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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如果这样是一种死亡，我愿意随她而去。求你了，给我个机会吧。”

张研究员没说什么，呆呆的看着吴凯，好一会才会过神。

“年轻人，我警告过王老，不能把这件事泄露出一丝一毫，可是那天看到你的状态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知道真相。我跟王老一样，都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是一场错误，会让你难以接受。总是希望你能在知道真相之前就走出阴影，可是我们都错了。至于真相，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放弃吧年轻人，别再执着在这个事情上了，她真的已经死了”

“你骗我，她没有死，她加入了你们的星际移民计划，她再也没法回来了，可是，我不会放弃，让我也参加吧，再苦再累的训练我都能够承受，让我跟她一起去吧……”

张研究员看了看吴凯，好长时间都没说什么，似乎想要看清楚面前的年轻人，脑海中还浮现出上次看到他时的那种疲惫、无奈、憔悴也缺乏热情的脸。这个时候，张研究员似乎要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重要的可以改变自己或者别人的人生。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跟我来，有些东西是给你的。”

不待吴凯答应，他径直走向了小区的入口，打了个车带上吴凯去了地外环境研究所。

38决然

研究所坐落在崇明岛的东面，正对着黄海。高大的围墙后面是栋老式的旧楼，不起眼的外貌给人无关紧要的印象。可是他们是通过了三次安全检查，才到了张研究员的办公室。

张研究员的办公室非常普通，一台电脑、一部电话加上一叠厚厚的文件整齐的摆放在一张多功能办公桌上，背后则是锁着的一个高大的文件柜。宽大的落地窗外则是加盖了玻璃幕罩的月球仿真实验室。透过幕罩可以看到仍然有许多研究人员正在进行着各种模拟、测试和训练试验。

“坐吧，等我给你找一下……”，张研究员指着桌子对面的一把扶手椅说。他打开了抽屉，翻找了一会，犹豫着递给吴凯一张照片。

那是吴凯非常熟悉的，红色桔梗花的照片，是吴凯带给王月的哪张照片。

吴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哽咽着说：“她果然是被你们带走了……她果然让你们带走了，张工，求你了，求你安排我跟她一起走吧。”

“喝点水，年轻人，听我慢慢说……

星际移民是个很复杂的事情，我们需要选择合适的目的地，选择合适的旅行方式，保证旅行过程的安全，还要考虑移民后续的发展……

我们人类睁开眼去认真的看待宇宙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可是，真正让我们找到的，合适的移民之地，只有Gliese581e，也就是我们内部常用的代号，希望星。移民希望星的旅程充满了艰辛和危机，经历了无数人的牺牲和努力再辅以技术的突飞猛进，在我们这代人手里，终于实现了，这是我们这代人的骄傲和幸福。可是，无论技术如何进步，自然的规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们无法延长自我的生命，即便医学再发达，人类的寿命也只能达到150年的极限而已，但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到达希望星，我们需要80年，这也就注定了，我们移民的旅程注定是单向的……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也清楚，我们可以让宇航员采用超低温冬眠技术延缓其生理周期，看起来，只要冷冻了他们，他们仍然有机会返回地球。可是，发射亚光速飞船需要的复杂的辅助设备在希望星上根本无法在短期内建成，再想想，即便宇航员可以冬眠，但是他们在地球上的亲人和朋友甚至是爱人却无法放弃自己的生活冬眠起来等待宇航员的归来啊。

所以这种星际移民的旅行更加类似于自我的流放。除了很少有人自愿加入以外，加入者承受的心理压力也异常巨大。

这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作为单向的流方式的旅行，我们在计划旅行之初就要考虑到宇航员在希望星上生存的能力和生命延续的能力。

你知道我是个环境学家，可其实，我还是一个遗传学家。作为未来由星际移民构成的社会，除了有社会学家在为期构建社会模式以外，我们另外有一个包含我在内的遗传学、社会学和人类学专家的混合的团队，来考虑未来移民的基因多样性程度，以防止隐形遗传病因为种群数量较少而导致的发病率异常增高。

