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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侬,我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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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顿时清醒过来,可是还没等她彻底回神,老帅哥问话了:“杨德方,六岁,应该是你吧?”

“德方?”德清愣了一下之后才省起是叫自己,赶紧上前一步,恭谨道:“正是。”

老帅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人之初,性本善’,你怎么看?”

德清下意识就想给出二叔的标准答案,可是直觉告诉她,这位陆逸曾读万卷书、曾行万里路,不见得认同那样的答案,便谨慎答道:“人之初若清水,若加了糖,便是甜水;若加了砒霜,便是毒药。清水本无色无味,可解渴,无害可称善,其为糖水还是毒药,乃他人为之;人之初无情无性,慰父母,无害可称善;其后为纨绔为栋梁,乃教养不同。”

陆逸“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读过什么书?如何得此结论?”

德清答:“我没读过书。我们家的水加了糖就会变甜,前一阵村尾的王寡妇在水里加了砒霜,她婆婆就被毒死了。另外,我们村的陈老五和陈老六是双生兄弟,陈老五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干活,现在很能干,人人夸他;陈老八一直跟着奶奶、从不干活,如今好吃懒做,爹娘都讨厌他呢。”

边上的胖子听了,“嗤”地笑了起来。

陆逸也笑了,却道:“有悟性,今日算你过关。原武,领这位小公子进去。”

德清跟着老仆人 “原武”进了后面一进的东厢房,屋里已经有一个人,他看见德清进来,立即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施了一礼道:“敝人刘镜湖,见过公子,公子贵姓?”

德清愣了一下,赶紧回了一礼,道:“见过刘公子。敝人免贵姓杨,名德方。”

刘镜湖点了点头,给她指了对面的一张凳子,而后自顾自坐下看书。

德清瞟了一眼,发现他手里握着的竟然是《诗经》,不由很是佩服。不过看他这副唯恐被人打搅的样子,也不欲与他多说,寻了离他最远的一张凳子坐下,然后摸出怀里的《三字经》看了起来。

德清认识这位刘镜湖,虽然这位刘公子对她毫无印象,但是德清对他却记得很清楚——他得罪过她。

去年秋天,同村的姑姑杨仁华娶长媳,德清全家都去喝喜酒。

正日子那天,天还黑着,迎亲的队伍就出发了。德清也是早早起床,而后牵了德正在姑姑家四处溜达。到了新房内,德正看见新房里满眼的红,兴奋地挥着小手这摸摸、那摸摸。德清看着不像样,赶紧把他拉了出去,一边拉,一边连声哄道:“红红的都是怪兽,会吃人的!外面有好玩的、好吃的,我们赶紧出去!”

两人刚出了房门,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德清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吴老弟,我不请自到喝喜酒来了!几十年不见,孙子辈都娶儿媳妇了,我们都老了呀!”

德清走到喜堂门口,看见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堆的人。被围在正中的,是一个身着茄色长袍、精神抖擞的长须老头。老头的左边,站着一个短衣长裤、伙计模样的年轻后生,手上捧着一叠盒子。老头右边那人,着一身很抢眼的宝蓝色袍子,高度却只及老头的腋窝,应该是一个孩子。德清根据他的衣裳样式,判定那是一个男孩,可惜男孩低着头,看不他的模样。

老头正日子才来喝喜酒,真是失礼!不过新娘子还没进门,也不算太过分。礼物看起来倒不少,不知是些什么好东西?德清真要望向那些盒子,德正突然拽了她一下,她抬头一看,白胡子老头一行人正向喜堂走来。

德清赶紧拉着德正出门、避到一边,两人刚刚站稳,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身边。她眼角瞥见一片宝蓝,而德正的小手正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去抓一把,德清连忙把他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忙完之后,德清抬起头轻轻吁气,不经意间,与一双清冷的眸子撞个正着。

是陪在老头身边的那个男孩子!

