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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倾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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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是在哪?”她用眼打量着这陌生的房间,再开腔,喉咙里陌生难听的声音让她暗暗一惊,“我的声音怎么……”

    男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声带因为烧伤而受损,大夫说,需要慢慢调理,才能恢复。”

    烧伤?是了。

    她怎么会忘了,她浑身浴火,一头跳入了水井之中。她当时肌肤被点着,那烧燎的痛楚,几乎让她痛不欲生,心想地狱里的折磨也不过如此了吧。她一身怨气,本以为只能带入地下,却不想绝望之下投井,却意外发现井底另有一条隧道。

    她从来就不是轻易服输之人,背后的熊熊大火更是燃起了她求生的**。拖着残躯,却咬着牙,膝行向前,硬是拖出一条血来。她依稀记得,最后自己倒在了隧道里。

    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自我介绍道:“卑职飞龙院训练陈怀瑞。娘娘放心,我们现在已在城外,十分安全。”飞龙院掌京城戍卫和追捕盗贼,训练的职级不高,她自然是没见过。

    陈怀瑞见罗萧绾仍盯着自己,显然对自己这套说法并不满意。他粲然一笑,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在下乃金国皇帝安排在夏的细作,娘娘宫中那条隧道,本是仁宗时期我们挖掘出来以备不时之需。不想,今日却救了娘娘一命。”

    陈怀瑞还说,她一昏迷就是整整十天。大夫说,若是再不醒,只怕要就此睡过去了。

    罗萧绾不禁轻嗤了一声,“世易时移,我的性命,竟然是被金人所救。只怕金国国主未必高兴你这么做吧?”

    “从前或许,但今日则不然。”陈怀瑞顿了顿,直言道,“娘娘还不知道,皇上已将娘娘之死嫁祸给了金国,如今宫里宫外都传言金国派刺客潜入皇宫,刺杀皇上未遂,后娘娘却是以身殉国。皇上甚至因此发布了檄,与金正式断绝邦交,要金国为后之死给出说法。”

    “哦?金国?”仁宗与金国交好,当今皇帝李安全却和金国素有仇怨。他登基之时,金国甚至拒不承认其夏国天之位。罗萧绾全力支持李安全,自然也得罪了金国。金国派人来杀她和李安全,在朝臣眼里,却是再合理不过了。他倒真的会嫁祸,比起从前,果真是老练了很多。罗萧绾想到此,还是忍不住觉得寒气渗入骨髓。到底有外人在场,她很快就收拾了心情,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感情来,“所以,你想让我站出来,揭穿他们?”

    “揭穿?”陈怀瑞脸上的笑有些诡异,“就算后娘娘站出来,恐怕也没人会相信。皇上是后娘娘一手扶上位的,后对皇上有救命扶协之恩,皇上在朝里朝外都对后推崇备至。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皇上会对后下毒手?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后为金国所害,金国在此时推出一个连模样都烧得看不出来的后娘娘,天下人只会当笑话瞧吧。”

    “模样都烧得看不出来?”罗萧绾用眼角的余光瞥到手臂缠满了纱布,她示意陈怀瑞拿镜给自己。

    “你确定?”陈怀瑞眉一挑,罗萧绾冷笑道:“我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当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还是心里一怵。

    她的半边脸都被纱布缠绕,但其下暗红的血肉似乎隐约可见。她的头发也被烧了不少,颈部和半条胳膊都裹得厚厚的纱布,只怕她再难回复从前的容颜。

    陈怀瑞以为她定然十分悲恸,容颜向来是女最在意的。谁知,罗萧绾只是沉声问他,“皇帝如期举行大婚了?”她昏睡了十日,那日前,便是冬至。

    陈怀瑞一愣,但还是回答道:

    “是,皇上已经册封罗氏嫦庚为皇后。据说有汉臣建议在后丧期过后大婚。但皇上昭告天下,只因后平生所愿,便是亲见两人婚事,所以大婚如期举行。一来,赶在头七之内,是慰藉后在天之灵。二来,皇上与皇后祭天时发愿要为后讨回公道。”

