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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心-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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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好香!甜美如葡萄酒!”
逢蒙悄悄把熊脑袋探出罩住内城的阵法,他低首用小舌头舔了一口漫到内城高墙下的血河,随即忍不住咕嘟咕嘟牛饮几升到腹内。黑白熊的毛脸立刻泛起了酡红,情不自禁地在内城墙上转圈跳舞起来。然后咚地一声仰天美美卧倒,自顾自在敌人环视的内城墙上酣然入眠——这点微末酒量竟然让素来豪饮的黑白熊醉了。
我心中埋怨:要是这水有断肠之毒,逢蒙的脏腑早穿透了。以后可要叮嘱他不能冒失。
“哪路的无知混球小妖!这条天河是本妖王酒池法相的显化!把本妖王流失的真元蓄住!居然吸掉了我近一升真元,气杀本妖王了!我要把你做成一千团肉丸和一百枚血丹滋补!”
白听妖兽一边忙不叠张开大口把血水咕嘟嘟吞进巨口,一边放声诅咒谩骂,他每个字都是一记闷雷。
不过逢蒙依然流连在梦乡中,反倒是我们众人面面相觑。
我才明白这条血河也是一个血库——燕院主把白听妖兽的血放出来,妖兽又把酒池法相蓄住的真元再吞咽回去。
幼时我娘教过我《九章算术》:“某甲既用水管放水,又用水管摄水,问:时辰几何能把水库放空?”
我掰了下手指头,无法目测何时这头元婴妖兽会垮掉。
“混球小妖们,快把我纳入城内。那个宗门的赤发客要是宰了独角狮子,就会来打这座城池。我要依托阵法和他相持!”
(“为什么这头妖兽会以为我们是他自己人呢?”)
我疑惑地问众人。
(“我知道了——刚才妖兽撞垮外城墙时,连城楼上龙虎宗的大旗都一道深埋在水底。我们城头上又站着很多小妖——地藏、小熊……他大概把我们也当做变chéng rén形的妖了。所以白听一点没有搞清楚城池早易主了。”)
这次倒是琳公主先反应过来。
我沉吟不语,有一个主意逐渐在心头成形。
嚷着的白听不耐烦地用头撞内城墙。
“轰隆隆隆隆!”
一座内城被巨力撞得东摇西晃,但始终像一个不倒翁那样屹立不倒。
——我已经命令主持阵法的门人把阵法收缩到内城范围。两仪大阵上承rì月星辰之力,下接黄鹤城下灵脉,浓烈的天地之气聚在仅仅方圆三十里内,城池就像古树扎根在地脉深处。狂飙不能摧倒深根固本的大树;同样,元婴妖兽没摸到昆仑两仪大阵的奥妙,也不能单凭蛮力冲开内城门。
暴雨不终朝,困兽不耐久。
“小小金丹,有点门道!”
白听发泄似地撞了十几下内城墙,用蹄子揉着自己的大额头,瞪大了眼睛,
城池重新稳定和安静下来。
“你们领头的出来!”
他喊。
我半步踏出内城。
“师弟?”
翩翩牵住我的袖子。
“无妨事,我有打跑妖兽的算计。诸位在阵内和我配合就好。我们的城池不能被衰竭的妖兽撼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我身为副手,也随你去。”
翩翩和我一道跃上白听的背脊。
红衣少女随之飞了上来,她问我要过银蛇剑。
我交予她剑,琳公主手上重凑成了一对雌雄双剑,和我与她在白云乡初识时候情形仿佛。
我如履薄冰地在妖兽身上踱了一百步,绕开生生灭灭井喷着妖兽真元的创口,跌倒爬起反复几次,才艰难走到河童马背正中屋梁大的第十三节脊骨处。厚实如大地的肌肤血肉下涌动着河童马沸汤铁汁般的真元,我在他背脊走了一百步,就好像凡人穿着烧红的铁鞋走上一百步。
“这是你对本妖王无礼的惩罚。”
白听不屑地哼道。
随后,他的皮肤恢复了清凉。
我回首见到翩翩和琳公主无恙,勉强笑了一下,一字一句诚挚地对河童马说,
“我们是中土的一支小传承,不可知岛的药王派,师尊是元婴者无名子,最近领我们投效云梦中人。鬼门华盖将军和鬼小将军已经消灭尽龙虎宗人,料定妖王殿下也一定能斩杀他们的元婴者,就领大军赴中西翼抵挡剑宗猛攻,留我们在这里接应妖王殿下。刚才多有冒犯,实在得罪——近rì传闻,dì dū妖cháo中也有妖王倒戈宗门,我们不得不防。”
“混球传闻!我就从dì dū之北来,哪有什么元婴者倒戈的事情!咦,你们是药王派,那该有一些疗伤的奇妙道术。尽管把你们的灵丹妙药往我的伤口里搽。”
我凝神注视着他背脊上井口那样大小的创口,咬破无名指尖,把血滴入创口。
十个呼吸后,一枝小小的花骨朵从创口里探出来。花骨朵调皮地抖落污泥那样粘稠的妖血,懒洋洋地吐放出一朵红sè的莲花来。
过了几个呼吸,又有几枝花骨朵从创口探出,绽放出莲花。
不一会工夫,莲花越开越多,越开越盛。直到第九枝花开,那个泉眼样创口被完全覆盖住。创口的血泉也不再流淌出来,创口被完全止住了。
“感觉又酥麻又痒。快快,多投点进来,这点能见什么效?!”
