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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作为一名下级军官，还不甚了解对方主帅的厉害，但是从秦将章邯一贯的战绩来看，这个对手绝不容易对付，所以他的心总是安不下来。他的手下有五名兄弟，都差不多和他一般年纪，自然也都是新入伍的，体格还不错，也正经操练过几回，军队当然就要有军队的样子，这项梁确实是行家⑥；这几个月以来，他倒是同他们都已经混得比较熟识了，他真的不希望这些朴实勇敢的兄弟就这样横尸异乡。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该来的迟早要来，虽然敏感的韩信多次向上面建议须在军营周围加倍布置岗哨，可是那几个月反复是大雨倾盆，谁也不会相信秦军会踏着泥泞、忍受着疲惫半夜来偷袭；即使他们果真来了，等待他们的也一定是以逸待劳的楚军的重拳回击。尽管项梁治军已经挺像那么回事了，可是他毕竟流落江湖了这么些年，身上难免就会沾惹上一些自由、*的江湖习气，比如他好纵容手下，不能下决心加强军队的纪律性，这样也就不能保证战斗力。为此，韩信也没少在军队建设等方面提出自己的想法，比如针对楚军单兵作战强但不善于组织配合的特点，韩信则建议在每个作战单位实行“连坐法”，一旦某作战单位的官长战死，就要集体连坐——伍长死，则全伍都要遭到重罚，甚至情节严重者要斩首；队长、营长等死则亦然。他也确实没少在暗地里批评楚军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又有谁理他这样一个骨子里充满傲气的人呢。大家都害怕过多的担负责任。

　　然而愈是这样愈令韩信感觉到了危险的将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历来是兵家之要诀，况且相比之下，秦军主力在不断地收缩和扩充，而楚军主力则在不断地变得骄逸和分散。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只好整天衣不解甲，随时准备上马战斗。很多人看到他睡觉时居然还一副累赘装扮，都纷纷嘲笑他的胆怯，然而韩信才顾不得这些。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突然天竟开始放晴了，满天的灿烂星斗，让人觉得格外的明亮。而周围则是死一般的寂静，夏虫们似乎都紧张得不敢嘶鸣。

　　他们这里是城外围的防守阵地，也是主力密集之所在，阵地上的篝火一片紧连着一片，煞是壮观。然而，这时候韩信却不禁想，假使项梁被秦军杀死，自己以后又该去投奔谁呢？他在自己的脑子里过滤了一下天下诸路豪杰，可是思来想去，还是项梁的侄子项羽最能打动他的心。其人勇猛善战，长于冲锋陷阵，尤其可贵处他还略通兵法，虽然过于迷信武力，可是打天下是真没得说，而且据说待人也还不错，能够与人共患难。只是很不幸，韩信还并未有缘得见项氏叔侄的真面目，因为一仗紧接着一仗，全军至今还未进行过一次阅兵大典；倒是军中早就传开了，说项羽力可万人敌，是一位当世无双的真豪杰。这样他便放下心来了，任岗哨上的家伙偷懒打瞌睡也没有去叫醒他，扬汤止沸又有什么用呢，还省得再遭人记恨。

　　终于，当韩信也困得拿一把盾牌挡着打瞌睡的时候，他被四下大起的喊杀声给惊醒了。

　　这时，他睁开眼睛就只看见从远处四面射过来的一支又一支的铺天盖地的火箭，立马之间整个楚营都被烧着了。韩信则赶紧去护住自己的战马，准备迎战，而很多人为了逃命，于慌忙之间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穿上衣甲、抓到自己的武器呢。大约一刻钟后，四下蜂拥而起的秦军就开始了向楚军的迅猛的总攻势。

　　韩信立即上马，他一手拿着盾牌，一手则挥舞着自己的宝剑，就直接向定陶城杀去，他想要去支援守城部队，外围阵地早经秦兵一冲便整个垮掉了。可是，由于秦军攻势的迅猛凌厉、部署周密，当他到达定陶城下时，大批秦军已经在向城这边围拢而来了。他突然不敢进城了，他料定这定陶城会守不住，到时候成了秦军的瓮中之鳖就追悔莫及了。于是他便赶紧改主意迎着敌人向西逃去，他不敢向东　突围，因为那里应该有秦兵的埋伏部队，足智多谋的章邯一定会严防项梁余部去同项羽他们会合的，因此不如他韩信也来个出敌不意。

