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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关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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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

  “后来,待老洞狗子举刀再砍,那小媳妇竟破门而出……”

  “小媳妇儿跑啦?”

  “跑了!”

  “老洞狗子撵去了吗?”

  “没撵。他像啥事都没有似的,收拾收拾上炕睡了。睡到天亮,煮了饺子吃饱了,才顺着血溜子找去。一直走出好几里地,才在一座塌顶的古墓旁找到了她的尸首,已经硬了。”

  “真把她砍死啦?”

  “对呀,砍死了!——你们猜猜,究竟是啥?”

  “啥呀?快说!快说!”

  “原来呀,是一只大白耗子成了精。”

  “噢?!”

  “啊?”

  “啧啧,世上真有这等奇事呀?”

  “哈哈!你们快看,把凤春儿吓的,小脸儿都白了……咦,我咋看,咋都觉得凤春儿像那个小媳妇儿呢!”

  腊月三十儿这天,窗户纸尚一片黢黑,白四爷便早早醒来了。他裹着棉被心下琢磨,有道是头三十年睡不够,后三十年睡不着,这些老话儿说得一点都不错。四爷装上一袋烟抽起来,辛辣的漂河烟叶刺激着他的神经。鸡叫三遍,天还黑咕隆咚的,他掀去被子,起身把过年的衣裳往身上穿戴,覃氏也醒了,起身帮着丈夫系着纽襻,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着。

  今天,四爷穿了一件簇新的棉袍,腰扎一条皂青色腰带外罩着青缎绸面皮坎肩,绑腿是梅先生给他新置办的。

  四爷穿戴整齐推开房门,见关七爷高盛和玉霖在扫雪,放声道:“瑞雪兆丰年啊!好啊!好啊!”随即把棉袍提起来,掖进腰带也操起木锨撮起雪来。

  雪花像棉桃儿似的飘洒着,四爷直起腰来,张望着雪花飘舞的天空,摘下半新的四喜帽子扑打几下身子,跺了跺脚上的雪对关七爷和玉霖说:

  “算啦,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扫了也白扫,还是等不下了再说吧!老疙瘩呀,一冬天你也没怎么回家看老娘。我备了两个果匣子,你替我回去给老太太拜个年吧!——不着急回来,安安稳稳在家过个年。等过完正月十五你回来也不迟……回去,叫你二哥来帮忙把猪祭了。七哥呀,你再迷瞪一会儿,等饭好了我让人去叫你。”又对高盛说:“你也回屋歇着吧!”

残局24
耿玉崑来到白府天已放晴,红红的太阳悬浮在白莽莽的山梁之上,雪野里反射着点点金星儿,刺得人眼睛生疼。

  杀猪祭祀祖宗又叫祭太平猪。这些年来,白家祭太平猪都是耿玉崑帮忙,今年也不例外。玉崑坐在窗根儿下边搓麻绳,边与身边的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在朝阳的映衬下,玉崑的脸膛儿红彤彤的,哈出的雾气变成了粉红色。

  四爷看见凤春儿站在玉崑身边看人的眼神有点异样,狐疑地将手中最后一绺线麻递给玉崑,忽然嘿嘿笑起来,凤春儿听见东家笑得怪模怪样,脸一红转身进了东厦屋。耿玉崑看看四爷,又看看远去的凤春儿,问:“你捡着金元宝啦?”四爷也不回答,丢下他呵呵笑着进屋去了。耿玉崑莫名其妙地说:“这都是咋地啦?大过年的,怎么神神道道的!”

  四爷在西条炕上放了一只新枕头,把一根绑了五条纸钱的杏树棍儿摆在上面,作为祖先就位的标志。

  猪被抬进里屋,四爷帮着把猪放倒。这口黑猪是预留祭祀的牺牲品,耿玉崑抓住鬃毛将猪嘴朝北放倒在西炕沿前,单腿跪在猪的左侧将一碗白酒慢慢地往猪耳朵上浇,口中振振有辞:

  “米淘得不洁净,斋戒得不虔诚,猪毛也不纯黑,恳请祖宗神仙不见凡人怪,求个吉利,您老就收领了吧!”这都是几辈人编好的套话,这个时候都是这么说,只为图个吉利。见猪耳朵动了一下,在场者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万字炕的西条炕上放着供桌,桌面用黄布苫着,桌子正中间摆放了一尊大号香炉和四只木制的香碟,酒肉鸡鱼粘面饽饽黄米饭等供品一应摆在上面。西山墙上方高悬着宗亲族谱,填写着逝者的名字,下面空着的红线方格等待着后来的人续填上去……两枝胳膊粗的描金大蜡,照亮了族谱上的“俎豆千秋”四个柳体楷书大字和两侧的一副小篆楹联:

