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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未必。”翟继赫自信地道，“我仔细观察过了，密支那三面环绕江水，因此城内的排水系统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全城虽然潮湿，但街道里并没有积水。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单单地放火，我们的机场仓库里，美国人运来的军用汽油足足有上万加仑！如果密支那沦陷，那这些汽油都会成为日军的战利品，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全部用掉！只要能确保最终胜利，我们现在就是浪费一些，事后也无所谓的！”

　　　　“你想得简单！”唐飞虎仍然迟疑不决，“到时候放鬼子进城，全城犬牙交错，我们怎么往日军占领区内倒汽油？”

　　　　“飞机空投啊！”翟继赫急急地道，“我问过梅里尔了，密支那机场没有燃烧弹，只有成桶成桶的汽油。我们可以让飞机飞到鬼子头上直接把那些汽油桶扔下去。”

　　　　“密支那机场没有轰炸机吧？”

　　　　“运输机难道不可以吗？用运输机运送汽油，然后飞到鬼子头上直接扔下去！”

　　　　“经你这么一说，似乎是可行的啊。”唐飞虎蹙眉思索着，他又问道，“对了，密支那到时候会一片火海，城里还有两万居民，怎么办？”

　　　　翟继赫冷笑：“能怎么办？顺其自然呗。”

　　　　“啥意思？什么叫顺其自然？”

　　　　“就是顺其自然呗！”

　　　　唐飞虎警觉道：“你要让城里的两万老百姓跟进来的鬼子一起葬身火海？”

　　　　“师座，如果我们提前迁移走城里的百姓，说不定会打草惊蛇的。”翟继赫神色阴沉得可以用阴险二字来形容，“留下那些老百姓，不是更加能麻痹日军吗？”

　　　　唐飞虎感到脊梁凉飕飕的：“上万条老百姓的命，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那又怎么了？都是缅甸人，又不是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我们在本国打仗要考虑好保护本国老百姓，在异国打仗还要这么畏手畏脚，那还怎么打仗？再说，那些缅甸人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多少缅甸人充当日本人的间谍奸细？多少缅甸人沿途给我们捣乱破坏？还有缅甸的傀儡伪军，手上还沾着我们上次远征军弟兄的鲜血！既然这些缅甸人跟在日本人后面为虎作伥、狐假虎威，我们有必要跟他们客气吗？”翟继赫理直气壮。实际上，他说得也对，在缅甸战事的初期和中期，由于英国人长期奴役殖民缅甸，再加上日本人的欺骗宣传，因此缅甸人是把日军视为“解放者”的，很多缅甸的社会精英还选择跟日本人合作，成立傀儡伪政权，以此实现“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自由”，直到中后期，缅甸人才逐渐看破日本人其实也是来殖民和奴役缅甸的真面目，才改变政治立场。客观上讲，从缅甸人的角度出发，中国远征军是帮助奴役缅甸的英国人的，确实也算是缅甸的“敌人”，所以在缅甸战事的中前期，缅甸人对中国远征军是怀着敌视态度的。

　　　　唐飞虎沉吟着，显然还犹豫不决。最后，他点点头，下定了决心：“行！就这么决定了！既然能节省我们弟兄们的生命和鲜血，那就是死几千几万缅甸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事后我们推卸责任，装作不知道就行了。继赫老弟，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准备。”

　　　　“明白！”翟继赫庄重地敬礼。

　　　　这场密支那保卫战，进行的方式非常令人意外。11月15日，赶了四天四夜路的第五十六师团以及沿途收拢的两三千第五十五师团的残兵败将终于大举兵临城下。虽然第五十六师团号称“丛林作战之王”，并且在缅甸战场上也屡战屡胜、功勋赫赫，但师团长渡边正夫中将并没有轻视密支那的中国守军。开战之前，渡边中将拒绝了部下提出的“全师团全面推进”的建议，只派了一个大队去试试水深水浅。顿时，师团内包括步兵团长水上源藏少将在内的大批军官都对师团长的过分保守而感到不满，毕竟第五十六师团在缅甸打胜仗已经打得很顺手了，甚至还创造过一个联队追着两三万英军痛打的辉煌战绩，这使得一股自诩天下无敌的傲气已经不知不觉地蔓延了整个师团。

　　　　但很快，血淋淋的事实就证明了渡边中将的“保守”是多么的英明。

　　　　一个加强的大队，一千三百多人，渡过伊洛瓦底江并进入密支那城区后仅仅一个小时，再退出来时就只剩下三百多人这个零头了。换句话说，这个倒霉到家的大队里有整整一千人在一个小时内就死在了城里。

