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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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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温皱眉道:“话是不错,可这不过徒使李茂贞做大罢了,对我汴梁有何好处?”
敬翔笑道:“李茂贞看似实力不弱,实则外强中干,李克用屯兵邠宁,使天子下诏,他便不敢相抗,可见其心虚胆怯,非成大事之辈。至于说好处,有些好处在明,有些好处在暗,此番关中之乱,对我汴梁的好处便是隐在暗处的。大王与李克用毕生之敌,不大可能一战而绝胜负,如此双方的强弱,便有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想当初李克用初镇河东,何等威风霸气,那时大王的宣武军才多少人马?然而十余年过去,如今的河东与宣武,又是如何情状呢?这边是此消彼长,李克用这些年四面出击,却未能巩固和增强实力,反观大王却正相反,每一步都有计划,每得一地,掌握一地,是以我宣武军才能从不足万人,到今日可与河东相抗之势。”
朱温略有所悟,道:“你是说,关中也是一个此消彼长的机会?”
敬翔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首先,李克用失去了占据邠宁甚至整个关中、乃至山南的机会,百姓、钱粮,损失可谓无算。其次,李克用不据关中,便无法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一来很多时候,他出兵都未必能占到道理,师出无名,必为天下所忌。再次,我汴军若能抢在李克用赶来之前拿下蒲州,并且固守,李克用归路被断,军中粮草有限,势必转回太原。一旦失了河中,不禁是丢掉了河东藩屏,而且丢掉了两池盐利,纵然河东如今有李存曜这等理财圣手,但以李克用连年用兵之风,没了盐利,也照样支撑不住,这就从根源上使李克用受创,相反我汴梁得了两池盐利,依托四通八达的水运,其中获利之巨,难道不能使我军更加强盛?最后,李茂贞鼠目寸光之辈,其趁李克用退走占据关中之后,必然故态萌发,欺凌皇室,势所必为。那时,大王可趁机西进关中,一举击败李茂贞,再造大唐!”
朱温听完大喜,执敬翔之手道:“若非子振,孤必自误!”然后亲自扶他坐下,问道:“那依子振之见,我汴梁如今该当如何?”
敬翔连忙谢过,道:“以仆愚见,如今我军有三大急。”
朱温一惊,忙问:“哪三大急?”
敬翔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急,李克用既然未曾欺凌天子,我军出兵河中的理由便不成立,须得找一个理由,将此事圆过去。”
朱温“唔”了一声,眼珠转了转,没说话。
敬翔又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二急,李克用得胜之兵来援河中,一旦他赶到之时,我军还未拿下蒲州,则必有一场苦战,因此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蒲州。再有就是,一旦蒲州易手已成事实,朝廷也就不好深究……”
朱温听了,面露自得之色,他知道朝廷为何面对既成事实“不好深究”:似他朱温这等大军阀,城都打下了,朝廷再说有屁用?朝廷有本事,倒是来讨伐不臣,把人家的地给拿回去啊。显然朝廷没这个能耐,城还在王珂手里的时候,朝廷可以下令他朱温退兵,让他没有了出兵的借口,可若是城都易主了……还要借口干嘛的?
朱温不禁捋须点头,道:“不错,不错,那第三急呢?”
敬翔正了正脸色,严肃道:“第三急,大王须得速速离间李克用与李存曜二人!”
朱温一听李存曜,脸色就是一沉,闻言沉声道:“为何?”
敬翔脸色沉重,道:“大王应当知道,此番李克用三进关中,朝廷命其为邠宁四面行营都统,此方面统帅,历来以宰辅为之,李克用天下强藩,任之并无不可,然则其受命之后,竟以李存曜为副,此事尤值关注。李存曜年仅冠弱,职不过邢洺副使,且未曾到任,实际只是一军主将,而李克用弃用麾下诸多老将,偏任他为副使,可见对其器重之深。此前有一说,道是河东有文武双璧,李存曜、李存孝是也。如今李存孝叛逆之后被束之高阁,如同猛虎在笼,难展其威,而李存曜正好相反,不仅自从军以来素无败绩,连立殊功,而且深得李克用信任,在河东诸将中声誉亦是极佳。此人不比李存孝那等天生张狂之辈,他善隐忍、知时机、结人缘……结合我军河东细作传回的消息,李存孝所以不死,乃被李存曜所搭救;李存信所以失势,乃被李存曜所设计。如今河东少一辈将领之中,谁可与李存曜争辉?如此一来,将来李克用年老,李存曜纵然不能领袖河东,至少也是托孤之臣……大王,以李存曜之能,将来我汴梁谁可当之?”
