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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他在电话中知道王月出了事，电话就似乎变成了一切不详与噩运的象征，每次铃声过后，总是跟着不幸的消息和无尽的烦恼。现在吴凯听到铃声已经变得机械性的紧张与焦虑了。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脚下却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最后还是李立替他接的电话。

＂…………是的，这是，你是哪位？

……啊？

……哦，他在，但不方便接电话，我转达给他吧。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对，对，我们认识，我们尽快赶过去

。？。？。你们医院在什么地方？

……好的，我们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李立看了看一脸麻木的吴凯，又看了看王新峰，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吴凯。

＂说罢，我习惯了……＂吴凯摇晃着靠在沙发上，闭著眼睛说道。

李立的手还紧紧的压在电话上，暗自痛恨为什么是自己接了这个电话。他只能结结巴巴的把事情转告给吴凯。

电话的噩梦显然还在延续，依旧是坏消息，王月的妈妈心脏病发作住院了。

王月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的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长期的辛劳让老人家的身体很弱，因为心脏的原因已经多次住院了。王月出事以后，一直是吴凯在照顾着老人家。老人家为了帮助王月，求得死者家属的谅解，总是想去几个死者家中赔罪，吴凯担心老人家的身体，一直没让她去。其实吴凯自己已经去过很多次了，面对愤怒的死者家属，他甚至磕头赔罪，可是依然难以获得些许的谅解。他知道，这种仇恨，即便老人家去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她更受打击。

吴凯的担心变成了事实，老人家今天白天偷偷跑去了一名死者的家里，长跪不起，想要让死者家属原谅。虽然对方看她上了年纪，并没有过多的恶语相向，但复仇怒火还是让老人家感受到了无尽的悲苦，回来以后以泪洗面，晚饭也没吃，没多久心脏病的老毛病又犯了。多亏了上次去医院装了内置式心功能异常实时监控仪及时报了警，医院的急救来的及时，才算保住了性命，可是现在人依然在昏迷状态。医院里面查到的老人的紧急联络人是王月，可是王月在押，费了许多周折才在老人手机的联系人里找到吴凯的电话，这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听罢，吴凯挣扎站了起来，去洗了把脸，抓了件衣服，就向医院冲去。

看守所里，空荡荡的接见室，隔着厚厚的玻璃，这面是吴凯，那面是王月，看得见却再也不能牵手。

＂妈妈呢？＂王月问到，因为憔悴而缺乏红润的脸上戴着紧张和不安。

也许真是母女连心吧，吴凯这么想，却安慰她说：＂路上太累，这环境对阿姨也不好，我今天就没让她来，她在家休息呢。昨天见过律师了么？＂

＂见过了，情况不好，律师说检察院查到我以前也有上课走神，让学生放羊的情况，因此他们认为，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简单的看做是意外事故，开庭的时候虽然他还会按意外事故来争取，可是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他会更多的在认罪态度和无主观恶意上帮我争取。＂

吴凯没说话，默默的看着王月，是啊，她这神游天外的艺术家气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不就是这样么？谷律师是上海比较有名的刑事律师，吴凯是拜托了很多朋友关系才让他接下这个必输无疑的案子。现在连他都这么说，基本没什么希望了。

＂别多想了，只要还能争取就还有希望。我也在跟死者家属联系，希望尽可能得到她们的谅解，这对法官的判决会有影响的。＂

吴凯没有告诉王月的是，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里有钱有势，死掉的又是独生子女，即便陪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恐怕都不够那家人一年花在孩子身上的钱。而另外两家的民事赔偿已经让他破产了。如果不是前几天王教授私下塞给他几万块组里突然补发的奖金，王月妈妈的住院费都没有了，而哪所谓补发的奖金，事后吴凯才知道，是王教授自己拿出来帮他的。

