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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明白对她的感觉，但是能看出，她很排斥有人对她好……我是说那种不同于普通朋友的对待。那日宗主送舟神医过来时也说，无论是殒王还是鬼帝，在这件事上都有些操之过急。”
容定尘似是觉得有趣，略带自嘲浅笑一声：“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怎么都跑来当事后诸葛亮了？说得好像他们多精明似的。”
“精明不精明我也不清楚，反正宗主说的话我已经带到，剩下的就不归我关了。”沈珏摇摇头，“说正事吧。夏班不能随行的话，去长芸郡需要我跟着吗？怎么想都有种前途凶险、危机四伏的感觉。”
一甩衣袖，容定尘倦怠伸个懒腰，唇角勾勒一丝无奈：“会想出这种恶毒点子，说明容萧夙已经对我动了杀心，大概是左靖楼耳边吹风的功劳吧。不过你毕竟是江湖人士，不便出现在我身边，这趟凶途我自己走。”
沈珏无声默认，在容定尘转身走进屋子后忽然开口：“我曾问过白姑娘，是不是喜欢主子。”
刚走进屋子里的背影明显顿了一下。
“她怎么回答的？”容定尘没有回头，询问语气故作淡然。
“没有正面回应，她当我是在开玩笑，看样子对主子并没有那种感情。”
沈珏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看着容定尘修长背影，莫名地勾起嘴角微微弧度：“好像对白姑娘而言，只有殒王是特别的。所以……有些话，或许说出来更好。”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64章　明将军

不管容定尘最近表现如何怪异，白凤隐终归不希望他出什么事，虽然已经让夏班转达自己不会同行去往长芸郡的意思，却不代表她会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
花了些时间对容萧夙的命令和长芸郡做了一番调查后，白凤隐想到一个人，一个足以帮助容定尘避免容萧夙这场诡计暗算的贵人。
只是要说服这个人帮助容定尘并不容易，白凤隐已经有所觉悟，她必须放弃一些执着才行。
容定尘带兵出发之前第三个夜晚，白凤隐披着夜色，独自来到位于朱雀大街、聚居着帝都顶级权贵的永安巷，停步于某座华丽旷大的宅邸前。
那宅邸高门深户，一块皇帝亲笔题字的黑底金匾高挂门楣之上，上书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大将军府。
便是夜深人静时，大将军仍守卫森严，门口一队士兵见有女子深夜造访，立刻将白凤隐团团围住。
“干什么的？”
白凤隐不慌不忙摘掉风帽：“找大将军，劳烦通报，就说是故人好了。”
白凤隐一边说话一边把一只弹弓交给守卫士兵，守卫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无法确定眼前的女人是在故弄玄虚还是脑子有病。
稍作商量，其中一个士兵转身进入府内通报。大将军府占地足有千顷，相当阔大，白凤隐等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才见有人匆匆走来。
那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面庞方正、剑眉粗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正直无比，威势十足。守卫士兵见那人匆匆赶来连衣衫都没整理好，不由有些吃惊，待到那人走近才齐齐公低头：“大将军。”
这人，在帝都之内几乎无人不知，就连五六岁的小孩子遇上他，都会万分崇拜地叫上一声大将军，又或是明将军。
凤隐沉睡二十年重生归来，所认识的人已经不多，但这人她简直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明御，明皇后的异母弟弟，如今手握帝都兵权、官居正一品天策上将的大将军。
大半夜被吵醒，明御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朦胧，急急出门看到门口等着的人是个年轻女子，不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你是谁？谁让你拿着东西给我的？”
明御晃了晃手中弹弓。
白凤隐看眼弹弓，薄唇微挑：“琳琅阁老板，白凤隐。”
“白……凤隐……”明御有些恍惚，眸中流露出继续沉痛的追忆光泽。呢喃两声，明御陡然沉下脸色，声色俱厉：“到底谁让你来的？快说！”
“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吧，我定会给明将军一个满意答复。”
看着白凤隐嘴角那抹淡然优雅的笑容，明御眼神变得困惑：“你……我们见过吗？”