朱温面色难看,长叹道:“生子当如李正阳!使克用有此子,为不亡也。至如吾儿,豚犬耳!”遂问敬翔:“只是李正阳为人谨慎,河东诸将大多与其交好,盖寄之亦视他为后继,如此怎好离间?”
敬翔道:“难则难矣,未必全不可为。”
朱温忙道:“子振速速教我!”
敬翔道:“李正阳在河东,素以恭谦有礼、居功不傲闻名,以一策而间,未可行,须得多管齐下,方能见效。仆有三策,供大王参详……”
当下敬翔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朱温听得连连点头,捋须长笑,期间偶有发问,敬翔对答如流。事毕之后,朱温亲自督战,对蒲州发起总攻。
蒲州天下雄城,乃大唐中都,王珂虽则兵弱,朱温却不敢大意。
贞观元年,朝廷分天下为十道,蒲州为河东道署。开元八年,定蒲州与陕、郑、汴、怀、绛并称六大雄城。开元九年(724年)改蒲州为河中府,升为中都,与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北都太原遥相呼应。开元十二年,升为四辅,视作京畿。
蒲州城临大河,楼堞完固,控制关河,山川要会,秦晋要道,西卫京师,东保三晋,一直便是军事重镇。蒲州城周二十里,城内建筑星罗棋布,街道丛横,布局完整,规模宏伟。城中有大舜庙、先农坛、禹王庙、文庙、关帝庙、马王庙、真武庙、城隍庙、钟楼、鼓楼、薰风楼、都司署、道署、府署、县府、廖阳宫、玉皇阁、魁文阁、龙亭等。而在城西门外设有护城河石堤、蒲津渡、蒲津浮桥,城西南角有鹳雀楼,城南门外有西海神祠、河渎神祠,城东门外是繁华的商贸区。
蒲州城外的蒲津渡有一座横跨黄河的浮桥,它比西方波斯军队架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浮桥还要早48年。堪称天下第一浮桥。唐初开元年间,朝廷为了加强蒲州与长安的往来、盐运、通商和兵…运,倾国力对蒲津桥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建。冶铁结链为揽,熔铁铸牛做墩,用去的生铁,相当于当时全国年产量的四分之一。朱温的汴州水军扎营之地,就是浮桥东侧左右,为的便是监视随时可能从西而来的李克用沙陀大军。
这日一早,蒲州三面的汴军在朱温的亲自督战下士气高昂,因为朱温许下大赏:城破之后,除令一日。除令的意思是,没有军规:那意味着烧杀抢掠全无禁止。
蒲州城中,河中军面色惊慌,但在王珂的亲自督战和鼓舞士气之后,还算得上严阵以待。王珂的鼓舞士气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是强调两点:一,退敌之后,全军重赏;二,沙陀河东军关中大胜,即将来援!
如果说第一条还不能让他们有所振奋,毕竟再重的赏赐也得有命去领,那么第二条消息,总算是为他们打了一记强心针。这十几年来,沙陀河东兵一直都是河中的靠山,但凡惹恼了河东李晋王的,谁还得了好处了?就连这城下的汴帅,不也历来都是“闻鸦而退”么?所以河中军听说李克用的沙陀大军即将来援,心中当时便松了口气。只是再一看城楼下那成片的黄云花袄,仍是倒抽一口冷气。
(无风注:黄云花袄是唐军士兵制式战衣颜色之一,此外还有白地花袄等,指的是打底军服,非指战甲。虽然没找到更详细的资料,但无风个人以为此时的唐朝经济实力下降幅度较大,大部分军阀对普通士兵的着甲率已经没法过于看重,而在盛唐时期,唐军的着甲率是妥妥的世界第一。顺便补充一句,唐军的习惯是“将帅着袍,兵士着袄”,而将帅的制式战衣分为五色战袍:青袍、绯袍、黄袍'唐时黄色还没有明确为皇帝专用,皇帝衮服以黑红为主色调,上有日月星辰、山河五谷等图样,以示皇帝身负日月星辰,肩挑江山社稷之意。'、白袍、皂袍。无风个人没有找到资料证明这五色战袍有什么等级之分,所以暂时本书中的各势力战将对这几种战袍,都是按自己喜好随便穿,如有读者对此有深入了解,可在书评区指正,并请一定附上资料出处,以便为考,致谢。)
