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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莒县。以西关入口处为核心的小半个莒县彻底笼罩在了电闪雷鸣、天翻地覆的爆炸癫狂中，黑红色的火球雨后春笋般此起彼伏、遍地绽放，形成飓风般的气浪冲击波，一栋栋建筑房屋接连在爆炸中轰然倒塌或炸成废墟，无数的瓦砾碎砖、烟尘灰土以及人的残肢断臂一起漫天飞舞。上百名来不及躲避的官兵们顷刻间便在血雾中粉身碎骨。

　　　　“弟兄们！隐蔽！快隐蔽！”孟翔、李兴武、赵海军等军官们在炮火中奋不顾身嘶喊着。

　　　　由于部队刚刚进驻莒县没几个小时，根本来不及构建完善的防御工事，官兵们基本都蜷缩在临时挖掘的战壕和散兵坑里，并且这些战壕和散兵坑都因为时间仓促而挖掘得只有一米多深。躲在里面的官兵们在日军铺天盖地的炮弹中伤亡极大。突袭莒县以及伏击日军刚才那个大队加起来让部队也损失了不到一百多名官兵，而这场炮击则足足造成了四五百人伤亡。

　　　　“弟兄们！不要慌！等鬼子冲锋了再反击！”孟翔火急火燎地喊着。电光火石间，一发日军炮弹呼啸着飞到他身边不到十米的地方，将一堵墙壁彻底炸翻，雨点般的碎砖四处横飞。孟翔感到脑袋重重地挨了一下，尽管有钢盔保护，但头部仍然一阵眩晕，脸颊上也被几颗碎石击中，痛得他半张脸都麻木得没有感觉了。

　　　　日军的炮火虽然凶猛，但持续的时间倒不是太长，只有半个小时左右。池田大佐虽然报仇心切，但心里仍然认为台儿庄才是自己联队真正发挥的舞台，不情愿把太多的宝贵炮弹浪费在这个节外生枝的小战场上。因此在把半个莒县都化为废墟后，池田大佐满意地下达了全体冲锋的命令。根据池田大佐在华北地区对付八路军和游击队的经验来看，在皇军如此强大的炮火攻击后，城里的中国军队一定会心惊胆战、死伤惨重，然后皇军再发动大规模的冲锋，必然能一举将其打得化为鸟雀散。

　　　　上千名日军犹如黄色的浪潮般蜂拥而上，瓦砾生烟的西关入城口废墟间，陡然间冒出了近千个浑身灰土的人影。在日军炮击中仿佛已经被死掉的莒县猛地复活了，狂飙起一圈弧形的炽烈白光，雨点般的子弹霎那间瓢泼地倾泻向突进来的日军，最前面一排排日军在火星四溅中顷刻间血水横飞、滚滚栽倒。“杀尽倭寇！还我河山！”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从废墟灰土间一跃而起的官兵们奋勇地投入了反击，汇聚成了同样气势磅礴的灰蓝色浪潮。打头的特务营官兵清一色手持冲锋枪和轻机枪，毫无惧色地与日军展开对射。速射武器的火力立刻盖过了日军的三八步枪，冲进来的日军被扫射得脑浆横飞。

　　　　“重机枪手！给我压制日军！”孟翔在废墟尸骸间踉踉跄跄地奔跑着，“迫击炮！步兵炮！全力开火！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

　　　　尽管官兵们对日军的炮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短兵相接间，365旅在单兵火力上已经超过日军的优势顷刻间就显示了出来。当头的重机枪、轻机枪、冲锋枪、步枪、手榴弹顷刻间组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火力墙，让冲击过来的日军撞得头破血流。后续的迫击炮手、步兵炮手们更加是劈头盖脑地朝着日军后续部队猛烈发射炮弹，炸得后面涌过来的日军一波接一波地玩起了空中飞人。官兵们也不担心弹药问题，反正365旅基本是日制装备，而莒县这里有的是日制武器的弹药。再加上孟翔也操着冲锋枪奋勇参战，这个以身作则的表率更加让官兵们士气大振：连参座都如此舍生忘死，老子还怕什么？况且，这个参座可是宅心仁厚得很，自己要是阵亡了，家里不但会一分不少地得到抚恤金，而且还会翻倍。毕竟，国军高级军官都有这样一个恶劣的作风：一听到枪声就先遁出八百米远，然后在后方通过电话给前线部队不停下达“给我顶住”这样毫无营养的命令，哪怕部队战死一半，这些长官连根毛都不会少。这样的作风自然大大损伤了部队的士气。而孟翔等军官们身先士卒的表率则成为了非常实在的激励，因此守城官兵们的士气都异常旺盛，甚至都盖过了日军。暴风骤雨般的汉语杀声中，攻击的日军死伤惨重。

