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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我们公司派到南京去筹备一个项目，领导和同事都能作证。”

沉睡野鸭湖的女人（5）
当然不能就信他的。刘增旭马上派人到张利明的单位调查，他的领导和同事都证实，从1999年11月他就在南京出差，第二年春天才回来。
　　放走了张利明，刘增旭有些失落——破案的线索又断了。
　　该把王佳丽的死讯通知她的家属了。
　　“我妹妹是不是出事儿了？”
　　两位刑警来到王佳丽哥哥王佳伟的家，刚一提“王佳丽”三个字，王佳伟就猜出来了。
　　得知妹妹不在了，王佳伟失声痛哭。
　　“2000年元旦，佳丽没回家过节，我们给她打了几次传呼她都没回。元旦后，佳丽单位打电话到家里，说佳丽已经11天没上班，我们才去报案，到处去找，后来又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都没结果。”王佳伟回忆道。
　　“警察同志，我们家怀疑一个人和我妹的死有关系。”
　　“谁？”
　　“佳丽孩子的游泳教练，叫张旭。”
　　游泳教练？！王佳丽生前的同事提到过，民警又问：“有什么根据？”
　　“我妹妹就是为他才离婚的，离婚后住的房子也是他给找的，可他一直没离婚。我妹妹失踪后，我两次去找他，他都说很久没见到我妹妹了。可他的表现太做作了，就像演戏，让人没法不怀疑他。”
　　“当时你把你的怀疑告诉警方了吗？”
　　“告诉了。可没有任何线索，警方也没法查。”
　　刑警们又“杀”到了张旭任职的游泳学校。
　　学校提供的张旭的情况是：时年55岁，年轻时曾是游泳运动员，在全国比赛中拿过名次。他的游泳水平很高，教学水平也很高，学员和家长都很“认”他。他会开车，有一辆“小面”和一辆摩托车。几年前，他确实和一个儿童学员的母亲关系不同寻常。
　　3。　一份令人嗟叹的情感
　　事情至此，已是颇有了一波三折的味道，侦查员感觉到，正在逐渐接触到案件真相。
　　如果这个张旭当时没有离婚，他完全可能有作案动机。现实生活中有过许多这样的案例：出于种种原因，为了摆脱困扰而把情人杀掉。
　　刘增旭和侦查员们反复研究了对张旭的讯问方案，决定使用心理测试的手段。
　　对嫌疑人进行心理测试的一般程序是：先问话，发现疑点，再进行心理测试。但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近5年时间，再按常规的心理测试程序很难奏效，于是，对这个案子，刘增旭决定倒过来，先对张旭进行心理测试。
　　在约定的6月11日上午，张旭没有到刑侦总队来。下午，刘增旭正在考虑要不要进行强制传唤时，张旭骑着一辆摩托车风风火火地到了。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露在短袖T恤下的两条粗壮手臂显示着强健的肌肉，但张旭显得有些苍老，染过的头发根部，露着白色的发根；剃过的胡须根儿也是白的。他微笑着和刘增旭点头招呼，从容，自然。
　　刘增旭开门见山：“你认识王佳丽吗？”
　　“认识。”
　　“我今天为王佳丽走失的事找你来了解情况。”
　　张旭张口要说什么，被刘增旭阻止了：“你先等一等。你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事实是怎样的，是改变不了的。我希望你不要急于回答我的问题，把事情整个过程想清楚咱们再谈。提醒你一句：你今天在这里所说的话，将要对法律负责。”
　　“我明白。”没有半点儿慌乱。
　　“我们想对你进行一次心理测试。你同意吗？”
　　“我同意。”没有半点儿犹豫。
　　对张旭的心理测试一共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从测试室出来，张旭的两眼变得一片茫然。。　最好的txt下载网

沉睡野鸭湖的女人（6）
让人把张旭从心理测试室带回办公室后，刘增旭和工程师一道在测试室对张旭的心理波线进行分析。在几个关键点上，比如1999年、圣诞节、新年、和王佳丽的关系等，有明显的异常反应。
　　根据测试的结果，差不多可以肯定，张旭就是和失踪前的王佳丽一起去郊区游玩的“朋友”。
　　刘增旭回到办公室，点燃一支烟，缓缓抽了一口，对张旭说：“现在是我们正面谈话的时间。我问你，你和王佳丽什么时候认识的？”
　　“1995年。”他的回答仍很从容。