冷兵器时代对于攻打坚城,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法子,要么是长期围困,要么是拿人命去堆,虽然也有飞云梯等工程器械,但在经济大幅衰落的唐末,其攻城战的科技含量显然高不到哪去——因为没那么厚的本钱。朱温此时显然没时间搞长期围困,只能仗着兵力优势强攻。
其实这个选择在唐末也不奇怪,因为此时的各家军阀,只有少数几家对麾下兵将有较强的控制力,还有更多的藩镇节帅对于麾下军队的控制力比较薄弱,一旦麾下军队——特别是领兵将领们觉得这位节帅“没戏了”,为自身利益着想,就很可能临阵叛变,献出节帅人头,保住荣华富贵。
朱温心里明白,似河中府这等曾作为大唐中都的大城坚城,要想一朝攻陷,除非是李存曜来领兵,再玩儿一手“引天雷亟之”,否则基本没有可能。但他仍然敢发动全军猛攻,为何?他有他的考虑。
王珂在河中王家(跟河东王氏没啥关系)地位不高,因为他只是当初过继给王重荣的孩子,只是唐朝的风俗,连养子都承认继承权,自家叔伯继子从法理上来说当然也没问题。然而王珙这个王重盈的亲子不服,王珂虽然得了李克用支持,从天子手里拿到了蒲帅旌节,河中内部未必没有人心中不满,不承认他这个节帅。因此朱温觉得,在局势危急之下,河中内部未必能铁板一块,到时候临阵出现什么特殊情况,也不足为奇。再说,朱温此番还有准备,特意将王珙也邀了过来,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忽然现身,使蒲州内乱。
朱温的汴军正在准备攻势,城中的王珂却得了十分不妙的消息。牙将张训悄声对刚刚进行“鼓舞士气”宣传工作的王珂道:“节帅,军中少了近两千人……”
王珂吃了一惊:“哪去了?”
张训苦笑道:“还能哪去?溜号子了。”
王珂心中一凉,倒抽一口冷气:“一夜少了两千,这仗还怎么打?”
张训摇摇头,道:“还有一事,斥候昨夜发现汴军中似乎有陕虢旗号,末将担心……”
王珂手脚发冷:“王珙也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定心情,问道:“晋王大军还需多久到达河中?”
张训道:“至少三日。”
王珂忙问:“我军可守得蒲州三日?”
张训微微摇头:“晋王虽则三日可到蒲州,但浮桥为朱温水军所控,晋王到了对岸,能不能过河还是两说……”
王珂心中冰寒,慌道:“那如何是好?”
张训只是摇头。
王珂强行镇定了一下,忽然道:“或可设计拖延数日。”
张训奇道:“节帅计将安出?”
王珂忽然振奋起来,道:“且看某阵前与东平王一叙!”遂上城楼,朝城外喊道:“某乃河中王珂,请东平王阵前一叙!”
那边朱温闻讯,不觉惊讶,语左右道:“王珂竟有此等胆色?也罢,孤且上前,看看他有何遗言。”
张归霸道:“大王小心王珂使诈!”
朱温不屑道:“此等苍头小儿,亦敢诈我?”遂打马上前,在箭距之外站定,开声道:“全忠至矣,蒲帅有何见教?”
王珂幼时曾见过朱温数面,见果然是朱温出阵,当即道:“东平王,你我本是亲戚,若大王欲得河中,只须认此一事,珂将蒲州拱手相送!”
朱温心下大喜,笑道:“尔父为我娘舅,当年有大恩于我,此时愚兄自然不敢或忘,贤弟说这话,未免过于玩笑。”
王珂见朱温上当,立刻道:“兄长既然记得先父与兄长的舅甥之情,小弟却要动问一句:先父坟冢便在虞乡,兄长可有前往拜祭?”
