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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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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羞花’想必是花弄影,‘闭月’是云破月?”这两个名号好猜,略一思索,刘苏脱口而出。那么,只剩下……落雁。
    “花擅毒术、暗器,月精通天下阵法。”那日他去救刘苏,实在是因为云破月并未花心思在阵法上,不过在庭院中布了个小小的障眼法,多半是为了迷惑外人,倒是便宜了他。
    羁言笑起来,“看样子,最后一个是谁,你也猜到了。”刘苏浑身战栗,她的阿兄竟是一个杀手,一个、令天下人深恶痛绝、避之唯恐不及的杀手……
    那天花弄影说起小时养宠物之事,必然只是他们所接收的训练的一小部分。是不是,还有更多、更残忍……
    “吓到了?”将秘密一口气抖了出来,羁言反觉轻松。先前种种猜疑与恐惧皆消失无踪,如今,他只等着被她裁判。
    他本就是天下最好的杀手之一,被从小训练出的冷漠才是本性,他温和,沈拒霜浮浪,云破月冷艳,花弄影明媚……都不过是后来被教导出的伪装。
    “那个先生,他怎能逼几个孩子做那样的事情!”刘苏愤怒,那些孩子中有一个,是他啊。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对她可能的反应毫不惊诧,害怕、厌恶才是正常的。如今想起来,那个人的伪装着实低劣,可当时的他几乎是一厢情愿地陷了进去——先生说过,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这个姑娘,她不会伪装,清澈得如同秋日浅溪,他能一眼看清她的所有。曾想过与沈拒霜做完那件事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养着她,可如今她身中“优释昙”,精神越来越好,生命燃烧得越来越快……
    除了请卫夫人解毒,别无他法。到了莺歌海,他的身份必然瞒不住。与其到那时,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身份,不如现在就告诉她,也好确定今后的路怎么走。
    “阿兄……”刘苏轻轻开口,“你小时候,受了很多苦吧……”
    羁言一怔:不该是这样的。
    “阿兄,”姑娘泪盈于睫,“你小时候,模样一定很可爱吧。你的先生,他怎么可以那么过分啊!”她胸口如堵着一团麻絮,说不明白,却越想越心痛。
    羁言再料不到她会是这样想的,不由心道:“老天,老天!你安排给我如此黑暗的命运,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光明么?”
    刘苏从腰间抱住羁言,埋头在他胸前,“我只恨自己没能遇到小时候的你。若我养着你,必不教你吃那许多苦,受那许多罪!”
    若是她遇到小时的羁言,他就不用长成一个沉沦在黑暗中的杀手了吧。
    羁言紧紧回抱姑娘,“苏苏……你不要后悔。”刘苏想抬头说什么,被他按着脑袋摁回怀里,只好传出闷闷的声音:“我从不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
    过了许久,羁言才挪开放在她脑后的手。刘苏细细看着他,却看不出一点端倪——明明那时候听着,他有点哽咽的啊。
    “看什么看!”他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道,“快点走吧。”牵着自家妹子的手,一路劈开荆棘,经栈道,过山腰,走了半日。
    巫山云雾浓厚,看不见金乌何时西沉。只觉暮色缓缓漫上来,刘苏不由打了个寒噤。羁言看她面露倦色,鼓励道:“就快到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口,刘苏真是走不动了,脚下越来越慢。羁言无奈笑笑,蹲下身,“上来!”
    刘苏犹豫一下——多日旅途劳顿,他也很累了。但自己这般磨蹭,却不知要延宕到几时……
    正想着,两声猿啼传来,凄厉悠长。她急忙跳到羁言背上,“阿兄,快走快走!”
    羁言将她往上托了一托,大步前行。姑娘娇小轻盈,但足够让他背后暖意融融。