　　果然，西面的秦军防守很是薄弱，此时整个定陶四周已经被一片震天的喊杀声所吞没。楚军完全被打散了，因此他们其中的不少人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打乱撞，韩信知道自己独个儿突围是风险极大的，于是他在向西的路上便一个劲儿的高呼：“兄弟们！都跟我来！”此时的韩信精神抖擞，又全副武装，他轻而易举地就砍倒了数十个秦兵，勇猛异常，甚至都有些奋不顾身，因此招来了不少人对他的信任。困兽犹斗，他们几百号人就这样撕开了秦军包围圈的口子。

　　不过毕竟刀剑无眼，加上又是半夜，秦军又惯于使用长枪、弓弩，所以韩信的肋下就重重地挨了一枪，腿上也中了箭伤，好在那受了轻伤的战马倒无大碍。当他最后一路策马向西又向南、身后的喊杀声渐渐归于消匿之时，他转身发现竟没有一个弟兄能够跟上来，而他整个人也已经痛苦地匍匐在马上动弹不得了，他不得不扔掉了沉重的盾牌。

　　这时候天就快亮了，而他却渐渐失去了知觉……

　　
　　⑥《史记&；#8226；项羽本纪》记载说：还在吴中未起兵时，“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

第3小节、老人救命
一场大雨把昏迷中跌下马来的韩信给浇醒了，这时候好在天还没有黑，他努力地挣扎着起来，再加上饥饿的缘故，头脑中晕晕眩眩，马也就在他身边的不远处正乖乖地啃着草。

　　这里是一处荒野，他想努力地去寻一户人家，于是他便使尽全身力气趴上了马去赶着碰碰运气。他心里当然不想自己就这样死了，他的那些做人的理想都还一样儿没有实现过呢，他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死掉了呢。于是他就竭力地不让自己再睡去，好在这大雨一直都没停，这样一方面用寒冷刺激着他打起精神，另一方面他也得到了必须的饮水。这真是上天的眷顾啊，他在心里想着，也就越发有了支撑下去的信心。

　　夜已经很黑了，雨也小得多了，不过走着走着他终于看到了希望——从大约十几步外传出了那幽微的亮光，那应该是一间野外的小房子，韩信一下就坐直了身子，那一直捂着的伤口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他又狼狈地滚下了马，不过这次是自觉的，他口里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就敲开了人家的门，这沉沉雨夜的不速之客啊……

　　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妻，在这干戈再起的年月，他们对韩信这样一个浑身是血的伤兵也倒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诧，很快就把他小心地扶到了屋里躺下。

　　老头看样子很有经验，他在老婆婆的帮助下找到了韩信的伤口，于是就从里间里拿出了一把药粉给他抹上，然后又为他仔细地裹上了白布。

　　这时候韩信的全身早已热得发烫，情况看来有些不妙，不一会儿老头煮好了一碗汤水让接近昏迷的韩信喝下，然后他便干脆地对老婆婆说道：“这个小伙子恐怕挨不过今晚去了，我去找老薛来，让他想想办法吧！”

　　“这黑灯瞎火的，还下着这么大雨，老薛人家肯来么？”老婆婆一边拿碗喂着韩信，一边疑惑道。

　　这时老头已经穿好了蓑衣，他头也不回地答道：“他要是敢不来，明儿个你就到他家给我收尸去！”

　　“嘿！你个死老头子，那就快去吧，救人要紧！”老婆婆给韩信头上放了一条湿毛巾。

　　韩信没一会儿就又失去了知觉，他真的挺不住了，也受用多了。

　　当韩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了，天又放晴了，屋子里面一片透亮。此时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见一张小桌上放着一些医士会用到的东西，看来那老人家确实把救命的“老薛”给他请来了。他虽然昨晚烧得厉害，但一直用心着呢，耳朵里听得还算真切。

　　他想坐起来，可是头昏沉得厉害，他已经两天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了吧。他使劲地喊了一声，于是外面就有人进来了，是老头和另外一个打扮奇特、神采奕奕的老头，想来这肯定就是那医士了吧。

　　“不错！不错！真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那医士捋着自己长长的白胡须笑吟吟地说道。