  继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

  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读惟耕

  族谱已经泛黄,水印套色的祖宗画像,慈眉善目地俯视着满堂的孝子贤孙。

  祷告一毕,耿玉崑取猪身上每个部位象征一口整猪,码在一个糟盆里捧给黄氏夫人。黄氏衣着简朴却不失雍容,她将原先的供品撤去,重新摆上六双新筷子和六只大酒盅……仪式完毕,四爷嘱咐厨房预备下一块煮熟的猪肉半根血肠并一盆烩酸菜,由凤春儿装在竹篮里提给耿玉崑,让他带回家请耿阮氏吃“福肉”。

  两只花喜鹊,在院子里那棵老柳树的枝丫上欢快地跳着叫着。四爷送走耿玉崑,前后院子转了一圈儿,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信步朝三姨太白乌氏的东厦屋踱去。

  凤春儿正是爱美爱浪的年龄,平时就爱干净爱打扮。过年了,她换上了一件印染着腊梅花的红棉袄,紧身小棉袄儿裹着精巧饱满的身子充满了活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涂抹了棉籽儿油的鬓角儿,紧贴在艳若桃花儿的面颊上。

  凤春儿送走耿玉崑,折返回白乌氏的房里,一边收拾尿褯子,一边和白乌氏说着闲话。透过结着霜花的窗户,凤春儿瞧见东家背着手朝这屋踱来,忙下地把棉布门帘挑起来请四爷进屋。

  四爷盘腿坐在炕沿上,凑到火盆前用火筷子夹起火炭,点上烟袋抽一口,俯身将烟雾喷到孩子脸上,呛得孩子大哭。

  听见儿子哭声震天,白四爷抑止不住中年得子的喜悦,心满意足地朗声大笑道:“有子穷不久,无子富不长——我白继业算是对得起祖宗先人啦!” 

  乌氏正拿着扫炕笤帚划拉炕,见孩子被四爷弄哭了,推了四爷一把,嗔怪道:“上一边抽去,哪有你这么稀罕孩子的?你看你把孩子呛的。”四爷故意气她:“男子汉嘛,啥都得从小教……”乌氏炕也不扫炕了,将笤帚调过来,拿笤帚疙瘩比划着:“去去去,你往后少上我们娘们屋来,我儿子啥也不用你教。”四爷故作狼狈状用双手护头,把凤春儿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覃氏手捧着一个小匣挑帘儿进屋,问:“啥事呀,这么乐?老远就听见你们乐得嘎嘎的了……咦,这咋还动起了武巴操儿啦?”一看四爷作怪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老没正行儿的,还不快抬头看看谁来啦!”

  凤春儿正在叠着孩子的小衣裳,擦着眼泪抬头看见一个英武的军人跟在覃氏身后,忍不住欢呼起来:“呀!五爷!是五爷回来啦!”

  四爷听见凤春儿说五爷回来了,一扭头,只见戎装加身、肩挂尉官军衔的白继臣已经站在他身边。四爷忙恢复常态招呼五弟坐在他跟前,覃氏引荐乌氏和五爷相认,叔嫂见过礼,白继臣在凤春儿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

  覃氏把手里的小匣儿递给凤春儿:“和顺花店的玻璃翠头花儿,我给你们挑了几枝儿来。”凤春儿欢喜地接过去。覃氏见四爷叼着烟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没进屋我就听见孩子哭……让我看看,是不是闹毛病了?”四爷一本正经地说:“没病,哪来的毛病?是这小子自个儿放个屁,吓的!”覃氏不信:“瞎说!你放屁就够响了,也没见你啥时候把自个儿吓哭过。”见凤春儿笑得直不起腰,覃氏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怀疑,一把夺下四爷嘴上的烟袋递给凤春儿:“往后,不许四爷在这屋抽烟!——他要敢跟你横愣眼睛,你就告诉我!”凤春儿身上散发着棉籽油好闻的气味儿,接过烟袋还在抿嘴笑个不停。覃氏把孩子抱在怀里,说:“死妮子,就你会当老好人儿。”

  覃氏在孩子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转脸对白继臣说:“快叫你五叔看看,咱老白家这个带把儿的俊不俊?”白继臣探过身子,笨拙地地逗弄几下。覃氏将孩子交到乌氏怀里,转脸对四爷说:“掌柜的,延年兄弟也来了,她舅老爷陪着在上屋唠嗑呢,你们麻溜儿过去吧,别冷落了客人。”

