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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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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常人不同的是,筋脉中淤积的毒素被冲积至丹田后,她便撂开手不再去管。她的丹田便是最脆弱的那一点,不敢擅动。
    不过这就足够了。
    从暗沉沉的水底向上望去,月华是朦胧的晕光。她不确定适才是师父真正的声音,还是许久以前他留在他脑海中的印象。
    来不及多想,她冲出水面,喊一声“师父!”声音在水面传出很远,石钟山轰然回响,却再听不见那个华丽从容的声音。
    蹬着水,刘苏沮丧地意识到自己仍是未学会游泳。先前不过是仗着内力浮上水面,如今却又怎样在宽阔的江面上游回船上去?
    远远的,小船倒是动了。却是宋嘉禾与无咎一直盯着水面,却不妨她在水底已蹿出老远,这时听她喊了一声,忙划着小船过来接人。
    刘苏一手攀上船舷,便被心急如焚的青年拉上去紧紧箍在怀里。她知晓自己适才着实吓人,因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无咎莫怕,我回来了啊。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无咎不说话,抱得她死紧。刘苏也不挣脱,任由他抱着,从他肩上探出头去同宋嘉禾说话:“不是叫你看好无咎么,怎么吓成这样了?”
    宋嘉禾便瞪她:“你还说我!你一下水便是一个时辰,我们都以为你淹死啦!”这一个时辰里,无咎的表情令她不忍多看——那是什么样的恐惧与绝望啊!
    “……”我以为水下不过一瞬间,却原来已过了一个时辰。刘苏明白了无咎为何这样焦急和恐惧。
    怀里的女孩儿全身湿透,无咎看着她,一时怔忡:是什么时候,他也曾将湿透的她抱在怀里?
    凌乱地亲吻着她,将眼角沁出的泪融进她黑发上滴着的水珠中。无咎第一次讨厌自己想不起从前,厌恶自己不能帮她哪怕一点点。
    “无咎,”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样清楚无咎的心思,“我在水底的时候,一直想着你在这里等我,才能浮上来呀。否则,我说不准就回不来啦。”
    这是事实,在水底疏导自己筋脉的同时,她始终牵念着跳入水中时无咎惊惧心痛的表情。无咎,你不知道,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我都是想着你才挣扎着活过来。

☆、第162章 双鲤书

北宫是大明宫中最为荒芜的一处宫殿,先前阿宁寻到官家刻字的偏僻宫室便是其中一所。却非殿,听其名号,便知是妃嫔悔过之所。
    自前朝修建大明宫以来,进了却非殿的妃嫔,能够再次出现在人世间的,唯有官家之母,文明皇后。
    暂且不去揣测官家令姽婳将军移居却非殿的深意,上自娘子,下到宫人,都在等着他的询问与处置。
    王璐态度激烈地表示定然是刘苏心怀不轨,这令娘子与官家都深为不解——最初的恐慌过去之后,帝国至尊的夫妻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在襄王府时,向往江湖的王家二姑娘,待刘苏极好。
    然而昔日友谊如今尽数化为仇恨,王家二姑娘不遗余力地维护着她的阿姊。尽管,连娘子都不知自家妹子得仇恨来自何处。
    王璐死死盯着刘苏:“我早该想到,你也不是超脱之人。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待阿宁!”她一字一句,“自今日起,我与你,不死不休!”