    罗氏嫦庚?是了,这是他取的名。长庚星又叫做启明星,她以为,自己在他眼里,便是如同启明星和嫦娥一般。可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缔造的。他等着自己为那罔氏女铺垫好一切,让那女人顶替了自己的一切,转手把她堕入万丈深渊。

    这一对奸夫****,甚至在她“头七”的时候就这般昭然。

    “好,好得很!”饶是她说得再轻描淡写,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却还是忍不住让自己血气上涌,身上伤口隐隐作痛。

    而一旁的陈怀瑞自是瞧出了她的恨入骨髓。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后娘娘,其实我大金陛下一直对娘娘的才干十分敬仰。娘娘何不随卑职前往中都,与陛下共商复仇大计。”

    罗萧绾冷笑道:“共商复仇大计?如何商议?是让我帮着贵国陛下里应外合,出兵夏国?且不说这种叛国罪我受不起,就算我愿全力相助,以今日的金国,想要拿下我大夏,恐怕也得十几二十年吧。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陈怀瑞并未因罗萧绾的语气而动怒,只是说道:“那娘娘是打算伤好之后,率领罗门弟杀入宫门?卑职好心提醒娘娘,如今你的罗氏弟都只知道宫里有位罗皇后,而不是罗后。”

    他话语里隐隐的嘲讽,虽然刺耳却是大实话。李安全步步为营,早就打好了这如意算盘。就算罗氏弟肯信她,但要满朝武相信她,助她撬动李安全的皇位,已是难于登天。

    她冷冷道:“谁说我要率罗门弟杀入宫门了?”

    陈怀瑞一挑眉,“哦,后都已经这般模样了,还不舍得?”“笑话!我大夏人一向是有仇必报。”罗萧绾冷笑着,她武功高强,就算李安全机关算尽,但只要她没死,想要偷入宫,摸去他寝宫,取他性命,也绝非难事。“他们这样待我,就这样取他性命,岂不是便宜他了?”

    利刃刺穿她的那种心痛,肌肤被点着的那种灼烧,她记得,注定终身难忘。

    今日他们从她这拿走的,她必定要一点点的找他们讨要回来。而他们加在她身上的这些痛楚,就请等着她十倍奉还给他们!

    陈怀瑞的眼里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娘娘打算怎么做?卑职愿为娘娘效劳。”

    罗萧绾扫了陈怀瑞一眼,她知道他不过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但既然他乐于见到,她这个“已死”的后,倒不介意和他互相利用一把。

    她沉吟片刻,“不知我身上的烧伤可否痊愈?”

    陈怀瑞道:“相比于身上,只怕娘娘脸上的烧伤才更要紧吧。”他说着,心念一转,“娘娘莫不是打算弄副人皮面具,重出江湖?”

    “怎么?你有更好的主意?”她如今被烧伤,看这伤情,就算能恢复容貌,她也不能顶着这张面孔到处走动。

    陈怀瑞笑道:“人皮面具固然有细致贴合的,但也有其短处。倘若在床第之间,一不小心就会被发觉。卑职知道,普兰国有一位纳木**师,精通换脸之术。相比于人皮面具,此术堪称天衣无缝。”

    “换脸?”

    “不错。不论是想要两颊酒涡,还是要高鼻梁大眼睛,便是整个人的轮廓,也可通过削骨垫鼻改变。至于娘娘脸上的烧伤,对于法师而言,绝非难事。只不过,听说此法,十分痛苦,很多人未必敢受这份苦。”

    罗萧绾轻笑,这世上最苦的果她都已经吞过了,这些又算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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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换脸
    罗萧绾一旦能上,便马不停蹄地前往普兰国。普兰国在夏国西南,本是个雪山环绕的国。纳木**师的住地则在两座雪峰中间的山谷。因地形狭窄,降水颇丰,倒成了个气候相对宜人的小绿洲。

    罗萧绾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纳木法师的木屋。

    一梳着朝天辫的童打起毡帘将她迎了进去。但纳木法师却迟迟不肯露面。

    一旁的童早已经睡得哈喇掉了一地。罗萧绾耐心等到天黑,纳木法师的声音才在后边想起,“女施主请回吧。”

    罗萧绾道:“法师是觉得小女付不起酬金?”

    “恰恰相反,女施主一进寒舍,便有一股凌人贵气。区区酬金,何足挂齿。”

    “那法师为何连问都不问我的要求,就打发我回去。难道法师对自己医术这般不自信?”

