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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知进退，明深浅，方能一世荣华。”
从为太子牵红线指婚，到突兀提出父代子娶，白凤隐的顺从表现让容萧夙十分满意。走下书案踱步到白凤隐面前，容萧夙负着手仔细端详，面上渐渐泛起一丝迷茫。
“朕看你第一眼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白凤隐无声浅笑，看上去优雅淡泊。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她心底埋藏着怎样的刻骨仇恨。
恨到想把他千刀万剐！
他们，岂止是似曾相识？他毁了她半生，又为她带上一世枷锁，她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做个普通人了……无论走到哪里，那些深沉的怨恨与复仇执念都会纠缠她，不停不断，不死不休。
这样的她，连再去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在想什么？”容萧夙抬起左手想要摸一摸她耳边整齐乌发，拉近两个人有些生疏的距离。
白凤隐后退半步，不着痕迹躲开。
“在想刚才的要求皇上会不会答应。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民女不想随随便便敷衍了事。”
“这有什么？朕答应你就是。”容萧夙畅快笑道，“初五大早朝，七品以上文武百官都会到场。届时你就在朝上等着，亲眼看着、亲耳听着，朕会把这消息公之于天下。”
白凤隐笑而不答，平淡神色更添七分神秘，三分诱惑。
那种感觉让容萧夙心里像猫挠一样痒痒的，总想摸一摸她白皙皮肤、碰一碰她温热身躯，以此确定眼前这让他想要得到的女人，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过。
“没有其他事情民女先行告退了，琳琅阁尚有许多事情需要打点。”看到容萧夙发生变化的目光，白凤隐适时提出要离开。
书房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而且外面还有不少侍卫、太监守着，容萧夙当然明白现在不是做些什么的时候，虽说有几分舍不得，却也只能点点头允许她离开。
出了宫踏上马车往回走时，白凤隐又一次发觉附近有人监视，略一沉吟，低声吩咐车夫向三皇子宫中驶去。
当晚，凤仪宫灯火通明，直至深夜仍未熄灭。
明皇后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一双因愤怒而发红的眼里写满恨意，满地摔碎的花瓶杯盏，更说明了她此时有多恼火。
左靖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脸上还有一道通红掌印。
“一开始你说是为川儿选妃，后来又说是为打击殒王，怎么到最后，竟让那贱女人成了破格入宫的新嫔？你还敢说你和那贱人没关系吗？敢吗？你倒是说话啊！”
啪，又一个响亮耳光打在左靖楼脸上。
左靖楼不躲不闪，顺从得像是被驯服的绵羊，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委屈自责。
“臣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时皇上说要看看太子妃人选，臣总不能抗旨不遵，于是便带皇上去了琳琅阁。谁知皇上对白凤隐一见钟情，说什么都要纳她入后宫，臣也没有办法……”
“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想着白嫩的小丫头给他纵欲寻欢呢？真不要脸！”明皇后狠狠唾了一口，面色更加愤怒，“旁人也就罢了，跟自己儿子抢女人，让天下百姓看皇子天家的笑话吗？”
左靖楼倒吸口气，一脸惶恐：“娘娘万不可乱说。其实皇上未必是真心喜欢白凤隐，或许只是因为那流言，所以才对白凤隐势在必得。”
“流言？”
明皇后皱起眉头想了想，过了许久才想起来，之前白凤隐曾传出“凰星临世”的流言。
陡然倒吸口气，明皇后脸色煞白：“这么说来，皇上不让川儿娶白凤隐，反而纳她为嫔，实际上是为了把所谓的‘凰星’掌握在自己手中？”
“或许吧。娘娘也知道，最近几年太子殿下没什么功绩，又经常被朝臣参奏说好逸恶劳、贪于享乐，想来皇上心里早就对殿下有所不满。当然，这也只是臣的胡乱猜测，并不能当真。”
左靖楼的话如同一阵警钟在明皇后脑中敲响。
一直以来提防着明家、刻意栽培朝中几位重臣势力牵制明家，容萧夙所作所为难道还不说明问题吗？
“他这是想废了川儿，夺走我明家血脉的荣光吗？容萧夙……你好狠的心！”
