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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关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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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拍磨盘一会砸门框。他正闹心呢,记脸子领着个老土匪掂着牛耳尖刀来到了秧子房。

  记脸子伏在傻老大耳边嘀咕着什么,傻老大愈听眉头皱得愈紧,最后干脆不耐烦了:“你们可麻溜儿的,就这么俩货,我还得守着他们,赶上你们吃饱喝足了,我这可还他妈的瘪着呢。”记脸子又把三瓣嘴儿凑过来,还想说点什么,傻老大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你们爱咋整咋整。甭说打瓜皮儿了,你就是一刀把这俩货插了,老子都没意见。”说罢,一甩手走了。

  老土匪站在门口,坏笑着一声不吭。记脸子一脚将坐在地上的季广源踢开,走到耿玉峰跟前,说:“兄弟,对不住啦!不过,你可别寻思我是在报复你……”耿玉峰两眼一闭:“你用不着跟我废话,杀剐存留都随你的便!”记脸子蓝瓦瓦的丑脸忽然有点难为情:“我喜欢你这样的硬汉。可是没办法呀,我这也是受当家的指派……得罪啦!”说罢,手腕一抖,耿玉峰的半边耳朵便落到了他的手里。记脸子是个玩刀的高手,刀法娴熟下手干净利索。他从烟荷包里抓出一把烟末,揞在伤口上:“兄弟,对不住啦!”

  夜幕之下,除了废墟里红红的炭火,四周一片漆黑。双方暂时休战,东荒地宛如一座死寂的大坟场,只是偶有零星枪声被夜风吹过来,天幕上不时划过刺眼的弹痕。

  耿阮氏把小儿子玉霖安顿睡了才从地窖里爬出来,见没什么动静,蜷腿坐在门槛上朝四下张望,她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邻居“土车子”家。土车子家的房顶、门窗都没了,几根烧焦的房梁斜搭在黢黑的墙壁上还在冒烟。忽然,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和狗的哀嚎。

  胡子压街最讨厌狗叫,胡子的黑话把狗咬叫“皮子喘”,每次压街,枪声和狗叫都会混成一团。耿阮氏坐在门槛上,惦记着土车子,不知道这个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邻居究竟是跑掉了还是没跑掉。这个时候,她没有担心二儿子耿玉崑,那声枪响和狗的哀嚎也没打动她。

  现在,耿阮氏心里反倒愈发平静了。她端坐在黑暗之中,焦糊的气味已经不再感觉刺鼻子,嗅觉和视觉功能减退,听觉便渐渐发达起来。她敏锐地听到了一些响动,用袖口儿擦擦眼睛,视线依旧模模糊糊,再往前走两步,这才看清一头跛着前腿的大骡子背上驮个人。

  耿阮氏挺了挺腰身,大蓝布衫被吹起来,在夜风中猎猎飘舞。来人以为撞见了活鬼,吓得差点失声叫出来,忙勒住缰绳,踌躇片刻认出了耿阮氏,一骨碌跳下大骡子,把横在地上的门板拾起来倚在门框上,哑着嗓子:“这老太太,你吓我一跳。黑灯瞎火的你在这站着干啥,就不怕冷枪冷炮的伤着?”

  来者姓赵,是驼龙绺子上的“花舌子”,因为老是病病恹恹的像被死人的殃气给打了似的,人们根据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儿,给他起了个外号儿叫赵殃子,自从当上了花舌子,粮户财东们暗地里又都骂他是“丧门星”。

  耿阮氏也认出了赵殃子,冷笑着说:“穷人命贱,阎王爷不稀罕!”

  赵殃子像误咬了一口黄连,歪了歪嘴硬着头皮劝说:“您这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吗?听我一句劝,光棍儿不吃眼前亏——还是躲躲吧!”见耿阮氏依旧无动于衷,急得他直搓脚:“哎!干脆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玉峰大哥叫胡子给绑了……二当家的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十块现大洋。说天亮之前要不把钱凑齐送过去,他就要撕票儿。您还是麻溜儿想辙吧!” 

  耿阮氏听说大儿子被土匪绑了票儿,胸膛像是被人撕开一般,身子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冷冷地说:“想啥辙?家里正愁揭不开锅呢,别说五十块大洋,半块也没有。你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就说人都死绝啦,找不着带气儿的了!”赵殃子鼻子一酸,从羊皮兜子里摸出几块大洋,放在窗台上牵着牲口走了……