他已经在绝望的边缘了。

＂你瘦了好多啊＂，许久王月才说话。

＂哦，组里面项目在关键期，所以有点儿忙，才弄的瘦了，我没啥事，你自己要好好保重，你太憔悴了。＂吴凯心疼的伸出手，抚摸着玻璃上王月的影子。

＂别为我忙了，我愿意赎罪。现在每天晚上，我必上眼睛都能看到哪几个小朋友凄惨的样子，我真的好怕。如果不是有你和妈妈，我真的希望死去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别胡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还要用红色的桔梗花装扮我们婚礼的大厅呢。＂

听到这些，王月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想说什么，却哽咽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王月止住了呜咽，抬起头，问吴凯，＂你带了桔梗花的照片么？我还没见过，我想看看。＂

吴凯为难的摇摇头，＂照片在手机里面，这儿不让带手机，下次我带照片给你吧，好么？＂

＂下次吧，让我看看吧。妈妈的身体还好么？＂

…………

36离去

王月案子的庭审过程充满了杀气和紧张，死者家属满满的占据了几乎全部的旁听席，吴凯只能默默的缩在角落里面，看着谷律师徒劳的辩论。与武一的平静与坦然一样，王月也似乎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只是机械的回答法庭的问讯，眼神游移在自己的脚边，而不敢去面队旁听席席上一道道愤怒的目光。可是当她看见吴凯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旁听席上的时候，悲伤和不安一瞬间充满了她的内心，妈妈哪去了？现在她只关心这个。

死刑缓期执行，最少50年不得假释。出人意料的是，她放弃了上诉，虽然律师表示仍然需要同委托人研究以后决定，可吴凯知道，王月已经放弃了。她真的想要赎清自己的罪过吧。

＂妈妈哪去了？＂这是王月被法警押出法庭的时候，她向吴凯问的唯一一句话，可没有答案。

老人家的情况很糟，几个星期过去了，依然陷于严重的昏迷之中，部分器官也出现了衰竭的症状。可是这些，吴凯要怎么告诉她呢？

一个月后的第一监狱的接待室里，神情恍惚面容憔悴的吴凯孤独的坐在里面，读着王月留给他的最后一封短信。

＂亲爱的凯：

写这封信，我不知道应该说感谢还是说抱歉。

感谢你送走了我的妈妈，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着她，照顾她；感谢你带给我的幸福，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感谢你送给我的照片，让我终于见到了永恒的爱情之花。

但是亲爱的的凯，我也必须对你说抱歉，是我的漫不经心毁掉了三个无辜的家庭，毁掉了我自己，也毁掉了我们的幸福，我已经无法再完成自己对你的誓言，无法再跟你一起步入桔梗花装扮的婚姻殿堂。

原谅我吧，原谅我的逃避，我一直以为自己坚强，以为我很坚强，以为我可以在这铁窗之内洗涤自己的罪恶，可是我错了。当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死去的学生，可是睁开眼睛又只能看见铁窗和高墙。我错了，我根本无法去忍受这种孤独，也无法排遣内心的恐惧。

感谢你给我的一切，感谢你愿意为我付出的爱，让我体会到了生命的美妙，忘了我吧，原谅我自私的离开。

别再等我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希望哪里会是天堂，会是希望开始的地方……

永别了。

月＂

放下这封信，吴凯呆呆地看着窗外，那里种着一排向日葵。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你真的走了么？＂吴凯在自言自语。

这时候监狱长走了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是一个星期的事情了，她趁晚上睡觉的时间把床单撕成了绳子，在监视器的死角里上吊自杀的。真的很抱歉，我们的工作出现了失误，是我们的错。＂

＂她在哪？我想见见她？＂

＂很抱歉，遗体已经火化了，你别激动，按规章，我们第一时间要通知死者家属，可是，你们毕竟还没结婚，在档案中的亲属关系里还是空白，所以我们没联系上你。可是遗体又不能长期保存，所以我们只能火化了。后来清理死者遗物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封信，才从来访人员登记表上找到你的联系方式。这样就耽搁了好几天，我们也没办法。真的很抱歉，请原谅啊。＂