    她看向方救上来不久,仍在昏迷中的太子,泪水夺眶而出:“阿姊!我早该提醒你的……”但她现在绝不会说出那件事情,就连妆晚也得了她的暗示,将那件事深埋心底。是以众人只以为,她是在懊悔自己未能早些提醒娘子,女将军心存不轨。
    太子轻声呛咳着,官家抱着他,再次道:“送姽婳将军去却非殿。”阿蔡一摇手示意,两名健壮宦官上前,扭送起女将军。
    她并未反抗,这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场众人多少都知晓她武艺惊人。唯有刘苏自己知道,她全然无力挣扎。曾经的江湖经验告诉她,此际危机重重,若是内力全失之事为人所知,她必死无疑。
    于是她只是凉声道:“我自己走。”两名宦官犹豫一下,放松了禁锢,只是松松押着她的肩膀。
    女将军定定看官家一眼,他低头看着怀中太子,眼光凝定,心无旁骛。赵頵不仅仅是他的太子,更是大兄与他,两代帝王的希望之所在。
    女将军蓦地一笑,嘲笑自己竟也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她大步向北宫走去,留众人面面相觑:到了此时,此人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么?她的模样,毫无落魄之感,也无外厉内荏的嚣张,只是平静地、任由两名宦官押着她。然而看其步幅,倒像是她拖着两名宦官向前走。
    娘子环顾四周,朗声道:“今日之事,敢向外泄露一个字者,宫规处置!”到底在官家明确如何处置之前,她不能将刘苏置于不利境地,尽管女将军今日作为,已大大触犯了她的底线。
    官家抱起太子走向娘子,“去清宁宫。”清宁宫是太子最为熟悉的地方,在那里他能得到最好的照料。可以想见的是,短时间内,官家也不会离开清宁宫。
    王璐神情郁郁,匆忙跟上去。无论官家对她是何观感,她都必须看着阿宁好起来。
    常年宫怨凝结,纵然是在仲夏,却非殿仍令人感到彻骨寒意。两名宦官亦感到不适,开门让刘苏进去,低声道:“委屈将军,也请将军莫要让我们难做。”宫院里气氛阴沉,他们甚至不敢大声,唯恐惊动了数百年来徘徊在此的怨灵。
    宫门在眼前关闭,一墙之隔,外头绿树荫浓,鸟语婉转;她身处的却非殿中,仅有微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寂然照射进来,银色的光束中,飞灰浮动。
    比起殿内阴沉与肮脏,廊下还比较干净——也仅仅是比较而已。刘苏在殿内绕了一圈,搬了一张坐席出来放在廊下,取出丝帕来擦拭。然而丝帕轻薄,仅能拭去表面浮灰。她也不甚在意,坐在榻上,细细回想着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剧变。
    太子要摘荷花,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个送花给太子的小宦官,又是否是有意引太子伸出手去?
    她失去内力的事情并未告知任何人,那么此事若是有预谋的,则幕后之人又是如何确定她救不了太子?
    即将跌倒之际,是谁扶了她一把,导致她失手松开太子?
    最重要的是,迟迟不肯动手,直到娘子匆匆赶来,才救起太子的宦官与宫人,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当她将所有可疑之处串联起来,发现明暗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绝不可能的人。刘苏抬眼看看天色,她出明光殿时,已是薄暮时分,此刻夜幕早已沉沉压下,将近半夜。想来太子应当脱离了危险——那人此番心机深刻,却素来疼爱太子,纵然将他当做了手中棋子,也是万万舍不得棋子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虽已确认了是那人手笔,她尚想不通她是为了什么……既想不通,那便不多想。却非殿中气味腐朽,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何种蛇鼠蚁虫,殿内绝不安全。好在坐席不小,她微蜷身子,倒也可以躺下。
    亏得这是仲夏之日,夜间凉气尚可忍受。
    次日清晨,赵翊钧踏入却非殿时,便见刘苏坐在廊下,若有所思。见着他,她既无委屈,也无激动,更没有分毫愧疚。
    他熬了一整夜,眼底血丝密布。她则眼神清明,看着比往日还要透亮一些。一念及此,他甚至生出微微的嫉妒之情。
    他盯着她神态自若的模样,哑声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要说什么呢?昨日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她几乎希望他能护着她。然而他选择了首先牺牲她来稳住局面——不过,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并不相信她便是真正对太子下手那人;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她想要加害太子,她也有千百种法子不被人发现,而不是昨日那样,将拙劣的手段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那样的手段,拙劣而有用,带着后宫女子特有的阴毒与小巧,甚至因她是被陷害者,幕后那人用看似拙劣的手段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精妙效果——不是她能够使出来的。
    然而他还是要问:“为何不救阿宁?”纵然你是被人设计,你未救阿宁,却是不争的事实。
    症结在此。
    这亦是昨日刘苏最终未曾对官家发一言的缘由。“我内力全失。”
    她语速过于轻快模糊,他差点将这句话忽略了过去。在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两次,他愕然,急声道:“那你……”可还好?
    除了内力,她的身体状态,他再清楚不过。也因此,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好。若不是有内力支撑,她甚至会比寻常女子还要柔弱。
    赵翊钧目光沉沉:“你不信我。”不信我可以在这重重宫苑中护住你,因而你选择了隐瞒。
    刘苏直直看向他眼中:“昨日在你眼前,我被人诬陷。”信你又怎样?就在你眼前,就在你的宫廷之中,有人对我出手。而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我来平息事态,如今太子醒来,事情平息,他再来与她分说,又有什么意义?
