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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心-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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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善!”

    晓月鼓掌。



………【第一八七章 吐纳山河(一)】………

    第九间大殿诸尊yīn森铜像,随着晓月空落的鼓掌悉数粉碎。

    残毁铜像的半身流泻…出斑斓缤纷的剑光。堂皇大殿瞬时被汪洋之光淹没。

    我合上眼睛,挥银蛇剑编织剑网。雷光八面外溢,迎上源源不断疾驰来的飞剑。

    “第一柄轻如跳蚤;第二柄利如龙牙;三柄是开山重剑;四柄剑曲如虹……。”我的神念默默体验银蛇剑和每一柄剑交手的感觉。

    林真人赠我的炼剑之法上谈过:飞剑与凡剑分别,天材地宝锻造的剑壳只是外表,内里是御剑者融入道心念头凝就的剑心。是故,飞剑能由主心指挥、飞驰万里;是故,飞剑能如意盈缩、变化法相;是故,飞剑静伏则借天地灵气温养、飞剑出匣则在斩杀中磨砺jīng进。

    丹在剑尖上、剑在丹心头!

    剑即我,我即剑。

    ——**八风的剑光千万,其实只有七柄五转飞剑!

    它们恍如晓月心xìng的七相:狠如狼、狡如狐,无情如严冬酷寒——斩杀之、踏破之、侮辱之、摧毁之——全力一战,永世不让敌手翻身!

    才过十余呼吸,我和飞剑已有几百个回合攻守。它们的剑心我逐渐清晰,三十个呼吸后我对七剑的熟悉已经如同数十年的宿敌,琢磨透了七剑剑心。

    我和银蛇剑只能就地防御,见机用剑吐雷光遥击晓月本尊。但绝无法仗剑欺近,也不敢cāo控飞剑袭向晓月。——我并非剑宗真传,脱手御剑有极大风险被晓月轻易隔绝人与剑。

    每一次与剑光相击,我就像用银蛇剑硬接了一发神威将军炮弹。数百个呼吸后,我和七剑来回近万回合。好似在炮弹横飞的沙场出生入死,有近万神威将军在我周身三十步内逐一坠落燃烧。

    我的金身躯壳不住摇晃。全身远逾金石的骨骼接连轻响,就像被顽童用小锤子忽沉忽飘随意击打的瓷器。我内视中骨上满布细小裂纹,不知道何时会一声清爆断折;我经脉穴窍中流淌的真气越行越快,金丹把真元疯狂地灌输向四肢百骸。初时真气流转金身周天,还是溪涧淙淙之声,渐渐变为江河翻滚。终于我的耳识听到了自己提至极限的金丹运转之音——仿佛万丈浊浪击天、让风云变sè的怒海!

    我越过了十倍音速,在方丈狭小范围内腾挪四面八方的剑位,拔银蛇剑刹那击刹那挡,硬吃飞剑无休无止炮弹般的轰击。

    我从没梦想过:自己能达到如此从心所yù,念动剑至的境界!

    迟速先后的界限已经逐渐泯灭,只要我念头想攻,我的剑就能追上无论何处飞来的敌剑交锋;只要我的念头想守,我的剑就能截住分明已突破了我剑圈的敌剑。

    在六识的范围中,七剑之阵混元无缺,千千万万的剑如流水般无断续;在我的念头神识之中,七剑忽聚忽散,分进合击。像鹰鸷飙旋,虽然凶猛,终究能够把握。

    当初我在夜郎城外只看到钟大俊混元剑阵的汪洋剑芒;后来,我作为旁观者能体验到林真人凤凰十二律的和鸣;如今,我与晓月为敌恶战,真正亲历了更高的剑境。

    ——我好像站在了剑术的终末,半脚已经迈入剑道的起点。形骸已经不能局限我,或者说躯壳与念头的分别已经相融。

    我忘尘形。我得剑意。

    ——再往前走上半步,就是天人不隔、打通宇宙物我的无漏金身。

    凭借剑道之悟,我已经看到了那个境界。

    ——只需要躯壳的铺垫,踏上乘云的梯子。

    只需要躯壳的铺垫。

    ——即刻之我却做不到。

    “叮铛!叮铛!钉铛铛铛铛!”

