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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出书版) 猛虎嗅蔷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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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悄悄退出去之前,握了一下芷岚的手说:“公主殿下,不用担心,一切都完美无瑕。”芷岚目光幽幽的向我笑了一下。
我本希望,我可以不着痕迹的消失于筵席之上,然而我离开的时候,无比敏锐地感到有如芒刺在背,像逃遁一般。想起来,似乎上一次我也是华丽的出场,逃也似的退场,只是希望这一次没有不期的祸事接踵而至。
注:
(1)篡改自香港电视剧《秦始皇》的主题曲
大地在我脚下,国计掌于手中,哪个再敢多说话?
夷平六国是谁?哪个统一称霸?谁人战绩高过孤家?
高高在上,诸君看吧,
朕之江山美好如画。
登山踏雾,指天笑骂,
舍我谁堪夸?
秦是始,人在此,夺了万世潇洒。
顽石刻,存汗青,传颂我如何叱咤!
(2)潘岳,就是人所周知的潘安,表字安仁,小字檀奴。其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以至后世文学中“檀奴”或“檀郎”成了俊美男子的代名词。
帝王篇(一)
我厌恶后宫的女人,这些无用的女人,贪婪狡诈,像极了肥白的蛆虫,日夜腐蚀着这阴沉的宫殿。
而这些女人当中,我尤其厌恶那个现在正坐在那里,安静的连表情都看不出来的女人。她的皮肤似乎比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还要白些,而她悄悄离去的样子,让我觉得她似乎又在酝酿着什么阴谋。我无法明白父皇的心思,让她宠冠后宫,又将她贬进冷宫,在自己百年之后,竟把一个事过自己的女人送到番邦,我皇家体面何在?
母亲曾是父皇真正的心上人,正因为她,失去了父皇的宠爱;在很多年里,我曾常常被父亲抱在手里或是跟在父皇身边让他考我文章,正因为她,在她从我的视线消失之前,父皇似乎已忘了我的存在,在那许多年里我几乎再未同父皇亲近过。
我无数次的听见母亲叹息哭泣,又无数次的看着这个女人巧笑嫣兮的伴着父皇来来去去。我第一次看见父皇揽着她在御花园里赏花时,我就知道我恨她。妇人;伏于人也(1),即便是皇后也只能跟在帝王的身后,而她却被父皇拥在身前;我第一次看见父皇将她抱于膝上,坐于凉亭之中饮茶时,我过去从未有过的野心蒸腾了起来,有朝一日我要成为一个帝王。
很久之后,当她彻底从我的帝国消失之后,我有些怅然,我开始疑惑当我对着那一幕幕她与父亲的缠绵,我究竟是可怜母亲,怀恨于她,还是羡慕父皇才决定有一天当取而代之?
我很乐于见到她被贬进冷宫,我觉得那是最适合她的下场。我如此仇恨一个女人,实在是她太过诡计多端而不择手段,为了权势和自身的目的,她可以做出近乎可耻卑劣的丑事。我自视谋略过人而又善于掌握时机,而我不得不承认我几乎就败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她轻易间就毁去了我运筹帷幄许久的计策。
很久之后,我开始疑惑当时究竟是不齿她的奸诈无良,还只是被个女人挫败的滋味不好受?更让我想把这个女人碾碎在我手心的是,她竟对我否认了她所有的机心,所有的作为,用似看着一个愚人的目光瞧着我,让我有了嗜血的冲动。
母亲曾问我是否因为这个女人比她美上很多,所以父皇再不来看她。我很想告诉母亲,她之所以失败,并不是仅仅因为美貌。但我只是对母亲说她才是后宫里最美的女人,那个女人只能次之。
很久之后,当我再次看到她,她跪在母亲脚下,萎顿不堪,瘦弱的几乎可以像烟一样消失时,我开始疑惑这真的是父皇曾如此宠爱过的女人吗?她和母亲究竟谁更不幸?