  覃氏是大管家梅先生的外甥女,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女人,为小姐的时候读过些书,懂得些《千家诗》《女儿经》《朱子家训》什么的。这是个小巧、白皙的女人,快言快语,贤淑豁达,惜老怜贫,深受举家爱戴,所出女儿白桦,灵秀清丽,犹如四爷膝下的一颗晚香玉,已到了将笄之年。

  小姐白桦连同襁褓中的小少爷都是白四爷年过不惑所得,精血气神所致,一如掌上明珠,故白家并不区别男女,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这是白四爷的开明之处。

  四爷白继业一向对孔圣人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治学道德奉若神旨,倡导男女平等的白家,免不得让人说长道短招来嗤笑。那些见识短浅的俗人常挂在嘴边上的无非也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句,四爷听了眉头不皱,更不与人计较。为此,白家上下也都不以为然: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这些是祖上留下的规矩,严加遵守着“读书励志,清白传家”的家风遗训。照白家的规矩,待孩童破蒙之时,都要拜那饱学之士,或开私塾设专馆教授或送去官学以明理知耻,每年祭了太平猪煮了肉,都要首先答谢书馆的先生,今年当然也不例外。四爷老早就嘱咐关七爷带着小姐,给私塾先生送去年份子算是拜了早年。

  白桦拜先生回来,把竹篮送回厨房跑来看弟弟。虽然几年不见五叔,可丝毫不觉得生疏,见到五叔坐在父亲对面,乐得跳起来,吊住五叔脖子不肯放手。

  覃氏揪了一把没有揪下来:“让你五叔叔说说,挺大个丫头,一天到晚就这么疯疯癫癫的,哪还像大家闺秀?——都是你四哥惯的,简直不成个体统!”她在女儿背上轻轻拍了一掌,“还不麻溜儿下来,好让你老子和你五叔去见你戴叔叔去。”

  白桦扮了个鬼脸儿,从五爷身上蛇一样溜下来,爬到覃氏身后,搂着母亲脖子抱怨起来:“妈!私塾里的先生自从听说城里兴办了新学,书教得一点儿都不经心了,从早到晚呜乎哀哉呜乎哀哉地没完到了。才刚儿,见到我跟我七大爷去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尽说些叫人难懂的话,瞧着别提有多别扭了!”

  覃氏瞅瞅四爷,希望他能说女儿几句,见四爷根本不理她这个茬口儿,便对女儿说:“你管他说啥呢,你只管把你的书念好得了,你有啥好别扭的?”白桦不服气,小声嘟囔着:“本来就是嘛,像刚从坟圈子里爬出来的,一股子死尸味儿——死气横秋的,叫人心难受!”覃氏急了:“嗨,嗨,嗨,小小年纪,咋愈说愈不像话啦!大过年的,有你这么贬斥先生的吗?还有点儿大户人家小姐的规矩没有啦,嗯?”白桦固执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妈,你还是让我去上新学堂得啦!”覃氏说:“上不上新学堂你别跟我说,问你老子让不让,只要他点头儿我不拦着你。”

  四爷听见女儿一个劲儿地抱怨先生,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可转念一想孩子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便从中当起了和事佬儿和起稀泥来:“虽说世风日下,男人的辫子铰了,可先人的诗书却不能不读,礼教也不能不要,不能随波逐流也不能墨守成规。改良了,现在提倡效法西方,倡导科学,倡导民主,提倡实业救国。上新学能接受新思想新文化,是迎合潮流——好事嘛!”

  “但是——”白桦把脸蛋贴在母亲的脖颈子上摇来晃去,模仿父亲的口吻,顽皮地说。“但是,”四爷白了女儿一眼,“对!但是,你现在还小,等过两年再送你去念新式学堂。学问为济世之本,老白家的后代不光要知书达礼,还得能为国家献力才行。不管男的女的,都得自立有出息,不能总像我似的,心满意足地当个土财主。”白桦有点急:“转过年我都十四啦,为啥还要再等两年呀?”

  覃氏正色道:“死丫头,再过两年咋的啦?老实听你老子把话说完!”四爷却眨眨眼睛:“还听我说啥?没啦!”覃氏嗔怪说:“在孩子跟前你也没个正经的,有你这么当老子的吗?”四爷故作无辜状,两手一摊,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问:“你们给我评评理,我这个老子作得还不够格儿吗?”