☆、第32章 莺歌海

山中天黑得竟如此之快。层云垒叠,不见星月之光,草木暗影重重如鬼蜮,猿啼之声、蛙鸣虫鸣混杂。
    刘苏因伏在羁言耳边道:“阿兄,我们能不能看见山鬼啊?就是……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乘赤豹兮从文狸……”
    听她口气,倒是满心向往。
    “不会。”羁言答得简洁,“只是你若再这般扰我走路,便会遇上巫山夜雨。”
    刘苏连忙噤声,想也知道,纵然巫山中草木葱郁,这冬日的夜雨也不会令人心情愉悦。只是,仅仅说话,有很扰到阿兄么?
    羁言压下揉一揉被她呼气影响得痒痒的耳朵的想法,快步转过山脚。
    这一带草木颇有章法,不似野生。忽听刘苏“啊”了一声,似惊异又似感叹,“阿兄,我看见山鬼了!”
    羁言一笑,也不说破,放她下来,携着她手走上前去。
    前方山腰,有一锦衣少女相候。那少女身姿窈窕,步履轻盈,在山风中摇曳生姿。头上仅着一根珠钗,白光莹莹,更映得她如传说中的远古神女一般。
    少女远远躬身为礼,刘苏这才敢确定,那真的是一个人,不是山鬼。
    到得近前,才发现她并非少女,而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只是梳着未嫁女的发式而已。她五官也并不似远处看来那般绝丽,只是寻常而温柔。
    女子又躬身一礼,微笑道:“刘郎君别来无恙?”
    刘羁言拱手还礼道:“湘姨别来无恙?——这是我妹子刘苏。”刘苏听他介绍自己,忙也施礼,却是学的羁言的男子礼。
    那湘姨听见羁言的话先是惊讶扬眉,见了刘苏动作却又笑起来,声音娇软如二八少女。
    只听她温柔道:“郎君许久不曾来了,夫人料着你前几日就该到,早使人收拾下住处——谁知你又迟来了几日。”
    一行说,一行走,引着两人到一片藤萝掩映的石壁前,分花拂柳地走了进去。那藤萝之后是一个山洞,漆黑不见五指,仅那位“湘姨”头上珠钗可照见尺许见方的空间。隐约可闻滴水之声,并一些可疑的振翅之声。
    羁言与湘姨均可夜间视物,唯刘苏走得磕磕绊绊。好在羁言牵着她避开不平处,尚不虞摔倒。
    湘姨歉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知道姑娘也来,怠慢了。”说的是不曾备下火把等照明之物。
    刘苏懵懵然,不知该作何回答。羁言代为答道:“不要紧。”
    便是有火把,他也不敢用——这洞里生着嗜血的蝙蝠,数量繁多绝非人力可以招架,唯一可以安全通过的办法便是用湘姨头上那根珠钗避开蝙蝠攻击,一次却也最多只能带三人通过。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贸然持火把闯进洞中,后果可想而知。
    行了约一刻钟,有清风拂面。又行一段便出了洞,豁然开朗,夜色中之间群山环绕,其间隐隐绰绰散布着亭台楼阁。
    湘姨道:“此时已不早了,郎君与姑娘先行歇息,明日再拜见夫人也不迟。”便招呼两名青衣侍女准备饭食沐浴,亲自带着两人到了休息所在。
    一排带游廊的房间,羁言住了左起第一间,刘苏便在他隔壁。这房间外面看着简单,内里却别有洞天。
    刘苏不知阿兄那里是何等模样,只自己第一次见识仿若大家闺秀的绣房……进门一扇曲院风荷的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小小的正厅,设着一张条案,上摆一盆水仙花,在剔透的宣石簇拥中格外美丽;又有一只青铜觚,觚体细长如美人之态。
    左手边是卧房,可见凿花砖铺地,珠帘半卷,绣幔低垂,香炉吐雾。又一架屏风,隔出小小的洗漱间。右手边靠墙立着两面大书架,上面垒着满满的书,月洞纱窗下一具瑶琴。三间房都不大,然而精致富丽乃她平生所仅见。
    这莺歌海,竟将客人暂歇之所便修葺得如此华贵。
    青衣侍女送上小碗鸡汤面,配有四样小菜:酸竹笋拌海蜇,葱醋鸡,逡巡酱——用羊肉和鱼肉捣烂而成,极鲜美——,此外居然还有一笼单笼金乳酥。
    在巫山云雾里又冷又饿地走了大半日,此时在这华丽温软的绣房内,刘苏胃口大开,除单笼金乳酥只吃了一半外,其余皆用得干干净净。青衣侍女掩口而笑,又布置她沐浴。