    我持银蛇剑勉强稳住摇摇yù坠的身形。剑风一寂,挟烟尘滚滚四散。

    六把飞剑纷纷坠于烟尘,如破镜块块碎开。剑上灵xìng磨灭,瓦砾间的只是数十团顽铁罢了。

    古寺的九间大殿面目全非,触目都是断垣残壁。每一次飞剑攻守,余波都能切开豆腐般推梁倒柱;数万个回合下来,盘踞山腹的庞然古寺几乎被夷平。

    ——瓦石中还有零零星星的血肉碎块。

    我微微皱眉——近千呼吸中的飞剑互斗,把那些yù死不能的药人宗金丹者们都化为飞灰。

    我头顶上还盘旋着一柄晓月的飞剑。剑光暗淡如病夫,如镜的剑面映出我同样憔悴的面目。剑像秃鹫那样逡巡不去,虽然和我千疮百孔的金身一样不堪,似乎仍然抱着侥幸一逞的念头。

    我扯下外罩的四转锦绣法衣(已经被无数剑光余波割成烂条),突地掷向上空最后一把飞剑。

    第七把飞剑如雨碎落。

    强弩之末,不能穿薄缟,何况法衣!

    ——我也只剩下父亲遗留的四转狻猊甲了。

    我不胜爱惜地摸了下旧甲,把它解了下来收入纳戒。这件软甲能在无数死战中幸存已是奇迹,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让它毁去。

    ……

    还有恶战。晓月的足音在逼近。

    ……

    近千个呼吸的剑斗,我好像经历了数百个时辰。

    ……

    还有恶战。晓月的足音在逼近。

    ……

    我取出纳戒里的另一件四转锦绣法衣罩上躯壳,又从纳戒里取葫芦把黄芽丹混甘露灌下咽喉。

    云梦之战时除了虚无之雷的雷法兵器护卫,还有琳公主、南宫磐石、公孙纹龙……他们为我抵挡云梦之人的攻势余波。

    但这次,我全凭一己之力来抵挡天下最强金丹之一的攻势。代价一是真元殆尽,二是生机流逝。貌似比上次云梦恶战更严重的是——至少目下,我已经失去了大半躯壳移动的力量。

    我服食了一葫芦又一葫芦的丹药,但连炼化它们的真气也不足够。

    ……

    还有恶战。晓月的足音在逼近。

    ……

    我看银蛇剑——在月光洒落下,我看到银蛇剑面隐隐约约的细纹,像蜗牛爬上玻璃留下的痕迹。

    银蛇剑这样的七转神兵,被七把五转剑疯狗般的攻击创伤了。

    我心情沉重,不得不接受下这个严峻事实。我的真元远不如晓月充沛:自己加持在七转剑上的威力,只和晓月加持在五转剑组成的混元剑阵上的威力相当。

    ——饶是如此,最后还是靠银蛇剑的坚固熬过了晓月的七把飞剑之阵。

    像武神周佳那样,挥洒间用手指击破林真人凤凰十二律的事迹,真是近乎神话了。

    我苦笑。

    刚才我大概达到了晓月相似的剑境。如果他的剑再好上一筹,我可能还要继续防守反击下去,不知道相持到元宵那夜能否决出结果。

    不。如果七柄五转飞剑和我交锋的回合再多上一千合,我的金身先耗尽了。

    现在我再也达不到那样的剑境了

    ——我的躯壳现在烂如朽木,没有沛然真元的支持,如何能到达晓月的地步?

    远处,晓月摇摆的身影渐渐浮现。一个美妇人扶住他。

    那个机关傀儡在地动山摇的战场幸存,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咳咳。”

    晓月走到我的三百步外停止。他用手绢抹着嘴。晓月的双唇殷红,也都是血。他和我一样取出纳戒的葫芦往咽喉灌,另外把外罩的那件五转法衣也撕去——这是被我反击的都天神煞溅shè到。

    近千呼吸、数万次飞剑交锋。我大概反击了上千道剑上雷光。十之**被晓月的混元剑阵拦截,看来还有十之一二让他也狼狈了一番。

    我笑出声来。

    “哈!”

    我太保守了。

    晓月的情况也不比我好上太多。

    “每把飞剑都是你的一个分身。我斩断你七剑,就是连斩了七个你。你就是躯壳还能站立罢了,但yīn神比我还委顿。”

    我直话直说。

    晓月骂骂咧咧,

    “之前做掉那九个妖人稍微花了些真元。不然——已经废了你。”

    我的神念扫荡周身环境,不期然自己已经边战边挪移到了古寺原来山门的位置。我无从判断琳公主和那个山河榜金丹的战斗是否止歇。

    我看山门之外,是我前所未见的异象。

    晓月也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浓密漆黑的夜幕浑如戏台的巨大背景,点缀夜幕的是不知从何处来的五彩流光,像斑斓的南国鱼那样在空中游动。之前布满全山的古树藤蔓像深海里的水草那样招展卷动,又像人手那样抓攫撕扯。密林里呼啸着种种异兽之声,或者如婴儿,或者如鬼哭,格外怪异凄然。