　　韩信很好奇，于是勉力着问道：“老先生何意啊？小子的命，是不是也有您救的一份？”

　　“呵呵！亏得这个老薛及时赶来，不然你小子肯定小命难保了，还不谢恩哪！‘老薛头儿’可是我们这一带的名医啊！”在旁的老头附和着说道，显然他和这位平易的老薛很相熟。

　　韩信当下便要挣扎着起来行礼，可是被老薛制止了，他仍旧笑吟吟地说道：“年轻人莫要谢我，就谢你自己吧！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啊！呵呵！”

　　原来这老薛的意思，正是韩信自己顽强的意志力使得他终于从危险的关头挺了过来，但是韩信还是要坚持着给这些恩人们行大礼，不过人家哪里肯接受，倒是都在为救人一命而彼此乐开了怀。

　　这时老婆婆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呈上来了，大家于是在一块畅快地吃喝了一番，韩信还是由老婆婆照顾着，他也只能吃上一点。如此重创，他需要慢慢恢复。

　　等到下午的时候，韩信终于能一点点下地了，此时那老薛试探着打听了韩信的一些情况，并告知他武信君项梁已经战死了，接着他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看小兄弟还是跟我到山里休养几天吧，免得在这里无辜生了事端！”

　　韩信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得胜后的秦军一定会四出搜查的，继续呆在这里于人于己都不利。那老两口儿先领了老薛的好意，于是也不便再挽留韩信，他们就用韩信的那马给他套了一辆车。当韩信出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感激的泪水，他坚持着要把自己身上带着的这些钱财留给两位老人，可是人家却怎么也不肯收，他知道人家是看他寒酸不忍心，最后他只得慨然下跪道：“小子将来一定厚报二老！”

　　“这小子器宇非凡，谦逊有礼，我看他不会食言的，呵呵！不过到时候你两口子是否健在还很难说，哈哈……”老薛在一旁忍不住打趣道。

　　不过他这一言却果真成谶了，等到韩信七年后在楚王位上再行派人来找寻恩人时，两位老人早不幸在楚汉战争期间得瘟疫死掉了，最可怜的是他们的后人也都随着战乱失散了。因为这一带不久之后就成了楚汉双方鏖战的中心战场，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了。

　　他们先是把马车赶到了老薛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解下马来直奔山里去了。所谓“狡兔三窟”，这位喜好戏谑却又处处透着睿智的老薛应该也不是凡人，韩信虽然在山路上颠簸得厉害、浑身不舒服，可是他却打心底有一种塌实感，他相信自己这一遭遇到的肯定是位贵人。

　　还有令他大喜过望的是，这山里景致好幽美啊，竟恍如人间仙境……

第4小节、再会英乔（上）
老薛的几间茅庐就建在一处地势开阔的山谷之中，近处是一潭清净的碧水，房屋四周还有葱郁的林木环绕，好一方恬然自足的小小天地！看来这薛老先生还真会消遣人生。

　　这里还住着一老一少两个给他看房子的人，间或也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想来这也都是特别亲近的人吧，老的大约有他这把年纪，小的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们是祖孙俩。

　　韩信是伤了骨头，没几个月的工夫肯定是好不了的，所以他就只得老实地陪着这老先生下下棋、聊聊天儿或者钓钓鱼什么的。开始几天他还觉得新鲜，和薛老先生还能交流一些识见和观感，可是总憋在这么个小地方不免就有些让他觉得乏味和着急了，而且这薛老先生的思想很出世，韩信那种强烈的功利思想总少不得被他调侃几句，道不同、难相与谋吧。

　　比如他们有一天坐在一块钓鱼，韩信满脑子想的都是能多钓上几条来，尤其是可以钓上更大的来。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的鱼就是安静得很，于是这韩信就着急了，把那钓钩三番两次的提出水面。

　　“年轻人要静心啊，钓不在鱼，乃贵在修炼心性啊，呵呵！”老薛忍不住说叨了他两句。

　　“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小的却也认为，所谓‘钓鱼’，既然不是为鱼，那又何必钓之呢？”

　　“此‘鱼’非彼‘鱼’，此鱼乃心中之‘鱼’，不须向外物而求也，呵呵！”