    纳木法师大笑,“女施主无须对我激将。恰恰是因为对医术自信,才不敢相见。女施主既是贵人,却不远万里,孤身前来。显然身份不可告人,纳木见了女施主真容,知道女施主是何方神圣,岂不是自寻死?”

    罗萧绾的眼皮跳了跳,纳木法师如果真没兴趣,大可以把门紧闭,带着童到别处去避上一避,现在这样,无非是故意留难试探自己。

    罗萧绾于是问他,“听闻法师给人换脸,需要在脸上开刀。不知这几刀开在何处,又是几分深浅?”

    纳木虽不知罗萧绾意图,却还是一一说了。

    罗萧绾一咬牙,拿起墙边支架上的一把犀牛角匕,对准自己未被烧伤的面庞就直接下起刀来。不一会儿,她半边脸已被鲜血染红,再加上另半边烧伤结痂的脸庞,整个就像是一只恶鬼。又哪里还认得出她本来的面目?

    “现在,法师可以出来相见了吧?”

    帘后一阵风动,重又归于寂静。纳木法师屏息道:“贵人气息绵长,想来内功非凡,虽说左脚脚踝伤了筋骨,但也只是轻功有损。说起来,纳木无论如何都非贵人敌手。他日贵人换脸成功,纳木只怕是第一个该杀之人。”

    不等他说完,罗萧绾便将匕换到了左手,只一刀,便将其右手手筋挑断,忍着痛对里边道:“不知这样,法师是不是能放心了。”一旁的童早已被这一幕吓得屁滚尿流。

    “贵人对自己真是心狠。我若仍是不肯,你的手筋却接不回去了。”纳木法师在里边不慌不忙道。

    罗萧绾粲然一笑,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薄唇滑入口腔,“我已经无所依凭,不过法师耗费一下午,总不至于这般无聊只为看着小女切手腕的吧!”

    毡帘终于被打起,罗萧绾为自己止住血,望向来人。纳木法师穿着一件厚重宽大的毡衣,难辨身形,他的相貌为普通,和她想象中颇有些不同,是属于放入人群中费老力气才能找出来的那种。罗萧绾冷笑道:“法师未免瞧不起人,到现在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纳木法师却不为所动,“对自己能如此心狠之人,必定也对他人心狠。就算贵人目前无所依凭,他日必定东山再起。纳木总得为自己留条后。”

    罗萧绾默契一笑,表示理解。

    他瞄了瞄罗萧绾,“我可以为你换脸。便是你手臂上的烧伤,我也可以帮你植皮修复。虽然不至于说脱胎换骨,但保管便是你曾经的枕边人,也没法认出你。不过——”纳木法师绝对是一个不好相与之人,“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罗萧绾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却不管不顾,笃定道:“力所能及,自当遵从。不知是哪件事?”

    纳木法师笑道:“好,待我为你换脸成功之后,自然会告诉你的。”

    “哦。一言为定。”罗萧绾不动声色地答应下,转而将一幅绢画在纳木法师面前展开,“那就劳烦法师,照着这模样为我调整。”

    她走出门,用外边的雪擦了擦手腕上的血渍。纳木法师说的对,对自己狠的人,必定对他人心狠。纳木法师的个要求,注定了是要带到地狱去的。

    是,他必须死。她不远千里而来,便是要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她重生后究竟变成谁,什么模样,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纳木法师不知道,罗萧绾在来找他之前,还特意去了一趟唐家堡。唐家堡又称唐门,以暗器毒药闻名遐迩。只可惜如今早已没落。唐门四宝曾为仁宗所得,罗萧绾为唐门“寻回”,终得唐门以半部《毒经》相传。

    她再无法以右手用剑,不只是因为她要求纳木为她换脸。更是,她从今往后,再不打算用剑。武功盖世又能如何?还不是难挡毒药暗箭。她从前仗着剑术高明,并不屑于用这种下作手段,可如今,在哪里栽倒,就得从哪里爬起。