    这般异象不像是世间所有,恍如元婴者的坛城或法界。

    “除了这座古寺下还有阵法护持,古寺之外整座山都被人熏染了。”晓月皱眉道。

    “哪个元婴者过境吗?”我问。

    “不可能。你们的车马所过万里,昆仑和龙虎两宗都有元婴者在外围暗中护持,阻挡邪魔元婴乱入影响你们的行程——莫语冰虽然强,但她只用剑,不会这类术法。”

    原来和琳公主交战的是山河榜第九的莫语冰。

    忽然我念头一动。山门外的景象和过去数月我遥望到的虚心峰异象颇为相似。

    “是琳公主,这种术法叫五行炼气兵。但她没有元婴境界的强大元神,也能熏染一山吗?”

    我道。

    晓月点首,

    “既然是天地开辟以来的洪荒之种,结合道门秘法,用庞然的气倒也能熏染这样一座山——小妖婆并非像道门正宗的元婴者那样凭空以心造境,而是用她天生的洪荒妖气强行改造一座山——呀。你们昆仑解除了小妖婆的妖力禁制吗?看来元宵夜上有点棘手了。”

    “恩。她还是金丹上层,妖气已经不在你们这些山河榜之下了。”

    “比起上届的山河榜第一和第二还有距离。不过,如果小妖婆晋升到道胎金丹,她大概就会是天下金丹真元第一了吧。”

    晓月把空无一物的葫芦掷去,

    “好了。莫语冰必然在妖婆熏染的妖山中游斗。和你说了这一会话,我也恢复了不少真元。”

    晓月从他纳戒里取出一轴画,画上是一个介乎无邪少女与美艳妇人之间的尤物,眸子里有万种风情,向我凝睇含笑。

    “这是我熬费心血的画,也是我苦心祭炼的六转神剑,名唤软玉温香。刚才的那波七飞剑本来想这柄剑一道祭炼成一柄七转神剑。为了这次胜利,我把它们全牺牲了——我说过:这次斗法的结果,就是元宵夜上的结果。”

    他用手牵画上的女子,女子走出画来。到了晓月的手上,剑形消失,空无一物,只有一股极难捉摸的剑意存在。

    “你有半个武者的底子,真元在上层金丹里属于顶尖,再通过你的七转银蛇剑增幅神妙雷法的威力,就能和发出普通元婴者的一击——可现在你真元囊空见底,银蛇受创。成了无源之水,无渠之河。再有神妙雷法,又有何用!”

    “我也并非如你想象没有余力。”

    我挥银蛇剑尖指天,夜幕哗剌剌撕开了一个口子。



………【第一八八章 吐纳山河(二)】………

    浓云滚滚铺天,云中雷电如金蛇狂舞,闪得大地忽如白昼,忽如永夜。无数游走在虚空的雷火被银蛇剑尖牵引了下来。

    一道一亩方圆的火柱从晓月之上当头落下。

    晓月的身形呼吸间挪移开。

    又是一道亩大火柱被银蛇剑牵下。

    晓月用无形的剑意拂开迫在眉睫的雷火,我连着又牵引下八道火柱,或先或后落在晓月的前后左右。

    他的行动依然矫健迅捷,但比之神完气足的时候大为逊sè。

    晓月大耗的真元无法支持他逾越音速,火柱造成的囚笼让他再难向我进逼。

    一道烈火烹油的光柱浇上他的金丹躯壳。

    九天上的凡雷凡火比不上修真者自己融入心念施放的真雷真火,但我从天地借来的雷火规模恢弘,足以压倒寻常金丹修真者的雷法威力。

    ——更何况,只要银蛇剑还在我手,天上的雷火会源源不断地落下。

    晓月从火柱艰难走出,他的金身出现了龟裂,像漏了的木酒桶那样汨汨流血。晓月用手抚摸伤口,一处的伤势消失,另一处伤口又绽开来。

    “没想到斗法变化成这般形势。我本来还想留一手来应付小妖婆,只好先用来脱困了。”

    晓月向那个始终旁观的美妇人打了个帮架的手势。

    机关傀儡轻叹,

    “我家主人只是吩咐我协助晓月公子剪除妖人,再把你和昆仑门人的切磋的战况转达给他。我全不必听你的驱遣介入——这里不是dì dū的御花园,无论你们两方谁坏了,都无法向宗门交代。”

    ——自幼迄今,这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智的机关傀儡!往常我见识的机关人,再聪明也不过胜任勤杂事务;这只傀儡不但能思辨命令,还能反驳御者——分明已是孕育了器灵的法宝!