　　　　“桥本少佐，城内中国守军使用的是什么战术？都摸清楚了吗？”对于这个大队的“悲惨遭遇”，渡边中将倒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既没有如丧考妣，也没有歇斯底里，作为一个成熟而合格的将军，渡边中将在乎的只是牺牲部队的价值。如果那一千条亡魂能够让全师团得到宝贵的经验并在接下来的战事里大规模减少损失，那他们的“玉碎”就是很有价值的了，死得也不冤枉了，完全可以在靖国神社里含笑九泉并安心享受香烛供奉了。

　　　　“回。。。回师团长阁下。。。”被问话的是一个心惊胆战且有心有余悸的中队长，“中国人在城内步步为营、处处设防，我们进入城区后，立刻遭到中国军队以营连为单位的全方位突袭。敌人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而反复冲击我们，同时他们的武器装备非常先进，子弹多得简直是在挥霍般地使用。巷战中，我们一个中队跟他们一个连展开对射，基本是我们被消灭，而他们则顶多损失一半的人，因为他们装备了大量的美式冲锋枪，几乎人手一把。即使我们进入民房内顽强抵抗，他们的火焰喷射器也能将躲在民房里的皇军给活活烧死。除此之外，他们在城区里还有好多辆美式斯图亚特式轻型战车，掩护步兵部队冲杀我们。师团长阁下，他们的火力真的非常强大！他们的弹药非常多！子弹打得就像在泼水！他们就好像有无数的子弹。还有，他们肯定对城内进行过详细的测量，因此他们的步兵炮和迫击炮虽然位置分散，但总能击中轰击，打得又准又猛。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在城内很多地方埋伏了狙击手。我们带两台电台入城后，先后被他们的狙击手给打坏了，所以无法求援。野村大队长也在奋勇指挥作战时，被一个敌军的狙击手给一枪击中了头部而尽忠天皇了。。。”这个中队长噤若寒蝉。

　　　　听到这里，围聚在周围的那些刚才还嚷嚷着“一举踏平密支那”、“我们才是丛林作战之王，跟我们交手只有死路一条”的众第五十六师团的军官们纷纷闭上了嘴巴。而渡边中将也神色阴郁，他很清楚，城内的中国守军绝非可欺之辈，不但勇猛顽强，而是装备非常精良。对付这样的一座城市，只有一个办法，步步为营地向前挤，绝不能全面进攻，要一口一口地蚕食敌方盘踞区，攻占一块城区，就要肃清一块城区并巩固一块城区。这样的打法虽然有用，但要占领这个城市，第五十六师团需要付出多大代价，这让渡边中将想想就头皮发麻。

　　　　虽然渡边中将也想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战术，但时间不等人，据说在滇西的第十八师团已经撑不下去了，一旦滇西被中国军队收复，那么中国军队云集在云南的军队就会大规模地涌入缅甸。自己和自己的师团必须要抓紧时间，重新夺回密支那，控制缅北，这样才能确保缅甸永远是日本的占领区。

　　　　心一横之下的渡边中将，只能命令部队以步步蚕食的方式展开攻城。

　　　　既然号称是“丛林作战之王”，并且还曾经以一敌十地把英国人打得抱头鼠窜，因此第五十六师团还是拥有很强的战斗力的。在步兵团长水上源藏少将的以身作则下，全师团以主力联队开路，另外两个联队护卫左右，开始向城内突进。这样做，使得全师团只有三分之一的力量用于进攻，三分之二的力量用于防御，虽然速度慢了点，但毕竟是最稳妥和最保险的。

　　　　“呯！呯！呯！。。。”

　　　　“哒哒哒哒哒哒。。。”

　　　　前者是日军的枪声，后者是第44师的枪声。从枪声的密度和频率上不难听得出，中国军队的火力是何等强大。那个侥幸逃生的日军中队长说得非常对，第44师“子弹打得就像在泼水，好像有无数的子弹”，很简单，第44师在开战前已经把密支那机场上那足够装备一个军的武器弹药都瓜分了，使得每个单兵的子弹携带数量都达到惊人的五六百发，要不是子弹带太多了会影响行动能力，那每个44师的官兵可以分到一千发以上的子弹。冲锋枪基本上人手一把，至于机枪迫击炮步兵炮，一个班就有两三架。这样打起来，第五十六师团吃亏可是吃打了。双方在城内短兵相接，44师的官兵们疯狂扫射，子弹打得怒剑狂花，压得日军简直抬不起头，至于手榴弹和炮弹，简直像不要钱一样地拼命投掷拼命发射。每个交战的街道上，中国士兵遗留下的子弹壳简直是遍地都是。如果某个有生意头脑的日本兵把这些子弹壳收集起来当废铁卖，管保他能赚得腰缠万贯。

