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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中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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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南浔把琉璃珠往怀里一揣,抬腿就走。
元宝立马扑上去抱住路南浔大腿,道:“别啊别啊,我我我告诉你就是了!主人的书房!主人经常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好久都不出来!”
过两日便是冬至,路南浔买了一斤韭菜几两鲜肉便在宅子里开始擀面团,包饺子。
将韭菜肉沫拌好,面团擀出薄薄的一张,拿碗口一压,一张张圆盘似的面皮便活灵活现,馅儿一挖,面皮一裹,拇食两指交错一掐便掐出面皮边的花来,一个个挺着肚子立在蒸笼上,俏皮可爱。
方蒸好一屉,元宝已经闻香而来,趴在一边两眼直直地盯着蒸笼,快要盯出两个洞来。
路南浔倒了一碟陈醋,备好碗筷,道:“好了。”
元宝欢呼一声,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拈起一个就往嘴里送,被烫的嗷嗷直叫唤。
路南浔也不动筷,望着桌子的那头,月疏就坐在那,问道:“怎么样?”
月疏:“很香。”
路南浔笑了笑,往月疏面前的碗里夹了几个,才自顾自地吃起来,他吃的很慢,细细地品尝,仿佛想让香味再停留久一点。
月疏拿起筷子踌躇了一阵又放下,叹了一声,道:“何必?”
路南浔只当没听到,问道:“还有什么想吃的我都给你做,不会的我去学,大娘可喜欢我了,我去请教她。”
月疏:“你自己的事呢?”
路南浔沉默了一下,道:“不急。”
月疏:“没有区别,你是第一个,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路南浔:“你怎知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月疏:“反正你们都会走,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一阵冷风拂过,路南浔知道他走了。
路南浔没有再提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照样过着闲适自在的逍遥日子。
日日坐在玉兰树下与月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过两天便是月圆,你……还去湖心亭么?”
月疏坐在树上,眼神放空,望着远处,不答。
路南浔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晚风习习,湖心亭里对影成三,一人一影一月。
路南浔自斟自酌,渐渐地便觉得乏味。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子时了,月疏该是不会来了。
正胡思乱想间,木桥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来了。路南浔坐正了身子。
月疏从垂幔中走出,一下子呆立当场。一人身穿一件藏青色描金长袍,墨缎般的长发披泻而下,每个动作每一细微处都像极了数十年前的那个人,他可以想见下一刻那人便回过头来笑着朝他招手,疏儿……
那人伸指沾了酒水,在石桌上写道:“疏儿,你来了。”
月疏的眼泪再也困不住了,扑簌着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君承……”
“疏儿,莫哭。”
“君承,君承……”
月疏几步上前拥住阔别多年的背影。
“君承,你别走,不要走……”
那人依然不说话,轻轻拍着月疏的手臂安慰他。
月疏却渐渐放开了手,慢慢往后退。
“路南浔。”
路南浔转过身来,心疼地看着月疏脸上挂着的眼珠,伸手想揩去,却被挥开了。
月疏皱着眉头:“戏弄我很好玩吗?”
路南浔连忙解释道:“不,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那么伤心,我看你坐在树上,总是露出那种神情……”
月疏:“说起来我还得千恩万谢?”
路南浔:“月疏,别再等了。”
月疏:“你是如何得知的?”
路南浔:“我看到了书房暗格里的信,还有这件袍子。”
月疏:“没用的,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你也会走。”
路南浔上前一把抱住月疏,用胸口的温度熨烫他的冰冷。
路南浔:“我不走了,我不走。”
月疏:“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路南浔:“我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鬼,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
月疏:“路南浔……你真的是个书呆子。”
第4章 四
过几日便是除夕,路南浔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喊上众人,连铜钱面前也摆上了一个平口碗。
路南浔望着空空如也的梨花凳,问道:“月疏呢?”
元宝支支吾吾地答:“今日是那人祭日。”
路南浔沉默了,良久才呼出一口气,道:“你们先吃吧,我去寻他。”
转角的书房亮着微弱的灯光,路南浔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月疏在椅子里睡着了,手里攥着一封泛黄的信,上面的墨迹力透纸背,铿锵有力,一笔一划间露出的杀伐之气,谅路南浔习得魏碑多年,当初想要临摹此人笔迹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路南浔抽出信纸,伸手去抱月疏,不经意看见他鬓角似干未干的水痕,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怜惜地轻轻吻去。
月疏挣了挣,悠悠地醒了。
“什么时辰了?”
