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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春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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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在案几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指甲陷进肉里,竟也感觉不到痛了。
冯管家离开水云涧,迎头遇上了李霁。他走了过去,恭敬地尊了对方一声“李世子”。
“可跟阿蛮说了?”李霁的目光不住地往水云涧里头瞧,好似透过亭台楼阁,还能看到朝思暮想之人一般。
“都说过了。”冯管家感激是笑,“此事,还多亏李世子秦州的朋友帮忙。”
“阿蛮怎么说?”李霁关心的则是这一点。
冯管家将沈连城的态度说与他听,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释然了。他想,只要沈连城有防备之心就好。
接下来几日,沈连城除了回家府给父亲请了一次安,之后便一直待在水云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也不去。她沉下心蛰伏,就等着那一天了。
李霁也消失了好多天。青菱玉荷等人不见他上门叨扰,还以为他当真离开临安城回京都去了。不过,却又听说,有人在集市上见过他与韩三公子指导奴子们收购豆子。
这倒是件奇事,很快经过玉荷之口,传到了沈连城那里。玉荷说:“就这几天功夫,临安城的豆子都要被李世子和韩三公子买光了。”
沈连城也想不通,李霁这是要做什么。但她也没心思去想了,这两天水云涧的机关暗算布置就要完工了,她就要采取行动,内心雀跃得很,倒没那闲情去管旁的。
机关暗算布置好的第二日,她便来到了两个面首的居所。
越石和幼度自从住进水云涧,一直都是无人问津。这下沈连城亲自来了,皆是惊异。
“女公子可算想起我二人来了。”幼度噙着笑,连忙迎了过去,面上尽是殷勤和谄媚。
沈连城本能地躲了躲他。他意识到身份,脸上是有些尴尬的,忙收敛了热情,请沈连城上坐。越石则是彻头彻尾的冷清,没有一句相迎的话语。
“我今次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不需要面首了。”沈连城正襟危坐,面若含笑,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听到这话,别说幼度急得就差要哭了,越石淡漠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疑。虽然他们的主人从未需要过他们,但现在,他们的主人要撵他们走,实在叫他们意外。
“女公子要撵我们走?可是我们伺候不周?”幼度着急问。
伺候?他们不曾伺候过她,又哪来周到不周到之说。
沈连城以为他们这副样子,是怕她会把买他们的钱讨要回来,于是做笑道:“想必我祖父也给了你们不少吧?拿着那些钱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我不走。”幼度却撇过了脸,有些不情愿道,“女公子这是断了我的活路。”
沈连城诧异地张了张嘴。
幼度这才扭过头直视看她,可怜巴巴道:“女公子有所不知,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是被主人家退货,往后就真的没法混了。”
沈连城瞠目结舌,转念又觉得他所言有些道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玉荷忍不住上前,没好气问:“你莫不是想讹钱?”
“非也!”幼度几乎惊恐出声,“我甘愿做这一行,可不是为了钱财。我就图个十几载快活无忧。你想想,每天除了伺候好一个女人,旁的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费心,还有奢华的房子住,这是多么简单逍遥的一件事?”
“不要脸……”玉荷免不了骂他一句,继而抬高嗓门道:“那你这是要我家女公子养你一辈子不成?”
“一辈子倒不指望,但契约里写好了一年,那就得养足一年才是。”幼度一本正经,对沈连城要将他撵走一事,似乎绝不考虑。
“你呢?”沈连城的目光落在一直未有说话的越石身上。“你也不走?”