第五十七节突袭敌后（7）（）　
刚刚打了十来分钟，观战的池田大佐便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他原以为这股袭击了莒县的中国军队只是一小撮乌合之众，吃掉自己一个大队也是靠“阴谋诡计”，但眼下他算是明白了，这支中国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精锐部队，在步兵武器上甚至都丝毫不逊于皇军。参加侵华战争长期以来都担任后方治安军的第十五师团还没有和装备精良的中国军队真正恶战过，而如今，莒县则结结实实地给池田大佐上了一课。池田大佐感到很难以接受，他的部队原本是要去台儿庄扬名立万的，但却在这个小小的莒县被缠住了手脚并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然了，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这个日本军队中层军官的通病在池田大佐身上也存在着，恼羞成怒的他声嘶力竭地命令全联队全部投入战斗。

　　　　第十五师团虽然是日军甲等师团里的二流部队，但也是久经训练、装备精良，兵员基本都是老兵，射击精度非常高。但365旅的这三个营官兵绝大部分也都是久经战场的川军老兵，双方依托残垣断壁进行对射，倒也硬生生地绷了个平手。但在这方面，孟翔的部队还是占了一丝上风，不因为别的，因为孟翔手上有个狙击排，其中十个优秀的狙击手还装备着瞄准镜，并且专门用达姆弹射杀日军的军官、机枪手、炮手等重要目标。日军再怎么死硬，看到一个又一个长官和同伙陡然间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精确子弹把脑袋打成了烂西瓜，士气还是很受打击的。另一方面，第十五师团毕竟是二流师团，没有装备战车和“特种弹”，这使得莒县守军更加占了不少便宜。

　　　　“命令各部队！打半个小时就退半条街，把鬼子慢慢引进城来！”趴在一堵断墙后的李兴武一边目不斜视地用手枪开火一边对几个传令兵喊道。

　　　　孟翔对李兴武如此正确的举措也感到佩服：鬼子的炮火太猛烈，打单纯的阵地战或城市防御战，鬼子炮群的一个齐射，就要丢掉一个连的弟兄，还不如把鬼子引进城来慢慢用巷战来消耗鬼子的有生力量。反正部队在单兵火力上和日军旗鼓相当，再加上冲锋枪和狙击排的助阵，虽然这样的打法仍然是势均力敌，伤亡和鬼子相持平，但在眼下确实是最划算的战术。可以说，孟翔的作战思想一贯都是非常直接的：抗战前一两年内，中国的东部地区早晚要丢，守这些注定会丢的城镇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的，还不如以最大限度地杀伤日军有生力量为作战唯一目标。

　　　　第51联队并没有多少和中国军队打激战的经验，看到守军的节节后退，自然认为对方是在皇军强大战斗力的攻击下难以招架了，因此穷追不舍地展开步步紧逼。在守军的放水下，莒县战役的作战形式在一个小时内便由城市攻防战转变为了巷战。虽然战果越打越“辉煌”，但日军付出的代价也随之步步增高，攻占的每一条街道都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倒毙的尸体和蠕动的伤兵。由于城内的日军和守军已经犬牙交错地混在了一起，第51联队的炮兵自然也不敢再大发淫威，只能任凭步兵部队在城内和守军展开巷战。莒县杀声震天，官兵们奋勇作战，被冲锋枪打死的日军、被步兵炮弹炸死的日军、被大砍刀砍死的日军在街头巷尾间交相枕藉。

　　　　此时的孟翔也是全副武装，戴着那顶伤痕累累的德式m35型钢盔，腰间左右揣着两把手枪，一把是他第一次分配得的美式m1911，另一把则是王铭章自戕殉国用的那把勃朗宁，手中拿着的也是王铭章阵亡前使用的德式mp…18冲锋枪。眼看又有了打日本侵略者的机会，孟翔也按捺不住了，他虽说已经是全旅的参谋长，但行为处事仍然还把自己当成了基层军官。李兴武比孟翔冷静多了，他一把拉回孟翔，毕竟孟翔是此时莒县国军的最高指挥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部队不但陷入指挥混乱，而士气也必然大大受挫。“参座！旅座的回电！”李兴武火急火燎地将想要冲上去的孟翔给拉回后方的一个破屋子里，几个电台兵正在这里十指如飞地工作着。