☆、第33章 卫夫人

躺在煊软如云端的被窝里,刘苏满足地叹息。难怪这莺歌海如此隐蔽,若不如此,定有许多恶客为这等享受不请自来。——却不想她自己也是不告而来的恶客。
    熏香有安神功效,她迅速入睡,一夜无梦。次日一早,被猿啼唤醒。刘苏推窗观景,顿觉不过瘾,又匆忙洗漱了,立在门前看景。
    这日天气不错,于云雾缭绕间大致可见莺歌海全貌。原来此处是在山中一隐蔽的盆地内,被群山温柔环抱其中。
    除了昨日走过的山洞,唯有谷底一带青绿曲江可供出入。谷内江水平缓,形成一大湖;一俟出谷便学会了三峡江水的湍急之势,实际沿水路很难进入谷中。
    房屋皆依山而建,白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蜒其中。路旁种满花卉,虽在隆冬,亦有数种鲜花盛开,绿叶茂盛者更是数不胜数。
    羁言推门出来,见自家妹子一脸乐不思蜀状,正令湘姨捧腹。湘姨道:“我先引郎君与姑娘去拜见夫人。”
    沿颇有野趣的山路下行至谷底,刘苏因悄悄问羁言:“阿兄,这里这么暖和,有热泉么?”
    羁言先前从未想过这个,听她提及,一想倒是很有道理。湘姨在前引路,闻言侧头道:“是有的,在夫人居所那里,郎君不知道。”
    刘苏大为骄傲,羁言简直可以想见若不是有旁人在,她要说些什么……我果然天纵英才聪明伶俐天下无双!
    嗯,自家妹子是天下无双……的好笑来着。
    约一个时辰的路程,刘苏已迷失在谷底道路中。晨起观看时她就发现,谷中建筑并不依循中轴对称的传统建筑方式,若在谷底,很难辨清方向;而在地势高的地方,对整个山谷却又一目了然。
    湘姨带着二人继续前行,山路逐渐向上陡峭起来。羁言拉着刘苏,好歹没叫她落下太远。湘姨带他二人到一处小花厅内,说道:“郎君与姑娘稍事休息,我去通报夫人。”
    羁言见刘苏走得满脸汗津津的,心中好笑,将自己手帕给她拭汗。刘苏擦完汗又将手帕还给他,“阿兄,你头发乱啦,我帮你理一理。”
    两人相对收拾利落,便有一名黄衣婢女出来行礼,“两位请随我来。”
    卫夫人在一棵榕树下等着他们。她侧卧在一张乌檀木的美人榻上,雪肤花貌,发色较乌木更为黑亮。湘姨与另外一名年纪相似的侍女跽坐在榕树下平铺的象牙簟上。
    刘苏从前看过很多美人;在这个地方,也见识过云破月、花弄影这样的美貌,还有虽不甚美貌却令人舒服之极的湘姨。然而她见过的所有,在卫夫人面前都黯然失色——那是一位明艳之极、顾盼之间光彩照人的夫人。
    兄妹二人同时行男子抱拳礼,卫夫人淡淡道:“坐。”两人便在树下青条石上所铺灯芯草席上坐下。卫夫人便不再理他们,仍旧侧卧在美人榻上悠悠望着天际。
    兄妹俩望着卫夫人背影与小半个侧脸均有些失神。来时路上,羁言对刘苏说过卫夫人一些事:她是羁言师门千烟洲主人卫柏的嫡亲幼妹,闺名唤作卫樱。卫夫人曾与洞庭云家议婚,但在出嫁前夕解除了婚约,带着一众侍女家仆来到莺歌海,十几年间,武林中无人敢小觑于她。
    良久,卫夫人坐起身来,身段如水,眼神如雾:“说罢。”