白听闭上眼睛回味道。
红衣少女捂住嘴,忍住没有笑出来。
青衣少女疑惑地用手指尖捏了一下红莲,差点呀一声叫出来。
我忙捏住她的手指,把这点火莲种子摄回自己金丹。
——此花虽为莲相,实则是火jīng。翩翩没有见识过昨rì的战况,不知道我据雷纲新创立的奥义法术。
“妖王殿下,下面我要全数止住您的伤口了!”
我冷冷说。
“甚好!甚好!”
我拍了一下清脆的掌声。
妖兽汨汨流血的万千创口盛开出了十万朵夺目的火莲!
他嚎叫了起来!
………【第一四十章 元婴之战(五)】………
“啊啊啊唉唉嗷嗷啊啊啊!”
白听的金身和火莲缠绕一体,不分彼此。
我和两个少女腾空跃离他着火的躯体,近观妖兽身如莲池,远望妖兽如在油锅中。
妖兽焦躁地用蹄子去扑全身的火莲,但蹄子太短,够不全身体——就算够到地方的火莲被扑灭,很快其他地方的创口破开,恼人的火莲又探了出来。
——我借着燕院主千一符法造成的无数入髓创口,把火莲种子播到妖兽巨大如楼船的身躯内,兽体诸血脉相通,白听起初浑然没有抵抗的意愿,等他觉得异样,火莲已播满了他的大小…穴窍与干支血脉。
我无名指上的那滴血含了我金丹的小半真元,才能孕育出一粒能在元婴者体内孕育的莲种来。我金丹中层的真元不可能供养出这如火如荼的无数火莲,是元婴妖兽的真元滋养了这无数火jīng。
白听的无漏金身是十万火莲的土壤,白听的澎湃真元是十万火莲的供养肥料。
火莲与我一心,从第一朵火莲开放,到十万朵齐放,我分明感应到无数莲种已经深植在白听体内的血脉骨髓里中。
火莲的根源是妖兽的元气,白听不拔除种植在他丹田肺腑各处的火莲之藕,就无法阻止自己无漏金身的自燃。
可这头暴跳狂乱的元婴妖兽仓促间如何能想到这层道理?
他全身咕嘟嘟潜入血水中,但一朵火莲也没有被血水扑灭;我在高空中反而望到天河水波滟滟,仿佛血水下闪烁着无数龙宫的夜明珠那样。
——修真者是天地的盗贼,他假借天地万物,脱出天地的束缚,证得长生逍遥。
现在,我至少明通了假借外物的道理,一点真元借妖兽之体化出万千。
道书上说:“天地以其不自生,而能长生。”
醍醐灌顶一般,通往金丹上层的途径瞬间豁然开朗,我念头里的道障扫得干干净净。
“波”地一下,公孙纹龙从内城跃到河童马着火的庞然身躯上。
他的十指“剥剥”暴长,锥子般刺入河童马的血肉,微笑着把妖兽的肉一块块生生挖出来。
“轰隆隆隆!”
内城阵法内,柳子越指挥诸位门人祭起诸般飞剑、法器与灵符,也向交了霉运的河童马下手。
一时间河童马的周身宝气氤氲,瑞彩缤纷,眨眼就变成了一头馨香飘逸、外焦里嫩的肉山。
两步兄弟蛤蟆般蹲在城墙上,双手弯与肩齐,四肢贴地,嘴里发出咯咯叫声——“哇”地两声,两枚捧珠大小的金丹从两人腹内吐出,疾shè向白听不及闭合的瞳孔。
河童马大如门户的双目响起冰裂声音,两枚眼珠也瞎了。
“这两枚金丹的威力是神威大将军的数倍。他们怎么能像妖兽吐出内丹那样攻击?”