    目光倏然凝住,两人对视,最终凄凉地承认,他们仍是互相不信任的。就如刘苏曾分析过,赵翊钧与娘子的互不信任毁了他们的夫妻感情,她与他的互不信任也造成了无可弥合的裂隙。
    “若有需要,告知宫人便是。”他带来了几名宫人,力图使她在却非殿也能过得舒服一些。他迈出却非殿大门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发现,他还穿着厚重华丽的袍服,应当是刚刚下朝。
    刘苏不说话,宫人不敢乱动,静静立在她面前等候吩咐。如今的情形,远远出乎她们意料——料想中,官家应当大发雷霆,姽婳将军则是痛哭流涕乞求谅解。然而女将军坦然得好似害太子差点丢了性命的并不是她。
    “给我纸笔,我要写家书。”刘苏终于开口,宫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便有一个离开却非殿,前去明光殿向掌事女官侵晓报知此事。其余人等则各自寻找了事情来做,试图收拾出一两间可以住人的房屋来。
    半日之后,短短的书信被放在了官家案头。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想要打开书信观看,又犹豫了片刻。直到阿蔡进来轻声提醒:“按着官家的吩咐,已是换了几人过去了。”白日里那几名宫人方才打扫了宫室,便被换走。官家知道姽婳将军很能赢得宫人的喜爱,也因此不敢放任宫人与她长时间接触。
    最终,他展开那一封并未密封的书信,越是读下去,神色便越是怪异。
    这一晚,刘苏睡在却非殿中,略带霉味的空气仍是萦绕在鼻尖,她却下定了决心。
    她的书信,是写给宋嘉禾,鼓励她与吴越成婚。然而其中间杂着一些只有她与吴越能够认识的文字,“带我走!”
    若是这封信送到东海,吴越必然会来救她;若是……信被赵翊钧截下,长久不去信,东海必然会起疑心,仍会有人来带她走。
    刘苏微微冷笑,端看赵翊钧敢不敢将她的书信送出去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在这宫廷里头待下去的。

☆、第163章 崔娘子

南阳新熟的荔枝,快马运送到长安,一骑红尘,直入大明宫中。绯红的荔枝果以碎冰镇着,分发到各个宫室中——明光殿、清宁宫、清思殿三处最多,婕妤处也会送上一些。得益于永靖朝宗室稀少,宫中妃嫔亦有限,高等级的宦官宫人也可以得到一些赏赐,尝到这难得的贡品。
    阿蔡轻手轻脚将鲜果摆上案头,官家正读一份奏疏,头也不抬地道:“无忧,荔枝。”
    明光殿后殿内空气凝了一凝,阿蔡屏住呼吸,不敢则声。官家怔忡着看向暖阁的方向,那处高床软枕依旧,似是下一刻那人便会笑盈盈从里头走出来,双眼亮晶晶地同他分果子吃。
    长安城中,溽热方散,微风习来,家家户户开团圆宴。不同于民间的热闹,宫中放京师宫女还家团聚,家在外地的宫女不免思念亲人,群聚太液池边,放灯为戏。
    官家免了她们的伺候,仅在清凉殿内开了一台小宴。与宴者,仅官家夫妻二人,并襄王赵翊钧而已。
    天子宴席,必有雅乐。今日天华帝赵钤免了乐工的侍奉,令其归家团圆。是以此刻呜呜咽咽,自清凉殿水边竹坞传来的细细乐声,竟是襄王倚在栏杆边吹笛。
    清凉殿中奏玉笛,帝都八月落梅花。隔水听去,笛声愈发清亮动人,官家闭目聆听,手指在膝上打着拍子。忽而肩上一温,皇后为她加了一件披风。
    皇后崔氏,宫中民间皆称“娘子”,此时将美貌端庄的脸靠在官家肩头,微微叹了口气。
    一曲奏毕,赵翊钧手执玉笛,回到殿中。却听官家道:“宗室凋零,如今我赵家,竟只剩下这几个孤鬼了。”
    “承钧!”皇后嗔一声,见官家只是微笑,遂向赵翊钧道:“阿铎愈发精进了。”
    赵翊钧坐下,拈一片寒瓜吃了,回道:“原是大兄教我的。大兄造诣远在我之上。”
    皇后便推官家:“怎的我竟不知你好乐?”立逼着赵钤为她奏一曲才肯罢休。
    官家笑指赵翊钧:“你就出卖我罢!”命宦官阿蔡取烧槽琵琶来。他幼时好乐舞,于此道颇有灵性,精擅笛与琵琶。然即位之后,国事忙碌,且恐小人妄图以乐舞一步登天,便将昔日爱好尽数撂下了。