☆、第34章 陪说话

湘姨微一欠身,“大郎君派人来供夫人差遣,这一次来的是刘郎君,带着他妹子。”原来她自进来禀报,只说有客至,未及说是谁,便被打断了。
    卫夫人嗤笑一声:“他哪里来的妹子?”千烟洲只有孤儿,怎能容他还有亲人在世?
    湘姨便不答话。卫夫人从另一侍女手中接过一只雪瓷茶盏,轻抿两口,道是:“燃楚烹茶的手艺比起你还是差一些。下一次接人便让燃楚去,你留下。”湘姨——名唤汲湘的,躬身应是。
    卫夫人这才美目顾盼,对羁言道:“我这里暂且没什么事情给你做,你自便罢。你妹子留下,陪我说说话。”
    羁言留给刘苏一个小心的眼神,沉默退走。
    刘苏身中“优释昙”,除了花弄影,当今天下能解这毒的人不超过三个,一人行迹诡秘,一人便是下毒之人,最近便的就是卫夫人。但他不能着急,卫夫人心性乖僻,最厌别人求她。唯有徐徐图之,才有一线生机。
    说是“陪卫夫人说说话”,实际并不用刘苏张嘴说什么。羁言一退下,卫夫人又自出神,偶然低语一句,便有汲湘和燃楚两人答得熨帖周到。
    刘苏只需坐在那里品着汲湘亲手烹出的茶汤,瞧着卫夫人神光离合的美貌,只觉养眼,身心愉悦。
    大约是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观赏”,卫夫人蓦地大笑起来。清脆高亢的笑声在山谷中远远传出,又传回一阵低沉的回声。
    “你听,这山谷里就是这么寂寞。你从外面来,该活泼些才是。怎么也像个闷葫芦似的?难不成,你倒真是刘羁言那闷葫芦的亲妹子?”卫夫人笑了很久,玉一般晶莹雪白的双颊如醉酒一般酡红,更是美貌惊人。
    刘苏一时踌躇,只得祭出本命法宝,对卫夫人憨憨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靠着这副天真纯稚的笑脸,自小她便大受年纪较她大的人欢迎。无论同性异性,总不好与她计较,反而要多多疼爱她。
    然而卫夫人无动于衷,只见她神色又一变,大有兴味地盯着刘苏,“说说,他可曾与你行周公之礼?”
    “啊?”刘苏茫然,以她的阅历,自然是不懂何为“周公之礼”的。
    倒是汲湘笑道:“姑娘又说傻话了——”卫夫人轻哼一声,“这姑娘双眉整齐,目光纯澈,腰腿紧致,分明还是处子。”
    这一下,刘苏听懂了,大为尴尬——这夫人怎么回事,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事?她心悦羁言是一回事,被人误会就不妙了,连忙道:“没有的事!”想了想又强调,“阿兄守礼。”
    “守礼!”卫夫人一声冷笑,见刘苏脸现疑惑,反而住口不再多说。这种引人生疑的事情么,自然是起个头就好,剩下的就让她自己去刨根问底好了。这样的戏,才能好看呐——
    一念及此,卫夫人心满意足,兴致勃勃,起身带头离去。这时刘苏才看清她身材高挑而纤细,风致楚楚。
    汲湘与燃楚跟上去,汲湘对刘苏摆摆手,她尚未解其意,早有训练有素的青衣侍女上来道:“姑娘不必跟去了,我带姑娘去下榻处罢。”
    刘苏不禁叹服,虽然是江湖人,这莺歌海的规矩倒比从前看到的书中公侯府第还严整。看卫夫人模样不是惯会这些的,想是湘姨与燃楚的功劳。

☆、第35章 巫山高

想象巫山高,薄暮阳台曲。
    烟霞乍舒卷,猿鸟时断续。
    彼美如可期,寤言纷在瞩。
    怃然坐相似,秋风下庭绿。
    这是南齐王融的《巫山高》,道尽巫山之妙,神女之美。
    卫夫人深谙好地主的诀窍,这日派了一名侍女来,命她带着刘苏在巫山中游玩。
    巫山有十二峰,各自拥有不同秀致。这日侍女阿阮只带着刘苏游玩了神女峰,神女峰又名望霞峰、神女天下峰,相传巫山神女瑶姬居此。
    神女峰上有神女祠,阿阮将传说掌故信口拈来,讲起《高唐赋》与《神女赋》,说得活泼有趣。
    刘苏大为佩服,忍不住道:“阿阮大才!”。
    谁知阿阮掩口笑道:“婢子实未读过书,便是字,也不识得呢。”在这个书籍仍是稀罕物件、读书仍是特权的年代,婢女不识得字才是正常的。
    “可是,阿阮懂得好多典故……”从爱掩口而笑这一点,刘苏认出阿阮便是那晚打发她吃饭的婢女。
    “婢子的确不曾读书。可是啊,莺歌海客人虽少,一年也总有十数人上门,这些客人不论男女,风雅与否,总是要游览巫山胜景的。我跟着客人听了十年,可不是比一般客人知道得还要多么。”
    原来如此,刘苏大笑,阿阮这人很有意思。
    刘苏出门玩去了,燃楚来请羁言去见卫夫人。羁言跟着燃楚到卫夫人待客的正堂上。自然,他不是客,无法得到正经客人的待遇。
    卫夫人刚刚送走一位客人,此时眉眼倦怠,待见了羁言,立时兴致勃勃——“你妹子有病!”
    “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终于来了。羁言点头,“她身中‘优释昙’之毒。”
    “她活不过半年了!”卫夫人更加兴奋,目光疯狂而美丽。
    羁言暗中咬牙,然而面上丝毫不透:“我知道。”
    卫夫人登时少了大半兴趣,上下打量羁言。她眼神古怪,又似怜悯,又似厌恶。只是“倾城”众人早已习惯她这般目光,因此羁言倒不觉有异。
    “你想让我救她?”卫夫人玩味地慢慢问,一字一字,如绳锯木、水滴石。
    “是。”
    “你来。”她忽然变成了妖娆的花,含苞初绽,只等他微一触碰便要盛放到最美。
    羁言垂眼,他知道卫夫人从未成婚,却也从不缺少男宠。这莺歌海泰半都是女子,仅有的男子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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