    我心中惊叹。

    “洛神琳和原剑空一个都没有打垮,这遭我难道是空行,回去被唐未央奚落吗?!”

    晓月面sè发紫,大声咆哮。

    “晓月公子赠送我的这幅皮囊,我还你罢了。你向原公子道个歉罢战吧,我和主人回报去。”

    机关傀儡的手抹上自己的颜面,先把美妇人的脸撕了下来。然后像脱皮套那样,把包裹全身的人皮连女人衣裳一并去了下来。

    ——我看到一架异矿奇铁锻造的无面傀儡。傀儡从头顶至脚踵,前后身刻印遍了琳琅满目的符印,活脱一部人形的符法字典。我在龙虎宗符宝院见识的诸般厉害符印,过半能在这傀儡躯壳上找到。

    “混蛋!你现在的行动全由我的真元供养——现在,由我的念头控制你!”

    随着晓月的怒叱,机关傀儡的点漆瞳sè转为虚无。

    “嘀嗒。嘀嗒。嘀嗒。嘀哒哒哒……”

    我听到了傀儡躯壳内齿轮的疾转。它周身的气如锅炉沸腾。太像,太像一个强大金丹者催动真气了!

    ——十余个呼吸中,它已经从凡人的气量升到了金丹上层的真气程度,还在不断往上飙升!

    我绝不能让晓月得逞!

    银蛇剑又牵引下五道火柱坠向机关傀儡。

    傀儡的机械手上多了一只银sè雕花转轮手铳,拨动转轮到“三”,点shè向我的眉心。连珠般的三倍音速符文子弹向我飞驰。——重伤的我无法挪移开它们。

    ——我绝不能在yīn沟翻船,败给一个机关傀儡。

    电光火石飞溅!

    我死死用右臂贴挡住自己的脸。

    连珠般的子弹纷纷跳脱在数十步外的地上。子弹没入的大地,很快钻出一条条妖藤向我卷来。我左手的银蛇剑即刻牵引下一道亩大火柱,将诸妖藤悉数湮灭。

    ——原来第九个金丹是机关傀儡杀死的。这样的寄生种子绝不能沾染上,我现在的微弱真元不能驱除它们。

    “你的右手到底和什么法宝熔炼成一体!数万记飞剑交锋下连银蛇剑都受创,你的右手竟然完好无损!”

    机关傀儡惊呼,现在它的声音是画眉晓月的。

    ——我的右臂和五通如律令咒融成一体。尽管我全身稀烂,但只要令咒不消逝,这条右臂就没有妨碍——倒要谢你,提醒了我的右臂是面天下顶顶坚固的盾牌。

    我暗暗道。

    机关傀儡把手铳收入腹内匣中,向我疾冲上来。火柱如同暴雨浇淋在机关傀儡上,它只是被雷火的冲击推得摇来晃去,但躯壳毫无损伤。

    我心中冰冷。我清楚看到机关傀儡上刻印的顶尖避雷符印。

    ——我的银蛇剑灵受创,无法喷吐都天神煞;单凭勾动的天雷天火,奈何不了这具傀儡。

    傀儡的金铁十指伸张,十指如水银那样流动为十柄既如长矛、又如软鞭的兵器攻向我。

    我把小部分的真元灌输到令咒右臂作盾格挡,大部分真元灌输到左手银蛇剑上,一面引雷阻拦,一面挥砍傀儡的十指。

    逐渐我领悟到:眼前交手的傀儡不但豁免大部分地煞法术,它本身就是一件兼有矛利盾坚的七转人形兵器。无怪唐未央能居山河榜第三——他的本尊都未必需要出动,一具傀儡就足以击败大多数金丹门人。

    晓月的本尊寸步不离向我步步紧逼的机关傀儡,我清晰感受到了晓月袭来的剑意。

    ——他已经动了杀心。

    “噗!噗!”

    两柄黑sè长矛透过我渐慢的防御圈,刺入了我的肋部和左肩,如穿腐土。我一个抽搐,银蛇剑跌在了地上。我的神念当即断开撕心的痛觉——不能一下晕死过去呀——然后去抓自己脱手的银蛇剑。

    傀儡的两指矛把我躯壳轻轻挑了起来,然后一脚踏住要随我心念飞起的银蛇。它的脚如水银流动成钩爪,钉死我的神剑。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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