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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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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云破月与他约定好的时间。
    花弄影率先现出身形,手上微微闪光。那表明她戴上了鲛绡手套,用以隔绝暗器上的毒药。她的手很美,但更致命。
    此刻,那美丽的右手放在鹿皮囊上,蓄势待发。随后,刘苏与云破月同时现身。羁言心算,三天时间,她看起来并未受到伤害。
    云破月笑道——她脸上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左手扣在刘苏喉间——“师兄且慢动手。咱们好好儿说说话不好么?”
    羁言暗自警惕,“有话便说,我并未阻拦你与我说话。可你二人——”从他身边劫走人,那是毫无疑问的挑衅。
    花弄影:“这小姑娘嘴硬得很,就是不肯说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两个弱女子,不敢在师兄那里耽搁太久,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带回来细细问。可惜……”
    她终究不屑在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身上用上她精妙折磨的手段,否则,这不修口德的少女,哪有现在这般活蹦乱跳?
    羁言挑挑眉:“她什么人都不是。”
    “说了我只是借宿的路人了嘛。”刘苏满含嘲讽,“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我更不知什么谋划。只求速去。”
    只求速去……很好,这是她的心愿,这样很好。她很聪明,只有这样才能脱身;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无牵无挂地送她离开。
    花弄影冷笑一声:“刘师兄,你猜我们信不信?”
    羁言无声苦笑,她们自然是不信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收留别人?又怎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就对上两个极度危险的同门?
    苏苏……羁言看刘苏一眼,忽地发现——花弄影与云破月是习武之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但刘苏不同。
    此刻她呼吸略微粗重,却不是从她与云破月站立的那个方向传来,而是来自庭院当中的枇杷树下!
    羁言不动声色。却听花弄影叹道:“师兄,你养着她便养着了,何苦不承认呢?”
    是沈拒霜!刘苏的存在很好察觉到,但只有沈拒霜知晓刘苏是在被羁言“养着”!
    拒霜容不下刘苏,怕她坏了他们的谋划啊……
    却见花弄影笑了一笑,眼波流溢,“师兄不必多虑。你只需点点头,这事便告完结。我二人再不会麻烦于你。”
    羁言:“点什么头?”
    花弄影与云破月对视一眼:“让这女孩……去死!”

☆、第18章 小白兔

静了一瞬,羁言微笑:“不能。”
    不待花弄影反应,他接着道,“除非你给我一个理由。”
    花弄影道:“原因么,我自然会告知你的——”
    “你记得么?七岁那年,先生命我们每人挑选一只喜欢的小动物来养。我还记得,那天我们都高兴极了,因为我们从未被允许接触那样可爱的动物。”
    “我与阿月挑的都是小白兔,那么小,那么白,毛茸茸的一小团——我再未见过比它更可爱的动物了——沈师兄养了一只细犬,眼睛黑亮,鼻头湿润……而你,你挑了一只……豚!”
    “我们挑了什么,先生不会有异议。之后,我们每日与自己的宠物同出同进,同止同息。”花弄影带出一点恍惚的笑,也就是在这几个知根知底、有过共同经历的人面前,她才会说起这个话题,才会如此失态。
    云破月接口道:“那时候,我们每天都要给宠物洗澡,喂它们吃东西,给它们梳毛……我们练武时,它们就在一边撒欢;我们受罚被关黑屋时,仅有它们的陪伴。一年时间,养出的感情岂止‘深厚’二字可以形容?先生不允许我们做朋友,因此,那些小动物便是我们唯一的伙伴啊!”
    羁言微微闭眼,当年他们才七岁,与十几名幼童同时接受那样的“馈赠”。大家都很高兴,尽情选择自己的爱宠,甚至有一个男孩子选了一只小豹子——他早已记不清那个男孩的脸,却始终记得猎豹身上斑斓的花纹,清晰一如昨日。
    唯有他,因一些奇怪的想法,而选了一只豚——那一天,先生一如既往的脸色平静无波。但那个眇了一目的驯兽师,仅剩的独眼中异彩涟涟。在前面的孩子们选了自己的宠物后,他愈发兴奋。
    于是羁言握紧了即将伸向白兔的手指,咬着唇,选了一只豚。
    那些孩子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分别承继了“倾城”四个名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数十年来江湖上最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名号。
    “一年后,先生命我们亲手杀掉它们。”云破月说得简短,刘苏听她语气,目光闪动——似乎,那还是她们不可触碰的伤疤。
    花弄影道:“别人活着不清楚,我却看了出来。你分明,也是喜欢白兔的。可你,偏偏舍白兔而选了一只豚,一只、与白兔完全相反的,越长越丑恶的豚。”
    她顿了一顿,陈述幼年时浓重的心理阴影,仍令她感到不快,“那日,唯有你杀得毫不费力。”那时,她唯一的伙伴,每次她走到哪里,它便蹦跳着跟到哪里的那只白兔,在她掌中挣扎、抽搐,直至僵冷。
    从那以后,她才真正地进入先生的视线,接受最好也是最严苛的训练。
    也是在那时候,他们才拥有了现在的名字。那之前,她不过被叫做“女辛”,而眼前这个选了豚的男人,彼时还是“男未”。
    杀死宠物之后,先生给仅剩的七名孩子两本书,命他们闭眼随意翻开。女辛指到了“花”字,先生道:“花弄影。”这便成了她的名字。其余人,分别指到了云、霜、言等字。
    十三岁以后开始接任务,接触外界,她才知道先生随口给的名字有多轻佻、多不在乎……
    羁言不语,花弄影收回思绪,又道:“可你,其实一直都没有过那一关吧——先生为了训练我们而设的‘舍弃’关。”
    “这个女孩子,怕就是你新养的白兔了罢?”花弄影低语,“或是你亲自动手,补上八岁那年逃掉的功课。:或是我们帮你,过了‘舍弃’这一关吧!”
    刘苏愤然:“你才兔子,你全家都兔子!”说到底是因为不平衡,所以便要拿她开刀,这是什么道理?