“不走。”越石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赔你们多少钱,你们肯走?”沈连城又问。
“幼度说了,我们不要钱,要的是衣食无忧,简单逍遥。”
“对!没错。”幼度附和,对于越石肯这么挺他感到很是高兴。
“衣食无忧,简单逍遥。”沈连城复述一遍,忽而笑了,吩咐青菱道:“回家府,让冯管家选一处合适的别庄,再着人将这两个人送去,好吃好喝供奉个一年。也不算我违约了。”
幼度越石相觑看一眼,虽有不情愿,但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待沈连城等人离开后,幼度摇头叹了口气。“可惜啊!这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竟是连尝都没尝上一口。原本还以为行了大运,碰上这么个百年难遇的……稚嫩幼小……”啧了啧嘴,又舔了舔唇,半眯着眼睛,已是想入非非。
“够了。”越石冷声打断他,负手向背,这就要去收拾行李了。
午后,他们便坐上了离开水云涧去往资阳的马车。
晋阳公府在资阳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有一处别庄,足够他们混吃混喝的了。
冯管家给他们安排这处去处,只因资阳是三国交界之城,民族融合厉害,民风尤为开放。他二人过去,能免了不少非议,也不污沈家门楣。
临走的时候,越石的目光一直回看水云涧,若有心思。幼度见了,以为他跟自己一样,舍不下沈连城这只花骨朵儿,不免喋喋不休生了好一番感慨。
第048章:行事
这夜,沈连城在床上几乎没睡,迷迷糊糊好似在梦里。便是在梦里,她也在等待陈襄的到来。
天亮了,水云涧却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过去了,陈襄仍是没有出现。
沈连城失望极了。
等待的焦灼,让她百感煎熬。终于,她在书房草草写下一张又一张大字,找来洪祁便是吩咐:“留下十人在水云涧,你带其他护卫回家府去。”
不待洪祁提出质疑之声,她又将写好的一叠字交到青菱手里,要她着人贴在水云涧外墙醒目的地方。
看一眼那纸上的大字,分明张张写的是“已布下天罗地网,有胆来!”青菱便吓得心突突地跳了。
“女公子何须急于一时?”她急急劝道,“如此明目张胆岂不让那人有所防备?水云涧才留下十人,连洪护卫也支开,万一他真的来了……”
“就怕他不来。”
沈连城心中坚决,怕是谁的劝也听不进去的。青菱焦急地看了一眼洪祁,见他也无多话,遂也没有再劝。
空城计加激将法,沈连城相信,只要陈襄还在临安城,就一定会来。
这一夜,风平树静。一个黑色的人影,戴着银色面具,飞檐走壁,果真跳进了水云涧的墙垣。水云涧内,也是一派死寂,莫说是护卫,便是一个奴子也没见着,仿若无人居住。
但正因为如此,那人影才分外地小心谨慎。在水云涧的空地上,伫立良久,这才迈开步子。
寂静之中,滋滋啦啦响起了火烧木头的声音,他立时顿了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万分警惕。另一面,却又是“咔哒”一声响动!他机警地等待了稍许,整个庭院却又陷入了死一样的静。
装神弄鬼!他心下松了松,继续迈步。突地,脚下像是绊到了什么,来不及细看,疾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直朝他飞射而来。他纵身跃起,却不料才跃起一半的高度,空中却似有一张网一样拦了他,直将他弹回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他唯有抓一把头顶那面看不见的网,借力打横了身体。然而,身体下坠之时,还是有两把箭矢划过了他腿部的皮肉。
再落地时,已是心有余悸,而抓“网”的手,也是刀剑割过一般地痛。抬起一瞧,发现手上布满了伤痕,渗着血。
借着月色,他才发现地上横着好几条天蚕丝,而那张无形的“网”,也是天蚕丝交织而成,上面,还有自己的血迹。
好个沈连城!
