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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没几天，蒯彻就悄悄地告辞了齐王府，而化身为了一个有些癫狂的巫师。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嘛，不过这也是作为一个失败的说客的悲哀吧。

　　临此生死、荣辱交关的大事，韩信竟是多么渴望身边能有一个像虞夫人那样的贤内助来帮着自己拿拿主意啊，即使提些建议也好啊！可是那英乔多年来下落不明，这骄美如花的云姬尽管大大地满足一下韩信的虚荣之心，但看样子参决大事还不够格吧。为此，韩信心里真的是特别苦恼，也特别得想入非非。

　　而在旁的云姬似乎已经看出了自己男人的心事，于是便善解人意道：“大王，这几日你为何如此愁眉紧锁，不妨让贱妾帮你分分忧吧！”

　　韩信很不乐意她的自称“贱妾”，作为令自己心爱的人，她就应该享有一切做人的自豪和尊严，哪怕是让她在他自己面前。于是他略一宽释的微笑，乃温柔着道：“都数落你几次了，不可再自我轻贱嘛，晓得吗？”

　　她点头。他又当即轻轻地将她拦入怀中，又温柔着道：“说来也已经没什么了，我意已决，刀山火海，你愿意跟我一同去闯吗？呵呵……”他不如直说“贫贱”，那样也许才更考验她。

　　“我既不能为大王为忧，难道还会在乎自己的一条命吗？我的荣华富贵都是大王给的，难道我是畜生而无动于衷吗？”

　　她的辞色相当肃然，不由得韩信听了不受用，她能说出仅仅这样一句话他就已经感到非常惊异了。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她那双深彻、明亮的眼睛，那里似乎在透射出一股真诚和决绝的意念，他最后便深情地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语重心长道：“好，好！有你这句话，我韩信此生便知足了，我要让你、让咱们风风光光一次……”那些恼人的事情就暂且抛到脑后吧。

　　而韩信所指的是要为她和自己正式操办一次盛大无伦的婚事，他要让这天底下所有的人们都来艳羡他们之间的情分，其实还有他的权势。他也知道这似乎有些过了，然而人一辈子不就只图哪怕这辉煌、极乐的一瞬间吗？

　　流星的魅人光华，也正是它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第12小节、斯人憔悴（中）
然而，正当齐王韩信的大婚之事在整个齐国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已经满面风霜之色的英乔历经千辛万苦也终于来到了齐都临淄。出于谨慎，她不得不一路上低调行事，而且她就想给自己的韩郎一个惊喜。

　　不过关于大婚的事，她先是被猛地心头一震，接着便定了定神儿，她这一时还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好夫君是变心了；于是她就先默默地和女儿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再探个究竟，她的自尊心一点不比她的韩郎弱。而他们的女儿是那汉元年的前一年八月生的，此时已经是汉五年的春天，所以这孩子便是虚岁有六了。她的母亲给她取名叫韩草①，也正是英乔为了纪念当年她和自己的夫君相亲相爱的那最是难忘的一幕……

　　仔细说来，这英乔还是可以理解男人的三妻四妾、移情别恋的，就像她从前宽慰钟离昧时所讲过的就是她自己的心里话；可是若一换作是她自己，她竟一时还真的很难接受要和其他的女人一同分享自己男人的爱恋，尤其是和那些让她感到青春已逝、感到深深自卑的女人。

　　是的，她很自尊，她很要强，她这一辈子都很要强！她从前勉励自己的夫君去建功立业是要强，她过去怕拖夫君的后腿是要强，她现在嫉妒其他的女人也是要强。那种或许已然不值得自己再珍视的爱，她宁肯舍弃不要，只须一个人埋葬在心底。这就是她的性格，而这也应该缘自于她比其他女人都要自立，都要明白自立的意义，她可以一生不依附于任何男人而过活。

　　偌大一个临淄城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繁华和热闹，可是英乔的心底却是格外的冷寂和凄凉，尤其更添一种不安，她的直觉已经在告诉她——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忍不住向城中的百姓们打听起齐王新妇的事情，结果那些曾经有缘一睹美人芳容的人们对那新王夫人简直赞不绝口，还不吝口舌地加以夸饰一番：“我们的新王夫人哪，那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未必有她漂亮……她和我们大王，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冥冥之中，直教英乔无地自容。