☆、第19章 呼救啊

云破月附和花弄影:“你真是很让我们嫉妒啊……为着同门情谊,还是舍了罢。”
    “若是我说‘不’呢?”羁言含青长剑在手,目光冷冷。
    云破月跟着微微一笑,手指轻动,从袖中抽出灵犀匕抵着刘苏脖颈大脉:“你听见了么?他宁愿你死在我们手里,也不肯亲自动手呢。”
    刘苏低头,“这玩意儿很利的,我肉嫩,你可千万要小心,手不要抖。万一一抖,我丢了小命,你可就没有人质啦。”
    云破月一滞,“我手一抖,这个漂亮的小脖子可就保不住啦”不是自己这个劫持者应该说的话么……怎么被她给抢先了?
    那边花弄影手指如兰花绽放,已源源不断地发射出暗器来。
    刘苏不敢再说话,凝神看向小院中——以她有限的目力,只能看到花弄影翻飞的身影和含青剑青色的剑光。
    她不说话,云破月却偏要她说话来扰乱场中人。
    花弄影自然不会在意刘苏说了什么,可谁知道刘羁言会不会突然因她一句话而失神?
    一想到羁言被制住,被迫将含青剑刺进这小姑娘单薄的胸膛——她们会比先生仁慈一些,都不要求他用双手亲自掐死宠物,而会允许他使用武器——鲜红的血液在皮肤下停滞、跳动的心脏逐渐死去、鲜花般的嘴唇与面颊趋于苍白,只要一想她就无比兴奋!
    灵犀锋利的刃在云破月杀气激发下格外冰凉凌冽,刘苏脖子上起了细细的颗粒,肌肤自发地微微颤抖。云破月低声引诱她:“呼救啊,你呼救,他就会来救你了。”
    刘苏故意冷笑一声,兀自嘴硬:“你当我傻呀?我若不呼救,他胜了你们,我或者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乱喊乱叫,乱了他心神,我与他都活不成。”
    说毕微微抬头,做出蔑视的表情。果然云破月控制着匕首始终压得她颈部肌肤微微凹陷,却不曾割破一点皮——她们留着她还有用,还要靠她来威胁羁言。
    又补上一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笨,用这样愚蠢的招数么?”反正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了,此际故意去激怒她,若她能失去一分理智,就算是她帮他了吧。
    羁言其实是听得见她们的对话的,云破月逼着刘苏呼救,也是知晓他能听到,想借此扰乱他的心神。
    可云破月不知道,从刘苏愤然“你全家都兔子”开始,他的心神就不曾离开她半分。
    她在害怕!羁言的感觉从未如此明晰,她的肌肤冰凉,声音微微颤抖,呼吸有些紊乱。但她在刻意压制这些表现——她在保护他!
    此刻,听刘苏还有空鄙视云破月愚蠢,他嘴角就浮出一个笑来。
    缠斗中的花弄影心中咯噔一下:他竟还有余力笑!这一年时间,他的功力竟精进若此么?
    未及反应,羁言身形一变,避开花弄影发出的一蓬铁蒺藜,直扑庭中那颗枇杷树!
    铁蒺藜打空的同时,剑光一动,直指云破月。
    云破月从不亲自动手,从不近身缠斗。这让“闭月”的名在江湖上格外神秘与恐怖,然而“倾城”排名前四的几个人知道,那只是因为她不谙技击。
    她的武艺,对付刘苏足矣,但此时阵法已被羁言看破,面对羁言,她毫无还手之力。
    羁言冷冷看着她,“放手。”
    灵犀在刘苏脖子上,在云破月手中;可含青在云破月颈间,在羁言手里。