但他并不因此而退缩,小心翼翼避开地上一根又一根天蚕丝,他终于走出了这片“网域”,继续前行,直往沈连城居所的方向。
前头是一段三丈远的木桥,下边是流动的溪水。他顿步,仔细地瞧了瞧,深以为桥上布有第二个陷阱。
踏上桥,小心谨慎地走着,仔仔细细地看着,下一刻却被恶心到了。因为他看到,桥的那头密密麻麻有无数条百足虫在蠕动,黑黄交错的有规则的虫身,几乎令他作呕。
这算哪门子陷阱?他愣了一下,借力跃起,飞身直接跨越到桥那头去了。然而,双脚着地之时,地面却陷了下去。
他身体一空,毫无防备地往下坠了去,接着左脚便是猛然一痛,被什么给夹住了。
坑洞不深,下边却紧挨着放了十几个老虎夹——总有一个是为他准备的。他忙要飞身逃出坑洞,身子一众左脚更是一痛。原来,那老虎夹被铁链连着钉在了土里。
再抬头时,坑洞周围已围满了水云涧的护卫,个个拿着长矛,只要他敢反抗,定能将他戳成刺猬。
可他还真就反抗了!大力掰开老虎夹,脱了束缚,谁要拿长矛戳他,他就抓了长矛直将那人拉扯到坑洞中。
掉下坑洞的两人被老虎夹夹得连声惨叫,吓得上面的人也有些忌惮了。
沈连城赶过来本是收取“猎物”的,却是瞧见陈襄从坑洞里爬了出来。
“女公子……”青菱惊呼一声拉住了她,不让她靠近前。
沈连城则是拂开她的手,定定地站住,观望。
陈襄拖着受伤的腿,奋力击退围上来的护卫,却是看也没看沈连城一眼,便往离自己最近的墙垣跑了去。
“不出所料。”沈连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可在看到陈襄顺利跳出墙垣之时,她的笑容瞬间敛了去,不无惊怒道:“那处机关为何没被触动?”
她料到陈襄若逃离坑洞,定会找最近的墙垣逃离,为此在那里设下了暗网,只要他的身体触碰到墙上横竖密布的绳索,绳索便会弹起成一张网将他网住。
可是,这个场面偏偏没有发生!
沈连城跑过去试了试,发现怎么碰那些绳索,绳索都没有反应。早间试过还行呢……正纳闷着,却是听得墙垣外头一番响动。
“哈哈!逃不掉了吧!”是韩阙得意而张扬的笑声。
“韩三公子?”沈连城惊疑地喊了一声。
“沈阿蛮!你要抓的人我们帮你逮住了!”韩阙大声回应,口气里很是亢奋。
沈连城不明所以,等不及对方解说,便踩了护卫的肩头趴在了墙垣上。这一看可是又惊又喜,高兴非常。
原来,韩阙李霁早早带人在墙垣外头洒满了大片的豆子。陈襄踩在地上一个不稳就跌了个狗啃屎!韩家的护卫再一拥而上,可不就把他逮住了?
简直大快人心。
陈襄被抓五花大绑带进了水云涧,带到了沈连城跟前。李霁轻摇着折扇,满面谦谦是笑。
“沈阿蛮,这回你可要好好感谢我表兄了。”韩阙更是得意忘形,邀功道:“这主意可都是表兄想的,抓到他,功不可没。”
沈连城则是睨了他一眼。“若不是我的机关失灵,还用得着你们……”话语微滞,想了想深沉地看向李霁,“我的机关失灵,莫不是你捣的鬼?”
李霁的笑顿时敛了去,折扇也不摇了,上前一步不悦道:“阿蛮你如何这样想我?”
“为了邀功讨好,怕是什么都做得出的……”沈连城心虚嘀咕一句,很快又理直气壮道:“不然你怎知陈襄会从那里跳墙而逃?”
“女公子……”青菱怯怯上前,低声道,“是奴告诉了李世子您的计划。”
原来如此。
韩阙也不满沈连城对李霁的恶意揣测,解释道:“为了以防万一,表兄何止在此处撒了豆子?水云涧外头,可都是!费了不知多少钱财。”
沈连城知自己小人之心了,有些尴尬,脸上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在夜色里并不分明。她作势咳了一声道:“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李霁看一眼陈襄,当即上前,揭了他的银色面具。
好一张美丽的面孔!跟陈国后主一模一样。
沈连城暗笑,陈襄,我终于逮到你了!前世今生的账,今夜一起算。
第049章:毙命
沈连城想好好地找陈襄算账,绝不希望外人在场。为此,便是李霁韩阙很想留下,她也坚决把他们打发了。
李霁怕出什么岔子,让赤风赤羽二人留在了水云涧。临走的时候,恰见得了消息的洪祁也带人回到水云涧,他也就放心了。
陈襄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送到沈连城屋里。外面有洪祁和赤风赤羽守着,任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逃不掉的。
看着他好看的容貌,心情好极了的沈连城啧了啧嘴。缓步走至他跟前,觉得他个头太高了,便要求他跪下。
陈襄自然不肯跪。
沈连城的目光落在他满是血迹被老虎夹夹烂了的黑靴上,伸出一只脚,慢慢用力踩了上去。
瞧他吃疼的样子,她不禁噙笑问:“还是不肯跪?”