　　还不太懂事的小草哭着闹着要这要那，她这当母亲的竟一气之下失态地给了孩子几个巴掌，当母亲的表情很是难看，结果吓得一个孩子果真不敢再哭闹了。

　　她们来到临淄城的第三天，她就终于忍不住去到了齐王府门口，那里正在张灯结彩，好一派喜庆的景象。门口卫士们的把守很是严密，而她又不敢自称自己是齐王的原配夫人：一来是怕招来别人的嘲笑，她如今已是这副不堪的模样，这仍是自尊心在作祟；二来更怕给自己的夫君丢脸，再者夫君要娶新人了，她若是当众大声嚷嚷岂不是想要他齐王的好看吗……总之，她一时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进退了，而这也就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可怜又可敬之处。

　　她向齐王府里探头望去，那里面的建筑好不气势恢弘，也好不精致华美，她不禁在想：难道这也应该是我一个乡下糟妇消受得起的福分吗？尤其，她还看到了齐王府中一个个在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小婢女们，她们一个个尚且生得如花似玉、美艳万方，更何况那什么齐王新夫人呢？还有，她一直以来虽然也偶曾听闻过韩郎在找寻自己，可是也许他更想得到的是自己的骨肉呢？即使他也真的想要再见到她，可是以她今天的这副模样兴许一定会让他失望吧，更甚者还会把韩郎吓一跳呢。

　　她又一次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那已然有些粗糙的、劳碌的双手，而它同时也是自己面容的一面镜子，岁月无情、韶华易逝，把她的青春竟这样就残酷地夺走了。说到底，虽然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但她也真的不想把自己不完美的、缺憾的一面展示给自己的爱人：他使她骄傲，难道她就应该让他失望吗？

　　不能，否则那将是她一生的遗憾……

　　
　　①　确实有一种具有药效的植物叫“韩信草”，它据说便和我们这里的主人公韩信有些关系。不过前面提到的那救人活命的“韩信草”只是英乔信口胡说的。

第12小节、斯人憔悴（下）
许久许久，她思量、犹豫再三，她和自己的爱人在这一点上还真是毫无二致（一遭遇感情问题便茫然无措了）。可是，她到底决定要回到自己的爱人身边去，她是多么地想念他啊，而也正因为这份刻骨的思念才令她如此快速地衰老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她什么都不想管了，都顾不得了，只要那是自己的爱人就好，只要能再见到自己的爱人就心满意足了，尤其她也应该为孩子着想，小草可是整天都盼望着有爹爹的疼爱呢。

　　而也就在英乔就要下定决心的时候，突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军官模样的人就来到了齐王府门口。他当即下马，此时英乔和小草就站在这不远处，这时候只听小草竟兴冲冲地嚷道：“娘，那是爹爹，骑马的爹爹！”接着小草就挣开了母亲的手飞也似的扑向了那个军官。

　　不过此时的英乔正在失神中，一时间还没及反应过来，而等到她明白过来时，只见那军官狠狠地就把小草推到了地上，嘴上还大骂道：“娘的，这是哪来的乡下野孩子，见了老子居然就管叫‘爹’！还有没有人管了……”那些门卫也都好奇地注视到了这一幕，接着也便跟着一阵哄笑。当时这周围还有一些过路的行人。

　　英乔赶紧跑过去把孩子扶了起来，并且还瞪了一下那个家伙，没想到那个家伙哗众取宠一般竟来了劲儿，他看了看此时正无精打采的英乔，于是就放肆地说道：“哟哈，你就是这小野种的娘吧，怎么的，想赖上老子是吧！你他娘的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你什么货色嘛，也有脸来欺哄老子，哈哈……”

　　那些门卫们自然也跟着更乐了，而英乔终于没忍住，厉声道：“这孩子不是野种，这孩子正是这齐王府中韩信的骨肉！”她还一边用手指向了王宫，最后又补充道：“没错，我就是这孩子的亲娘！我就是你们齐王的原配夫人！”她还特意挺直了身子。

　　那个军官和那些门卫都听得真切，他们当即都愣了一下，可是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只听那个军官就郑重地示意门卫们道：“快把这个疯女人和小野种赶走，小心坏了咱们大王明天的好日子，咱们可都担待不起……”说完他就疾步进到了王府中，说起来这种荒唐的事儿，他听过和见过的可太多了。