明皇后咬牙切齿，眼眸里，蓦地多了一缕杀意。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54章　此生，已是厉鬼怨魂

“娘娘，左大人。”
明皇后与左靖楼密谈时，贴身侍女柳烟战战兢兢走入，怯生生唤了一声。
正在气头上的明皇后想也不想，随手抓起一只茶杯就朝柳烟砸去。柳烟一声惨叫，捂着流血的额头向后跌倒，两行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
“娘娘消气，凡是总有转圜余地。”左靖楼安慰一番，而后走到柳烟面前，体贴地将柳烟扶起，柔声道，“这时候来找娘娘，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
柳烟抽泣两声点点头，红着脸忍住哭声，低道：“小罗子报信回来，说琳琅阁的白老板今天受皇上传召入宫密谈，离开皇宫后直接去了三皇子宫里。”
白凤隐入宫的事，容萧夙身边擅于逢迎的太监早报告给明皇后，但之后她去往三皇子宫殿的事情明皇后还不知道。
左靖楼扭头看向明皇后：“白凤隐很清楚太子殿下对三皇子态度，这种时候跑去三皇子那里……娘娘，事情似乎有蹊跷。”
“之前她不是拒绝了三皇子的讨好吗？怎么突然又联系上了？”明皇后顿觉情况不妙，涂抹厚厚脂粉的脸更加苍白，“这可不妙，万一她投靠三皇子那边，那等她入宫封嫔后，就可以天天在皇上身侧吹枕边风了！”
“如果真是这样，殿下的处境就更加危险，恐怕殿下的太子之位，是真要不保了。”
明皇后一阵心慌，低声斥退柳烟，而后飞快扑到左靖楼胸口，泪水涟涟。
“靖楼！你快想想办法，无论如何要保住川儿的太子之位啊！本宫被皇上冷落半辈子，忍到现在唯一期盼，就是川儿能继承大统、君临天下。你可不能让他在这种时候输给别人！”
轻轻拨开明皇后紧攥衣襟的手，左靖楼故作无奈：“娘娘的苦衷我懂，娘娘的心事我也懂。可是娘娘也该知道，皇命不可违，臣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子少师，又能如何去做？殿下自己不争气，白凤隐成了皇上新宠，他们之间又有积怨……这件事，臣真的无能为力。”
明皇后仓皇倒退，泪水接连不断滑落。
“川儿……川儿是本宫唯一的期望……川儿若是输了，明家便是刀俎鱼肉，随便谁都能任意宰割……本宫该怎么办……这样活了一辈子，本宫为的究竟是什么……”
一代皇后憔悴如斯，仿佛三魂散了七魄，早就失去青春的脸上现出苍老痕迹。
怅然之中，明皇后痴痴呆呆望向铜镜，泛黄镜面里那张憔悴扭曲的面容映在她眸子里，无端引发一场空前的惶恐与惊慌。
二十年韶华尽锁深宫，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么？
“不……不是这样的，本宫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拾起手边杂物嘭地一声砸倒铜镜，明皇后心里愤懑陡然爆发，踉跄飞奔到左靖楼面前，死死揪住他衣襟，一双眼中满是狰狞之色。
“告诉本宫，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川儿，才能让明家平安无事，让本宫高枕无忧？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快告诉本宫！”
“办法倒是有，只是……”左靖楼吞吞吐吐，在明皇后几次催促后才叹口气道，“皇上真打算放弃殿下，谁也没办法改变。除非在皇上正式罢黜殿下之前下手，或是让所有与殿下争位的人都消失，又或者……让皇上再没有改变决定的机会。”
明皇后慢慢放开手，似懂非懂，陷入沉思之中。
“只要皇上没有机会……”
帝都形势悄无声息发生巨变时，白凤隐正在琳琅阁内悠闲喝茶，对面坐着风南岸与云疏醉这对儿奇妙组合。
“凤隐，你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
“世子觉得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草率决定可是会影响你一生的，真的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不打算……皇上都发话了，我再反悔不是找死吗？”
见白凤隐态度坚决，云疏醉和风南岸对视一眼，担忧无奈就快把四只眼睛撑爆。
风南岸欲言又止，好半晌才下定决心问道：“那殒王呢？”
“他？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白凤隐一耸肩，“所有事情我都让夏班告诉他了，没瞒着他就行呗。反正初五早朝上就会宣布，目前为止还没有改变决定的打算。”
连搬出容定尘都没办法阻止白凤隐，风南岸就知道，这次是真的没有劝阻余地。
