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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牡丹-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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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也乐意。”安德年说着站起来,要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感情,把茶杯里的茶喝干,漱了漱口,吐在痰盂里,又给牡丹重新倒了一杯茶。他问牡丹:“你听腻烦了吧?”
“正好相反,再没有这么有味道的了。”
“这话我宁愿跟你说,不愿跟别人说。在杭州,有多少人能懂得我这个道理的呢?”
牡丹撒娇说:“那我呢?”
“我想你会懂。在我的心目中,你是与众不同的。”
“我怕会让你失望啊。”
“你不会。我觉得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我愿交你这个朋友的缘故。”
“你做什么事?”
“噢,我上班。在总督府的秘书处。人总得做事挣钱过日子。我有个太太,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儿子。我有个快乐的家,照你的说法,我也跟别的人一样。”
“为什么你说跟别的人一样?”
“我意思是说我是个好丈夫,养家过日子,纳捐纳税,如此而已。”
牡丹重复他的话说:“如此而已。”
“不要误解我。我对我太太很好。她很了不起。一个男人所希望于一个女人的,她无不具备。我说过,还有个可爱的男孩子,十几岁了。”
“将来我但愿能见到他们。”
“当然会。”
安德年告诉了牡丹他有太太,并不存心欺骗她,她算放了心。
牡丹在和安德年会见之后,离开时,内心在怀疑之下,又有几分激动。安德年之使她激动,另是一样。他比孟嘉身体还细。还年轻,说话有不平凡的青年气,言词滔滔不绝,十分动听。由于他的态度和他的所做所为,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敬爱,在心中对自己的想法,完全是理想上的。她在灵堂上那件意外的事,他认为是伟大爱情的升华表现,值得付诸歌咏,形诸笔墨的。在另一方面,他始终没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身上,他只是把与她相遇看做是一个文学上的艳事而已。他要教她写诗与散文,不是普通男女的性爱关系,而是作家与崇拜他的读者的相对关系。他已经说清楚他有个幸福的家庭,有太太,有儿子。
等牡丹收到了安德年的一封信,附有叠在内他写的一张立条儿,信是两张纸,一部分讨论文学,提到牡丹可能爱读的作者,另一部分叙述他自己的生活,热诚而正派;不过特别提到牡丹的是:“你之声音温柔悦耳,你之发式与面庞极为相配。”这封信仍使牡丹觉得可惊,她心里不由出现了一个大问题。他那潦草的,看来似乎不重要,而且有几分傻气的几行字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他对牡丹一种深厚的感情。为什么他不叫牡丹去见他?牡丹给他写了一封短信作答,感谢他赐赠墨宝,并且说要裱好放在镜框中,挂在床一旁的墙上。牡丹又很隐秘的添上了一行后启:“上次见后,至今思念,复感寂寞无聊。我之所感,谅与君同。此种感觉,将何以名之?何其与我以前所感受者相异之甚耶?”
十天之后,牡丹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仍无相邀会面之意。是他有意克制,以免在此艳遇中愈陷愈深吗?还是怕自己?还是怕他太太?信中的语气仍然是不涉及个人,不涉及重要问题,还是一堆不相干的话,是避免说心中想说的话。可是在另一方面,他信里却说等待牡丹的回信,等得十分焦急,并寄了他给牡丹画的两张像,是“第一次相见的印象”,这个就比写在纸上的文字表现的意思更为清楚了。牡丹深信德年对她,心中含有强烈的爱,但是有所畏惧。这样就算了吗?就止于通信的恋爱吗?牡丹写信回去:
〖朋友:
德年,多谢多谢,寸衷预料,诚然不虚。读来信,如入梦中,从此不愿醒矣。既然如此,如能与君相处,则分秒皆可珍惜,分秒皆为无上之享受。
君盼我信,极为急切,闻之大喜,殊不知此与我盼君之信,其急切情状,正复相似。我二人之急切相同,思念亦复相同。
我手持君为我所画肖像,审视可爱之线条,两手颤动。实则每逢接君来信,两手皆颤动不止。
甚望来信将诸事见告:君之所想,君之所感,君之所爱。年华飞逝,相念为劳,何必克制自苦,避不相见?〗
然后,详叙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童年、婚姻、追求的理想、追求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一切。“君如有事相告,有心腹事以告知己,切勿疑虑;我之对君,亦复如此。”
安德年的回信约牡丹次日到运粮河畔一旅馆相见。将同往他处,共进晚餐,并作长谈。那封信——是一封长信——极为坦白,尽情吐露对自己之不满,对自己之为人,对自己之为一作家,皆不满意。并且说明此次强烈真挚的相爱,已使他感到“美丽之艳顶,失望之深渊”,甚愿从此次新的爱情奇遇能获得新生。他说在人生已经有所“遭遇”。此次所遭遇之事,“不可以言喻”,为“前此所未有”,并且已经改变了他的生活天地。这封信上,他那宝贵的克己功夫完全一扫而空了。
虽然牡丹已经多多少少感觉到他的情感,这封信仍然使她震惊。这封信显示出来二人之间人为的隔阂已经完全打通了。俩人矜持了那么久,那么小心谨慎,现在消除了那种隔阂的限制,何尝可以看做是不关紧要?
