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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全本-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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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凤儿是怀揣着一把大剪刀去参加批斗会的。当看着丈夫倒在乱棒下时,她差点就抽出剪刀,冲上台子去。但她没有,周围的人密密麻麻,她怕剪刀伤了群众,也怕自己还没上得了台,就被乱棒打死了。如果今天必有一死,她不愿意是被人打死的。后来,她听到高主任检举揭发的声音,瞬息的功夫,已经铁案如山:自己成了汉奸,丈夫成了内奸。人群轰然闪开之后,她反而平静了。风吹着,红旗、彩幅和大字报,都在风中哗哗地响。她走回家,取出被身子暖得发烫的大剪刀,把家里能找到的所有纸张,书、笔记簿、报刊,都剪成了鸟儿。各种各样的鸟,各种各样颜色的鸟,一千多或者不止,一万多,却没两只是重复的。她多年没做过剪纸了,这一次像是把多年落下的账都补上了。剪完之后,大概已经是半夜了,喧腾的校园静悄悄的,她也非常的困了、饿了,于是她烧了一大壶开水。她喝了足足有大半壶,心里觉得舒坦了许多。然后,她把乱糟糟的家看了又看,感觉自己的确已没气力再把它收拾干净了,她眼睛湿了湿,涌起一阵非常难过的歉意。
  天将未亮时,晨风飕飕吹着,打哈欠的造反派巡逻队在后门口发现了情况,一些白花花的小东西在黑暗的地上不停地跳跃。他们吃了一惊,怀疑这是阶级敌人布下的秘密武器,都把身子往后退了退。但队长用棒子顶住了一个学生的背,喝令:“大汉儿,把它们统统捉起来!”大汉儿是钢琴系学生,个子其实又矮又小,弹琴的时候,甚至让人担心他脚够不着踏板。不过他琴真是弹得好,手一触键,就闭了双眼,一直弹得挥汗如雨,掌声雷动。因为“人小志大”,他被同学一致雅称为“大汉儿”。如果不出意外,大汉儿今年会去莫斯科参加第三届柴科夫斯基音乐大赛的,然而意外来了,这就是闹“文革”。大汉儿出身麻五类,“文革”一开闹,他就很识时务地投身了其中,跟着喊口号,贴标语,在被踢翻的人身上,再踢上一两脚,并文绉绉地骂句:“你妈的×。”这会儿,他得了队长的命令,向着那些小东西就扑下去。大汉儿高度近视,因为弹琴无需看谱,一般不戴眼镜,这一扑,鼻子先着地,疼得泪水都淌出来。但小东西一飘,却没有扑到。队长喝问,“大汉儿,看清了没有,是什么?”他说:“像鸟。”队长说:“谁的鸟?你的鸟?”众人一阵哈哈大笑,他心中发急,紧接着像蛤蟆般又扑了几扑,终于抓了一个在手里。队长忍住笑,问:“是像你的鸟吧?”大汉儿把手摊开,它已经被捏成了一小团。队长接过去,仔细展开来,是一张剪纸的白鸟。“狗日的,鸟做的纸钱啊,”队长的手哆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他是学院理发店的剃头匠,出了名的刀快,吝啬,打老婆狠,还有一点只有老婆晓得:迷信。
  队长看众人望着自己发呆,忽然回过神,低喝道,“还不赶快收拾了?”大家说声是,埋头就捡。门口捡完了,发现门外还多,就一路捡着,竟上了南山。林子里更多了,风赶着,成千上万的纸鸟乱飞,像在无声地喧嚷。一队人在剃头匠的率领下,一直捡得手软。大汉儿忽然大叫一声,叫得人心尖打颤,只见太阳露脸,湿乎乎的晨光照出山脚一条深沟,沟那边的乱草上,远远扔着一辆自行车,可以想见它是以多快的速度冲了过去的!然而那个骑车的人,却在车子凌空的一刻,轻飘飘地落下来。
  这会儿,她正趴在沟中尖棱棱的乱石上,如十分平静地睡着了。
  造反派们沉默着,只有大汉儿还在惊慌地咕咕哝哝,剃头匠认出了沟里的人是谁,他愣了愣,狠狠地扇了大汉儿一耳光。他说:“你给老子安静会儿。”
  第五章归去来
  二十五