她自恃为官宦豪门,用些小恩小惠讥笑我母亲乃贫寒出身;她曾经在父皇大宴群臣使节之时,以舞娱众,做出只有舞坊乐伎才作的行当;为了帮裕妃之子争夺储君之位,她可以与父皇的外宠行那苟且之事;为了一己私欲,她用美色勾引笼络八王,以为她所用……
很久之后,当我发现她是在母亲被幽禁之后唯一一个还会去探望她的人时,我开始疑惑是否是我堂堂昂扬男儿以狭小的肚肠去揣度了一个小女人?而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关于她的私情,我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如今初登大宝,朝中各派势力蠢蠢欲动;父皇的诸位兄弟也欺我年纪尚轻,母族又出身卑微。尤其是八王,受父皇遗命监国,在朝中与各系皇族重臣似乎都交好亲近,竟也为了这个女人对我出言威胁,可恨!
罢了,她终将消失,只须防她再掀风浪也就是了,也许她还可以成为帮我稳住八王的一步棋。现下的局势,我太需要八王的支持。
没有人知道我为了登上这个帝位,曾有多少个日子食不下咽,又有多少个夜晚,无法安眠。每走出的一步,每布下的一子,都费尽了思量。为了这一天,我受了所有的委屈,吃了所有的苦。我想,在父皇众多的儿子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有资格得到这个江山。
看着这个女人再次用那高傲的眼神看向众人,我就无法不想起她是怎样一次次破坏了我的一步步计谋。
当年,子高将军是朝中最有功勋和势力的将军,几乎控制着大半军权,与父皇又是那种亲密的关系。而我,母亲出身寒微,在朝中毫无势力支持,建立起一桩强有力的姻亲成为我争夺帝位的关键,而子高将军唯一的妹妹自然成了最佳的人选。如果可以娶她为妃,不但间接控制了帝国的军事力量,还可以经由子高将军在父皇枕席之侧施加微妙影响。
父皇本打算将子高将军的妹妹许配给裕妃的儿子,我绞尽心思,叫母亲去求父皇,教母亲对父皇动之以情。于是母亲在等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有机会与父皇共进晚膳时,母亲流着泪对父亲说:“陛下,臣妾出身卑微,无依无靠,将来您千秋万岁之后,我哪里还有活路?”父皇答她你不是还有儿子可以靠。母亲回说:“就是个不中用的书生。陛下,若能配了子高将军的妹妹,将来就算母老子弱,也还不至于被欺负啊?”不知道母亲还说了些什么,总之那一晚父皇是未置可否就离开了。
我随之又安排了父皇身边的梁公公曲意委婉的暗示父皇如果将子高之妹嫁与裕妃所生之七皇子,那将来七皇子如若继承皇位,势必导致外戚权重,恐怕也容不下其他几个有势力夺储的皇子;如果其他皇子继承大统,七皇子不但有裕妃母族这边的势力,又有子高将军的军权,恐有大乱啊!
子高将军的妹妹就这样最终成了我的皇妃。我筹谋着只要消除了四皇子的竞争,迟早我会让父皇相信以我之仁厚,如登大宝,定会善待其他诸皇子。
然而,我费尽心血,以为一招妙棋,却会在弹指之间,被这个女人化为乌有。据梁公公所说她只是对着子高将军莞尔一笑,就让子高将军失了心神;又故意在昭阳殿前与子高将军暧昧不清,让皇上看个当场。最后子高将军被逼离去,病死边疆,我的婚姻也成了一招无用的棋。
注:
(1)儒家经典里说的很伟大的话
惧
此后的日子里,年轻帝王的目光总像雷鸣电闪一般一次次划过我的脑海,追的我四处皆是仓惶,不详的感觉搅乱了我的思绪。越来越湿的夜像是一口硕大的陷阱,空气里处处漂浮着阴谋的味道。我知道这是所有后宫里恒久的气息,但是席筵之后,它似乎更形浓重了,驱之不散,裹在初夏的夜雾里,纠集成一团又一团,伏在宫殿四宇以及每一个黑黢黢的角落里。
我似乎仍旧肌肤皎洁胜雪,体态轻盈如风,可是痛苦的记忆早就剜进了骨血里,腐蚀了我的心神,我怀疑着每一个在我看来不同寻常的眼神和语气,似乎每一个传递进来的信息都是新一场迫害的序幕,似乎连逐渐变暖的气温也透着诡异的玄机。
可一语决我死生的人太多,于是帝王微微的一个蹙眉,便迫得我惶惶不可终日,如天之将崩。而这只是明晃晃悬在那里的尚方宝剑,全不足以比宫廷陷阱的万中之一二。
后宫的艰险教会了我太多在这里生存的机要。宫廷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面,也是愚人常常忽略的一面,不是皇帝,不是皇后,而是那些仆人,无数的仆人、使女、厨役(1)……而我曾经就是这样一个愚人,我太过于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我的家人,我酷爱的书,我的琴棋书画,我的那一场期待了太久,却在冬日也不曾降临的无望的春情。