　　不一会儿，其中的一个门卫就又招呼来了几个王府兵丁，他们不由分说就径直把英乔母女赶出了临淄城，并关照城守绝不可再放这个疯女人和这个野孩子进城。若不是因为齐王（韩信）有命令不许擅杀百姓，否则或恐英乔母女会遭难也难说。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他们也太伤人了。

　　确实，这一来竟把一向要强的英乔的自尊心给彻底地打击了，而且还是当着自己家孩子的面。它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而也就是在他们被赶出临淄城的第二天早晨，英乔便毅然决然地作出了决定——她要让孩子跟自己过一辈子，且再不许小草提什么爹爹的事：“草儿，你记住，从昨个儿起，你爹爹已经死了！死了，你明白吗？”懵懂中的孩子看着母亲那痛苦和严厉的表情，只得怯怯地点下了头。

　　可是，她还不甘心，她竟还没忘了重重地贿赂了一个看上去可以信得过的人，那据说是齐王府的一位杂役。她让人家把一小捆自己从家乡带出的草交到齐王殿下的手里：她就是要让韩信这个“负心汉”知道，她英乔已经来过，至于又为什么而去，就只得问他自己了。

　　因为有爱，所以生恨；爱之弥深，恨则弥切。

　　当韩信于十几天后终于接过那一小捆草时，他一下子竟激动得眼角湿润起来，他禁不住喃喃自语道：“呵呵，这是我的草，韩信草！”于是他又赶忙向那人打听英乔的下落，那人自然啥都不知。韩信便当即有些疑惑，于是就又命人赶紧去做调查，并且还下令封锁了齐国向南边去的所有关隘。他到底是个聪明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此时的她已经领着孩子顶着那毫无温情的春风、乘着回归故楚的疾驰马车走出了齐国，她还要去到一个任谁也找寻不到自己的地方，从此隐没于江湖。

　　而当韩信终于得悉那日王府门前的那滑稽又难堪的一幕时，原来这十数日的幸福、欢悦竟一朝都演变成了负罪的痛苦和冲天的怒气：生平第一次，他因为私怨而大开杀戒——他一气之下就把那个胆大包天、狗仗人势的军官和那几个门卫全处死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1小节、汉兵齐集（上）
楚汉战争的决战阶段就要来临了，自然，这最后的决定权即掌握在了实力雄厚的齐王韩信的手中。

　　不单是人心厌战，而且天下的百姓、财富至此时也已是十不存七八，可谓严重虚耗。尤其作为韩信自己，他其实也早就厌恶这场持久而可怕的战争了，尽管这场战争让他几成为最大的赢家，且令他获得了自己所一直所梦想过的东西，但它也确实该适可而止了——那一次次的血腥的杀人场面或许将要成为他一生的梦魇，每一次午夜梦回都无不会令他心有余悸；他更难能忘怀那曾经的一个个扣人心弦的鏖战时刻，每当念及此便总令他禁不住有些后怕，精神紧张得让头脑胀痛；还有，那多少英勇无畏、可爱可敬的将士们曾为此喋血疆场……

　　他每次也都会于已然静默、死寂下来的战场上伫立良久，既为自己的胜利而感到无比的庆幸，同时也会为那些不幸的失败者而祭洒上一杯清冽的醇酒。再想到那一个个因此而破碎而残缺不全的家庭，还有那彼此撕杀时惨烈而揪心的痛苦，这一切他也真的不想任其继续下去了。他更惟恐冤冤相报，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就这样无穷尽地杀戮下去，所以他总会给失败者保留以必要的尊严，陈馀、龙且等人就是在他的亲自安排下被厚葬的。有时候还会尽心地抚恤他们的百姓和将士。

　　然而他也清醒地知道，这天下人的安危祸福看上去好象常常是维系于君主一人身上的，其实却又不然，那应该是人力所绝不可能抗拒的——天道、天命所决定的。好比那人心其实未必就是向善的，天道也往往决定着人心之向恶：人的内心渴望得到一切、占有一切、满足一切，以至于令此人与彼人之间发生那不可避免的冲突，这便是所有祸乱的根源。除非人尽死，否则生人将永无宁日。