  1988年9月,高丹青的版画《南方?梦里春闺》入选东京亚洲青年美术展,并获得第三名。几乎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幅架上油画《花儿与少年》,在洛杉矶小企鹅拍卖行拍出8万美元的好价钱,被好莱坞女影星梅丽尔?丝特莉普收藏了。消息传来,正值中秋前夕,这两件事经媒体报道后,高丹青在他任教的南方美术学院名声大噪,登门拜访的记者、画商、青年画家,还有一些捧着玫瑰的女孩子……在报上看到过高丹青照片的人,都对他出奇的年轻、文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高丹青对此极为低调,他在给当年的恩师送去月饼和花篮之后,就锁上了宿舍的门,回到了南音的母亲家,并很快和母亲替他安排的对象党小叶结了婚。没有举行任何形式的婚礼,只是丹青的母亲亲自下厨,请党小叶的父母来吃了顿晚饭。饭间,党小叶的父母频频祝小两口美满,女婿事业有成。他们都是铁路子弟小学退休的老师,而党小叶目前正在铁小作行政秘书。丹青母亲的头发、眉毛全都白了,满脸皱纹,笑起来特别慈祥,沉默时则如刀工冷峻的木刻,让人有莫名的发怵。这会儿她一直笑眯眯地劝菜,劝酒,但话是非常少。丹青看饭都快吃完了,忍不住请母亲还是说句话。母亲嗯了声,说:“妈妈只就说一句话,愿我们家一代代好下去。”丹青瞟了眼党小叶,党小叶害羞地低了低头。两个月后,党小叶顺利怀孕,丹青的母亲提前给胎儿取名高坡。党小叶不十分喜欢,说不土不洋的,要是个女孩,就更别扭。丹青解释说:“人往高处走嘛,妈的意思还是挺好的。”党小叶说:“那为什么不叫高山呢?”丹青笑笑,“能走上坡路就不错了,爬山多累啊。”党小叶撅撅嘴,还是依了他。
  党小叶小巧玲珑,性情温和,上班之余,都在钻研美国、日本的营养配方。她父母也三天两头,杀鸡炖肉端过来。好在肚子争气,兼收并蓄,高挺起来让她看不见自己的脚,同事都笑称她要生三胞胎。分娩时,千难万险,把高坡生下来,是个女儿,竟有八斤七两,医生都吓得半傻了。高坡也不辜负母亲,头大、嘴大,又能吃,又能长,如同南方的泡桐,水汽饱满、淋漓。从三岁起,带高坡去动物园,丹青总把她抱在身上,免得门卫狐疑的眼光老盯着她转,想让她补票。她刚上幼儿园时,老师还以为她该进学前班。不久,老师就告了状,说她和一个男孩争气球,把人家的鼻血都打了出来了。党小叶很生气,罚她不吃饭,她也不求饶,昂头站着,看起来有点无所谓。丹青心疼女儿,就把女儿搂过来抚慰。党小叶跟他吵,说这样一来,明明是有过,却成了有功了。党小叶请高坡的奶奶评理,老太太说:“算了吧,坡坡精力太旺了,给她找点事情做。”党小叶首先想到学画画,但老太太否决了,理由是路子多的是,何必父女俩要挤一条船?党小叶又提议学琴,但老太太更觉得不可行,她说:“南音出过多少独奏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垫背的。不如学学芭蕾吧,至少气质还不俗。”于是就到少年宫学芭蕾。谁知刚学踮脚尖,高坡扑通就摔了。再踮,再摔,摔得鼻青脸肿的。她倒是不哭,回家只是气哼哼瞪着父母,十分委屈的样子。党小叶说,吃这点苦是值得的,爸爸是大画家,可当初吃的苦比你不晓得多好多。丹青说:“我吃的苦还不够,还要坡坡接着吃?跳舞嘛,也不是只有芭蕾这一家。”于是就改学了民族舞,嘻嘻哈哈,又跳又唱,高坡还能对付得过去。过“六?一”,高坡参加少年宫汇演,跳采莲姑娘。演出一结束,丹青、党小叶就接了她径直去奶奶家庆祝儿童节。丹青母亲听见门铃声,兴致勃勃一拉门,猛然看见一个姑娘穿红肚兜,梳刘海、朝天辫子,滴溜溜大眼盯着自己看,不觉叫了声“啊呀”,身子软耷耷地倒下去。丹青慌忙把母亲抱上床,边掐人中,边不住口地叫“妈”。他母亲慢慢醒过来,瞟一眼高坡,嘘口气,说:“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副打扮了。”丹青也不问为什么,只不住含泪点着头。高坡在少年宫就地改学了围棋。围棋就黑白两色,很单调,也很抽象,她学得挺不容易,勉强学了一年,棋艺还不如学了三个月的师弟、师妹。她不服气,下棋时就常常乘人不备,偷偷挪动几个棋子,收了好几次起死回生、出奇制胜之效。后来教练发现了,向家长告了状。党小叶这回不打她,也不骂,只是伤心得自己一个人哭。高坡不哭,直直地望着妈妈,不晓得她哭什么。丹青一边把女儿搂过来,一边劝慰妻子,说:“坡坡也不容易了,就别难为她了吧。”党小叶的哭泣变成了号啕,说不出来的失望。