德清第一反应是男孩发现了德正的企图,不由带着歉意对他笑了笑,谁知男孩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立即转过头去、目不斜视往堂屋内走。

德清小小的愣了一会,而后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牵着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的德正去了厨房外头,兴致勃勃观看负责冷盘的妇人雕刻萝卜花。

红土村鲜有贵客拜访,吴家不速之客的到来,把大家对新娘子的关注都减淡了不少,嗡嗡议论的都是白胡子老头一行人,有惊叹马车豪华的、有猜测礼物的,而妇人们最关心的,却是那个宝蓝袍子的小男孩。

就连一向不大吭声的、德清的二婶成氏,也啧啧赞叹:“那个娃崽不知是怎么长的,真像年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拜堂的时候,人群一下子全都朝喜堂涌去,德清担心徳正被踩着,便只站在人墙后面听声音。待人群陆续散开之后,德清这才牵了徳正去看新娘子。经过喜堂的时候,她看见宝蓝袍子的小男孩站在新挂屏下打量。

德清径直进了新房,表姐祖慧看见德清姐弟,笑道:“二表妹、四表弟,怎么才来?”

德清笑道:“刚才人太多,我们挤不进来。”然后大大方方朝新娘子微微鞠躬:“大表嫂好。”

新娘子一愣,而后羞涩一笑,低声道:“表妹好。”转身抓了一把糖果递过来:“这个给你和表弟。”

德清还没来得及伸手,徳正的小手已经一把抓了上去,却只抓住了两颗栗子,其余的糖块都撒到了地上。德清满头黑线,一边弯腰拾糖果,一边把徳正往身后拉,尴尬道:“多谢表嫂。弟弟喜欢玩,我先带他出去了。”

新房里添了嫁妆之后更是光彩夺目,徳正不肯走,使劲往后拽德清。德清一边跟他较劲,一边哄道:“我们去找娘,有肥肉吃,还有大红枣……好说歹说把他弄出了新房。

这时德清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冒出了一层细汗,她靠着喜堂门框站定,抬了袖子慢慢擦拭,不经意一瞥之间,又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眼。

他一直呆在喜堂里,肯定把刚才的情形都看在眼里了!德清不由有些窘,她放下袖子,打算对他笑一笑,却又想起不久前遭到的冷眼,顿时熄了示好的心思。德清也不作任何表示,拉了徳正快速出门而去。

大表嫂回门的第二日,姑姑带了儿媳妇娘家的几个回礼糍粑给德清姐弟,又递给顾氏一个小布包:“这是一块绸子,明年夏天给徳秀、德清各做一件短衣,凉快得很。”

顾氏客气道:“你得来也不易,徳秀她们还小,留给外甥女和外甥媳妇用吧。”

仁华道:“那日谢家老太爷送了好几匹绸布,短不了她们的。这是我特意留给徳秀姐俩的,其实吧,干起活来,这绸布真不经穿,只是颜色红得正,看着喜庆,图个新鲜罢了。”

顾氏这才收下了,接过绸布递给一旁的德清,示意德清拿到自己屋里去。德清接过布料进房,顾氏则与大姑子聊起了谢老太爷的来路。不一会,德清在屋里听得顾氏道:“……这么说,那个好看的小男孩不是谢老太爷的孙子?”

杨仁华道:“男孩子姓刘,叫刘镜湖,谢老太爷只说是京城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他原是要去乐阳县探望外祖母,家里却抽不开人手护送,恰巧谢老太爷回乡,便托了他一路照顾,具体来路却是不曾说……”

德清背着自己的三字经,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武又领了一个人进来。德清抬头一看,欢喜道:“四哥!你也过关了!”来人居然是黎嘉铭!

黎嘉铭望着德清有些茫然,德清赶紧道:“四哥,我是德方,红土村杨家的十二弟!年前你还帮我打跑了拐子,你不记得我了?”

黎嘉铭终于反应过来,微微笑道:“徳——方,十二弟。好久不见!”

第7章 007 慕名士匪徒虏师

黎嘉铭跟德清打完招呼,连忙对已经站起身来的刘镜湖施了一礼:“在下黎嘉铭,见过公子。”

德清瞥了一眼刘镜湖,看见他放下手里的书,然后中规中矩施了一礼,口中道:“在下刘镜湖,见过黎公子。”话落,仍旧自顾自坐下。

黎嘉铭半张着嘴,本来还待寒暄两句,看刘镜湖如此冷淡,不禁微微愣了愣神。德清心里暗笑,赶紧对他招手,轻声道:“四哥,到这边来,我有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你。”

黎嘉铭抬腿走过去,看到德清手里的《三字经》,不禁笑了笑:“八——十二弟,你把这本书都带来了?”