　　韩信自忖自己是逃不过那争强好胜、不甘沉沦的命数的，他还有自己非常渴望得到的东西。他也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哪怕他最后竟得不到，然而在一个人的心底，那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东西，也最是渴望得到的东西。

　　总之，他在为那最后时刻的来临而精心准备着。

　　汉五年的七月，汉王刘邦正式把英布封立为淮南王，以命他在楚军的南面更好地配合中原汉军的作战。当这八年之后韩信、项羽、彭越等人皆已作古之时，英布却又起来反叛刘邦，他只扬言道：在汉军中，除了韩信和彭越，他便谁也不怕，而如今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所以他才敢起来造反。只可惜这英布是小架子鬼，他只是想割土而王以与刘邦分庭抗礼，并非一心奢望起来推翻汉统，所以才最终被刘邦抓住机会将其打得惨败。

　　时间再回到这年（前202）八月的时候，燕国境内的北貉（族）人也带来了一批骁骑加入了汉军的队伍，如此也便又得以增加了汉军的生力部队。而这个时候，汉王刘邦更向全天下了颁布一道甚得人心的诏令：“军士不幸死者，吏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就是要把那些战死的将士们的尸体送回其家乡安葬，这样，天下四方也便更归心于仁义的刘邦了。

　　而在那楚霸王项羽一方，忠诚于他的将士和盟友却是越来越少了（不仅人情淡薄，更因了他的失败也便放大了他的缺点），而且楚军粮草供应已然到了无法维继的地步了：韩信既已派出大批机动部队抄袭了楚军的后路，这样也大大地牵制了中原的楚军。尤其，楚国的势力范围已大大缩小，兵源、粮源也都已近枯竭。

　　不过，汉王刘邦也有他自己的心事，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已因这旷日持久的战争的消耗而越来越小，而他当初的部下们如韩信、彭越等的势力却在一天天壮大起来，喧宾夺主之势将成，他惟恐自己将无以驾御他们，因此便首先向项羽提出了休战（他可真不晓得韩信的心里会怎么想，大半年过去了，韩信那边却异常得消停）。于是，刘邦就派了说客去说服了项羽，并让他把自己已经被楚军羁押了三年多的老爹和老婆给放了回来。如此，项羽就与刘邦订立了妥协性的和约——双方罢兵，并将天下中分，乃割鸿沟以西为汉土，以东为楚地。

第1小节、汉兵齐集（下）
到了九月的时候，楚军便履行和约放还了人质，已经深为征战所苦的楚军将士们也于是高兴地解甲而陆续东归回乡。还有些心有不甘的刘邦也正准备整军西归，可是这时候他的那两位智囊张良、陈平却看准了时机，他们乃对刘邦说道：“大王莫要急着西归，我汉军而今已经占据了天下之大半，而诸侯皆争相归附，正当有所作为；再反观楚兵，人心既已如此厌战，且疲惫食尽，此诚为上天赐予大王之灭楚良机啊！假使今日大王放他们东归，这便无异于养肥一只老虎而自遗后患，愿大王从长决断……”

　　结果，一向很听得进别人劝谏的刘邦便背信弃义地撕毁了和约，即又重整甲兵，再向东挥戈而去，一直向东越过了鸿沟很远。而不单是项羽被刘邦气得大骂不止、茶饭不思，楚军上下也都极其地鄙视刘邦的这种不讲原则性的流氓、泼皮行径，大家一派激愤之情！

　　可是到底又很无奈，宋襄公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人心不古既已久矣，只得再次硬起头皮来同汉军作殊死较量了。

　　由于汉军先是打了人家楚军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到了十月份的时候，汉军便因乘胜追击楚军而到达了东面的固陵，刘邦适时地照会了齐王韩信和魏相国彭越，约定了时间准备一块围歼项羽。可是最终，韩信、彭越却未能如约而至，盛怒之下的楚军于是便向汉军发起了强力的反击，结果汉军被再次打得一败涂地。

　　汉军只得再次坚壁自守，这一次又轮到刘邦被气得七窍生烟，最后他只得再次询问张良：“子房，这（已成气候的）诸侯们不从，本王如之奈何？”

　　其实张良早就为刘邦想好了对应之策，他正专等着刘邦来放低姿态吐这个口儿呢，于是他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