  高坡在私立小学念到三年级,新换了班主任,是四川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学生,钻研过欣赏式教育法,上任伊始就统计学生的艺体特长。高坡一口气自报了芭蕾、民族舞蹈、围棋,还有美术,让老师、同学又惊讶又羡慕。班主任来家访,高坡又帮老师换拖鞋,又给老师泡茶,完了坐在一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恭恭敬敬听大人说话。班主任赞叹说:“到底是你们这样家庭的孩子,多才多艺,又知书达理。”丹青忙谦虚道,“全靠老师培养啊。坡坡其实还是有些缺点的,老师多管教。”党小叶说不出话,恨不得地上裂条缝,立刻钻进去。班主任走后,丹青说要奖励坡坡,问她想要什么奖品呢?高坡说:“自行车。”党小叶一旁冷笑道,“奖励,凭什么奖励她?”高坡说:“我替你们争了面子啊。”党小叶说:“我有了你这个乖女儿,我还要面子做什么?”高坡撅嘴看看爸,说:“爸爸无所谓,妈妈嘛,还是需要一点的。”党小叶伸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泪水慢慢滚下来。高坡见母亲以哭相逼,就靠到她爸爸身上去,说:“不买算了,我不要自行车。”第二天放学,她在街上用一元零花钱买了一把茉莉花,去了南音的奶奶家。奶奶家浸着一股衣橱味,她是更老了,从前坚定的目光已经涣散,由于长年不晒太阳,皮肤苍白,皱纹日深,脸就像一块随时会碎的白蜡。自从几年前受了高坡朝天辫子的惊吓,奶奶对孙女一直保持着警觉,唯恐她又耍什么新花样。茉莉花带来了盛夏的气息,屋子里有了些淡雅和芬芳,这使奶奶的心情也有了略微的愉悦。高坡说:“奶奶,喜欢茉莉吧?”奶奶沉思着,像在追索某些遥远的事情,喃喃说:“嗯,喜欢的。”高坡又说:“奶奶喜欢茉莉香,还喜欢不喜欢别的香?菊花香,梅花香、栀子香、玫瑰香?”奶奶答非所问,“白的好……白的干干净净的。”她摸出两块钱,说:“买根冰淇淋吃吧。”高坡不接,说:“暑假快到了,奶奶替我攒起来,买个大东西给我。”奶奶问,“大东西?”高坡说:“就是自行车。”奶奶的眼睛突然刀子般闪了闪,却没有看高坡,而是投向茶几上的那一把茉莉。她看了又看,“啊呀”一声,脖子一软,差点晕死了过去。高坡倒是不惊慌,妈妈、爸爸都说过,老人最怕的是栽倒,栽倒必中风,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可现在奶奶本来就半躺在沙发上,晕死了也不会倒地的。她叫了几声“奶奶、奶奶”,奶奶睁了眼,迷惑地看着她。她撅嘴说:“奶奶,我说的是要自行车。”奶奶疲倦地呼口气,说:“自行车,不是好东西。”说完闭了眼养气。高坡伸手在奶奶额头摸了摸,试试她有没有发烧。
  期末开家长会,高坡的成绩单发到党小叶手上:数学不及格,语文和英语六十多一点。会后班主任留党小叶个别谈话,她表现得有风度,不提高坡欺骗她的事,反而宽慰党小叶,“高坡还是有长处的,譬如画画,老师觉得她鬼画桃符,但也可以视为不拘一格。又譬如体育,她的体操、田径动作都不规范,但她好动,四肢的协调能力就比别的孩子强……总之,你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党小叶拿手绢使劲堵住鼻子、嘴,连谢谢都说不出来,生怕自己哭出了声。会后党小叶回家,却根本没高坡的影子,就晓得她是心虚,躲到奶奶家去了。这至少说明,她还是感觉有愧的。于是党小叶又往南音赶,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宽慰坡坡,鼓励她别难过,要振作。到了坡坡奶奶家楼下,党小叶看见一群孩子围成一圈,在发出阵阵喝彩和掌声。圈内一个女孩,骑在自行车上,丢了双手,正做出猴子望月、乌龙摆尾等惊险动作。党小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大吼了一声“高——坡——”,张开双手就扑过去。高坡的车技是借车学来的,她天生和自行车有缘分,一蹬就会,能骑得飞快,也能耍各种把戏,凡看过她表演的孩子,没一个不佩服的。这会儿她正耍在兴头上,猛看见母亲没命地扑过来,晓得不好,心一慌,蹬了车就跑。南音校园不大,她蹬了一圈,见母亲还在穷追,就把车头一拐,朝着校门外骑去。高坡的奶奶正提着篮子从菜市场进来,篮里盛着鸭血、豆芽,要给孙女做她最喜欢吃的毛血旺。高坡立刻像见了救兵,大呼“奶、奶!”奶奶抬眼一扫,突见孙女骑在自行车上朝自己冲来,顿时手脚冰凉,待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刹那间,车子“嘭”的一响,把她撞得飞了起来。