我问琳公主——我见闻中修真者的金丹只显现在内视存想中,不能显化在外。
“这叫步月蟾蜍珠。我们洛神家改造了妖兽吐丹的功法,授给昆仑宗的奥义法术。昆仑的金丹弟子可以仗此术做翻盘绝杀,从厉害高手下脱走。不过我从来没有施展过:第一,发功的样子太丑;第二,金丹是jīng气神的jīng华、道心的依凭,万一不慎被高手碎丹,吐丹者的境界就要跌落到筑基下了。”
红衣少女言犹未已,白听大叫了一声,
“混球!我怎么没想到,自己也有金丹!”
一团滚石大小的无漏金丹从妖兽幽深如洞窟的巨口能喷出!
这无漏金丹如火球,似坠星,歪打正着撞向内城的城际线。
“吱吱吱!”
我的感应中,两仪大阵像蛋壳那样裂开了一个口子。
那团炙热的无漏金丹滚了内城中!正落向柳子越的头顶。
柳子越面无人sè,背后的yīn影探出几十只影手托住妖兽的金丹。
金丹如宝焰,影手沾上宝焰的光缘,立刻荡然无存。但借影手一拦,柳子越影遁到了城中心。妖兽耀目的无漏金丹随之滚入城内,城内门人远远躲开那枚无漏金丹,脸上惶惶,避之唯恐不及。
“诸位!妖兽抛弃了他的无漏金身,要从那枚金丹里遁出元神来,不要让他得逞!”
我瞥了一眼在城外缓缓沉没的妖兽躯体,飞回内城。
翩翩口诵“急急如律令”,如飞雪如流霞的灵符从她的符书里飞出,封向无漏金丹。龙虎宗门人从县衙跑出,也把各自的灵符掷向金丹。
无漏金丹光华闪烁,把灵符尽数抖落,一纸也不能沾染。
朵朵金莲护持的颜若琳骂了一句,持金银双剑飞入城内,双剑吐出一团流火紫电罩住了无漏金丹。
——我鼻尖冒汗,一夜不见,她竟然dú lì施展出黄泉碧落双剑合璧!难道,琳公主摸到了道胎金丹的门槛?
“轰!”
无漏金丹的光芒尽散,我看到无华的金丹如九瓣莲花层层打开,
“忽忽忽。”
一只罩着光轮、如小犬大的河童马飞出莲花,被弃的莲台迅速凋落成灰。
——那是元婴下层的元神吗?
我回忆林真人当时在凤栖阁显现的元神,足有三圈光轮,仿佛三重宝焰;这头妖兽只有一圈光轮,如一重宝焰。
地藏狮子飞驰向河童马的元神。
他锋利如飞剑的狮爪划过白听,白听元神如水流那样从他指缝漏过,鬼影般透地藏之体而出。
“啊!”
地藏狮子怒吼一声,从空跌下,重重砸在折回内城的我面前,围绕他伏倒的身躯流出十步范围的血泊。
我抚摸地藏被切开的腹部,仿佛是上品飞剑洞穿了他的钢筋铁骨。狮子苦痛呻吟,但目有神采,看来没伤到根本,只是暂时失去战力——我忙用断续膏封住他的伤口。
——地藏有强悍无匹的金身依仗,yīn神也是四阳念头,竟然不是白听脱离金身的元神一合之敌。
“气杀我了!龙虎宗的人还没有死完吗!我的元神足够把你们全部杀死!”
白听的元神在内城上空、阵法穹庐下号叫!
——我们两rì只来得及经营出阵法抵御外敌壳子,除了两仪阵眼,阵法内中防护几乎是无。河童马的元神入了内城,如入无人之境。
我的指尖吐出一朵火莲,向白听的元神罩去——既然拳脚爪牙不能伤他元神,我就用雷法试试。
元神的宝焰一震,我的华光布施火莲湮灭!
——这近乎纯阳的元神轻易屏障了我的法术!
“小子!可一不可再!我要先杀了你,是你毁了我的皮囊!”