  乌氏笑着包好孩子,放进悠车轻轻悠着,慢条斯理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虽说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没啥见识,可好歹香臭我还是能分得出来的。要依我说,桦儿要出去念书也是一等一的好事。既是好事儿就应该办好,哪怕是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呀!要见世面,咱就见大世面。她姥爷家的‘吉顺’在奉天有分号,到了奉天有人照顾,吃穿用度也都方便。”

  白继臣说:“张作相张大人,可是个务实开明的封疆大吏,也很现派。不仅在吉林城修起了自来水厂、柏油马路,还在城外八百垄地那块儿建起了吉林省立大学,他亲自出任校长——将来桦儿姐弟要是能考上大学,就不必舍近求远啦!”

  白桦终于赢得了第一批支持者,又扑到五叔身上,说:“谢谢三姨娘,谢谢五叔!将来桦儿一准儿好好孝敬你们!”白继臣把白桦抱在怀里。乌氏说:“有桦儿这句话,三姨娘就知足啦!等你兄弟长大的,也让他去念新学堂。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嘛,我白家也好出息个戴红顶子的。”

  覃氏说:“我的傻妹子呀,现在是民国啦,科举考试都废除了,哪还有红顶子呀?官府老爷现在时兴穿有兜的洋制服,官衔也早都改良了,有了新的叫法儿!”乌氏好奇地问:“都叫啥了?”覃氏不知如何作答,四爷又和她们开起玩笑来:“这你得问老五,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白继臣见四哥如此说,也假装正经地说:“文官我只见过省长县长,武官最大的见过督军……”乌氏讪笑道:“那就让他当督军。咱不求高官骏马,实在不济,当个县长啥的也行啊!”

  四爷冲五兄弟挤眉弄眼,穿鞋下地,从凤春儿手里要过烟袋。临出门还不忘揶揄道:“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依我看这话可要改改了——虽然僻居贫乡,却都志存军国。别人家的女人啥样我不知道,可咱白家的老娘们儿一个赛一个,都快赶上杨门女将了,只可惜缺个能挂帅的佘太君,要不然啊你们都能去上阵打仗。”四爷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跨在门槛上,转回身来对覃氏说:“眼下的军国大事还轮不上你们操心,还是给我们整点儿下酒的嚼咕才是你的正事儿。”

  白继臣也在一旁跟着敲边鼓:“可不是么,老远山西大风小号的回到家,竟让我饿着肚子,这怎么可以?”覃氏笑起来,却不忘回敬说:“谁说啥我都信,唯独能饿着我们家的活土匪我可说什么都不带信的。得得得,你们哥儿俩别在这随帮唱影的耍嘴皮子气人啦,先去上房陪陪戴将军吧!我这就去伙房,给你们弄吃喝去,省得叫我落下一个刻薄小叔子的恶名!”

  欢笑中,四爷和五爷一前一后从白乌氏的房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各呵出一大团白雾……

残局25
又是新桃换旧符。白家大院张灯结彩,显眼的墙上、门上都倒贴着“福”字,取福来到的寓意。临街大门上贴着一副“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的大对联,影壁上贴了个大大的“春”字,新贴的春联,鲜艳夺目,好一派红红火火的鸿福盛景。

  高盛刚刚遛马回来正给马饮水,关七爷一进院门就看见这两匹马和放在地上的鞍恚Я耍醯醚凵晃什胖朗俏逡乩垂炅耍咝说靡涣锒∨茏湃チ松戏俊

  客厅里,梅先生正陪戴延年喝茶说着闲话。梅先生告诉关七爷,五爷去了东厦屋看小少爷去了,关七爷悻悻地告退出来,从家人手里接过扫帚给马刷起身子。两匹军马在他的扫帚底下快乐地颤抖着皮毛,饮马剩下的半桶水撂在地上还在冒热气,关七爷拎起水桶刚要进马厩,见五爷跟在四爷身后走过来,便老远扔了水桶迎上去。

  戴延年的菊花青通体炭青,点染着酷似霜花的斑点,白继臣的坐骑通体如同黑缎子涂了油脂。两匹高头大马蹄如海碗,结实得能踏碎一切。见到四爷从身边走过头颅扬起,四处侦听的耳朵像转动的雷达,鼻孔喷出一股股热气,踏着冻土,围着拴马桩不安地走动……庄稼人生性喜爱牲畜。队伍上饲养的牲口虽不能拉套驾辕,可看着它们那股子龙性劲儿,白四爷联想到两个兄弟冲锋陷阵的威武模样,心中欢喜,扔下五爷和关七爷,匆匆奔了上屋。

  宽敞的客厅,方砖铺地,黄梨木镶大理石的八仙桌桌面上摆着红木架的缂丝绣屏,德国造的镂花自鸣座钟两侧是景德镇官窑烧制的长颈瓷瓶和一棵南海的老珊瑚树,八仙桌正上方挂着一幅六尺宣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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