    如今皇后想听,他自是要满足她的愿望的——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嫁与他,他却始终未能给她一个孩子。自己时日无多,她却还有多年好活,除了委托弟弟好生照料她,他也该给她留些美好的回忆才是。
    烧槽琵琶通身嵌螺钿,在多枝灯温暖的光下,氤氲出一片珠光潋滟,与皇后额前金色珍珠交相辉映。唯琵琶头部呈现火烧痕迹,似是缺憾——却是这缺憾,成就了它清越绝世的美名。
    官家起手弹拨,仅两三声试音,便可见功力。口中笑道:“许久不弹,生疏了。”手却一刻不停,转轴拨弦,便调好了音。少年时代学会的指法,竟一刻也不曾忘记。
    “《霓裳》还是《绿腰》?”官家含笑问皇后,眼里是重伤后殊为难得的神采。
    这两首曲子都需配合乐舞,皇后哪里舍得他这般劳神,便道:“《春江花月夜》罢。”
    手指划下,琴弦铮然作响,竟一开头便是一轮阔大的轮指,紧接着清清冷冷,一轮明月自海潮中升起。江流宛转,月照花林,月光流泻如青空飞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紧接着,玉笛相和。横笛清冷、琵琶热烈,却出乎意料地融洽。愿逐月华,愿逐月华流照君。官家注视皇后,眼中深情令她霞飞双颊。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阿铎,待我去后,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我只愿你守护住我赵家天下,也护住被我辜负了的她。
    斜月沉沉,浓雾初起,琵琶声低下去,笑渐不闻声渐悄。皇后扶住力竭后坐不稳的赵铎,泪水夺眶而出。你如何忍心,抛下我独自煎心月月复年年?
    赵翊钧放下玉笛,与皇后左右扶着官家回寝殿去。大兄,你说得不错,我赵家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这几个人,我不顾念,谁来顾念?
    秋季外族兵肥马壮,又恰是中原王朝收获之季,是以朵颜族多挑在秋冬之际进犯。然而这一次不同的是,有代王赵壅的谋划,蛮族左贤王部大军采用迂回战术,绕开了征西将军王朋率大军镇守的河内郡,向东绕过幽州,越雁门关。
    幽、云、青、兖四州,除幽云二州尚能组织抵抗外,青、兖二州素来升平,连盗贼也少见,一时间皆乱了手脚。当地属官不得不火速向长安求援。
    官家与襄王对着地图计算兵力,却悲哀地发现,国朝承平多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有领兵能力的大将中,征西将军王朋镇守河内郡,提防着随时可能出击的蛮族王庭。而杜绵镇守长安之西,段明更远在西羌追着羌族联军打,一时之间无法回援。
    满朝上下,竟再找不出值得信任的大将。官家挫败地叹口气:“我重文轻武,竟忽略了还有今日之事。”
    襄王安慰兄长道:“须怪不得大兄。”天华帝重文轻武自有其根源,先帝末年武将势力过大,他不得不以潞王——如今的襄王——婚事为饵,联合征西将军一支势力,才得以顺利即位。因而他上台后,竭力抑制武将,重用文官,若无代王叛乱之事,想必这个晋朝天下,仍可以承平下去。
    “大兄多加派裨将就是,主将,我来担当。”如今朝中能压制数十万大军的人,唯有襄王赵铎。
    官家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是他选定的继承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能亲赴战场?然而……除他以外,无人可用。
    “你与雁琼商量着,挑几个合适的人选出来。”官家揉着太阳穴,神色萎顿,“才华不重要,要紧的是稳重。”只要足够稳重、不冒进,带着几十万大军,便是排成一字碾压,也能将蛮族左贤王部赶回草原去。
    赵翊钧欲言又止,依言去寻裴相,从较低阶武官中,挑选领兵之人——无论何人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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