除了小心翼翼的恭敬着居于上位者,我所有剩余的触角全都探进了如同秘密花园一般的内心世界,而漠视了四周的异动。当年,如若我曾分一丝心神,看一眼声旁的奴仆,听一句他们的闲言,也许,只是也许,有些事原可以走一步先招,有另外一个解。
也许,我可以探听皇上的心意,我可以关注宫廷里为了争夺储位的阴谋,我可以早早的提醒父亲处处小心;也许,我可以更好的打点身边的人,也就不至于被出卖,终至身陷囹圄。可哪里来的那么多也许呢,过往只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忽视了宫里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不肖说俯就他们,赏赐他们,讨他们欢心,我甚至除了贴身侍候的宫女小招,从来也记不分明当年我宫里其他人等的眉目姓名。
如今却深知:在后宫这块一里宽二里长的地方,想要自保,就必须依赖由无数仆役织起的一片密布的网。其实,若没有仆婢夹杂在内,宫廷之中也就往往不会闹出什么阴谋来了(1)。
所以,现在我对待我可以接触到的宫里的每一个仆人,总是和顺大方,我所得到的所有赏赐,除了所需衣物还有有用的书籍,皆用来赏赐他们。渐渐的,我身边的人变得非常忠心且总是曲意讨我喜欢,什么样的话和事都传进了我的耳朵。
新帝的为人行事,宫里的细枝末节,我越来越清楚,知道得也越来越迅即。这些也许最终没有用来拯救我自己,倒是及时让我阻止了芷岚公主一场懵懂的情事。也许对芷岚的命运来说那并不是最好的一个编撰,可我总希望芷岚的生命会继续,我的生命也会继续。
经由这些耳目,我知道了新帝是如何一个铁腕的帝王,他是用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杀开了一条通往御座的血路,他也仍旧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巩固着自己的政权,这就是:顺我者荣华富贵,逆我者有死无生(1)。正如芷岚嘴里所说:“我这个皇兄,幼时经历坎坷,于是行事有些独断,要是做了违逆与他的事,在他手了是定然讨不得好去的。”于是我更是日日思索往日可曾有得罪的地方,也更加的深居简出,处处小心。
也是经由这些耳目,我在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时候,就紧紧拉住芷岚的手,告诉她:一步差池,前面即是深渊万丈。使人愚蔽者,爱与欲也(2),而生于皇家,便从无资格谈爱论情。即便你有心以身殉情,难道也真的愿意心中所念的人跟着一起烟消云散吗?
因爱生忧,因爱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3)
忧的是咫尺天涯,怖的是累你一起万劫不复。
我也告诉芷岚,要她相信我,终有一日:桥下再无秋水,桥上亦无相思(4)。然而在我和她一起经历了很多,又分离了许久之后,在我们都接近人生的结局时,公主曾给我寄来书信一封,信中问我可安好,信中还说:“关山月冷,世事无情。纵马长啸,堪叹情事空空。雾隔千里兮无归,花飞天波兮蹙眉。几重山,几重水,遥遥无期,归途如虹。君兮,君兮,藏于水之南。(4)”
注:
(1)借用林语堂《武则天传》中部分论述
(2)佛教中的观点
(3)《大涅磐经》
(4)摘抄了网络上署名潇湘妃子的一篇原创诗歌中零星的句子,胡乱凑在一堆。
叶落
芷岚以前只见过她的父皇和王兄,除此以外她没有机会看见任何一个对她而言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所以当她第一次看见了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时,便注定了是她的劫难,更何况那还是一个白衣胜雪 、才冠三梁的男子。当芷岚登上白马寺山门前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那个男子就那样妩媚妖娆的立于晨风中紧闭的庙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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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抛弃了功名和利禄的男子一心想要敲开佛的大门,不管庙门是如何的紧闭,他在寺院外不吃不喝等待了三天,直到前来为自己祈求婚姻会美满的芷岚走到了同一扇门前。是芷岚亲手帮他扣开了通往神佛大殿的门扉,是芷岚在问明了一切后,对方丈说这是天朝有名的才子,既然他一心向佛,方丈应该收留他,他会成为一代名僧的,这是他的机缘,也是白马寺的机缘。