“都说了是故人，怎会没见过？只怕是明将军贵人多忘事，一时之间有些糊涂了。”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容萧夙和明皇后外，有胆量说明御糊涂的人白凤隐还是第一个。站在一旁的守卫士兵愈发惊讶，紧握兵器打算等明御一开口就把这口出狂言的女人拿下。
然而，明御只是皱眉挥了挥手：“你们继续守门。这位姑娘，随我到内堂一叙可好？”
白凤隐笑着点头，与明御擦肩而过时，用旁人不可听清的微小声音嘟囔了一句。
“你长大了，小铁蛋。”
一刹，手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僵立原地。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65章　故人，故事

明御所有反应都在白凤隐预料之内，半侧过身，笑着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别傻站着，再被蛇咬到怎么办？”
这地方自然是没有蛇的，明御听了她的话并未露出嗤笑神情，反而更加错愕不已，眼里隐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
“你是……”
“嘘，这么大的秘密，不可以让外人听见。”白凤隐笑笑，转身朝更里面走去，对大将军府内道路万分熟悉。
她怎会不熟悉呢？
当年她曾在这里居住数月，在这里拒绝了一个男人的痴情，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遇到明兰。
还有明御。
一路走到内堂，明御急急屏退所有下人，看着白凤隐满含期待、欲言又止。
白凤隐四处瞧瞧，见周围种满腊梅，不由嗤笑：“你个傻小子，是等着我夸你说腊梅种得好么？你看看，偌大的园子除了腊梅没有其他的，连个给客人参观歇脚的地方都不留，做事还是这么不长脑子。”
明御的眼神变得激动，悲喜参半的表情里，堂堂大将军该有的威仪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小男孩儿一样的欣喜与青涩。
“我、我只是想着，你最喜欢腊梅了，如果让这院子开满腊梅，说不定你就会在梦里回来看看我……”
说到最后，话已经被哽咽打断，明御忽然张开手臂把白凤隐紧紧拥在怀里，魁梧身躯将瘦削的她彻底包裹。
“凤隐姑姑……你终于回来了，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被禁拥在怀里的白凤隐也因这炽烈拥抱而动容，当她感觉到脖子上一抹温热湿润化开时，心里那份柔情蓦地多了一般酸涩。
这世间，终是有人记得她，念着她，等着她。
到底还有个大男孩儿会为她流泪。
“好了好了，已经这么大年纪的男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让那些士兵看到该怎么羞你？”白凤隐推开明御，像个姐姐一样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泪痕，“不愧是我的小铁蛋儿，只有你才会在第一时间认出我是谁。”
明御腼腆地擦擦眼泪，憨笑道：“只有凤隐姑姑知道我的小名，也只有凤隐姑姑知道我被蛇咬那件事，还有弹弓……要不是凤隐姑姑教我做弹弓、教我打鸟，在毛子岭时我就饿死了。”
“亏你还记得清楚。大概也只有你，才会把我记得这么清楚。”
白凤隐笑容减淡，轻轻叹口气，细心地为明御将衣襟衣领打理整齐。
“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能再叫我凤隐姑姑。一来你我年纪身份相差太多，二来也是防止被别人知道……你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被人排斥的吧？如今我没有靠山，再发生那种事，我真的会被烧死。”
明御立刻发怒：“谁敢？有我在，我看谁敢动凤隐姑姑一根汗毛！”
“不错，的确有霸者之风，符合你大将军身份。”白凤隐不急不恼，面对已然长大的明御吟吟浅笑，“不过尽管你手握重兵，但终归是人臣，有些人想要杀我，你还是阻止不了的。”
明御一愣，想了想，倒吸口气：“皇上……难道皇上要杀你？”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66章　终是为他

白凤隐摇头：“还没到那时候。现在容萧夙并不知道我借尸还魂、再世为人，等他发现肯定会对我下杀手。除此之外，明皇后也是绝对不会允许我活着的人。”
“大姐她……唉……”
明御沉沉叹息，眉梢眼角的无可奈何让白凤隐看得阵阵心疼。
明御是明皇后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母亲出身低微一直不得父亲和兄弟姐妹待见，从小就要忍受各种排挤打骂，和之前白凤隐的遭遇酷似。当年白凤隐第一次见到还是个孩子的明御，就因为他的老实善良万分喜欢，不仅给好吃好穿、教他武功，还经常为他出头，报复那些欺负他的人。