☆、第20章 小食肆

云破月嘴唇微微一动,在羁言逼视下,缓缓撤了灵犀,猛地一推,刘苏向前跌去。
    云破月眼中,终究是她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羁言伸手接住小姑娘,将她揽到身后。剑尖仍旧直指云破月,纹风不动。
    刘苏从羁言身后探出头来,笑着道:“阿言,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花弄影看得两眼刺痛——这样的兔子,也算少见了。拉起云破月慢慢后退,身形方动,便听这几日单用言语便逼得她头痛不已的姑娘叫:“等等!”
    云破月面无表情但声音甜美:“怎么,想跟我们走么?”
    刘苏微微摇头,严肃道:“灵犀还我!”
    云破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将匕首扔在地下,与花弄影携手离去。“原来是‘灵犀’啊!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
    刘苏蹲身欲捡起匕首,被羁言拉住:“等等!”
    他隔着袖子小心地拈起匕首,细细查验了一番,确认无毒,才交到了刘苏手中。——之前持匕首的是云破月,并非擅长毒术的花弄影,他实在是小心过度了。
    刘苏乳燕投林一般扑进羁言怀里,反复叫着“阿言”。
    羁言顿了一顿,终究没有立刻推开她,而是摸着她黑鬒鬒的发,神色复杂。
    云破月离去时那一声大笑是在嘲笑他——“灵犀”一词,自古以来的含义都是一样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他自己,真的能与这个姑娘,心有灵犀么?
    不能啊……她跟着他,只会有无尽危险。尽管先前是为了自保而做戏,她有一句话是极对的:她之于他,只是借宿的路人。那样,最安全,也最利落。
    羁言推开赖在怀里的姑娘,想了一想,道:“吃饭去?”
    “嗯嗯!”虽被困几日,大约是因为被迫睡得太多,刘苏精神好得很,听他如此提议,连忙点头赞同。
    汶城内最好的食肆并非最大的食肆。羁言带着刘苏到得一东市,兜兜转转,到最后几乎是循着香味找到一间极小的食铺。
    这间食铺门外树一杆旗,上挑酒帘,若非旗杆显眼,恐怕就要错过去。掀开双层麻布门帘进门,狭窄的空间仅可放三张食榻,食榻表面被油烟所污,已看不出本色,反似本来就这般乌黑发亮。
    食肆内除了一对店主老夫妇再无他人。两人捡了一张矮几,相对跪坐。
    刘苏忍不住看羁言一眼——你不是有洁癖的么?
    再看店主夫妇,看不出年纪:委实太老了,老得令刘苏怀疑他们还能否生着火、挑动水。可鼻端传来的香味却又如此不容置疑。
    羁言看她疑惑,因悄声道:“别看他们年老,手艺却是一流的。好几年前,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便是这个样子。这些年了,总未见变过。”
    他却不道明要吃什么,“这里的规矩,上什么菜,便吃什么。”
    “诶?”竟有这样奇怪的规矩,刘苏兴趣大增,圆睁双眼看店主夫妻以惊人的敏捷拾掇食材,不由多了几份期待。
    不一时,饭食上桌。最先上桌的是一碟桂花糯米藕,羁言道谢,那是他最喜爱的甜食。也只有在这家食肆里,他才能流露自己的饮食喜好。
    另外一碟是盐水鸭,满足垂涎欲滴的刘苏。
    两碗晶莹软糯的粳米饭,搭配薄如纸的生切鱼脍,佐以橙酱;暖寒花酿驴蒸,用黄酒蒸得极烂的驴肉,祛除冬日寒气;汤浴绣丸,含香粽子,俱是玲珑;古朴的彩绘陶簋内则是一份莼菜羹。
    待饭菜告罄,老妇人送上两份蒸梨:“此物生津润肺最妙,小姑娘多食一些。”
    又笑眯眯地同刘苏聊天,“你家这位郎君,是我家常客,最晓得滋味之妙。来年暑热之时,小姑娘可随郎君来食槐叶冷淘。”
    刘苏亦是笑眯眯地答应了,又说起诸如“哎呀冬至节刚过,错过了云媪的节令美食”,“元旦吃什么好”一类的话题,简直要将小店的美食划入自己今后数年的食谱当中去。