“晚饭已经布好了,吃点么?”
“好。”月疏自己站起来,往大厅走去。
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气氛沉重。
见月疏放下碗筷,路南浔给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路南浔问道:“吃饱了吗?”
月疏点了点头,一只手就被拽了过去。路南浔带着他走到院子里的空地前,元宝正拿着香去点燃地上的引线,哇哩哇啦地跑出老远。
“砰!”火花一飞冲天,在最高处爆开,炸出无数烟花,星光四溢。
“砰砰砰!”子时到了,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燃爆竹,热闹非凡。
“新年快乐。”路南浔笑着看向月疏,将他的手抓得更紧。
烟花的璀璨光芒映在月疏的眸子上,像是夜半时分的星辰大海,多看几眼,便溺在里头,无法自拔。
“新年快乐。”月疏也笑笑,回望他。
路南浔一扫阴霾,心情畅快,打横抱起月疏往弄月阁奔去。
桌上有壶酒,路南浔倒了两杯,一杯递过去。
月疏也不问,接过便昂头喝了。
“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路南浔环顾四周,颇感怀念。“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仙人了,你恍惚而至,又来去匆匆,就像神秘莫测的谪仙一般……”
路南浔从怀里拿出玉兰簪,走过去帮月疏挽起秀发,松松地在脑后梳了个发髻。而后他蹲下来,趴在月疏的膝头,抚弄着他鬓角掉落下来的碎发,“我知道我一介凡体肉身,何能何德触摸到天上的谪仙人,所以那日看到你坐在玉兰树上,我就很庆幸,庆幸你在这里……在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你有那么长那么长的光阴,我不过是这数十年的过客,若能与你相守,该是无憾了。”
月疏不接话,只拿水光粼粼的眸子看着他。路南浔伸手遮住他的双眼。“不要这么看我。”
路南浔凑过去吻住他,“今晚,就把我当成他,好不好?”
月疏顿了顿,幽幽地叹口气。
没有预想中的拒绝,路南浔只当他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他大着胆子,把袍子铺在地上,将月疏轻轻地推倒,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下巴,再细细地碾压那粉嫩水润的嘴唇。路南浔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动,仿佛在细细品尝一顿上好佳肴,舍不得吃完,又忍不住去碰。
月疏的发髻散了开来,黑发载着月华铺泄了一地,波光流转。天地万物寂静无声,只剩路南浔胸口那方寸之地的擂鼓声。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湖心亭中却温暖如春。
半夜子时,一个身影自院中匆匆走出,来到玉兰树下,沉吟片刻,挽起袖子割破了手指,借着微弱的月光,将指尖的几滴鲜血尽数洒入土里。只见黑黢黢的地面忽的剧烈翻动了几下,再定睛看时,又安静了下来。那人掩好双手,左右看看,往原路折返。
一只黑鸦“唿”地一下从树枝上展开翅膀,朝着月色飞去。
翌日醒来,路南浔拥着被子翻了个身,看见月疏近在咫尺恬静的侧颜,笑了笑,将他一并抱在了怀里,继续睡。
“日上三竿了,书呆子。”
路南浔侧了身,将人压在底下,“左右无事,再睡会。”
“……”月疏伸腿踢了踢装死的某人。
“真好。”路南浔埋进月疏的脖颈间,用力地嗅了嗅,“好香。”
月疏瑟缩了一下。“好什么好。”
“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你,真好。”
挣扎间抖散了原本就凌乱的中衣,月疏触着路南浔肩头的印记,问道:“这是哪处风流哪家女儿留下的定情牙印?”
路南浔打了个哈哈,“生下来便有了。”
“你可晓得,胎记都是前世带来的,就为了下一世一眼便能认出对方。”
“这般玄乎?可我也没遇到什么命定之人,倒是遇上了你……”路南浔伸指捏了捏月疏的鼻尖,又摸着背上的牙印,喃喃道:“那我将这印记带到下一世去,你来寻我么?”