低下头，风南岸艰难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安稳，若是有人欺负你尽管开口，我会竭尽全力帮忙。”
“多谢世子好意。”
云疏醉看了看二人，略作沉吟，道：“南岸，我有话和凤隐说。”
风南岸识趣地先行退出房间，留下云疏醉紧盯白凤隐，仿佛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许久，云疏醉才开口。
“不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但若是为了其他目的答应入宫，我觉得你早晚会后悔。有些话我知道你不会听，我还是得说……南岸对你真心实意，他只是不会表达又不想让你为难。如果你愿意放下执念，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白凤隐眉梢一扬，轻声浅笑：“我说，大哥，我这可是积极准备着要去当嫔妃呢，你怎么这时候给我说媒拉红线？实在太不靠谱了。”
“不靠谱就不靠谱吧，总比你为复仇不惜一切要好。”
云疏醉的话模棱两可，却很明白透露出一层意思……他已经知道她的目的。
更可能，连她的身份都已经知道。
“怎么，你知道我的秘密了？真奇怪，好像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很聪明，我根本瞒不住你们。”白凤隐倒没有太多惊讶。
“鼎仙门和巫族的恩恩怨怨足有百年，巫族有什么能耐，师父对我说过很多遍，所以对我来说猜到你是凤隐借尸还魂并不难。”云疏醉目光意味深长，“然而这与我没有太大关系，你终归是我表妹。”
白凤隐云淡风轻：“那还真是多谢了。”
“真想谢我不如用实际行动表示。”深吸口气，云疏醉沉下眼神，“凤隐，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向皇帝复仇？就不能放下仇恨吗？要知道，天子撼动，必定牵连江山，你一个人的仇恨，可能会导致天下苍生遭逢劫难。”
“那又如何？”
转身推开轩窗，白凤隐望着风雨欲来的阴沉天空，唇边噙起冷笑。
“当我纵身跳下九幽塔时，就已经化身厉鬼。”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55章　当朝抢婚

三月初五，春意阑珊，早晨的微风里已经有了夏季温热味道。
风越国每逢初五、十五举行大朝，帝都内七品以上文武百官都要到场，京畿重地五品以上官员也会亲赴，其中还包括各亲王、封王及侯公。
但凡皇帝有重要决意多数会在此时昭告天下。
之前容萧夙亲自到琳琅阁见白凤隐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很多人猜到，或许这天参朝会有更进一步发展。
果不其然，当容萧夙朗声宣布有喜讯公布时，一身华丽长裙的白凤隐款款走到朝前。
凤羽霓裳软罗纱，这是只有位列皇贵妃之上才有的荣耀赏赐，容萧夙毫不犹豫赐给白凤隐，足见对她的重视。不过一众朝臣关注的并不只是这些，还包括坐在一旁面色阴沉的明皇后，以及低头站在朝官首列，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太子。
市井间传闻，即将被破格册封新嫔的白家小女儿与三皇子往来密切，而已被立为太子多年的容定川，很有可能因此失去太子身份。
一个被预言为凰星临世、有帝妃福相的女人，真的会让天下局势瞬息改变吗？
许多人惴惴不安，而更多的人则拭目以待。
“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事尽心操劳，而皇后娘娘身有微恙难尽侍奉之能，六宫嫔妃众多却无德行兼备之人，是而需纳贤女一名侍奉皇上身侧。今有白氏商贾之女讳名凤隐，贤良淑德、才学兼备，经皇上恩准，破格赐其嫔位。望其承天命、尽身职，为皇上龙体之安康，百姓之福祉，江山之社稷谋福。”
掌事太监嗓音尖锐，高声宣读完圣谕，而后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容萧夙面带喜色而不张扬，仍是一副稳重做派：“诸位爱卿大概早就听说朕要纳新嫔之事，今日这件事总算落定下来。凤隐通晓事理、深明大义，深得朕心，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若是有，但说无妨，朕需要忠言进谏。”
朝堂下，文武百官交头接耳，一阵纷纷议论之声。
容萧夙既不催促也不说话，懒懒散散向后一靠，倚在龙椅中眯起眼睛打量众人。
皇帝要往后宫填补女人，谁没事闲的会跳出来反对？又有谁敢说个不字？什么广开言路、虚心听指，与他想得到哪个女人毫无关系，让众臣提意见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刻意为之的议论声很快变小息止。