☆、第21章 优释昙

“云媪,我有话对她说,请先回避片刻。”羁言听不下去了,出声赶人。
    “好好,我老婆子不打搅你们!”云媪笑着回到灶边,同老翁嘀嘀咕咕。
    “苏苏……”羁言只觉自己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对话,“不用想元旦吃什么了,你明日就离开。”
    “去哪里啊?”刘苏用小匙挖一勺蒸梨送入口中。她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一个人走,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跟着我,有太多未可知的危险,我很难护住你。
    润口的梨突然变得又苦涩又呛人,刘苏咳嗽连连,慌忙背过身去。羁言递过一方手帕,刘苏接过,捂着脸问:“所以这是最后的晚餐么?”
    羁言不语,刘苏埋在帕子里许久,抬头道:“我现在就走。”说毕正坐,凝望羁言片刻,深深躬身一礼,起身离去。
    羁言坐在矮几边,思绪纷乱。一时想着她就这样走了,似乎一点留恋都没有,不应该是这样的……一时又想,她的御寒衣物还在小楼,不知她能否想法子撑过冬日酷寒。
    他告诉自己,让她走是对的。他身边的江湖,比无数个寒冬更加冷酷危险。她那么聪明,她带着灵犀,她定然有谋生的法子……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里让她走?等到明年春天不好么……或者,更迟一点,再迟一点……
    不,她必须尽快离开。若是先生知晓了她的存在,那时就迟了……然而,这样不再管她,与置她于危难之中又有何不同……不,不一样,这样更好……
    “郎君?”云媪不知何时立在了他面前,如何一时眼错不见,这一对融洽的年轻人便分崩离析了?
    “郎君,小姑娘身子弱,眼见就要下大雪了,这样的天气,还是不要让她孤身在外吧?”
    大雪!羁言恨自己为何忽略了这么明显的恶劣天气!
    云媪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俊秀郎君,“我老婆子眼拙得很,不过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学过两天医,虽不成个气候,却还能医治个头疼脑热的。小姑娘她……”
    她怎么了?羁言心思浮动,经云媪提醒,才悚然而惊——刘苏她、她的模样不太对!
    他先前以为是花弄影将她照看得不错,她的精神才分外好,如今想来,分明是中了毒的模样!
    那是——优释昙。将人一生的生机压缩至几年甚或几个月,人会像昙花一样绽放,然后迅速凋零。
    羁言大怒,她们竟敢给她下这样险恶的毒!
    接着心底一颤,她该怎么样啊,她那么无辜,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又做了什么?他竟将她赶走,任由她最后的时光消逝在寒冷的冬日里……
    羁言恨极了自己。云翁从后厨出来,道是:“郎君莫要想岔了,唯今之计,尽快追回小姑娘是要紧。”
    羁言如醍醐灌顶,向云翁深深一揖:“小子多谢老丈提点!”足尖一点,人已风一般飘出食肆。
    云翁对着云媪得意洋洋,“我老头子天纵英才,英明神武!”
    云媪笑骂,“不害臊!你且说说,待他回过神来,你如何解释连他都未曾发觉的毒被你看了出来?”
    云翁脸色一变,随即笑道:“那我也是他的恩人,他还能逼迫于我不成?”
    云媪看出他故作镇定,却也不愿多想,于是安慰道:“当年他刚一进入汶城,想必就对你我身份有所察觉。况且你我都是多年前的人了,如今江湖上哪里还有我们的声息?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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