牡丹在心旌摇摇之下,去赴他的约会。牡丹在德年身上,终于找到一个对爱持有同样看法的男人,而且预示将来会有理想的生活,就如同白薇之和若水,甜蜜的一对,而具有相同的看法。她深信她会爱他,而且需要他。可是她也知道她又要去接近一个有妇之夫了。似乎这种关系才能对他们的爱情,给与她所嗜好的那既苦且甜的滋味。从她与傅南涛的那段事情上,她已然得以知道,年轻人总是不太成熟的;而较为成熟的人自然是已经结过婚的。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像傅南涛,怎么会充分了解一个成年的女人的爱情和苦恼呢?她之所需要的一切,安德年全能满足她——他英俊,富有青春的气息,但同时又成熟,而他之崇拜她,正因为她自己的惊世骇俗的非常之举。
安德年在运粮河岸上找的这家旅馆的好处,就是不容易有人认识他们。这种保密,也正合乎牡丹的心意。茶房把牡丹从一条黑暗的通道领至安德年的房间时,那条通道更增加了牡丹的心情的激动。
牡丹轻轻叩门,德年走来开门,那年轻狂喜的招呼,使牡丹的心窍振动。两人的眼睛含情脉脉的互看了一刹那。德年显然是觉得怪难为情,低低叫了一声“牡丹!”然后忽然间把牡丹拉近自己,接了长长而不肯分离的吻,把两只胳膊紧紧的抱住她。牡丹把头垂在德年的肩上,享受德年身上的温暖,将自身最深的部分欣然贴近了他。她浑身上下一直颤抖。然后,她抬起头来,仍然把德年紧抱着,把嘴在德年的脸上像雨点般轻吻个没完。
“德年,你没法儿想象你给了我多么大的快乐呀!”她感觉到德年的两只胳膊抱得她那么紧,还有德年的热嘴唇紧扣在自己的嘴唇上所表现的饥渴。这次热情的泛滥完全把德年改变了——他再也不是那富有克己工夫非礼勿动的诗人了。
他对牡丹说:“别生气,原谅我。”轻轻抚摩牡丹的头发。他脸上显得神采焕发。
“原谅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对你多么迷呀!”他脸上几乎像孩子般的真纯天真。他把牡丹拉到一把椅子上。牡丹坐在他的腿上,两只胳膊还在抱着他,自己心里觉得酥得融化。每逢在这种时候儿,她都有点儿说话不清楚。
“德年,我若叫你为我做点儿什么,你答应不答应?我若叫你特别爱我,永远不要忘记我,这算不算太过分?”
“在别的女人身上,我从来没觉得这么深切。你又何必说这种话?”
“因为我害怕。”
牡丹把一只手从安德年手中轻轻撤出来,走到窗前去。
德年在后跟着她,又用两支胳膊搂住她,使她转过脸儿来,又热情的吻她。牡丹的眼里泪珠儿亮晶晶的闪耀。
德年问她:“你怕什么?”
