很不解，比如为何晚上只有自己和妈妈一起睡，爸爸在哪儿？但是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时常逗自己父亲，便亲昵地在金凤举脸上亲了一口。

　　　　“今天不用去电影院吗？”金凤举又逗了一会儿孩子后，看到坐在对面慢慢吃着早餐的阿兮问道。

　　　　“嗯，今天我请了假，不用去！”阿兮慢慢地咀嚼着点头说道。“母亲呢？”阿兮环顾四周，发现家里似乎此时只有他们三人。

　　　　“母亲去了郊区的寺庙，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便叫下人都跟着去了！”金凤举替阿兮夹了一筷子菜后说道，“佩芳，我最近这右眼皮老是跳，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你一个大男人还信这？”阿兮闻言不禁嗤笑出声，“我们这么大风大浪的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