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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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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讲,反正我们不想主动去打他们,劳民伤财地去破译一部高级密码,价值并不大。当然,这样就要求我们尽可能破译他们的中级密码。只要破掉对方大部分中级密码,我方基本上可以得到应有的军事情报,从而掌握对方军队的大致动向,做到防备有序。
然而,我此行的目的,前面说过,却是为破译苏联乌字一号高级密码来的。这是上面给我们新下达的任务。特殊而重要的任务。之前,由于两国关系一直友好,我们是从不破译他们的密码的。那么上面为什么突然要我们破译这部密码?原因是很显然的,因为当时两国外交关系很不正常,有点命悬一线的意味,随时都可能崩溃,当然也可能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我们该做何准备?是准备崩溃?还是准备重归于好?答案就藏在乌密中。
据我们所知,乌密并非军方密码,而是他们外交部的密码。把一部几乎是当时最高级的密码交给外交部使用,而不是军队,这本身说明他们在外交事务中藏着见不得人的鬼把戏。有时候,外交官手里的刀远比士兵手中的刀更险恶。杀人不见血的险恶。而上面那么想破译这部密码,一方面说明我们很在乎跟他们的外交关系,另一方面也说明即使外交上交恶,就当时形势看,双方的战争一时是不会发生的。
然而,要破译乌密又谈何容易。首先,作为一部高级密码,破译的难度本身就是昭然若揭的;其次,既然以前我们没有破过他们的密码,就意味我们毫无破译他们密码的经验或教训可谈,一切要从零开始。这感觉犹如要你在寸草不长的沙漠上一下培育出一棵参天大树,除非你有天大本事,否则就是天方夜谭。正是在这种进退无路的严峻情形下,我们向上面要求到中科院来选拔人才。
我就是这样来这里的。
说真的,虽然上面赋予我足够的权力——只要我看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带走,但问题是有没有这个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有是无,只有天知道。天知地知,还有我自己知道。一路上,我都在为这个未知的人苦恼着,梦想着,担心着,害怕着,祝福着。现在,这个人似乎让我找到了,很容易地找到了。她就是黄依依!
黄——依——依——
她勾引人家丈夫
我去找所长。
所长的办公室在三楼,我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上,恰好和一个女同志劈面相逢。我为什么记得她,是因为我们擦肩而过时,我听到她在哭泣,于是我侧目偷看她,于是我看到她掩面而泣的样子——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捂着胸口,头低低垂着,是一种很悲伤、很无奈的样子。后来,从所长那里又知道,我看到的哭泣的女人正是从他办公室里刚出去的。她为什么哭,包括为什么来找所长,其实都跟黄依依有关。说真的,几天来所长对我一直是崇敬有加,好像上面的电话把我一下变成个很大的人物似的。其实,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有点神秘而已。所长大人对我已有的崇敬,使我一下子不大能接受他对黄依依的态度,当他听我说要黄依依时,所长脸上堆满了惊疑和不屑(不是原先的谨慎和不安)。
“黄依依?你要她?你……”所长沉吟着,最后咬咬牙说,“你还是换个人吧。”
“为什么?”我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
“她这人有问题。”所长回答得很干脆。
我问:“有什么问题?”
他说:“这是她个人的隐私,不便说的。”
我说:“在我们701面前,是没有任何隐私的。”我的声音露出一种霸道。
确实,跟我们这些人谈什么隐私是不聪明的,甚至是不尊重我们的,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最大的隐私。再说,对我们谁还有什么是隐私的?个人?还是国家?我们为探寻他人隐私而活,我们自己也成了他人的隐私。我们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们要淡化这种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隐私这个词从我们面前消失掉。抠掉。像抠掉一粒恶心的粉刺一样抠掉。小伙子,你可别跟我们傻乎乎地谈什么隐私,你没有任何隐私——对我们来说。
所长看我态度有些硬,笑了笑说:“我可以跟你说,但仅限你知道。”又笑了笑,说:“就像你的事,仅限我知道一样。”
我没有答话,等着他往下说。
所长说:“其实,你要早来几分钟,就会看到她的问题,黄(依依)同志的问题。就在你进门之前一分钟,一个女同志刚从我这里哭着走了。”
“我在楼梯上碰见了,”我说,“是不是一个中年妇女,穿一件白衬衣的?”
“是的,”所长说,“就是她。”
“我看见她在哭。”我问,“她为什么哭?”
“那你去问黄同志是最清楚的。”所长说,看了看我,接着说,“她把她男人勾引了。”
我脑海里一下浮现黄依依撩人的目光和笑容,嘴上却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调查过吗?是谁勾引谁?”