　　“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的孩子在我们学校练游泳，她是我学生的家长。”
　　“还有别的关系吗？”
　　“没有。”
　　“你们经常见面吗？”
　　“孩子来训练时见面。”
　　“平时有电话联系吗？”
　　张旭的嘴有些打磕巴了：“……有……”
　　“孩子不来训练时见过面吗？”
　　“也……也……见过。”
　　“见面干什么？”
　　张旭开始逃避刘增旭的眼睛。刘增旭不容他逃避：“想好了再回答，别回避！”
　　“我不回避。”
　　“那好，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关系。”
　　好了，这个游泳教练的口风终于开始有一点儿松动了。
　　“好到什么程度？”刘增旭继续朝既定目标前进。
　　“就是不错。”这个游泳教练想糊弄过去。
　　刘增旭的脸上现出嘲讽：“仅仅是不错，你就上单位去找人家？你就给人家租房住？你就带人家去玩？”
　　刘增旭单刀直入了：“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告诉我，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旭的脸变红了，他嗫嚅着，承认了。
　　“我和佳丽发生过关系。”
　　男女私情，是人最难启齿的事情。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了，其他的也就好谈了。张旭似乎变得有一些轻松，他对王佳丽的称呼，也不知不觉变成了“丽丽”。
　　“我们俩确实是真心相爱。”
　　“那你对你的妻子呢？”
　　“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
　　“可你对王佳丽负责了吗？”
　　“我是个重感情的人，我对丽丽承诺过，我会对她负责。”
　　负责任，是世界上最庄严也是分量最重的承诺之一，不是轻易就可以说的。可在现实社会里，有多少人说出了这句话，却并没有实行或根本就没打算实行呢？！
　　“你离婚了没有？”刘增旭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张旭犹豫了一下，回答：“离了。”
　　“什么时候离的？”
　　“1999年3月。”
　　“可你是和王佳丽好了三年多后才离的婚，而且你和前妻一直生活在一起。直到昨天，我给你打电话，还是你前妻接的。”刘增旭站了起来，“你标榜你是个重感情、负责任的人，你就是这样重感情、负责任的吗？”
　　张旭的脸变得苍白，手微微抖了起来。
　　刘增旭变严肃了：“你可以一辈子爱两个女人，也可以爱三个女人，可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张旭，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负责任。我今天找你来也是为这件事。你很清楚是什么事。我看你对这件事敢不敢负责任？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的话说完了，你考虑考虑吧。”
　　张旭沉默了10分钟，然后对刘增旭说：“给我一张纸、一支笔，我写行吗？”
　　刘增旭给了他纸和笔。张旭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道：“那是一个阴沉的冬日，天很冷，我们开车来到官厅水库一个河边游玩。枯黄的芦苇在寒风里摇荡，天边，远山隐隐约约，对岸半岛上，野鸭成群地飞起来……”　。　想看书来

沉睡野鸭湖的女人（7）
刘增旭把他的笔按住了：“让你写，不是让你来抒情的。我是刑警，对你的浪漫史不感兴趣。我搞的是案件，我只要你回答两个问题。第一个：王佳丽现在哪里你知道吗？”
　　张旭不说话。
　　“你不知道我知道，让我告诉你就没有意思了。”刘增旭敲了他一句。
　　张旭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在水库里。”
　　“活着还是死了？”
　　“不……不知道……”他又想逃避了。
　　刘增旭说：“这句话就没意思了。”
　　“死了。”他终于艰难地吐出来这两个字。
　　刘增旭把纸笔重新递给他：“那你就接着写吧。”
　　张旭不写了。他供述了四年半前在野鸭湖发生的一切。