陈襄终于屈服,跪下了。
沈连城伸出细长的手指,挑起了他的下颔,轻狂是笑。“太自信,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吧?”
陈襄冷着脸,没有做声,竟是连一句反击的话也不说。
沈连城有些愤怒!这可不是她想要观鉴的样子。她松开他的下颔,使出最大的力气在他好看的脸上连连扇了两下,恶狠狠道:“说话!”
陈襄紧抿双唇,仍是不言语。
“不是毁容了吗?”沈连城仍是看着他白净的脸孔,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来,横竖两下一点一点在他的左脸划了下去。“这样就真的毁了。”
可陈襄咬着牙,竟是连叫都没叫一声,只是眼里因为痛和恨,泛起了泪光。
他的沉默,让沈连城气恨极了。
“决计不求饶是吗?”她的匕首,由着他的颈项,一点点移到了他的肚子上,继续往下,抵在了男人的阳锋。“我要割了它,还有你那双脏手,碰过我的,我都要剁了……”
陈襄不是不怕的。当匕首抵着他命根子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挺身冲向沈连城,声色低沉而沙哑吼了一句:“杀了我!”
沈连城被他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得后退了几步,拿匕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可陈襄步步逼近,分明不顾忌她手中利刃。
“来人!”
沈连城刚喊一声,陈襄已疯了似的奔向她。
匕首捅进他的胸膛……不,是他的胸膛,迎上了锋利的匕首。血汹涌地往下淌着,淌出了扑鼻的腥味。
沈连城松手的那一刻,几乎不敢相信……陈襄就这样毙命了。竟是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就这样自寻了死路!
看着他的身体倒在自己跟前,在地上痛苦地慢慢地断了气,还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嘴角噙着一抹诡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沈连城不自觉后退几步,身体瘫软在了软榻上。
到底是没有杀过人的手,会颤栗,会不安。
“女公子……”青菱玉荷等进来见此一幕,也是骇然失色。
玉荷年纪小不知所措,青菱反应过来则是上前,扶了沈连城要带她到内室去,远离这血腥可怖的场面。
沈连城心神不宁地净了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有些缓过来了。她坐下来,喝了一杯茶水,心底堵得慌。
陈襄就这么死了?好似这场报复来得太快,去得太快,结束得太过便宜,太过容易了些。
那个时常出现在梦里,侮辱自己的男人被自己杀死了,可她并没有得到报仇雪恨过后的痛快。
陈襄曾如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田,她杀了他,却没有移除这座大山后的轻松自在。一切只缘于……他死得太干脆了。
她还未来得及虐待他,诸如剁去他的双手,割了他传宗接代的家伙什……
罢了!人死了,就死了罢!她不至于继续残害一具尸体。
所有的不爽快和心绪不宁,都随着翌日太阳的初升而烟消云散。
尽管一夜被血腥味笼罩,但醒来,见到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她还是伸了个懒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心情还是极好的。
一早,李霁和韩阙都来了。听得陈襄昨夜自己寻了死的消息,皆有些意外。
他们和沈连城一样,以为他会做一些垂死挣扎,或是遭受百般折磨不服输地撑到最后一刻。就这样死了……嗯,的确便宜了些。
不过,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沈忠书一早也来了,听了昨夜之事,他对李霁好一番称赞。
“多亏李世子早有防备,才不至于让那陈襄跑了。”沈忠书笑呵呵,对李霁越发地欣赏起来。
沈连城则还是怀疑,自己最后那重机关失灵,是李霁等人捣的鬼。她不提及,不过是不想为此再去与之争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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