实际上，考虑到每个人类个体都会携带有各种变异、有的时候是致病的基因，因此我们通过严格的计算发现……当移民种群的人数低于3万的时候，未来的移民社会可能在80－100年内就出现严重的种群退化并因此步入衰亡。当人数达到3－5万的时候，采用严格的基因检测技术和生育控制技术，种群步入衰亡的几率会降低到10％，只有当种群人数达到5万人的时候。这个社会才可能是稳定的……”

听到这，吴凯不禁叫了起来：“哪不可能，这三十年来，你们不是只送走了600多个宇航员么？”

“我们送走了600多个自愿远行的宇航员。外界对星际移民计划的了解也只限于此罢了。可是，如果我们真的只送走了600多个宇航员，我们为什么要催促你培养那种高光合作用的作物？为什么要那么大的粮食供应能力呢？600个宇航员，即便到达了希望星，他们的社会也延续不了50年，很快就会消亡，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有点耐心，年轻人，听我说完吧。

就像我说过的，我们需要输送大量的宇航员去希望星，可是这种单向的自我流方式的旅程根本没有人愿意参与，即便有，他们也根本无法完成任务，他们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不得已，我们不得不采取极端的手段，开始秘密召集死囚参与宇航员的改造与培训。这既是给这些人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也是为了我们的星际移民计划能够顺利的运行下去。实际上，这三十年的时间里面，我们送走了2万多人了。”

听到这里，吴凯紧张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张研究员就要说到他的王月了。

张研究员看了看吴凯，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照片，说道：“其实后面的事情你也能够猜到了，还要我说么？其实她已经离开了，流放自我的一去不归了，你还那么执着干什么呢？哎……

王月出事以后，我是听王教授提起才知道的，他对我们的星际移民计划多少有点了解。我知道他提起这个事情的潜台词是希望我能够帮他，把王月从牢狱中解救出来，给她个希望，也给你个解脱。如果王月真的坐满50年，你也会等她，对吧？可是，空耗的是你们的青春，留下的只是两颗虽然相爱却疲惫不堪的心。这对你，对她都是无尽的煎熬啊。

但是，我没有答应他，王月并不会判成死刑，她更多的是过失致死和玩忽职守，因此，她并不完全符合我们的招募原则，一旦她离开了，就会出现像你这样的家属以及他们的疑虑和麻烦。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委托招募部门对她的背景做了调研，也跟监狱方面打了招呼，希望能尽可能的照顾她。但是，没想到，她自杀了……她的确是自杀了。她忍受不了狱中的煎熬，也不希望再拖累你，她母亲的辞世也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的确自杀了，只是被发现的及时才得救的。

狱方也很同情她的遭遇，加之我之前打过招呼，他们认为自杀也许是个让她解脱的契机，就重新联系了我们的招募部门，她也因此加入了我们的第二人生计划，这就是她的情况。其实，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搭乘的飞船已经快要飞抵近月燃料加注点了。”

吴凯的手在微微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王月活着的消息。哪是个脆弱的可怜的姑娘，承受了太多的打击和煎熬，吴凯知道张研究员说的事情的确是真的，那的确是王月可能的处理问题的方式。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的念叨：“她太傻了……为什么丢下我，太傻了……”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说她其实不在乎是否还有一个机会，只是真的不希望拖累你。好啦，年轻人，你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是我本来不能告诉你的，现在我还是要告诉你，放弃吧。她已经走了，解脱了，她会在希望星有个全新的职业和身份，会生活的很幸福，放弃吧，好么？”

“不，不能，我不能放弃她，求求你，让我去找她好么，给我个机会，让我也参加你们的计划吧，我要去找她。”

“是王老让你来找我的么？哎……当初我真不该心软，把你们都牵扯进来，王教授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实际情况，你也不知道。不要以为王月只是换了个身份接受了训练就出发了。实际上……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彻底忘记了，即便你去找她她也不认识你的。”

“哪怎么可能呢，即便她忘记了我……我也要去找她，我会永远都记得她的……”