“都没有意见吗？那这件事就这么定吧。”容萧夙起身端坐，正要吩咐掌事太监公布相关事宜时，突然有人走出朝臣队列。
“臣以为，皇上还是取消对白凤隐的册封为好。”
意料之外的反对声音出现，容萧夙大感诧异，待看到走出队列高唱反调的人是容定尘后，那双威严眼眸中掠过一丝厌烦。
尽管心里十分不悦，作为皇帝，容萧夙也只能强装好奇：“怎么，殒王不同意吗？可有什么理由？”
所有文武百官都朝容定尘看去，刚刚熄灭的议论声再一次响起，而且比之前更加激烈。
殒王容定尘，白家五小姐白凤隐，这两个人之前屡次成为街头巷尾闲谈话题，他们之间的关系众说纷纭。
在场的朝臣有不少人都听说过传闻，容定尘在琳琅阁一掷万金也好，白凤隐坐在窗口大骂他始乱终弃、要死要活也好，总之这两个人的关系绝不简单。
那么容定尘站出来反对，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迎着众人揣测目光，容定尘挺胸抬头直直看向容萧夙：“后宫嫔妃要经过十分严格的筛选，就算破格册封也该遵循祖上传下规矩。白凤隐身份地位都不足匹配嫔位，这个可以暂且不提；如今她还有婚媒在身，而我风越国律法，女子不得带婚媒二嫁。皇上若是真的册她为嫔，便是以身犯法，给百姓知法而乱起了个最糟糕的开端。”
“什么？她、她还有婚媒在身？这不是开玩笑嘛！”
“殒王说话得讲证据，如果这女子真有婚媒在身，她怎么干轻率答应册封？该不会殒王旧情难忘，气愤不过故意污蔑吧？”
“殒王掌管长门司多年，从不说没有证据的话。微臣认为，这件事皇上确实该谨慎些。”
“哼，正因为殒王掌管长门司，所以他说的话才更该怀疑。”
不等容萧夙给出回应，朝上一群归属势力不同的朝臣已经开始唇枪舌战，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支持容定尘的人居然占据大多数。
太子派系，自然不愿意可能已经投靠三皇子的白凤隐上位。
二皇子、长硫王的人多半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三皇子那边……有白凤隐之前主动登门密谈，早达成了暂时站在容定尘这边的约定。
眼看容定尘就要把定好的事情搅乱，容萧夙露出不满之色：“殒王所说确是事实吗？可有证明？”
容定尘淡淡侧眸，有意无意看了白凤隐一眼，而后又望向高居龙椅上的容萧夙：“臣本人就是证据。”
容萧夙皱眉：“此话怎讲？”
“很简单，一句话的事。”容定尘泰然自若，“与她有婚媒在身的人，就是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陡然掀起朝堂一阵低低惊呼。
容定尘与白凤隐有婚约在身，这不值得惊讶，毕竟两个人之前闹出那么多风风雨雨的绯闻。真正让这些人吃惊的是，容定尘居然有胆量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
这无疑是在用手掌啪啪啪打皇帝容萧夙的脸啊！
明皇后听到容定尘的话，僵硬脸色竟然有了几分缓和，偷偷瞄了容萧夙一眼，借咳嗽的姿势掩盖无声冷笑。
试想，皇上看上的女人，就算真有婚约在身，谁会蠢到说出来呢？而且还是身在朝中的重臣……
容萧夙理所当然也为自己脸面无光感到愤怒，悄悄握紧拳头咬咬牙，待止住臭骂一声丢出杀令的冲动之后，勉强维持平和表情看向白凤隐：“凤隐，殒王说的可是事实？什么都不用怕，想说什么就说，朕在这里，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容萧夙的意思很明显，只要白凤隐开口否认与容定尘有婚约，他就可以大手一挥断容定尘一个污蔑之罪。至于旁人怎么想，他完全不需要在乎他是九五之尊，白凤隐是当事人，他和她一口咬定没有，那就是没有。
容萧夙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很响，而白凤隐矜持许久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又一次让朝堂陷入震惊。
“殒王说的没错。我与他，早已私定终身。”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56章　不用约定的默契配合

“这、这叫什么事……”
“既然有婚约，怎么还敢和皇上谈及册封之事？这不是愚弄圣上吗？”
“嘶……殒王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
朝堂内外议论声不绝，所有人都被容定尘和白凤隐两个人弄糊涂，投来困惑或同情目光。
饶是容萧夙历经风风雨雨定力过人，也抵不过这么巨大一个“惊喜”，猛一拍龙椅怒目圆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