　　4。　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1999年12月26日早上，王佳丽开着夏利车找我一块儿去官厅水库看野鸭子。我们顺着高速路一直开到康庄的野鸭湖度假村，接着又把车开到了水边。当时前头有一个坡头挡着，看野鸭不清楚，我们就开车上了冰面。上冰前，我下车看了冰层的厚度，大约有30公分厚。我们又看到岸边有车轱辘印，一直延伸到冰面。为了保险，我还在冰面上往前走了七八十米……”
　　“谁提议上冰的？”刘增旭问。
　　“我提议的。”
　　“谁开车？”
　　“我开车。”
　　“王佳丽坐在哪儿？”
　　“副驾驶位置上。”
　　“接着说。”
　　“她一直在看野鸭，我也不时看天空。行驶了大约600米，车下突然发出嘭嘭的声音，车一下不动了。我看到夏利车的左转向灯突然靠到冰面上。我当时一愣，发现车头开始往下沉。我对王佳丽说：‘丽丽快开车门！’她开了几下，说：‘旭哥，开不开！’我听到冰撞车门的声音。我说：‘赶快把车窗摇下来！’她把手握在车窗摇把上，没动，还在躲脚下的水。我想在车沉没前让她从车窗爬出去。这时水已经没到了前挡风玻璃，我就转身摇下了车的左后窗。我右手抱椅子靠背，左手抱王佳丽的腰，往左后窗处推她，说：‘丽丽快憋一口气！’那天她穿的是大红色羽绒服，我看到眼前红光一闪，手就空了。我以为她已经出去了。这时车就下沉了，我被水浮起来，周围一片漆黑。车子下沉了一段，两次剧烈的震动后就不动了，我知道车子沉到底了。我的两个耳朵被水压得剧痛，我感到水很深，因为平时我潜水潜到5米深时，耳朵都不会疼。我前面是座椅，后面也是座椅，我抓住座椅，左手摸到左车窗玻璃口和车门框，就顺着开窗处探出头，游了出去。在水底我蹬了一下，划了七八下手，在有光感的时候，用左手摸到了冰面。我的右手扒了一下冰，才探出头来。在水里我呛了一口水，吐出了两口血沫。我回头看，水面上没有王佳丽的身影，我扒着冰窟窿边绕了一圈，也没找到她。我当时心里一沉，非常恐惧，她要上不来，肯定会被淹死。我急促地喘气和咳嗽，试着往下潜，可我连憋10秒钟的能力都没有了。我在冰水里泡了大约十多分钟，费了好大劲才爬上冰面，又在冰面上躺了大约20来分钟。我当时已经很虚弱了，天很冷，我不停地打颤，希望能有人帮我，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站不起来，就向来的方向爬，一直爬到岸边才站起来，一步一步蹭着走，走了大约3个多小时，看到一户人家，就推门进去求救。我没敢说实话，也没敢说还有一个人在水下，只说是来钓鱼，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了。这户人家说，这里常有人掉进冰窟窿，让我赶快去县城洗个澡，不然皮就会掉下来。我请他们把我送到洗澡的地方，我愿意出50块钱。之后，他们中的一个人就把我送到了延庆一个服务楼。洗完澡，又休息了些时候，我就坐公交车回北京城里的家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沉睡野鸭湖的女人（8）
“你为什么不报案？”
　　“我想到过报案，可我被一种难言的恐惧左右着。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个游泳教练，我没有救出丽丽，别人会怎么想我？还有我俩的关系……洗完澡后我想去延庆县公安局报案，当地人告诉我公安局下班了。第二天，我在西城公安分局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敢进去。我不敢报案，我承担不起，我对不起丽丽……”张旭哭了。
　　做完笔录，已是6月12日的凌晨3点，十多个小时过去了。
　　当夜，刘增旭把张旭押送到延庆公安局，依法办理了刑事拘留。
　　应该说，这起野鸭湖沉尸案算是破了。可案情深处，依然笼罩着重重迷雾。
　　5。　一个难以定性的案件
　　有句格言是这么说的：“真相只有一个。”然而，通往真相的路途，却有很多条。张旭的供词是和真相最为贴近的吗？为了真正触摸到“真相”冰冷但却现实的质感，办案人员还是本能地选择了“不相信”。
　　2006年2月，这起案件在延庆县法院第一次公开审理时，张旭在案件发生后长达4年半的时间里隐瞒不报成了最大疑点，也是媒体和大众关注的焦点。有人说，编造一句谎言，需要用十句谎言来掩盖，而张旭在事发后谎称自己不知情，让一件也许简单的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受害人家属指出，如果张旭是清白的，他就应该报警，让警方确定是意外事故，这样更能还张旭一个公道，但是现在整个事件疑点重重，绝不是张旭一句害怕就能解释清楚的。