吴凯没有说什么，默默的翻看着王月的遗物，一支钢笔，是他送给她的，一打信纸加上几张邮票。还有入狱前的衣服，那上面还有吴凯熟悉的味道。

突然，吴凯喊到＂不，不对，她没死，她没有死，她带走了我送给她的照片，她带着它去了希望之地……＂

监狱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惊讶，旋即，安慰他说：＂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一些，都是可怜的人，这样的判决对她也许真的太沉重了，也许只有天堂才会是希望的开始吧。请节哀。如果您方便的话，请跟我来，办一下必要的手续，领取死者的骨灰。＂

一个小时后，吴凯在监狱长的目送之下，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爱人的骨灰盒离开了监狱。＂我们回家了，我终于可以陪着你了。＂吴凯喃喃的念叨。

看着吴凯离去，监狱长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我。？4？7？9？5？8号的家属善后已经完了，她好像带走了一张什么照片，弄的家属说什么她没死之类的，吓了我一跳……＂

37泄密

＂吴凯在么？好的，让他来过来一下。＂王宇明教授放下电话，看着对面的张研究员，问到，＂真的不能告诉他么？＂

＂王老，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对于外界而言，整个儿星际移民计划的详细内容都是保密的，我们也是考虑到您的贡献和王月的身体素质和背景正好符合我们的要求才答应了您的请求，一旦泄露出去，整个儿计划就会在全世界引起轩然大波，你我都难辞其咎。即便追究我们的责任，我也不害怕，可是人类几个世纪移民外星的梦想如果因此而中断，你我都将是历史的罪人啊。＂

沉默了一会，张研究员问到：＂吴凯现在的情况不好么。＂

＂表面上一切都还好，他工作依然很努力，进度也没有拉下，可这孩子是个很内向很自闭的性格，只有长期接触他的人才能感觉的出，他已经心死了。只剩下本能的工作和活着，完全没了以前的灵气。哎……本以为送走了王月，让姑娘有个解脱，也再算是再给吴凯个机会，哎，也许真的是我们错了。＂

这时候，吴凯敲门进来了。

＂来，小吴，这位张研究员，上次你汇报进度见过的，这次你要跟他汇报一下批量种植XD－475的情况。＂

＂好的，请稍等，我打个电话。＂

吴凯的声音有些沙哑，双眼发红，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王教授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着张研究员，却也没说什么。

＂小李么，帮我把最近的研究汇总打印一份，送到王教授这来。＂

放下电话，吴凯坐在了张研究员的对面，蓬乱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胡茬，让人觉得无比的颓废。

＂现在15亩的试验田已经进入收获期了，其中5亩密植，5亩常规，加上5亩恶劣气候仿真，初步估计产量可以超过预期，也就是说光合作用效率和制氧能力已经达到了我们的预期。我们需要最后等待收获后对作物进行遗传分析，以便大范围验证它的遗传稳定性，这个过程还需要15亩的大规模种植3到5次，具体的由你们定。另外，我们在它生长的过程中，一直在监控土壤成分，结果验证了，接入的大豆固氮功能基因非常有效，土壤的品质不断在改善。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它的耐旱性能没有预期的好，可能对水的需求苛刻一点，种植带要靠近赤道雨量丰沛的地方会更适宜。＂

张研究员满意的点了点头，＂非常好，有这些，我们基本就可以上马了。下一期，除了做15亩的实验，我们希望能同时开始5000亩的试种植，然后最少要优选出10万公斤的种子，我们赶进度……＂

吴凯抬头看了看张研究员，没说什么。

张研究员与王教授对视了一眼，说到：＂小吴啊，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任何人受到这样的打击都是会难过消沉的。你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我和王老都希望你能尽快的走出阴影，毕竟未来的路还很长。

关于项目的事情，我们要加快进度实在是有我们的理由，我知道这不符合你搞研究的稳扎稳打的方式，但我们还是非常希望你能把这个项目做好，用你的才华和经验去弥补时间短的缺陷。要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关系到星际移民未来的生存环境和粮食安全，千万不要让自己被情绪左右，要加油啊。＂