白听倏忽向我扑来,他的元神移动不下音速武者。我手头无剑,十指吐出的火莲和雷火无济于事地溅在妖兽元神外缘的宝焰上。
“刀山法相。”
河童马哼唧了一声,元神宝焰透过我雷电环绕的金身,我眼中一片光华闪耀。
我终于明白是什么伤害了地藏。
我的脏腑和四肢仿佛被无数柄刀尖穿透。自己眼睁睁看着元神的宝焰中自己整个人支离破碎。
“啊!”
我出现在南宫的身侧,全身完好,唯有被凌迟那刻的痛感依旧残留。
原来我置身的地方是一柱支离破碎的太湖石,本来在县衙后院的庭中。龙少持方天画戟,琳公主持金银双剑,正在空中和河童马的元神缠斗。宝兵光芒四处飞动,被宝兵余波触及的无主肆坊馆舍都被粉碎。诸门人各用神通手段,趋避开他们三人战斗的中心。
“我用了移花接木的天罡法术,把你移了过来。”
南宫说。
………【第一四一章 元婴之战(六)】………
我服下一葫芦黄芽丹补益元气,然后在四肢涂抹断续膏——尽管真气运转自如,四肢没有突然断裂的危险,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涂抹一下,以防意外。
那种被凌迟的切割感在我心头徘徊不去。
心身平复后,我询问南宫有什么克制妖兽元神的点子——他与元婴者战斗后生还,或许能有针对建议。
“妖兽并非真人,没有肉身依凭的飘荡元神,破绽其实众多。之所以现在妖兽横行无忌,只是因为金丹者的修为境界无法抓住他的破绽,这里也没有合适的元婴法宝能克制它。”
“我的雷法还在金丹范围,不能攻破白听的元神屏障在情理之中;琳公主手上的双剑凝成剑心,是能伤元婴者的绝品神兵——我看战况他们也只是和妖兽的元神相持啊?”
龙少和红衣少女围绕白听的元神呈品字厮杀。龙少不会腾空,他是借公孙家的凤蝶纹死枪飞翔,施展龙力挥霍地刺出无休止的荆棘突死枪;红衣少女则用双剑劈出道道流火紫电。白听元神的宝焰渐弱,但红衣少女的气衰退得更快,如同退cháo般无可奈何地递减,她拿双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得抽搐起来。
“因为妖兽动用了它的金法相,达到了和绝品神兵抗衡的地步。”
“也就是它口中的刀山法相吗?”
我问南宫。
“恩。元婴下层者炼气化神的修为具足,五灵根都修到绝顶,实现了五气朝元。视争斗和修炼的需要,元婴下层者会借朝元五气陆续凝练出五行法相,从一到五…不等。酒池法相是妖兽的水法相,刀山法相就该是金法相——如果白听有金身依凭,可以把每个法相各幻出一座坛城,把敌手摄入任其宰割。不过,他的金身被你们全毁,那种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你可以聊感欣慰。”
琳公主的双剑既然不奏效,我绞脑汁寻思门人中还有谁有元婴法宝。
翩翩的名利圈?
我抬首,和青衣少女的眼神不谋而合。
忽然,我觉得翩翩的气比之前一刻焕然一新。
“你突破到金丹上层了?”
我欣喜道。
“恩,受了姬真人手抄黄庭经的启发,找到了破关的路径。”
青衣少女指了指羊脂玉颈上系着的玉璧,
“本来还要旬月才能过这关头。但强敌在前,只能事急从权,借琳公主的和氏璧把障碍前的心魔强行驱走,立地破关。”
然后,她摘下腕上一对龙凤双环,
“看这妖兽xìng情愚顽,必然没有斩灭元神中的三尸神。现在我试试能否发挥父亲法宝的威力,把妖兽元神禁锢起来。”
一枚银sè光弧从翩翩手里抡出,名利圈正套在激斗中河童马头上的宝焰。
“铛!”
宝焰一涨,名利圈被弹了回来。
翩翩捧心呕血。
——她和琳公主一般,境界未至。
“柳子越,前两战我们缴获的那许多魂幡在哪?”
我大声呐喊,四下张望柳子越何在,终于把瑟缩地躲在内城角下的柳子越强行拽出来,他影子后面的盗泉鬼头鬼脑地挤眉弄眼。
“都在。都在。都在我影子内。”柳子越怯声道。
“盗泉,你现在起就隶属我们昆仑道兵院,是我们昆仑门人。”
我一下撕掉盗泉泥丸宫上封住神通的符印,碎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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