也因此，明御对她既喜欢又敬仰，按年龄差距本该叫她姐姐，却执着地把她当成长辈称为姑姑。
她曾在大雪封山、缺吃少喝的毛子岭教他打猎充饥，亲手为他做弹弓，为他烤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充饥。
她曾在他被毒蛇咬伤后悉心照料，还把故意放蛇的人手脚打断。
她曾在他被名家舍弃时，在冰冷雨夜里抱着他，给他讲故事，教他世态炎凉，坚定地牵着他的小手去明家讨公道。
而他，什么都没有，只会笨拙地采来鲜花野果放在她门前，只会悄悄把自己屋子里的木炭放到她的火盆里，只会悄悄学习针线，为她偷偷补好刮破的衣衫……
若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也有亲情，那么，他们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当年白凤隐走投无路从九幽高塔一跃而下时，明御才十二岁。她本以为没有她的保护，这二十年见他已经凄惨死去，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被欺负到死，反而一步步走近权力中心，成为容萧夙最为倚仗、信赖的一品大将军。
也幸好有他，容定尘去往长芸郡的危机，总算有办法可以消除了。
“凤隐姑姑，天冷，还是进屋说话吧，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呢。”明御擦擦眼睛，露出孩子一般干净明亮的笑容。
明御没有和白凤隐在内堂交谈，而是直接把她领到自己书房，亲手烧上满满一盆木炭，又亲手为她泡一壶云顶清茶……二十年前她曾无意中称赞这茶清香润喉，他一直记在心里。
“明御，你知不知道容萧夙要派殒王去长芸郡平叛的消息？”白凤隐落座，而后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明御点点头：“听说了，不过因为与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没详细询问。凤隐姑姑，你说你是借尸还魂回来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的事情先放一边，之后有时间我会详细说给你听。”白凤隐打断明御，“目前为止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但殒王答应会和我联手对付容萧夙，他也有血海深仇在身。这次容萧夙突然派他去长芸郡平叛，我猜应该是我招惹了左靖楼导致的，而我和殒王……我们之间有些小矛盾，我不便随他一起去，所以希望你能帮忙，想办法替我保护他一路安全。”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67章　拖明御下水

“殒王？凤隐姑姑，你说你和殒王联手？”
明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得一连反问几次，在白凤隐给予肯定点头后深深倒吸口凉气。
“为什么选他？凤隐姑姑既然知道一旦身份暴露就会引来大姐和皇上杀意，那么就不该选择一个皇上原本就很提防的人啊！而且殒王在长门司这些年，没少做暗杀灭口的勾当，听说还经常流连烟花柳巷……凤隐姑姑，你听我句劝，千万别与他扯上关系，没好结果的！”
白凤隐苦笑：“我和他认识都快半年了，结盟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何能断？还有，你别听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有些人、有些事必须在你深入接触了解后才能下定论。至少在我看来，容定尘他本性不坏，只是被逼无奈，为求自保才不得不做哪些肮脏龌蹉的事情。”
“我与他接触不多，但……反正我觉得，那人很难接近，做过那些坏事也不是一句被逼无奈就能洗清的。”
长门司是容萧夙用来平衡前朝后宫各方势力的特殊机构，恐吓、威胁、暗杀……凡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用道理法规解决的事情，都要靠容定尘以不光明，甚至可以说是卑鄙的手段来完成，也难怪明御和其他人对他印象不好。
白凤隐没有就这个问题争辩下去，喝口茶，细长眉黛微微蹙起。
“在帝都，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他一个，如今又多了你。虽然不太想拖你下水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所以我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介绍你们认识，你会明白我为什么选择他的。眼看还有几天他就要去长芸郡了，当务之急是保证他安全。明御，这是在帮我，而不是在帮他，你懂吗？”