  对于关东的老百姓来说,跑胡子闹土匪他们早都司空见惯了。多少年来,在这块地面上就从来没有太平过,今天老北风砸窑儿,明天草上飞绑票儿。“关东胡子高粱地——神仙也怕数不清”,常听说的山头报号就不下几十个,什么占山好、仁义君、殿臣、小傻子、乾坤、大龙,还有黑蝴蝶、窜山红、田大丫头、老三省、刘老道……大大小小的绺子像走马灯似地你来我往,时多时少、时兴时衰,把一个好端端的关东闹得是乌烟瘴气。不过,历经磨难的关东百姓也习惯了这种生活,起局、挂注、砸窑、绑票、拷秧子……这些苦难,也教会了他们应对各种突变的本领。他们不仅可以用江湖上的黑话和土匪们对答交流,甚至把绺子里的某些黑话演变成了民间的日常用语。他们也把鸦片叫做“黑土子”,把主事人叫“大当家的”,把打听消息探路的叫“插旗儿”,把干过坏事的叫“底子潮”……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接纳着这一畸形的社会现象,也在苦难之中练就了能伸能屈的坚韧性格。

  村公所院子里搭起了木架子,横着的木杆上吊着一口生铁锅,锅里装着半锅野猪油,锅沿儿上搭着一根擀面杖粗的油捻子,冒着滚滚的黑烟,空中漂浮着未燃尽的油烟絮子。在野猪油灯的红光照耀下,土匪的盛宴已经进入高潮。

  今日酒肉穿肠,明日就有可能子弹穿胸。这样的日子只能得过且过,土匪们玩命地喝着酒,就连瞭水放风的土匪也偷偷遛回来跟着喝上了,工夫不大,酒量小的便耍起酒疯来。

  耿玉峰昏昏沉沉地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土匪甲的舌头都硬了:“我……当是谁呢,是你呀!……你,像个鬼魂似的吓了我一跳。”公鸭嗓子的土匪乙说:“瞭水还敢喝酒?都快站不住了!”土匪甲:“我……没喝多。”土匪乙:“还说没喝多呢,脚都没跟儿了。当心让二当家的看见你这熊样儿,不给你俩耳雷子才怪呢!”耿玉峰听着公鸭嗓子十分耳熟,正在他狐疑之际,溜进来一个人。

  耿玉峰睁开肿胀的眼睛,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见来人左腮上长着一个指甲大小的黑痣,黑痣上长了一撮黑毛儿,耿玉峰认出了是从前的好友赵殃子。

  耿玉峰以为是幻觉,呻吟了一声……前几年,他跟赵殃子还在一个艉航上放木排,赵殃子不听劝告非要去当兵不可,后来听说他被打死在关里了,他还为他烧过纸钱……

残局09
那还是在几年前……

  木帮上多数是从关里逃荒来到东北的山东人和河北人,跑艉航放木排,似乎注定要与惊险和死亡连在一起,就如同被连接艉航之间的锁链牢牢地连在一起一样,把苦难和死亡与这些汉子连在了一起。那来之不易的血汗钱,不仅要被把头克扣,还要提防水绺子抢,这群常年闻不到女人味儿的老爷们,上岸第一件大事就是去找女人,如此一来,尽管风里滚浪里爬,到头来却带不回家去几个大钱。

  松花江水道异常惊险的哨口有七七四十九道,放排的木帮和艉航手把这些哨口叫“恶河”,最险恶的是额赫岛的老恶河。老恶河江段是上游木材运往下游的必经之地,流急滩险,稍有不慎就会排毁人亡,古排道两旁堆起一座座长满荒草的木帮坟。

  每次木排闯过鸡冠砬子险滩,头棹“老山东”总要带头唱一回那首悲戚的歌谣——  

  世上一行又一行,

  木帮这行不是行。

  三教九流有名次,

  惟咱木帮排不上。

  少小离家闯关东,

  长白山里当木帮。

  十冬腊月踔山上,

  鼻子冻得象酱缸,

  叫声爹来叫声娘,

  回去看你没指望。

  ……

  没等头棹唱完,边棹赵殃子就接着唱起来,也是《木把这行不是行》的调儿,却是现编的词儿:

  我操他妈日他娘,

  是谁留下的这一行。

  风里浪里把命挣,

  临死光腚见阎王。

  赵殃子的病根儿是因为小时候遭受了惊吓落下的,只要冷不丁儿有点儿动静,他一准犯病。每次犯病都两眼发直,四肢抽搐着摔倒,也曾找过几个大夫给他治过可都不见起色……木帮儿行至三岔河,倒是有个郎中先生给他出了个偏方:用七根婴儿的脐带,每根脐带配七节谷草用瓦片焙糊研成粉末,用热黄酒服下,可保治愈,赵殃子一听说要用七根脐带,顿时又泄气了,回来跟耿玉峰闲唠嗑:“看来我这个病,是没指望治好了。我也认命了,啥人啥命!干脆怎么快活怎么来吧!”耿玉峰劝慰了一回天无绝人之路的话,见他依旧面如死灰的样子,知道劝也白劝。