    她离开的那一日,纳木法师和童都再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罗萧绾在这里最后一次审视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面孔。尖尖的瓜脸,高高的鼻梁。因为修正的缘故,和她提供的绢画也有着些许不同。看起来不只是党项或汉人,倒像是掺杂了蒙人或是吐蕃的血统。若不是镜中人的动作和自己一模一样,她险些要回过头去看是否有另一个女站在身后。她已不复从前的丰神冶丽,但能让脸庞上一点疤痕不留,已是难能可贵。更难得的是,纳木取了她大腿一侧的皮肉填补在她被严重烧伤的胳膊和颈部,又用特殊的药水浸泡全身,她如今看起来,皮肤紧致有弹性,即便是十几岁的少女,也不过如此。只是为了让肤色一致,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她从前白皙的皮肤都换成了略近小麦的肤色。她从小习武,便是当了后,每日也不敢耽误练习,因此手上甚至指缝间满是硬茧。她也让纳木替她除了个干净。

    她的声带因为烧伤的缘故,虽然发声不再如乌鸦般难听,但却和她之前的声音截然不同。她身上,属于罗萧绾的痕迹已经被她抹了个干净。

    她取了旁边的酥油灯,将这座屋一点点的燃着。她从大火中走出来的时候,便像是一只浴火凤凰,重获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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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杏花微雨楼
    每到四月,清明前后,中兴府城东的一间酒楼总是人满为患。这间微雨楼最叫座的自然是杏花酒。老板为了让物以稀为贵,这杏花酒也独独只卖两个月。因为清香甜绵,味道独特,在四月杏花开时,邀五好友,一边赏花,一边酒,如此惬意的事情,自然惹得大夏人争相而来。

    而这里,因为离罗家不过一条街,来这喝杏花酒,也成了罗门弟二十来年的传统。其他人都是至少两人结伴前来,只有角落一做书生打扮的女,叫了几样小菜,一人温了一壶酒,从中午起就坐在那儿细细味,一直到了阳落山。

    她是真的仔细味,酒水在唇舌间辗转,那香甜沁入心扉。她有多久没有再来喝这杏花酒了?是了,从她入宫嫁给仁宗起。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喝酒,是偷偷溜出来的。只因师兄们喝酒,并不叫她。她觉得凭什么女不能喝,不甘示弱,硬是一口气喝了半壶,结果当场醉倒。十分狼狈的被大师兄罗青背回家。这之后,她每每被师兄弟们取笑,却依旧故我,年年要来喝个大醉方回。而每一年,大师兄罗青都会摇着头背自己回去。其实,她有几次喝得并不是不省人事,但大师兄的背宽厚舒适,她性装醉。

    想起旧事,口里的甜味不觉渗出一丝苦意来。

    外边进来几个人,她心一紧,下意识地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吐纳呼吸。进来的几个都是罗门弟,看衣着,都是一阶弟。当初她领罗门五十名高手前往金国,全军覆没。后来提拔而起的罗门弟,她大多都不熟悉。这四个人中,只有一人,经常出入宫廷,名唤罗玄。

    罗门在大夏地位尊崇,老板一见几人,便领着他们去到临窗最好的台位。罗玄气鼓鼓地卸下佩剑,扔在桌上,“当真是欺人甚。教导新入门弟,一向是我的职责,凭什么交给那些连罗家有几个门都没搞清楚的人。想要我交权,做梦!”

    “师兄,你就消消怒吧。这不是明摆着吗,教导新弟,可是培植自己势力的重头戏,他们当然要拿去。”

    “是啊,师兄,如今罗门早已不是之前的罗门了。自从后娘娘薨后,我们这些人有哪个吃过好果?”

    “嘘——小点声。如今罗门当家的可是天上那位,瞧如今这阵势,不用多久,天下只怕就要忘了后娘娘,只记得罗氏有她了。”

    “……”

    这些话飘入她的耳朵,多少还是有些微微发胀。这才五个月不到,这世上便只知道有个罗皇后,而不知罗后了?是了,人走茶凉,这道理她岂会不懂。既然她都已经死了,那些从前站在她身后仰仗着她的人,当然得重新站队,为自己谋求福利。

    人性本如此。

    外边又走进来一个十岁上下的男,身材略显瘦小,一进门便四处张望。她唇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好啊,这游戏,从此就要开始了!

    她站起身,朝来人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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