所长说:“那还用调查,肯定是她勾引人家丈夫。”
我说:“没有调查,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所长丧气地说:“你不了解,我是太了解了。”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些信件,乱糟糟的,一大堆。我一看,发现都是告状信,有匿名的,也有署名的,说的都是一个内容:黄依依思想腐化,乱搞男女关系。有的还指名道姓的,跟某某某,什么时候,在哪里。我一边看着,一边问所长这些是什么人。所长说,什么人都有,有的是所里的,有的是外边的。
我越看越怀疑,又问:“怎么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吧。”
所长说:“应该是不可能,可到了她身上,就成了可能。不瞒你说,这些人我大多都找她问过,我倒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否认、甚至是狡辩的声音,可就是听不到啊。”叹口气,又说:“说真的,影响很坏啊,反应很大啊,现在所里开领导会,每一次都有人提出来,要处分她,开除她。幸亏她手上还有把尚方宝剑,是周总理点名要回来的,否则我说早有人把她拱走了。这个黄依依啊,黄依依,人家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可她到了中国,还在唱西方那边的歌,这怎么行嘛,完全不同的伦理嘛,能这样乱来吗?”
我问:“她有家吗?”
所长笑道:“哪个男的能接受她?”
我说:“也许结婚就好了。”
所长说:“你以为她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都离了。”
我问:“这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事?”
所长说:“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据说她在美国就有过婚姻,丈夫是个化学家,老家是福建的,回国前两人离了。回来后不久,她跟电影厂一个摄影师好上了,不久结了婚,不久又离了,就因为她在外面有男人。”
“她现在有多大年纪?”
“三十七八吧。”
“有没有小孩?”
“没有。”
“社会关系复杂吗?”
“父母亲在浙江,以前是浙大的老师,现在好像都退休了。还有个哥哥,在上海市政府里工作,说是个什么处长。”
“平时工作上敬业吗?”
“工作上没问题。”所长说,“毕竟当过诺伊曼助手的,见多识广,科研精神和实力都是所里有目共睹的,研究成果也是数一数二。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谁还留得住她?能留下来,还不是因为她业务上拔尖,用得着。”
我笑了笑,说:“你劝我别要她,不会是个阴谋吧?”
他没有反应过来,问我:“什么阴谋?”
我说:“怕我挖走她啊。”
他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你挖走她,这不是说我不爱才,而是她在这儿给我制造的麻烦太多,影响太坏!你知道人都在背后说我什么?说我是养了匹马,一匹洋马,整天在院子里溜达,谁想骑都可以;老同志骑了夫妻反目,年轻人骑了后患无穷,真正是一匹害群之马啊,只怕你不敢要。”
我说:“行,那你把她档案调给我看看。”
他问:“你真要她?你们不是特别单位吗?最讲纪律的,合适吗?”
我说:“我要看过档案才能决定。”
但其实,我心里已做了决定: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博士也要寻欢作乐
从所长那里回来,刚进房间,我就听有人敲门。开门看,门口立着黄依依,她换掉了连衣裙,穿的是一套衬衣裙子,裙子是藏青色的,衬衣是白色的,开口很低,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生生的肉,甚至还可以隐隐看到一线乳沟。我的目光无意中碰了一下她胸前的白肉,便触电似地闪开了。
我说:“我正找你呢。”
她说:“我都来第二次了。”
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递上来一页纸,说:“给你交卷啊。”
说的是另一道数学迷宫题。昨天晚上,她现场解出了两题中的一题,第二题她一时没有思路,带回去做了。刚才,我回来时,看地板上有几页纸,是其他三位候选人中的两人交来的答案。但我看都是错误的,现在我看黄依依解答的程序和结果,完全正确无误,心里一下子生出满满的喜悦,嘴上便客气喊了她一声“黄博士”。
她打断我:“你别这么喊,现在我是你的学生,在被你考试呢。”
我说:“那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她说:“错不了的。”
我说:“不愧是博士。”
她又打断我:“说过的,不准喊我博士,什么博士,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博士的?”
“怎么看?”
“白天是博士,晚上不是。”
“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博士也是人,到了晚上,照样要寻欢作乐。”
说着,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身子都勾下了。在她勾下身子时,我无意中又看见她的胸脯,满满的,像要从衣服里膨胀出来,诱人得很。我想,看来所长说的没错,我带她走合适吗?这念头刚闪现,又被我掐了。我想,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去哪里找像她这样我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
笑完了,她一本正经地问我:“你刚才不是说在找我嘛,什么事?”
我也是一本正经地说:“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别太难了。”她做出发嗲的样子。
“不难,”我说,“但你必须说真话。”
“这没问题,”她爽快地答应道,“问吧,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以前有没有接触过破译密码的工作?”
“没有。”
“听说过吗?”
“听说过。”
“愿意去从事这样的工作吗?”
“不愿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喜欢呆在这里。”
“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知道一点,好像是保密单位的,是吗?”
“是的,你愿意去吗?”
“不愿意。保密单位就更不愿意了。”
“为什么保密单位就更不愿意?”
“那哪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
“生性自由,生活浪漫,最害怕受纪律约束,最喜欢无拘无束。”
我想了想,责问她:“那你干嘛还来应试?”