月疏心中一恸,脑中浮起他曾与方君承的初见,雪地冰凉,他将年幼的他背起,他在摇晃中醒转,害怕这未知的陌生人,怕极没法出声,一口咬在了他肩头,当场见了血。后来他就常取笑说,要一直带着这个印记,永生永世。可最后,依然是等也等不到,寻也寻不着。
月疏收敛了心神,“起来吧,想吃馄饨了。”
“好,马上去给你买。”路南浔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二十有七的男子汉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哎,恋爱中的人儿呀~”元宝抱着铜钱在花园里晒太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月疏顺手整理了床铺,想起昨晚的被翻红浪,脸上不禁有些赧然。却见眼前抖落了一个香囊,正是那日自己不小心留在了亭中。“这个呆子……”月疏将香囊在手中拿捏了一下,放回了枕头下面收好,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路南浔转眼便回来了,月疏挽起了长发,坐在树下,摆开棋盘,玉兰簪剔透晶莹,美人温润如玉。路南浔再也挪不动脚步。
“书呆子,你要饿死我?”月疏破空掷来一颗石子。
路南浔傻乎乎地揉揉额角,心里甜得能拧出蜜来。
两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直杀到金乌西坠,腹中高鸣。
第5章 五
往后的日子也无波无澜,月疏也不再坐在树上了,或对弈或赌书,两人拌嘴一人讨饶,日子过得不亦乐乎。路南浔再也记不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一日月疏再提上京赶考一事,“你现在上路还来得及。”
路南浔漫不经心地笑了:“我自幼便是孤儿,上京也不过是众多前路中平凡的一条,五湖四海内,何处皆可为家,何况……”
月疏:“何况什么?”
路南浔望进他的眸子,道:“何况,你在哪,家便在哪。”
月疏动容了,敛了眉目,久久不说话。
转眼间便到了元宵节。镇子上有个花灯节,元宝偶尔提起,月疏也流露出向往,路南浔趁机提出二人一起前往,他却婉言拒绝了,脸上布满了失落。
当日路南浔出去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归。
月疏听见声响,迷迷糊糊地走出去,方想开口询问,却被满园的灯光堵住了滚到嘴边的话语。
只见屋檐下,树上,花架上,假山上都挂满了五颜六色各不相同的花灯,一个比一个精美,一个赛一个的别致。瞬间将花园点缀得犹如天宫般的繁华富丽,火树银花不夜天。
路南浔上前牵过月疏的手,从这头走到那头,一路走马观花,目不暇接。
“我要让你一日看尽长安花。”路南浔低低地在月疏耳边笑着说。
月疏喃喃道:“很美。”
路南浔难得见他这呆呆的样子,心中柔软,伸手刮了下那通红的鼻梁,“没有你美。”
“你莫取笑我。”
“哈哈,不笑你,来,拿着。”路南浔像变戏法般的又拿出两个莲花模样的河灯,“我看好多姑娘都在河边放这个花灯,还在上面写上名字……”
路南浔递过去一支毛笔,便径直走开了。他一个人走到池塘的另一边,写下歪歪扭扭的月疏二字,轻轻地放在水面上,看灯光摇曳,慢慢地荡开去。之所以走开,一是今日为人抄书抄了一日,右手总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不想让月疏瞧见;二是不想看他写下的名字,若是自己倒是欣喜,若是那人……莫非自己一个大活人还要跟个亡灵吃干醋么?路南浔望向对面,月疏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却隐隐感觉他有点难过。
路南浔再等了一会,便过去唤他回房了。
那一夜的花灯便一直挂在院子里,没有再拆下来过。
春去秋来,万花开了又败,院里的玉兰始终没有动静。路南浔得空将书架上的书搬出来晒,继而去挑水,给每一盆花草浇过水,再蹲到玉兰树下,耐心地一碗水一碗水往上淋,可这树根也忒奇怪,多少水浇上去都渗不到泥土里,最后水痕逶迤流了一地。
“这般奇怪……”路南浔嘟囔着。
月疏在檐下看了半响,叹息一声,拉过路南浔继续往上浇水的手,“没用的。”
“为什么?”