明御有些犹豫，稍作沉吟后，无奈点点头：“凤隐姑姑开口，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去尝试。不过要怎么帮忙，还得凤隐姑姑指点。”
得到明御同意后，白凤隐总算松口气。
“我打听过，跟随容定尘去长芸郡的将士有三千人，另外与长芸郡毗邻的四个郡县还会拨出七千人交给他带领。从帝都出发的三千将士都来自玄天营，除容定尘外还会有来自钧天营的长马将军赵高成负责领兵，而赵高成与左靖楼关系密切，他肯定会在半路又或者到达长芸郡后对容定尘不利。”
“这……凤隐姑姑，连你都知道赵高成是左靖楼的人，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玄天营虽在我管辖范围内，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旦离开帝都，他们就要听从赵高成的命令了。”
白凤隐宛然一笑：“如果赵高成有事不能出征呢？你能向容萧夙申请换成你麾下的将领吗？”
“这倒是可以，毕竟九营将领超过一半都与我关系不错，或者是朋友，或者是讲武堂的同窗，总比左靖楼关系要亲近。”明御压低声音，“不过，这不太可能吧？赵高成无家无业孤身一人，能有什么事让他无法脱身去往长芸郡？这等立功的好机会，任何一个武官都不会轻易放过。”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只要选好合适的人代替赵高成就行。”白凤隐笑笑，忽而抬手，掐了掐明御皮肉紧实的脸颊，“我的小铁蛋儿长大了，聪明，能干，却还保有那份正直善良。这是活到目前为止，最让我高兴的一件事。”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68章　送别

天气越来越冷，雪也越来越大，容定尘却在百姓们开始蹲家里过冬的时候离开殒王府，准备踏上前往长芸郡的漫长征途。
“王爷，这包里是路上服用的药，一天两次，您可别忘了。这个包袱里是换洗衣衫，有您最喜欢那件锦袍，还有几件窄袖胡服，狐裘披风太大放不下，你就一路披着吧。哦对了，还有几盒您喜欢的糕点、茶饼都放在辎重马车上，要是那边东西吃不惯您就让人给我捎个话，我找人带过去。”
夏班一颗贤妻良母的心几乎操碎，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却把所有事情打点得妥妥当当。
容定尘倒是没什么表情，面上是那副看惯了的淡然神色：“你自己在帝都多加小心，长点儿脑子，狼多狗多，别让那些恶心东西找机会咬你。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去找凤隐，她重情重义，不会不帮你的忙。”
夏班闷声答应，既担心又不舍。
“王爷，计划有变。”随行参军突然骑马赶来，面带无奈道，“赵将军昨晚在府外被不明身份的恶徒袭击，四肢都被打断，眼下昏迷不醒无法出征。皇上临时下旨调拨炎天营副将陈启替代赵将军。这次平叛，将改由陈将军负责王爷的护卫任务，陈将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容定尘若有所思，沉默片刻，而后扬手挥袖：“出征不宜拖延吉时，留个人给陈将军传话，让他到了之后再追赶队伍吧。传令下去，出发。”
参军领命离开，夏班也不得不向容定尘作别。
三千人队伍在容定尘命令下开始向西北方行进，冷风微雪中，拉成长长一条队伍。
城墙之上一道纯白色身影无声矗立，望着渐渐远去的骑马背影默然，略显瘦削的手紧紧抓住狐裘披风领口，总觉得双手少了七分温暖，三分温柔。
“凤隐姑姑。”明御走上城墙，与白凤隐并肩而立。
“你看，他连头都不回，明知道是我在帮他，却还是这副死扭的脾气。”白凤隐语气不满，眼眸里却有着另一种光泽，淡淡叹息道，“千万别和这种人置气，不然他很有可能一辈子不理你。”
明御哑然失笑：“凤隐姑姑的脾气比殒王更倔强吧？不过我很意外，这世上竟然有人能让凤隐姑姑发出叹息，看来以后我得好好研究研究殒王了。”
白凤隐侧头，一脸不高兴：“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什么都没说，真的。”明御连忙摆手摇头，忽而想到什么，“哦，对了，凤隐姑姑。今晚我让厨房做了些好饭好菜，还有凤隐姑姑你最喜欢的梅子酒，要不要一起痛痛快快喝一顿？我现在酒量很好，足以陪凤隐姑姑畅饮了。”
“好……”话音未落，白凤隐微冷之后又用力摇头，“不，不行。明御，你认识我的事情最好别传出去。别忘了，你现在是明家的家主，倘若让容萧夙或者你大姐知道你与我有联系，少不得要为此训斥你。”
明御明白白凤隐的顾虑，也知道自己的亲密有可能让容萧夙和明皇后联想到白凤隐真实身份，虽不情愿，也只能黯然点头。
即便知道最亲近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用力抱紧她，告诉全天下人她如何重要，这窝囊感觉让天下第一的大将军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