　　　　孟翔接过电报，张宣武在电文中的意思是：本来第3军团和第59军在临沂已经打得快支持不住了，但日军后方的莒县被突袭，有力地扳回了战局，日军的炮火明显减弱，战车也因为缺油而收敛了很多。张宣武先是赞扬了孟翔等人，然后命令在莒县的部队继续坚守莒县，最好能重创这个日军联队。因为如果莒县被日军再夺回去，日军的后方运输线将又恢复畅通，这个日军联队在夺回莒县后也很有可能参与临沂战事，那临沂方面刚刚好转的局势肯定会再次恶化。

　　　　莒县战役在孟翔的原先的设想中只是一个突袭的袭扰战，但现在则成为了事关整个临沂战役的重要部分了，突袭莒县的部队原先只想占了便宜就跑，但现在却不得不要坚守在这里。

　　　　孟翔咬咬牙，对电台兵吩咐道：“回电旅部，一定完成任务！”。说完，孟翔又对李兴武吩咐道，“命令各部队！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再后退一步了！给我狠狠地打！”

　　　　撂下这句话后，孟翔和李兴武大踏步地走向交战区。就在这一霎那，从身后近在咫尺处突然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将孟翔震得七荤八素，犹如一个雷霆直接在耳边炸开，随之呼啸而来的雪崩般的气浪又把孟翔几个人掀翻在地。孟翔艰难地转过身，漫天的碎砖、灰烬、沙土以及人的碎片正簌簌地落了下来。一发日军的迫击炮弹击中了电台室，不但将整个屋子炸成了废墟，里面的电台兵也顷刻间血肉横飞。孟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痛地看到袅袅的青烟和余火间，电台和电池都已经被炸成了四散凌乱的零件，三个电台兵和译电员也尽皆成了肉泥，被撕裂了的肢体在血泊里横七竖八枕藉着，血肉模糊的人头和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我操啊！”孟翔狠狠地咬住嘴唇，痛苦地看着这一幕。他一方面是为电台兵们的阵亡而心痛，一方面也为自己刚才和死神擦肩而过而感到心有余悸。

　　　　李兴武扑上去，徒劳无用地摆弄着地面上的碎片，脸上浮现出极度焦虑的表情：“操蛋！我们的电台被炸毁了，和旅部就完全失去联系了！那我们在莒县要守到什么时候？部队什么时候开始全面撤退？我们都不知道了！”

　　　　“管他呢！杀鬼子去！”孟翔心如刀绞地拎着冲锋枪大踏步地走向枪林弹雨的交战区。

　　　　对于孟翔和部下来说，莒县战役已经隐隐有些骑虎难下了。死守命令下达后，官兵们开始寸步不退地和日军展开拼死血战，这样一顶起来，日军自然不会再节节得胜、步步紧逼了，但战事的激烈程度也陡然间翻了好几番。黑红色的火球遍地开花，灰色的尸体和黄色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在双方死战处交相枕藉，炮弹横飞，不断有日军和守军士兵被炸成一坨贴到墙上的碎肉，全城硝烟遮天。几个重点争夺的街道成了血火般的停尸场，双方的迫击炮弹和步兵炮弹将原本铺着青砖的街道炸得犹如稻田般满眼沟壑。日军在人数中占优势，守军则在步兵火力上略胜过日军，并且日军的炮群也无法大发淫威，双方竭力相拼，基本算是杀成了平手。尽管弟兄们都非常争气，能和日军杀成一比一，但孟翔还是很心痛这样纯粹是拼消耗的战役，因为这些老兵都是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爬出来的宝贝疙瘩，损失一个老兵便等于损失三四个新兵。孟翔原本只是想出其不意地重创这股日军然后便全身而退，但眼下，峰回路转的命令却让他和部队不得不死守在这里。而最要命的是，电台又被炸毁了，部队接不到最新的命令，因此这场莒县战役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甚至有可能大部队都撤光了，但孟翔和他的部队还根本不知道而继续在这里拼到全军覆没。孟翔可不想自己成为集结号里那个谷子地，因为被作为弃子的部队是很悲惨的。

　　　　好在战役开始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双方这样巷战拼杀了近三个小时后，天色已经黑了。夜幕的降临让双方都有些忌惮，毕竟双方都是临时来到莒县参战的，对这里的地形都不是太熟悉，因此整个战事也随着夜色的来临而渐渐偃旗息鼓了。日军和守军对城区的占据范围差不多是四六分成。