“别问了。”
月疏将他拖走了。
那夜,月疏重又坐回树上,望着山下的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要等的归人早已不知在哪个轮回的角落,索性,老天眷顾,红尘俗世中,让他找到了可以相依的人。月疏回头看屋里昏黄的灯光,微微地笑了。
寂静的黑夜深处里,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月疏朝那处望去,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黑一白二人领着一队人从花园穿墙而过,那群人个个披散着头发,只穿一身白,手上脚上皆缚上了枷锁,故而走起路来,发出极大的动静。
月疏在心里道了声不好,一闪身挡在当头二人面前。元宝也从房中窜出,对着那些人张牙舞爪。
“何方妖孽拦路于前,还不速速退下?”白衣人厉声喝道。手中判官笔一挥,将元宝凭空甩了出去。
“白无常,黑无常,昔日判官老儿与我约法三章,绝不踏足此地,今日是何故?”月疏瞪视二人,却是半步不让。
“我道是谁,区区一个小小地缚灵,还能阻拦我地狱使者?”黑无常说罢便要上前。白无常拦住他。
“判官大人的确与我打过招呼,若无事不得扰了阁下清净之地,可在下等今日是有要事在身,还望行个方便。”
“什么要事?”
“房中之人阳寿已尽,我等正要将他带回冥界。”
“白无常,他今年才二十有七,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白无常摇摇头,“我等也是奉命行事,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错不了。”
“不可能……”月疏难以置信地望着白无常。
“哎~实不相瞒,”白无常看出月疏与房中人关系非凡,解释道:“路南浔前生乃是南国大将军,一生杀戮太重,命中所背的血腥杀气须得历经三世才能消弭,因而此人三生三世都是短寿寡亲之人。”
“南国将军?”
白无常双唇一开一合,仿佛在月疏耳边炸开了一个响炮。“正是,南国将军方君承。”
月疏浑身震了震,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不小心就要站立不稳。元宝扶着他,焦急地唤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白无常,你回去禀报判官老儿,这人我留他七日,七日后,你再前来,我绝不阻拦。”
“这……”
“判官老儿曾经欠下我一个人情,你告诉他,是该还的时候了。”
白无常无法,只好悻悻地带人走了。
“此事,不能告诉他。”月疏板起脸来对元宝说,元宝不安地点了点头。
第6章 六
“铜钱,你又把我的袜子拖到哪里去了?”路南浔晨早起来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一双袜子了,只好满宅子地找铜钱。
“元宝,铜钱呢?”元宝坐在廊前数他的宝贝琉璃珠,闻言指了指池塘方向。
路南浔寻到湖心亭,果然看见铜钱趴在角落里睡着,肚子底下垫着两双白袜子。路南浔好笑地走过去挪开他,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红木漆的柱身上刻着一行字:“多情不改年年色。”那字迹娟秀小巧,是那么熟悉的到骨子里,闭上双眼他都能认出来。痕迹尤新,周边却平整,料想是被人时时摩挲。
早知如此。路南浔心神恍惚地往回走。
月疏在树下摆棋盘,路南浔鬼使神差地走上前,问道:“那夜的花灯,你写的是什么?”
月疏伸到棋盘上的手顿住了,半响道:“与你何干。”
路南浔:“我不奢求像那人一样被你时时刻刻挂念在心,但你同我一起这些时日,可曾匀有半分真心予我?”
月疏索性丢开棋盘,抬眼看着气冲冲的路南浔:“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好好的么?今日是为了何事跟我吵?”
是了是了,自己都知道的,也是甘愿的。这般扯破脸面又是何必。
路南浔恹恹地走开了。没有看见月疏一瞬间暗淡下去的脸色。
接下来的半日,路南浔都没有看见月疏。
往书房寻去,才见月疏倒在椅子里,杯盏散乱一地。路南浔心疼地抱起他,小心地放倒在床铺上,为他仔细捻好被子,正待抽身离去,月疏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含糊地喊道:“别走。”
“好好,我不走,我陪你。”
“嗯……君承……别走……”
“好……”路南浔悄悄地揩去月疏脸上划过的水痕,任凭自己的眼泪在脸上肆虐,啪嗒啪嗒地拍打在心上,生疼。
路南浔一直抓着月疏的手,最后哭得累了睡着了。月疏见没了声响,睁开了清明的双眸,望着枕边人的睡颜,终夜都没有阖眼。
阎王殿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众鬼差押着好不容易制服的地缚灵上前,判官百忙之中抬头望了一眼,示意身边的人退下。
“月疏,经年不见,你越发能耐了啊。”判官放下手中的笔。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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