然而,当芷岚看着他激动万分的跪拜在金佛之前时,我清清楚楚的看见芷岚眼里忽然闪过从不曾有的疑惑。当这一角白色衣袂终于消失于殿前,只留下一张潮湿的叶子粘在门槛上,我分明看到芷岚惦念不舍得眼神。丝绸的窸窣已不复闻,尘土在殿堂里飘飞,再听不到脚步声(1)。风起,风舞纱幕,纱幕飘飞。
这是一个少女最美不过的情怀,千金难易这一刻的心动,再以后,等这豆蔻年华过去了,落了尘埃缚了茧的心就不会这般轻易被勾动了心弦。
不幸的是,对于一个公主而言,这山门前的一次相遇只能是个劫难的开始,而绝不会是那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2)的故事。
芷岚不是一个在宠溺中长大的女孩,她长在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深宫里,她比寻常人家的女子更明白身为女人的无奈,于是,那一日,白马寺外白衣人;我如同欣赏了一幅春日里的画,知道它会凝在这一刻,凝在山门前,凝在芷岚永恒的心深处。然而我错了,我用一个女人的心去踱了一个少女的心。也或许我所领略过的那一点点晦涩不明的情远不足以让我知道情之一字是会叫人义无反顾,生死相许。
有一天,芷岚身边的小宫女告诉我芷岚又去白马寺敬香了,这已是一个月内第三回。我霎时冷汗淋淋,再不用多少时日,这就将成为新帝登基以后宫闱里的第二桩丑闻。
芷岚是和尚的红尘万丈,和尚是芷岚的化外一方,和尚要是跳得出去,便可安心做他的和尚,芷岚可以把他当初那一袭白衣,临风而立的样子深深记取。若;跳不出去;那等来的绝不会是于红尘里的相爱一场,而是两人一同的末劫。(3)芷岚说她去白马寺只是想看上一眼,也只有看着那人的时候,才知道活着是怎样一种滋味,却原来,过去的所有时日都如同嚼蜡。
我对芷岚说:“我朝历来都是以宗室女和亲,唯独这一次是嫁了真公主,全因为前后三代皆因为争夺皇位,朝中内乱频频,先皇是想防着突厥乘势起兵,新帝也想借此联合突厥,一则牵制西北各国,二则也好专注于整顿内务。我想,公主殿下必是明白皇上一贯如何处事的,此事如若传闻出去,怕是绝无余地的。(4)”我又对着芷岚说:“故事里的辩机和尚即使不为佛门创下更宏伟的功业,原本也可以伴着他挚爱的经文安然老去,如此惨烈的终结不知辩机可否无怨无悔,不知又是否是高阳早已料到的?(5)”原本我不敢,也不该对着公主殿下如此大胆妄言,状如训诫,然而在这样一件事上我不得不有私心。如若芷岚果真行错半步,发落下来的时候,恐怕我和所有解忧宫里的宫人们便会是第一个就地伏法的。
我并不奢望公主殿下顾及我们这些人的生死,至少是她自己和她所恋着的那人。我只希望在一切真的发生前,她至少除了青春冲动之外,可以认真思考一下当爱情和死亡摆在一端的时候,究竟真的是孰轻孰重。
至此,直到远嫁,芷岚再不曾跨出宫门半步;至此,终她一生,芷岚再不曾提起过那个白衣胜雪 、才冠三梁的男子。
注:(1)美国诗人庞德的名作《刘彻》汉武帝的《落叶哀蝉曲》被美国诗人庞德改译成《刘彻》,《刘彻》被称为美国诗史上的杰作。特别落叶一句被称意象叠加法的典范;落叶句成了美国诗史上一个很有名典故。
庞德当时不懂中文,读了别人译的《落叶哀蝉曲》(伪托汉武帝刘彻思怀李夫人所作),改作了这首诗。
原作:落叶哀蝉曲——悼李夫人歌刘彻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
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于重扃。
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
美国诗人庞德的名作《刘彻》«;Liu Ch'e»;Ezra PoundThe rustling of the silk is discontinued;Dust drifts over the court…yard;There is no sound of foot…fall; and the leavesScurry into heaps and lie still;And she the rejoicer of the heart is beneath them:A wet leaf that clings to the threshold。
改译作:刘彻庞德绸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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