　　“先生妙语，不过小的却也认为，既然此‘鱼’非同于彼‘鱼’，那此‘钓’又该非同于彼‘钓’了，亦当不须向外物而求吧，呵呵……”

　　“好小子，把老夫给绕进去了啊！想老夫钓了这大半生，确乎多不是为鱼，而是为求心内自安、心无旁骛也，同那姜太公一般，呵呵！”

　　“先生高人，我辈不及！其实，小子钓鱼若无肚腹之急，所钓之鱼亦可以不取，也可谓所钓并不为鱼也！只图一时成功之快罢了，否则岂不无趣……”

　　于是他就感觉此时无趣得很，鱼也不似从前那般爱钓了，尤其它们不上钩或者只是钓上一些小鱼苗的时候，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赶快回到鼓角争鸣的沙场上去。

　　他也真的有些害怕一辈子就呆在这种孤绝的地方，看来他兵确是没有白当，此时他的内心愈是孤独、寂寥，就正可说明他那颗建功立业的急迫之心了。

　　唉，他也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的痛苦和无奈，这一路好曲折……

　　然而再次充满着戏剧性的是，这山谷中竟不期来了两位客人，他们彻底地改变了韩信的生活。

　　当韩信中午时分从外面悻悻地回到茅庐时，只听那个看家的少年对他说道：“韩大哥，先生家来客人了，好象是老相识呢！你也快去瞧瞧吧！”

　　听说来人了，韩信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一来他真的有些闷得慌，二来他也想多了解一下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于是他赶紧笑着对那少年说道：“哦，是吗？那得看看去，兴许外面有啥好消息呢，呵呵……”

　　接着他便快步向堂屋走去，在远处他就已经听到屋子里面的那一片其乐融融的谈笑声了。可是当他推开门进屋时，还没来得及扫视一番，一个似乎非常熟悉的身影就把他的目光紧紧地给吸引住了，他立马像木头桩子一样就愣在了那里，随即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大哥——，呵呵，你来了……你还好吧……”

　　韩信笑得样子很傻，而且他一忽儿竟失魂落魄起来，眼睛直钩钩地盯着他那所谓的“大哥”就往前凑。当时屋子里除了韩信、“大哥”、老薛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两位老人都被韩信这一声“大哥”叫得一脸愕然，接着就放肆地笑开了。

　　“大哥”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她已经见多不怪了，她先认出了韩信：“韩兄？！原来是韩兄！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啊……你且再仔细看看我，我是英乔啊，前年咱们见过的。”

　　“英——乔——？”，韩信急忙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可是他分明还在怀疑她就是他的“大哥”。

　　于是她便又接连说出了“彭城”、“秋儿”、“钟离昧”等几个字眼，最后她的“韩兄”终于又清醒过来了，苦笑道：“呵呵，咱们真是有缘啊，居然又见面了！呵呵，看我还是这股傻劲儿……”

　　不过他的心里仍然充满了愉悦，毕竟是故人了，尤其更觉亲切。

第4小节、再会英乔（下）
原来在一旁跟着老薛发笑的那位老人正是英乔的父亲，他这次是带着女儿来投奔老友来了，一来为着躲避战乱求个安生，二来也为着会会故人，毕竟已是桑榆将晚、来日无多了。只是没想到让个英乔又遇上了傻乎乎的韩信，真是让人好不感叹人生的奇妙！不过在英乔的心底，这好象是她的至诚感动了上天吧。

　　而这一来韩信就再不觉得无聊、孤寂了，英乔可是他一个难得的交谈、倾吐对象，相聚于江湖，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他们自然是先叙了一下别后的情形，当韩信又重温起那段痛苦与不幸的时光，尤其讲到秋儿被逼跳崖的那一幕时，两个人竟忍不住各自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因为他们也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春儿，两个多么好的姐妹啊，只是这天命太过残酷，韩信更痛恨自己……

　　“我都觉得我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是一个无用之辈……”韩信狠狠地用拳头击打着自己的胸膛。

　　“韩兄！你不要这样自责，人谁没有人生低谷之时，想那不可一世的秦始皇帝，年幼时不是一样也在赵国做过人质而母子备受欺凌吗，后来初登王位时又受制于人……”

　　“我怎么可以和那皇帝老儿比呢，我若能苟全性命于这乱世之际，就已经算福大命大了……再说，那失去的就这样永难追回，人世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