  赵殃子果真抽上大烟了,整日鼻涕拉瞎哈欠连天的,每次艉航上岸,他不是忙着淘换大烟,就是拜佛烧香,时间一长,倒跟庙里的老和尚厮混得熟了。耿玉峰看见破罐子破摔的赵殃子心里十分难过,暗中帮他留意,淘换配制偏方用的脐带,每淘换着一根脐带,便焙糊研粹攒起来,足足花了一年多才凑齐了七根脐带,按照三岔河郎中先生教的方法,给赵殃子服了这个难弄的偏方……

  一脸油泥的老和尚戒疤上趴伏着一只苍蝇,手捻佛珠给赵殃子批了一回八字,说他流年不利命犯黑虎星,克母克父不说,命中注定要早归黄泉,惟一破解的方法便是去充军,不仅能逃过这场劫难,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员五虎上将……赵殃子打量着自己这小体格儿都觉得可乐:就咱这副德行,还五虎上将呢,当大头兵都没人要!可偏巧这时候,张景惠插旗扩兵要入关打仗,他便背着大伙儿跑去注册当了一名大头兵。

  直奉两派交手不久,奉军就被吴佩孚抄了后路,使卢沟桥、丰台的守军腹背受敌,赵殃子所在的16师被迫放弃长辛店,导致奉军全线崩溃,张作霖被迫下令退却,赵殃子趁机开了小差。变卖枪支的30块现大洋几乎都买了“福寿膏”,有家难回的赵殃子这才索性落草当起了胡子……

  像赵殃子这样无用的“扒子”,虽说落草为寇,却没胆量去干那种杀人越货的勾当,毕竟跑过码头能说会道,便当起了游说于绺子和受害人家属之间的花舌子,若不是二龙叫他拿着半拉耳朵去耿家催票儿,他还不知道耿玉峰落到胡子手里了。

  自从见过耿阮氏赵殃子就暗下了决心,即便豁上这条贱命不要,也得救耿玉峰逃离虎口,如果没有耿玉峰,甭说自己的癫痫病好不了,说不定早一个跟头折进大江里喂了王八也未可知——人不能丧良心。他这才佯装闲逛,弓着水蛇腰溜溜达达没事人似的来到了秧子房。

  “大哥!大哥,你精神精神。”赵殃子拍着耿玉峰的脸低声呼唤,痛惜地说:“这,这都整成血葫芦了。”抬头问季广源:“看清楚没,是谁给弄的?”

  季广源脸色蜡黄,抱着断臂蜷缩在墙角里直筛糠,看见赵殃子把耿玉峰揽在怀里,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下。听见赵殃子问,用下巴指指窗外:“是个记脸子,还有点儿豁唇儿的人。”赵殃子撕开夹袄里子给耿玉峰包扎伤口,低声骂道:“这个丧天良的老兵痞子,我操他六舅!”赵殃子没敢把二龙给他的纸包交给阮氏,也没舍得扔,揣在怀里胸口火烧火燎的疼。

  赵殃子抱着耿玉峰,见他清醒过来了,说:“我去见过老太太了……”耿玉峰吃惊地问:“你告诉她我被绑票儿啦?”赵殃子忙说:“没有,我哪敢说呀!”

  耿玉峰痛苦地说:“我这条命交待就接待吧,可千万别让她知道,那会要了她的命……”赵殃子劝慰道:“先别说丧气话,刀还没在架脖子上呢!”耿玉峰晃晃悠悠站起来,赵殃子扶住他:“你先稳住神儿,等天黑透的,天黑透了我来搭救你们。”

  赵殃子把手伸进从羊皮兜子里,掏出几个窝头和一块熟肉:“先吃饱喝足了,别的不用你们管。”耿玉峰说:“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不但我逃脱不了,你还要跟我一块吃瓜落儿。”赵殃子说:“吃瓜落儿就吃瓜落儿吧,我他妈的也豁出去啦!我怎么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把你给插了呀!要死,我陪哥哥一块儿死!待会儿,趁乱劲儿咱就开蹽……他六舅的,管不了那么多啦!”耿玉峰感动得放声大哭:“我那可怜的妈呀!”