这时候，小李敲门进来了，送来了最新的项目汇总，吴凯刚刚提到的几点在汇总中都有详细的数据说明。

小李走后，张研究员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说到：＂记住我刚刚说的，其实你的路……＂

吴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张工，您不用担心，无论未来怎样，我都会把这个项目很好的去完成的。＂

王教授听了这话，不禁脸色一变，看了看张研究员，不知道该说什么，吴凯的意思难到是说，这个项目结束他也会离开么？离开，现在是王教授最害怕听倒的事情啊。

几个星期以后，当王教授从天空之城重返上海后，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研究所。吴凯的话让他的心里总是感到阵阵的压抑，他一面感慨于命运的无情与严酷，一面也担心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就此一蹶不振。也许，送走王月才是最错误的决定，是压垮吴凯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年轻人承受的太多太多了。

研究所的试验田里，按项目方的要求，5000亩的量产田已经在播种了，十几个NL674型农业综合机器人正在紧张的忙碌着播种，旁边J68型建筑机器人正在农田周围搭建环境仿真系统的立柱，XD－475必须种植于高度仿真的外星环境中才能保证优选出的种子的可靠性。看来进度没有耽误，可是现场并没有看见吴凯。这可不是他一般的态度。

＂吴凯没来么？＂王教授走进吴凯的办公室，问正在忙着写报告的李力。

＂没有，他今天请假了，他病了？我们几个同事约好晚上去看他，顺便给他送点饭。＂

＂算了，你们别去了，我去看看他就行了，你们还是让他多休息休息吧。还有，年纪轻轻的，少喝点酒，误事的话，我饶不了你们＂

小李吐吐舌头……今天老板管的真宽啊。

王教授尽快结束了所里的工作，急匆匆的赶到了吴凯的宿舍。门并没有锁，按了门铃也没人答应，王教授隐隐觉得一丝不安，推门走进了吴凯的房间。吴凯真的是病了，非常严重，额头烧的烫手，神志也已经糊里糊涂的，只是一遍一遍的念叨王月的名字。王教授又急急忙忙的叫了救护车，赶快把他送去了医院。

检查过后，倒也没什么毛病，只是一般的疲劳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加上小风寒引起了高烧，打过退烧针，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太虚弱，沉沉的睡着。

＂月，等着我……等着我，等着我去陪你……＂在睡梦中，吴凯还在念叨这。

看着病床上的吴凯，王教授心中五味杂陈，他担心自己失去这个像儿子一样的弟子，却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他。他的内心在激烈的交锋，想要让自己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张研究员的生活在外人眼中是枯燥无味的，铁打不动的研究所、家里和散步的公园的三点一线。每天晚饭后，他都会在楼下的公园里面消食运动，这已经是他搬到这个小区以后20年不变的习惯了。今天也没有任何的例外，美美的一餐后，愉快的散步外加欣赏丰富的近乎吵闹的群众娱乐项目以后，他开始往家走去。

但这个缺少月色的晚上，他微微觉得一丝异样。很多年前接受的保密培训告诉他，他被人跟踪了，可是他只是笑笑，笑的是他自己的敏感和过敏，没有人会跟踪一个环境学家，尤其是地球联邦成立之后，这么无聊的事情通常只会发生在年轻的姑娘身上，一定是错觉吧。

当他快要走进自己房子的门口时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因为一只强健的手臂牢牢的抓住了他。

回过头，是吴凯的那张消瘦而又憔悴的脸，眼神中却泛着兴奋的光芒。

“你来啦？”短暂的沉默后，张研究员像是招呼一个远方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问道。

“嗯”

“回去吧，没有结果的。”

“你知道我会来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放弃。”

“我知道你会来。也一样知道你的追寻注定没有结果，放弃吧，年轻人，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放弃，这就是人生。”

“没有人会真的放弃心中的梦想，更不会放弃心中的爱。求求你，张工，让我一起走吧。”

“放弃吧，生理上的死亡并不是人生终结的唯一标准，我们送走的每一个人，严格的说真的已经死亡了，你不放弃也无法挽回什么，学会面对吧。”

“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如果这样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