　　　　当一场战斗结束后，军队的主官第一件事会干什么？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还是抚恤死难者、慰问受伤者？或者是展开会议、运筹帷幄、商讨破敌良策？都不是。孟翔虽然是坐火箭升上来的指挥官，但客观现实让他也学会了在战斗后进行那项千篇一律的事情：清点伤亡者名单，统计还有多少可战之兵。这是因为自古以来，特别是眼下这军阀割据的民国时期，一个军队指挥官和一个商人是差不多的，军队就是指挥官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本钱，也是决定他身份和地位的资本。孟翔虽然特别痛恨“保存实力、消极避战”的行为，但他现在也感同身受地明白汤军团长那种人喜欢明哲保身的原因了：没办法，本钱拼光了，那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另外，孟翔也知道365旅此时的实力来之不易，是牺牲整个第22集团军才换来的精华部队，而且中央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地方杂牌军进行补充的，因此他自然更加珍惜手上来之不易的部队。

　　　　“怎么样？统计出来了没有？”在临时充当指挥部的一栋半塌的破屋子里，孟翔焦急地问着正在煤油灯下计算着的李兴武。屋子里还有四五个浑身硝烟血污的军官，都是过来汇报损失的基层军官。几个炊事兵抬着热腾腾的饭菜走进来，但关心损失的军官们都没什么胃口。

　　　　“出来了。”李兴武慢条斯理地念道，“特务营由于顶在最前面，伤亡最大，阵亡一百二十多人，受伤一百八十多人；801团三营阵亡九十多人，受伤一百三十多人；802团三营阵亡六十多人，受伤一百二十多人；总体来说，我们阵亡了三百五十多个弟兄，受伤的有四百二十多人，其中的重伤员有一百七十多人。”

　　　　“啥？才打了一个下午，我们就伤亡了近八百个弟兄？”孟翔瞪着眼难以置信。

　　　　“是的。”李兴武点点头，“这其中近一半都是伤亡在了鬼子一开始的炮击下。”

　　　　“阵亡和重伤的弟兄加起来都有五百人了，我们一共就两千弟兄。才打半天就损失了近四分之一。”孟翔有点难以接受，“那鬼子的伤亡呢？”

　　　　“除去一开始被我们暗算了的那个大队，鬼子的伤亡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弟兄们打得很出色，我们的步兵火力弥补了弟兄们在兵员素质上和日军的差距，鬼子应该也被我们毙伤了五六百人。”李兴武安慰孟翔道，“我们毕竟只有三个营，加起来撑死了算是一个不满员的团。国军一个不满员的团能和日军一个整编联队拼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我当然知道弟兄们都是好样的！可问题是，我们已经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旅部给我们最后的命令是死守，那我们究竟死守到什么时候？”孟翔有点焦躁地道，“半天下来就损失了四分之一，那顶多再打两天，我们就要拼光了。”

　　　　“那我们就另辟蹊径，再给鬼子一记重创？”李兴武道。

　　　　“夜袭？”孟翔心照不宣。

　　　　李兴武点点头：“我看这股鬼子也是刚刚来到莒县参战的，对莒县的地形也不是很熟悉。我们虽然也不怎么熟悉这里的地形，但好在我们还有一千多莒县当地的青壮年在协助我们参战，他们是土生土长的这里的人，对莒县周围的环境自然非常熟悉。我们可以抽调一支精兵，夜袭日军某个重要的地方，打击日军的士气和战力。”

　　　　孟翔摸摸青肿着的右脸颊：“你说的有道理。打哪里呢？”

　　　　“炮兵！”李兴武毫不犹豫地道，“这伙鬼子的战斗力在日军整体里处于二流水平，我们的老兵们基本可以跟他们打个平手，但他们的火炮却很多。如果我们能打掉他们的炮兵阵地，对眼下的战局肯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们另外还有三辆坦克，等鬼子的炮兵被我们打掉，军心混乱的时候，我们再在坦克的掩护下趁势反击，即使不能大获全胜，也肯定会颇有斩获。”

　　　　孟翔想了想，不放心地道：“我们也不能低估鬼子。鬼子不是傻子，他们应该会提防我们夜袭的。”

　　　　“夜袭一般都会选在什么时候？”

　　　　“凌晨两三点吧！”孟翔很有把握地道。这是军事常识，凌晨两三点是人最困倦的时候，也是警惕心最低的时候。

　　　　“那我们就选在凌晨四五点。”李兴武目光炯炯，“反其道而行之。日军如果提防我们会夜袭，肯定在最易发生夜袭的凌晨两三点时提高警惕，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