　　　　当然了，参战的日本兵们可想不到那么远，因为在这么狂暴的火力网中，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大问题。

　　　　在城外观战的渡边中将虽然表面上仍然镇定自若、不苟言笑的威严表情，但内心里也有些吃不准。他实在是没什么把握，自己的部队在啃下密支那后，站着的还有没有一个联队。但现实则让他很惊喜，第五十六师团这支“丛林猛虎”确实是大日本帝国的精锐，并且渡边中将制定的作战方式也很正确，入城后的日军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蚕食掉一片片城区。这让渡边中将身边那些一开始都没说话的热血军官们再度恢复了傲气。

　　　　但渡边中将心里跟明镜似的，他闻到了不好的气息。按照这个进度，部队是可以慢慢地啃掉密支那，但中国军队的主力还在，日军只是占了部分城区，并没有大规模地歼灭中国军队的主力，这意味着中国军队的地盘越小，地盘里的兵力密度就越大，那越往后，巷战的激烈程度就愈发水涨船高。想到这里，渡边中将仍然觉得头皮发麻、手心冒汗。

　　　　此时的渡边中将还不知道一个很伤他自尊的真相：日军之所以能啃得动密支那，并非第五十六师团的战斗力有多么顽悍，而是守城的第44师在刻意放水。至于第44师这么做的目的，渡边中将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密支那很快就化为了一片地狱。

第二百四十四节喋血缅北（2）（）　
密支那的巷战进行得可谓如火如荼，街头巷尾里、残垣断壁间，到处都是以百十人为规模的双方部队在短兵相接。渡边中将的蚕食战术还是很有效的，以联队为规模而步步为营前进的日军确实能缓慢地吞噬掉一块块城区，但在日军占领区和守军控制区所黏合交织的地区，则不可避免地成为双方小股部队互相展开缠斗的场所。这样的巷战缠斗，规模倒是不大，但数量很多，频率也很高，战斗过程也非常激烈。

　　　　“日本鬼子！”

　　　　“支那軍！”

　　　　弯曲迤逦的巷子里，一个奉命展开搜索任务的日军中队和一个执行同样任务的守军步兵连在各自转过弯后，猝不及防地巷子拐弯处面对面地狭路相逢，距离几乎是近在咫尺，近得让双方大吃一惊并陷入好几秒的发愣中。在短暂的手足无措后，双方猛地醒悟过来并齐齐操起手里的武器朝着对方猛烈射击，两拨人群几乎是毫无遮拦地面对面展开对射。霎那间，整个巷子彻底笼罩在了电光火石般的赤红色弹火中，滚滚的扫射开火声在狭小的巷子里来回反弹回荡，使得枪声更加震耳欲聋。现场子弹横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血水四溅，墙壁上的砖瓦也被子弹打得碎屑犹如雪片般纷飞，对射的两群士兵在闪电般的弹火中犹如触电般手舞足蹈地一片接一片倒下去。尽管双方的人数势均力敌，但这短短一两分钟的交火后，日军犹如割麦子般齐刷刷地全倒了下去，而中国军队这边则只有站在前面的二三十个士兵倒了下去，并且一半以上都没有阵亡，只是受了伤。这样的交火结果也并不意外：中国军队这个连足足装备了二三十支汤普森冲锋枪和一百多支m1加兰德步枪，而日军装备的都是三八式步枪，这使得在刚才的这场近战交火中，中国士兵占了绝对的上风。冲锋枪暴雨般的子弹射速和容弹量都绝不是三八步枪比得上的，另外，加兰德步枪和三八步枪的弹匣里虽然都一次性装五发子弹，但加兰德步枪的这五发子弹可以连续打出去，而三八式步枪的五发子弹必须要打出去一发再拉动机栓，手动完成退弹壳并压上下一发子弹后，才能继续开火。这样一对比，这个中队的日军在火力上完全被这个连的中国士兵给压下去了。