“如果她没有忘记，我怎么会得到这张照片，你去找她你也一样会忘记一切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忘记了？”

张研究员走到窗前，看着对面忙碌的实验室，过了很长的时间才突然问道：“她参与这个计划只有2个多月，就已经出发了……你觉得，正常我们培训一名宇航员需要多长时间呢？”

“需要很长的……什么……你们怎么办到的？这不可能啊，难道说，难道说，你们用了……？”

“是的，这个计划的核心其实是生物记忆读写技术，也就是现在备受争议的BMRW技术……我们不可能放任一群有犯罪记录的人带着过往的阴影去代表人类的未来移民到希望星的，所有的人必须接受BMRW技术的改造和重塑。我们一方面用这个技术给他们传输了大量的星级航行的知识，另一方面也抹去了他们记忆中的背景记忆，给了他们全新的身份和希望，我们不希望他们带着犯罪的人格、心态和负担开启自己的远行，也不允许任何可能泄露他们过去的记忆纯在于他们的脑海中，所以……即便你参与了，你也要一样参与这样的重塑，那时候你一样不会记得现在的一切，怎么样，年轻人，你还愿意去么？”

张研究员不再说话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静静的盯着吴凯。昏暗的灯光下，吴凯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在窗外试验中心的灯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他的眼神是哪样的迷茫与无助，全身则脱力了一般，蜷缩在椅子里面。

哪一刻，张研究员的心理也异常的紧张，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他不知道，吴凯一旦拒绝，他该怎么办，他的手心里面也渗出了汗。

突然，吴凯像是聚集了全身的力量一样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要去，我要去找她……”

而后又颓然的坐下，沙哑着嗓子说道：“技术也许改变了我们的记忆，改变了我们的性格，但是，我相信，技术改变不了我们的感情，技术也改变不了我们的爱。只要有一线机会，我就一定会随她而去，我们会重逢，我们注定相聚，哪就是我们唯一的宿命。”

张研究员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站了起来，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个结局几乎是他意料之中的，也让他惊讶于吴凯的执着。那一刻他似乎觉得异常的轻松。

“好吧，年轻人，也许你说的对……人的宿命是技术不能改变的，我们都有我们应该追寻的东西，好吧，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为你安排一下……”

两个小时以后，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地外环境研究所午夜的宁静。

第二天早上各大媒体都报道了一名工作压力过大导致精神失常的歹徒闯入科研单位劫持人质，被当场击毙的事件。工会和劳工组织迅速跟进这一事件，新的号召降低劳动强度、加强人性化管理的游行示威和罢工抗议就这么被酝酿出来了。

39花语

方晔慢慢的放下最后一页纸。这个不长的故事虽然并非一两句话，却跟之前的信一样，让人莫名其妙，没头没脑。写这个故事的人是什么意思呢？他在暗示我什么呢？还是说，他不是在讲述一个故事，而是，他讲的这些都是事实？那么，那些红色的桔梗花……或者说我应该去找红色的桔梗花？

带着一脑袋的疑问，方晔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方晔醒来，身边乱糟糟的放满了信纸，再一看时间已经7点半了，8点上班，怕是要迟到了。他赶忙起身洗漱完毕，抓起一件外套就急急忙忙的往单位赶去，匆忙间却也没忘记带上这封长信。方晔今天希望去求证这个故事，搞清楚它的真假。而他求证的对象，只能是植物学家田薇琪，他需要知道红色桔梗花背后的故事。

今天天气不佳，天是阴沉沉的，其实这倒是梦想城天气的主流。鉴于希望星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极高，因此温室效应在希望星上非常严重，所以，气温总是居高不下，连带的大气中的水含量也很高，而气候也是变化非常频繁。不过这种阴沉的天气中，由于阳光被云层遮蔽反射，反倒是气温能稍稍下降，让人觉得凉爽。也因此，这种让人心情烦闷的阴天，在希望星上，却算的上是凉爽宜人了。