她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来应试是真想去你们单位?你们是什么单位我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呢?”笑完了,正了正神色,又说:“说真的,我来应试是想来见识见识你,这几天同事们都在说你这个那个的,我很好奇,就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的。”
“可现在已不是这样了,”我说,“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我录取,我们马上将给你办理调动手续。”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她笑吟吟地问我。
“不是玩笑,”我说,“是真的,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材。”
“不。”她提高了声音,“你们需要我,可我不需要你们,再说你们也不了解我。”
“我们了解你。”我说,“我相信,你去我们单位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可我不想!”她大声叫起来,“你知道吗?我不想,希望你别折腾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平静地说:“已经不行了。”
她呼地站起来:“那不是听你的!”说着要走。
我问:“你去哪里?”
她说:“我找所领导去,我要跟他们说,我不走!”
我说:“他们也要听我的。”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突然咬牙切齿地:“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讨厌你!”
我劝她坐下后,说:“看来你对我还真不了解,那么你想不想了解我?我想,反正我已决定要带走你,所以我可以跟你说实话,我是特别单位701的负责干部,我现在手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是我看中的人,谁都不能拒绝的,只能跟我走。”
“我要不走呢?”
“没有这种可能。”
“我恳求你。”
“我不同意。”
沉默一会,我开始做她工作。我说:“小黄同志,你自己说过,我也知道,你是爱国知识分子,如果国家的安全需要你,我想你总不会拒绝吧,而你将要去从事的工作就是直接关系到我们国家安全的,很神圣的。我希望你不要有抵触情绪,调整一下心情,我给你一天的准备时间,后天就跟我走。”
她问:“你们要我去做什么工作?”
我说:“破译乌字一号高级密码。”
尤物——魔女——多情——放浪
先别急着叫我说,先还是来看看这几张照片吧。
这是我年轻时的照片,你看,这一张,很清楚的。年轻时我就这个样,还是比较英俊的吧。有人说我鼻子长得很好,鼻梁坚挺,鼻翼收紧,是个可信赖的男人;有人说我嘴巴长得很好,嘴唇厚实,棱角分明,是个沉得住气的男人;有人说我额头长得很好,方正,印堂发亮,是个有出息的男人。再看这一张,我高大着呢,有人说我这身子板是个真正男子汉的身板。人们说,女人都喜欢我这样的男人,沉默,稳重,坚韧,英俊,有前途,有魄力。但说真的,年轻时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过我,我谈对象谈得很困难,谈了三个都不成功,最后还是组织出面解决的。当时,就是见到黄依依时,我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而且是有妇之夫,有子之父,对女人早已经没有概念,没有愿望,没有秘密,甚至连一闪而过的念头都没了。所以,当黄依依对我说出喜欢我的话时,我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慌乱,只是一笑了之。
事情出在火车上。
那时候火车车次不像现在这么多,而且,我们701驻地仅仅是个偏僻的小县城,弹丸之地,在我们单位入驻之前,那里甚至还没设火车站,火车每天从它身边喧嚣而过,却从来不肯停下来。火车不是汽车,火车傲慢着呢,不是见人就停的。当然,也要看是什么人,对我们701人来说,火车向来是跟着我们停的。没有铁路,铺过来;没有月台,造起来。就这样,那个弹丸之地,由于我们去了,就有火车乖乖地停下来。但从首都北京过去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车次停靠,而且时间很短,只停三分钟。这趟火车的发车时间是中午11点整。由于黄依依不愿意跟我走,走得有情绪,老是刁难我,一会儿要办这个事,一会儿又要见那个人的,把时间全耽误了,本来我预计是办完手续后第二天就回的,结果不得不拖了一天。拖了一天也不行,11点钟的火车,11点钟时我们才冲进站台。我还要说,火车不是汽车,可以叫得停的。火车傻得很,任凭我叫着,依然傻乎乎地开着,不停下来。我几乎眼看着一节一节装满黑压压人头的车箱,从我跟前缓缓驶过,然后驶出站台,把我气得恨不得把铁轨给掀了!
错失了它,正常情况下,我们只有改天再走。就是说,我已经耽误了一天,现在还要再耽误一天。关键这不仅仅是个时间问题,还有安全问题。我的安全是有一条线在为我负责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负责的,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负责,有时候在我身边,有时候离我远远的,有时候到处都在。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对我的行踪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还没来,他们就知道我什么时候要来;我还没走,他们也知道我什么时候将走。然后,我有理由相信,到这天的11点钟,看我搭乘的火车哐当着驶离站台,他们可能都大功告成地回家了,心里不再有我这个人了。这样想着,我心里禁不住起鸡皮疙瘩。人心里一慌,不免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我私自找到火车站治安大队,亮出我的证件,要求他们替我接通某个电话。我不完全知道这是个什么电话,只知道万一我有事需要紧急处理,可以打这个电话。我在电话上只说了几句话,还没把事情完全说清楚,电话那边的人就对我下了两条命令:
一、原地不动呆着;
二、有人会马上安排我走。
10分钟后,火车站站长出现在我面前。
半个小时后,站长又亲自把我们送上一辆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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