“我怕失去了你。我好需要你。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刚才你吻我的时候儿,我知道我爱你。在你的爱里,我才能觉得把我对他的爱忘记。”她又伸出胳膊把德年搂住,拼命的吻他。忽而停住了吻,要求德年给她保证。“告诉我,你是不是很爱我?……你永远,永远不会忘记我?”德年吻她一下儿当做回答——这个吻是那么温柔,那么热情,那么软,那么难舍难分,那么无可比拟,那么毕生难忘。
德年把牡丹柔软的身体搂在自己怀中,自己觉得身上舒服得颤动了一下儿。他欢喜若狂,眼神上都显露出来。他知道,自从第一次遇见她之后,他就一惊非小,不管多么抑制自己,也没法儿把她的印象扫除忘记。他今天来,是要发现牡丹之爱他是否正如他爱牡丹之深,而现在发现牡丹对他的爱是那么完整,那么断然无疑,而那么涨满盈溢出来了。
德年把牡丹从窗前拉到床上,把一把椅子放在牡丹的对面。牡丹在床上把腿盘在身子下面,在身后垫了一个枕头,使自己舒服一点儿。牡丹真是美得使人心荡神移,皮肤细嫩洁白,两片可爱的嘴唇,微微的开启,默默无言的注视着德年。“老天爷把她生来这个人间世,要她爱人,还要人爱她。”这时他心里想起“红牡丹谣”里的那两句,觉得这两句完全真实,而且说得是一针见血。这时牡丹向后倚着,矇眬若梦的眼睛,在窗外射入的月光里,在那阴影斑驳之下,一直向他凝视。在那样的时刻,她的静默无声,越发给她的美增加了神秘的魔力,她之一言不发,才是说出了千言万语。德年靠近了她,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低声说:“牡丹,听我说。我好爱你,我怎么把我对你的感情用言语表达出来呢?我根本不敢一试。那封信我费了两三天的工夫才写出来。我不敢相信你会爱我。但是我必须说,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在车里,车一震动,我们俩挤在一起的时候儿,记得吗?你不知道你给了我什么感觉?你知道,我一生,都在追寻一个理想。别人都说我算是一个名成业就的人,应当没有什么牢骚可发的。我有许多朋友,有一个好的家庭,有一个好差事。但是,有时候儿我觉得我需求的是爱,一个伟大、使人振奋、使人销魂蚀骨的爱。我觉得空虚,我说这话,你能懂我的意思吗?你要知道,你是个非同等闲的小姐,不用否认。你知道不知道?你眼睛的一望,你的嘴发出一声细语,就能把整个儿杭州城的颜色音调,在我心目中改变过来。那天下午你坐在的那个屋子,在我的心目中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这个你不能知道。你改变了那间房子了。我每次到诗社去,我觉得一个冲动支配我,非到那间屋子去,看看你那天坐的那把椅子不可。”
牡丹发出低低的嘻嘻的笑声,德年还继续说:“你是离开了,但是那间屋子也变了。我还觉得你仍然在那儿。我叫了两杯茶。仆人大笑。因为我只是一个人在那儿坐着。我记得我们用那白蓝两色的茶杯,你用哪一个喝的,我记得,是因为我给你倒的茶,而且那个茶杯上面有一点儿磕伤。你别笑,告诉你,当然很难说明。那是一个奇迹。你的嘴唇碰过的那个茶杯,就使人另有感觉,就有使人感到激动的力量。我把那个茶杯还放在那儿,我不再去动它,我不再用它喝茶。只因为它曾经有接触你那芳唇的福气。还有,你把你那娇嫩的身体坐在那把椅子里的时候儿,我记得你把脚放在茶几下面的地方儿。你看我把这些个事情告诉你,是多么愚蠢。我是愚蠢,你说是不是?”
德年停了一下儿。牡丹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德年又继续说,显得鼓舞而兴奋。他说:“我不敢爱你。我也不敢希望。可是现在,我觉得好像到了前所未经的一个新境界。我以前做过些愚蠢事——我以前是够愚蠢的。现在还是笨。笨总比愚蠢好。”
牡丹的两只胳膊慢慢搂抱住德年,而且发出哼哼的声音。她说:“噢,我亲爱的德年!”他俩那样静静的躺着,简直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
牡丹问:“你想要……?你要把我怎么样都可以。我是你的了。”她任凭德年摆布,让德年为所欲为了。
这是牡丹所经验令她满足的一次鱼水之欢。
事后,她感觉到一股新的幸福快乐出入的交流。不但淹没了而且消除了她的过去的痛苦,而且把她从对金竹的迷恋之中,解救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继续在同一个旅馆里幽会,在牡丹家里引起了很大的烦乱失常。牡丹对安德年越来越亲密,也觉得越来越轻松舒畅,也越来越为他精神上的单纯和对各种事物的爱好所迷惑。她父亲对她这件事还不知道,虽然曾经看见女儿床侧悬挂的这位诗人画家书赠的一条立轴,但是因为他白天都出外上班,安德年的信到时,他当然看不见。现在女儿在吃晚饭时常常不在家,开始引起他的烦恼,又引起他的惊惧。但是他每次和女儿说话,总难免刺激她。每次几乎他的话还没说完,牡丹就自己辩护,言词锋利,态度相当猛烈,说她已经长大成人,是已经出嫁的女儿,自己要怎么样,自己知道。她的谎言说得流畅,态度十分冷静,话来得很快。做父亲的对太太说:“难道咱们这个孩子永远不知道怎么立身行事吗?”