方晔今天没什么工作，得益于张子强处长的命令：“这小子没做出深刻反省前，什么也别干”。不过，考虑到，他刚刚完成一次科考，加之前面又在档案室不慎“摔倒”，现在处里本来也没给他安排什么任务。他去处里点个卯之后，见也没什么事情，就跟着边界巡逻队去巡逻了。基本上，巡逻也是方晔日常的工作，只是需要排班轮换进行。今天他不是他的班，不过他以前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喜欢陪其他组的同事一起出来走走，熟悉环境，而今天，则是找个机会去田薇琪那儿问问她桔梗花的故事。出来前他还给田薇琪打了个电话。今天他有事，所以他可不希望像以前那样跑去碰碰运气，如果田薇琪不忙就闲聊一会，忙就算了。

田薇琪对方晔的到来颇感意外。她有一阵子没见过方晔了，也听阿朵提起来过，方晔去参加科考了，没想到，他今天要来自己这儿了。不过，她最近都不是很忙，所以也乐的找这个懂花的人说说话。

方晔急于得到答案，两人见面也没寒暄什么，方晔就直接把自己收到的长信递给了田薇琪。田薇琪莫名其妙的接过来，然后慢慢的读了起来。

植物学家阅读的速度很慢，她一页一页的慢慢的研读，渐渐的，眼睛红了，后来竟然直接掉下了眼泪……

当她放下最后一页纸的时候，田薇琪红着脸含泪看着方晔说：“这个……是你写的么？写的很好，很有趣的一个故事啊……可是，可是为什么要给我看呢？我……”

方晔一愣，旋即领悟到，这么贸然的大早上跑来给别人看这个东西，怕是田薇琪误会了。连忙把自己的遭遇和莫名其妙收到这种关于桔梗花信的事情告诉了田薇琪。他一边解释还一边祈祷：“千万别像苗怡说的哪样……越描越黑。那我可百死莫辨了。“

好在植物学家并没有多想，她在认真的听着方晔的故事。渐渐的，她的眼神中不见了泪光，也变成了满眼的疑惑，同样的没头没脑，莫名其妙。最后，等方晔叙述完了，她看看方晔问道：“我实在不知道，你……你究竟想问我啥呢？”

方晔也是一脸的无奈，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想问你什么，只是，这些信和这个故事里面都有桔梗花，我很奇怪，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下桔梗花的事情。”

“桔梗花？桔梗花嘛，又名僧冠帽、铃铛花、属桔梗科桔梗属的多年生宿根草本花卉。别名为铃铛花、六角荷、梗草、白药。植株高约70厘米，人工栽培的可高达1米。叶对生、轮生或互生，表面光滑，背面轻敷白粉。花单朵或二三朵着生于梢头，含苞时如僧帽，开后似铃状。花有紫蓝、翠蓝、净白等多种颜色，多为单瓣，亦有重瓣和半重瓣的，花姿宁静高雅，花色娇而不艳……”

“得得得……我的大植物学家，你可别给我背书了，我是想知道，这个写信的人，显然非常在意桔梗花，也非常执着甚至可以说是痴迷于桔梗花，所有，我想知道，桔梗花是不是有什么隐含的意义或者故事，能令写信的人如此？”

“你说的是花语么？恩，桔梗花的花语有两个，一个是永恒的爱一个是无望的爱。传说么，倒是有个日本故事说的是，从前，某个村子里住着一位叫桔梗的少女，桔梗没有父母，独自一人住在家里。然而，有个天天找桔梗的少年对她说：’桔梗啊，我长大了，我要跟你结婚’；

‘我长大了也要跟你结婚’桔梗这样回答了少年。两人就这样约好了。几年后，桔梗长成了漂亮的小姐，少年也长成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两人是一对恋人。但是，小伙子为了捕鱼，不得不乘大船去很远的地方。

‘好伤心，没有你，我都不能活’桔梗流着眼泪说到。

‘桔梗啊！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终于到了小伙子离开的那一天，‘记得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小伙子向着大海出发了，越来越远，桔梗不停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