　　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王佳丽的亲属和他们聘请的律师，对案件提出了诸多疑问：
　　为什么张旭在法庭的口供和在公安局的原始口供不完全一样？比如，将原来约好改为临时提议去野鸭湖，将自己提出开车上冰面改为是王佳丽提出来的。
　　为什么张旭供述出事的时间在中午12点多，而王佳丽手上的手表却停在10点17分？车到底是什么时间落水的？这个时间差会不会另有隐情？
　　为什么张旭描述汽车破冰下沉过程的时候，根本没有流露出通常人回忆危险事件时的惊慌？
　　为什么在逃生的过程中，王佳丽没有半点儿反应？连随手可及的右车前窗都没有半点儿摇动的痕迹？还有供述王佳丽当时是坐在副驾驶座上，而遗体被打捞上来时，为什么是坐在后座上？
　　为什么自称筋疲力尽再没有力气救王佳丽的张旭，可以步行10公里的路程寻求帮助？
　　律师的语言都是有策略的。而律师最想说的话谁都听得出来，就是王佳丽死得蹊跷！
　　王佳丽的父母和兄姐则直截了当地说他们的女儿、妹妹，是被张旭谋杀而死。张旭隐瞒不报，掩盖的是谋杀案！
　　不错，公安机关在车和尸体刚从湖里捞出来时，也曾经倾向于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但随着对案件调查的深入，谋杀案的嫌疑逐渐被排除。
　　后来，延庆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终于找到了张旭从冰湖逃生后求救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证实了数年前确实有这样一回事儿。女主人甚至记得，当她把浑身结冰的那个男人送到县城的浴池后，那个男人拿出来的50元酬金也是湿的。在县刑侦大队安排暗中指认时，她认出的那个男人正是张旭。
　　县刑侦大队也让张旭在被打捞出来的夏利车里，做了从开启的左前窗钻出的逃生模拟。虽然他的个子和块头那么大，可确实能够从那个车窗里钻出来。
　　针对张旭说王佳丽当时是坐在副驾驶座上而被打捞上来后却坐在后座上的疑问，县检察院要求公安机关再做一次沉车模拟，但就在这个时候，还是在这片水域，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沉车事件。那是一对父子，开车上冰面钓鱼，冰裂开了，车沉入水中。儿子从车里逃生后，三次潜入水中救自己的父亲，但父亲还是不幸死亡了。他的父亲被打捞上来时，也是坐到了汽车的后座上。原因很简单：汽车的发动机在车头，车头是整辆车最重的部位。当车头朝下竖起来的时候，坐在前座的人就会随着灌进车里的水，漂浮到车的后部去。

沉睡野鸭湖的女人（9）
另外，刘增旭坚持认为：没有人会用这种极可能和被害人同归于尽的手段杀人。
　　为了给这个案件准确定性，市局刑侦总队、延庆县刑侦大队、延庆县检察院和市法制办、市公安局法制办，先后进行了两次研讨。研讨会上有3种意见，第一种意见认为张旭构成故意杀人罪，因为张旭在王佳丽落水后，既不施救也不报警，致使王佳丽的尸体在4年半后才被发现，但因为没有证人、证据表明张旭有杀害王佳丽的动机，按照刑法上“疑罪从无”的原则，这个意见很难被认同。
　　第二种意见认为王佳丽的死亡属于意外事故，不能认定张旭有罪并处以刑罚。但是，这起意外事故是因为张旭把车开上冰面造成的，张旭是有过错的。
　　第三种意见是张旭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因为作为一名成年人，张旭把车开上冰面，事先应意识到这种行为的潜在风险。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过失致人死亡是指行为人主观不存在杀人的意愿，但事实上造成了被害人死亡的结果。这种意见最符合这起案件的实际情况。
　　延庆县检察院决定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对张旭提起公诉。
　　2006年1月，此案由县检察院起诉到县法院。法院审理期间，对于那些激烈争论的事实和法律问题，县法院合议庭、县法院审判委员又进行了多次讨论。
　　6。　一个无从解析的谜题
　　当法官们对这个案件的性质和量刑进行细致讨论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王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