现在她在家中的行动,连母亲也烦恼了。她不是自己关在屋里一连几个钟头,就是出去,一副悠悠忽忽的样子。她容易激怒,忐忑不安,好像被什么鬼祟迷住一样。非常像金竹在结婚以前和她恋爱期间的样子。
母亲说:“你跟那个男人闹恋爱,这瞒不了你妈。今天夜里你又要去见他。他可是个有妇之夫哇。又有什么结果呢?你要自己克制,不要这么乱来。这只能把你自己糟蹋了。”
牡丹的两眼冒火。她说:“妈,可是我爱他,他爱我,都是一样热烈,简直要发疯发狂的。天地之间什么力量也分不开我们。他是我的,你听见没有?”她大声喊“我爱他”,声音那么尖,恐怕邻居都已经听到了。这时父亲没在家。她又说:“别想拦着我!要想拦,我就走。”
母亲深深叹了口气,一脸的愁云惨雾,眼里流出泪。母亲一向喜爱这个孩子,什么事都惯着她。在和金竹恋爱的时候儿,她还为女儿隐瞒,这应当是她的不对。她为了这个孩子的幸福,一切牺牲,在所不惜。她把衣襟拉起来,擦了擦眼泪。伤心的低着头,知道从此家中再没有宁静的日子了。自从姐妹俩到北京去之后,她就一直紧张担心。现在的眼泪,是从她那冷清孤独的心灵中冒出来的。因为要把女儿这次错误的冒险隐瞒着丈夫,她的灰心丧气就越发沉重的压在心头。
牡丹用两只胳膊抱住母亲,想安慰她。她说:“妈,不要为我伤心。您看不出来我爱他之深,就像爱您一样吗?妈,咱们母女之间不要有什么别扭,那我怎么受得了?”
母亲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要打算怎么办呢?你说过他有太太有孩子。”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可不愿意看到你吃苦受罪。妈都是为你想。”
“这个我都没想到。我所知道的就是,我跟他在一块儿我才真快乐。这真是怪。自从和他认识之后,我已经不再为金竹伤心。您应当高兴才是啊。”
“这若是真能使你快乐,我自然也高兴。可是他怎么能娶你呢?我也年轻过。当年也做过错事。但是我总学到点儿乖。要经一事,长一智才对。”因为力气不足,话说到这儿就停住了。
牡丹说:“我要跟他商量商量,然后再告诉您。妈,可是你得替我瞒着爸爸呀。”
“我会。你爸爸若从你的眼光里看不出来,那才是个大傻瓜呢。”
牡丹到厨房去,由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拿了一条毛巾,拧了拧,回到母亲这儿来。她用毛巾很孝顺的擦老母的眼和脸,一直不断的说话。她说:“您真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你是真正和那个男人相爱吧?”
“是。他迷我都快迷疯了。我知道,他就正是我理想中的男人。我没法儿把我的爱说个清楚。他爱我爱得我好像在梦里一样。他这么爱我,我自己觉得身分也不同凡响了。他之需要我,正和我需要他一样。”说着嘻嘻的笑。“他说把我比做卓文君呢。”
“是啊。可是司马相如没有结婚,也没有儿子啊。你们两个人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人吃苦的。我为你担心。希望吃苦的不是你。”
“妈,不用发愁。我要什么,我很清楚。不过先别告诉爸爸。”
旅馆的人现在知道那一对情人了。旅馆的人常看见对对的情人走进去,租个房间约一个钟头,然后离去。他们向情侣问候,像问候老主顾一样,但是永远不问别的话。安德年赏的小费很多。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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