  医院抢救了三天,高坡的奶奶捡回一条老命,但中了风,脑子是清醒的,却再也说不了话了,从此在床上默默躺着,一天天熬晚年。
  二十六
  高坡小学毕业,她点名要读南方实验外国语中学。实外是全市最好的三所中学之一,学生在全国各类比赛中获得的奖杯,摆满了校长办公室的玻璃柜。高丹青和党小叶都觉得高坡脑子出了问题了,居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然而,高坡咬定只读实外,否则……党小叶问,“否则就什么?”高坡说:“我不说。”丹青回南音看望母亲,母亲拿眼示意要晓得坡坡升学的事,丹青只好如实说了,最后加了句评语,“这娃娃不懂事,自己都不晓得,这要求有天高。”但母亲使劲眨眼睛,深深地合上,再张开,直直望着儿子,全是恳求。丹青吃惊,问:“妈妈,你真这样想?”母亲再眨眨眼,眼角滚出大滴的泪珠来,枕头都湿了。丹青也流了泪,喃喃说:“冤孽。”
  丹青通过朋友的安排,和实外一位副校长见了面。副校长和他在校园溜达了一圈,几幢建筑是仿欧洲的城堡修建的,墙上爬着壁虎,到处有大树、草坪、石雕、喷泉,但最后看的却是计算机室。副校长拍着电脑苦笑:“别人以为我们是跟国际接轨,其实这都是过时的家伙,学生都嫌老土呢。”丹青会意,忙说自己刚按合同卖了一批画给某电脑公司,公司最近现金紧张,要拿几台电脑来充款,我正愁没处放,要不就干脆让他们直接搬过来?副校长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其实这两年画廊风头在变,丹青的画并不好卖,但他还是撒了个破绽明显的谎,硬着头皮从存款中挖了一大笔,捐给了实外十二台品牌机。
  高坡如愿成了实外的学生,穿着实外的校服招摇过市。但她第一天上课就坐飞机,云里雾里,哪里听得懂。好在班上像她这样的学生并不太少,都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两排,只要不喧哗,任其自生自灭。但高坡根本瞧不起自己的同类,他们的家长多为制鞋、建筑、火锅楼、洗脚房的老板,见过他们开车来接儿女,个个腆着啤酒肚,俗头俗脑,而且口音有问题。这样一来,高坡身边就没了朋友。为了打发时间,她就买许多零食,上课悄悄吃。她最喜欢吃的,是台湾徐福记的凤梨酥、草莓酥,吃了又吃。吃的时候,也翻翻明星画报。到了初中毕业时,她已经身高1米79,体重超过75公斤,真正的牛高马大。她喜欢的明星,却都是那类文秀型的,譬如裴勇俊、梁朝伟、程昆,尤其是程昆,面容苍白,眼睛又湿又大,总是很忧郁很委屈,让她说不出来的心痛。程昆主演的《燕归来》,是她唯一看完的肥皂剧。
  不过,高坡牛高马大,看起来倒是不臃肿,甚至还比一般同学敏捷。全市中学生运动会,她掷铅球、链球、标枪,破了两项市记录、平了一项省记录,校长在全校大会上,授予她一面三角形的小锦旗。体育老师是省武术队退役的小伙子,个子清瘦,还略有几分像程昆,开了个兴趣班教授空手道,分早、晚上课。高坡报名学了一个月,就把全班人都打了下去。老师十分高兴,对她的辅导也更加严格,并建议她今后报考体育学院的武术系。高坡没答复。有一回老师给她纠正动作,是严冬天,前夜下过一场小雪,清晨空气冷得如四下都在飞刀,老师一手按着她的脑袋,一手握住她的拳头,说:“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准确、力量、速度。”老师的手发烫,呼出的热气冲着她后颈窝的绒毛毛,她心坎一酸,觉得身子发软,就把老师推开,跑到厕所里开了水龙头。她觉得自己要哭了,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只有自来水哗哗的水声。从那天起,她再没去学过空手道。体育老师有个女朋友,就是教高坡这个班的英语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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