朱温闻言一怔,一时语塞,支吾道:“来时匆忙,竟无人告之先舅父坟茔之乡,是以失礼。”
王珂心中冷笑,面上却假装松了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兄长先拜祭先父,而后小弟自当缚面牵羊、扶榇出迎。”
朱温何等人也,一听便知道王珂这话是拖延时间,只是刚才自己把话说得太满,此时一时找不到由头拒绝,不禁有些踌躇。
敬翔与李振对视一眼,李振会意,打马上前,耳语朱温:“大王,蒲津渡操于我手,李克用沙陀骑兵如何飞渡?此番正是一举收服蒲人归心之机,大王三思。”
朱温闻言恍然,立刻点头道:“阿舅之恩不敢忘!若贤弟如此,使我异日有何面目见阿舅于九泉之下!我且去祭拜阿舅,彼时贤弟但以常礼出迎便是!”当下也不多话,立刻回了中军大帐,将三军按下,暂不攻城,反而披麻戴孝,哭祭王重荣,声音恸哀,真如家中死了老娘一般。他边哭变嚎:“当年多亏了舅父大人相容提携,使我得有今日,当年我便发下宏愿,有朝一日若能得志,必报舅父大人的大恩,今日你老人家虽已仙逝,但王珂便如我弟,侄儿必善待之。”蒲人闻得,都为之动容,以为朱温真个念旧,必是明主。
王珂却是心中暗道不妙,朱温这厮卖了个奸诈,自己原说诓他去一趟虞乡,来回总得两日,谁料他竟然就在军中哭孝,根本不去虞乡。如今他令三军披麻戴孝,这情分偏偏怎么也说得过去了,却是如何是好?王珂不禁傻眼,一时手足无措。
张训见军中将士都朝这边望来,心中暗道不妙,悄声对王珂道:“节帅失误也,如今将士只道朱温是本家,早已兵无战心,节帅此时再欲守城,只怕蒲州便要一鼓而破!”
王珂欲哭无泪,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朱温当着两军将士的面祭拜我父,我便是降了,想来他也不能立刻翻脸不认人,说不定为了安蒲人之心,还以我为节帅,那时我再视情形而决,可也。”
当下定下心神,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打开城门,奉旌节符印并蒲、晋、绛、隰、慈五州文簿,常礼出迎朱温。
两人相见后双手紧握,说起当年旧事,都哭得泣不成声,朱温也竭力安抚王珂,声称自己受过王重荣的大恩,至今还未能报答,今后一定要把自己欠下的恩情,回报在王珂身上。王珂听后十分感动,慌恐之心安下不少,然后同朱温并马进入城中,将河中的印信正式交与朱温。
朱温进城,本想立刻迁王珂至汴州,敬翔劝道:“如今李克用大军将至,此时不宜轻动王珂,以免蒲州不稳,届时我军内外皆敌,诚为不美。且先守住蒲州,再处置王珂不迟。”
朱温恍然,点头同意。
第209章 出镇河中(三)
敬翔见朱温听从劝谏,便问道:“仆料大王若不向蒲人言明欲表王珙为蒲帅,明日一早此人必来面见大王……不知大王对蒲帅人选之事,究竟作何打算?”
朱温皱起眉头,微微发愁道:“原本我从王珙之意出兵河中,并带他来蒲州,是打算以备万一蒲人不服,则以他为帅,安定蒲人之心。谁曾想今日王珂逼我拜祭王重荣,竟而使蒲人归心,如此一来,有无王珙,并非碍难,如此再令我以蒲帅之位相赠,实在……”
敬翔道:“河中两池,岁赋数百万贯,若许之王珙,其能供我汴州几何?盐池所产,为天下所嫉,世人以我得盐池,岁入则必为王珙所制,则大王出兵为何?”
朱温点头道:“这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只是事已至此,却少个说法答复王珙。”
敬翔嘿嘿一笑,道:“大王无须烦恼,只消私下与王珙言,蒲州今日易帜,民心未定,更有李克用随时来战,此时诚不宜先议帅位,待击退李克用,再请他为蒲帅便是。”
朱温眼珠一转:“子振之意,拖延时日,待大局已定,王珙自不能对我说三道四?”
敬翔笑道:“不错,正是此意。王珙,志大才疏,以王重盈嫡子自负,实则碌碌之辈耳,城府全无,大王亲自安抚,还怕他不乖乖就范?”
朱温哈哈一笑:“子振妙计,某知矣。来人,速请王陕虢前来议事!”
当夜,朱温说服王珙,先退李克用军,再表其为蒲帅,王珙以为朱温亲口承诺,必然无误,振奋非常,主动请命为击溃李克用之前锋。朱温并不相信陕虢军之战力能与河东军对阵,只准其固守蒲津渡口,王珙领命。
王珙一走,朱温与敬翔相视而笑。朱温满心欢喜,道:“只消击退李鸦儿,两池巨利,便为我有!有此聚宝盆在手,便是那李正阳再如何生财有道,我又何惧之有?”
敬翔也笑道:“当年大王求兼盐铁,为朝廷所拒,如今只消得到河中,必为傕盐使,却看朝廷再如何拒绝!”
朱温听了,眼中寒芒一闪,恨恨道:“不错,两池到手,我看朝廷再如何应答!当日田令孜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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