　　　　而三八式步枪的杀伤力并不大，穿透性很强，只要没有被击中头部或重要内脏，那中弹的人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因此刚才这场火拼后，日军这个中队全军覆没，而守军这个步兵连只有三四十人中弹，并且一半以上都受了并不致命的穿透伤。这样的战损和战果对比，自然是中国军队赚足了。

　　　　将日军全部射杀倒地后，巷子里的中国士兵一边抢救伤员，一边走上去用冲锋枪或加兰德步枪对地上的鬼子兵进行步枪，把大量的子弹继续瓢泼着倾泻到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那些日本兵的身上，打得地面上血水喷涌、血肉模糊。可以肯定，即便这些尸体里有几个鬼子兵侥幸没死，眼下也已经被打得死透了。士兵们这样做，一方面是解恨泄气，一方面是防止有鬼子兵装死，然后乘人不备打冷枪或拉响手榴弹和周围的人同归于尽。以前这种工作是用刺刀进行的，现在则是用子弹。原因很简单，官兵们的子弹实在太充足了，多得都嫌麻烦了。

　　　　“你们这些兔崽子！给老子省着点子弹！”连长是个年龄较大的老兵，看到手下弟兄们这样大手大脚地挥霍浪费子弹，显得痛心疾首，“妈的！不就百八十个鬼子吗？你们刚才打了足足有上千发子弹！看得老子心疼死了！一群败家子！子弹不要钱啊？照你们这样的打法，早晚搞得整个军队都破产！”

　　　　“连长，有啥好心疼的？机场那边的弹药库里，子弹多得简直用不完！我们身上带的这些弹匣都重死了，还不如打完拉倒！反正接下来到下一个补给站，我们又能领到子弹了！”

　　　　“就是！子弹多死了！简直就是累赘！昨天出发前我领取了一千多发子弹，我一直按照你的吩咐节省子弹，结果晚上回去，军需官又给我发了一千多发子弹！害得我背都背不动！又不能扔，又不能退回去，还不如打光呢！”

　　　　士兵们愁眉苦脸地议论纷纷。

　　　　“你们这些兔崽子啊！”连长很无奈，“当初我还是个小兵时，跟着钧座在滕县打鬼子，那时候多穷啊！一人就十发子弹，打完了后就要跟鬼子拼刺刀了！哪像你们现在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哟！”他忍不住意犹未尽地再次忆苦思甜起来。

　　　　“连长！前面巷子拐角处又有一个小队的鬼子来了！应该是被刚才的枪声吸引过来的！”警戒侦查的士兵急匆匆跑过来报告道。

　　　　“准备战斗！”连长不得不结束他意犹未尽的回忆，然后又叮嘱道，“都省着点子弹！”

　　　　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士兵们打出去的子弹仍然像泼水一样。区区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士兵们用了上千发子弹去迎接，打得这些倒霉的日本兵全部成了面目全非的烂肉，因为他们每人都分到了足足五十发以上的子弹。显然，连长刚才那苦口婆心的叮嘱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如果有人居高临下地鸟瞰整个密支那，就会发现，这样的场景在全城到处都此起彼伏地发生着。面对日军联队级的整体进攻，守军没有做出太顽强的抵抗，但短兵相接和犬牙交错的巷战、遭遇战则不断发生，白刃战和肉搏战非常少，因为这样的巷战爆发后，基本都是中国士兵挥舞着冲锋枪用多得仿佛用不完的子弹去招呼日军，装备精良的中国士兵也已经不屑于再跟日本兵拼刺刀了。这样的战斗，自然让第五十六师团吃了大亏。激战了三天三夜后，虽然日军明面上占领了半个密支那，并且正面攻击还算顺利，但主力部队两侧的掩护部队则在不停地流血。中国军队的巷战，就像锉刀一样，让日军不停地被矬掉一层又一层的皮和肉。三天下来，死于巷战和遭遇战里的日军已经超过两个大队。当伤亡报告送到师团部时，使得包括师团长渡边中将在内的众高级军官们无不神色难堪。

　　　　难道中国军队想要靠这种巷战来慢慢地消耗皇军的有生力量并拖延时间？渡边中将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11月19日晚上，密支那上空的霏霏细雨开始偃旗息鼓。

　　　　第44师的师部内，翟继赫仰望着乌云笼罩的夜空，脸上浮出冰冷的微笑：“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唐飞虎走过来。翟继赫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顿时啼笑皆非：“师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