  季广源正大吃大嚼着,被耿玉峰的哭声吓得眼睛瞪老大,赵殃子忙去捂耿玉峰的嘴,低声道:“快闭声,叫人看见咱们在一块可就麻烦啦!”耿玉峰抽噎了一下,噤声了。赵殃子撕下一块熟肉,递到他嘴边上:“大哥啊,你也吃点儿,吃饱了肚子才好有章程啊!等胡子搪鞒了,我来叫你们。”又瞪了季广源一眼,狠道道地说:“别噎着你——下作玩意!”季广源咳嗽了几声,一抻脖子把窝头咽了,耿玉峰却不张嘴,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不知在找什么,靠着墙根儿坐到了地下,两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了。

  借着酒劲儿,土匪们有的练功夫有的耍钱。练功夫的有的练拳踢脚,有的耍起大刀,有的栽楞着膀子练枪法,有的干脆野猫一样练习爬树翻墙,有个翻墙的土匪喝醉了手脚不听使唤,怎么也上不去,下面有人帮忙用头往上顶,劲使大了,却摔到了墙外头,这小子被摔疼了在墙外破口大骂;土匪头目打麻将、推牌九,小崽子在碗里用骰子掷大小点儿,有输了不给钱的,双方便动手打起来。酒量小的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人仰马翻躺倒一地,没有躺倒的也犯了酒后癫狂,哭的哭、笑的笑、闹的闹、骂人的骂人,渐渐的他们的哭闹演变成了相互扭打。

  两个彪形大汉扒光上身,牛一般地咆哮着,瞪着牛肉色的眼睛,握着拳头对扑着。转眼,土匪们好像得了传染病,都跳起来抡上了拳头。“啊哈哈哈……打!打!打!”那些没动手的,也都叫嚷着动起手来,扑哧扑哧地往脸上、鼻梁上、咽喉上、嘴巴上一通乱打……

  赵殃子没敢沾酒却佯装喝醉的样子,见他们厮打成一团,绕着院子溜达了一圈儿,在伙房找到了给土匪做饭的寡妇邰氏,把怀里那个纸包交给她,嘱咐她给耿家捎回去。

  赵殃子交待完毕,溜至背静处趁人不备一把火把草料棚点着了。大火吞噬着整个马厩,土匪们被惊呆了。驼龙、二龙跑出来,气急败坏地高声叫骂着,指挥着手下把马匹从大火里牵出来。赵殃子趁乱闪身再次潜入磨坊,压低嗓音说:“快快快!再不闪,恐怕就来不及啦!”

  黑暗处,有个闹肚子的土匪正蹲在墙根儿下解手。他含着烟袋哼哼叽叽唱着驴皮影儿,咬开秫秸正要揩腚,看见两条黑影从眼前跑过去,吓得他一激灵:“毛兔子似的,急着奔丧还是着急投胎呀?”

  那家伙看见远处起火,忙提上裤子,叼着裤腰端起步枪,大叫:“快来人哪,放火那俩小子往这边跑啦!”随即举起大枪……

  “砰——!”枪响了,他的抿裆裤堆到脚脖子却全然不知,刚要抬腿追赶,不料被裤子绊住摔了个狗吃屎,烟袋摔出老远,脸磕在一块石头上,嘴唇和鼻子都跌出血来。

  赵殃子听见有人诈唬,接着又是拉枪栓又是放枪,吓得一闭眼睛,心说:完啦!

  凡是有点儿战争经验的人,都能从枪声中作出准确判断:击中目标的枪声沉闷,放空的枪声清脆。赵殃子听见这声沉闷的枪响,不由得心往下一沉,只是不知道打在谁身上,不管打中谁都完蛋了。他后悔没把场子打扫干净……

  “七九式”汉阳造步枪穿透力很强,这一枪正中耿玉峰肩头,弹头从肩胛骨穿过,造成了一个不足一厘米的贯穿伤,击穿耿玉峰身体的子弹并没有给他造成更大的震荡也没有伤及其他器官,半拉身子一麻像被人猛地踹了一脚,一个趔趄栽倒在荆棘里。土匪们大呼小叫着追赶过来,耿玉峰就势葡匐在一块悬空的卧牛石下面,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

  那个土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倚在卧牛石上朝地上吐了口血水,撩起前襟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一低头像发现了什么,用枪管拨开灌木丛,阴阳怪气地喊起来:“别藏啦,麻溜儿出来,不出来我就再给你一喷子!”

  果然,这家伙朝远处放了一枪。别处的土匪听见枪声,向这边跑过来:“喂,在哪呢?”“往哪跑了?”

  一阵轻风掠过,灌木丛发出挲挲的声响,这个土匪看看地上,又瞅瞅随风摇曳的树丛,望着山下白亮亮的松花江,冲着跑过来的几个土匪骂道:“妈的,咋没了?快快快,往江边上看看去!”

  好像是为了证明他的判断,远处又响了一枪……

  黎明时分,邰寡妇送来了玉峰逃跑的消息,令耿阮氏一阵狂喜。之后,又听说玉峰被胡子开枪打死了,听到这个噩耗,耿阮氏如五雷轰顶,绝望地把双手伸向浑浊的天空,喊了声“天呀”,她的心肝像被刀子割掉后又被魔爪残酷地撕碎了,如同被抽去了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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