德清一笑:“我只读过这一本书,家里人都说我是临时抱佛脚呢。四哥,你读过几本书了?《诗经》也读完了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为的是不妨碍屋里的第三人。

黎嘉铭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没读过《千字文》么?我也是年初才开始读的《诗》……”

两个人叽叽咕咕,斜对面的刘镜湖始终端坐,并不曾看他们一眼,两人也不以为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甚是开心。期间,原武陆陆续续领进来几个男孩,两人不时站起来跟人斯见、寒暄,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临近午时,门外的喧嚣声静了下来,过了一会,陆逸就走了进来,一个面孔黝黑的小男孩跟在他的后面。看见陆逸,厢房里的众人立即都站了起来行礼,德清悄悄数了一下:包括自己在内,总共十四个孩子。

德清发现,十四个孩子当中,只有她与黎嘉铭是短襦长裤打扮,其余的人都身着书生袍,结合刚才自我介绍时杂七杂八的口音,德清得出结论:除了自己和黎嘉铭,其余十二人、包括刘镜湖在内,都是从邻近县市赶来应考的。

陆逸在主座上坐了,让十四个童子一一自我介绍,算是重新认识了一遍。期间陆逸只是含笑点头,并不多话,末了,宣布道:“三日后,每日辰时中开课,午间歇息一个时辰,申时末放学。早晨务必不要迟到,否则当日不可进门,迟到三次自动退学。”

德清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八点种上课,还算人性化!若自己在外婆家住,提前半个时辰起床即可。

接下来陆逸又勉励了大家一番,最后原武端上来一个竹筐,里面是一个个系了红绳的纸包,陆逸示意原武每人发了一包,道:“想来大家都饿了,外面的家人也等急了,你们这便随家人回去,纸包里是几点心,路上垫垫肚子。”

德清拎着点心,一只脚还没跨出祠堂大门,杨老爹就快步跑了过来,他举起手里捧着一个纸包,笑呵呵道:“饿了吧?我刚刚到镇上给你买了两个肉包子,还热着呢。快,到那边先吃了再回家。”德清压力很大,心里很是同情德方。

一家四口兴致勃勃往回走,路过永和村时,德清跟着父亲去了外婆家,杨老爹和仁宽则自行回红土村。

永和村外婆家现今只住了二舅舅一房人,二舅舅在邻县乐兴做笔吏,一年之中回家不过三五次。两个儿子排行第三、第四,分别将在今年秋天、明年冬天成亲,女儿敏语现今十二岁,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今日天气好,又临近春耕,二舅母带着三个儿女都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外婆罗氏和小姑婆卢氏。

外婆罗氏已经六十多了,年纪跟杨老爹差不多,但是精神不是很好。她听说德清考过了陆逸的入门试,拉住德清的双手,一个劲夸她:“是个聪明孩子,看着就伶俐,若你外公在世,也会很欢喜……明日就收拾了,到外婆家住着……”

小姑婆卢氏是外公的义妹,约摸四十左右,一身干净的蓝布衣服,容貌端庄、面色温和,她有些担心:“……被先生发现女儿身倒无所谓,元烈皇后还是陆先生的师妹呢……只是不知道那些个男孩子捣不捣蛋?阿清,你不要跟他们多说话……”

卢氏的故乡在很远的北方,不是象州郡人士。

旧时德清外公离家赶考,不曾想遇上兵荒马乱,很多年都没有音讯,家里人都以为他老在外面了,却没想到他被萧千刹的兵士虏了去。十八年后来萧千刹兵败,他随着溃军逃跑、病倒在路上,多亏了卢氏搭救,这才回到家乡。卢氏是个寡妇、孤苦无依,德清外公便认了她作义妹。卢氏立志为亡夫守节,可惜她的家乡在很远的北方,家里人在战乱中都死光了,再回不去。卢氏救人有功,顾家族长已经答应,待卢氏百年之后,允许她作为顾氏女入葬顾家祖坟。

德清外婆罗氏等了丈夫十八年,从二十二岁等到四十岁,终于等到丈夫回来,这已经是千幸万幸了。不曾想还能老蚌生珠,丈夫回来的第二年,居然生了德清娘顾徽珠!顾徽珠出生的时候,罗氏已经四十一岁了。卢氏比罗氏年轻二十多岁,她看着顾徽珠出生,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后来顾徽珠出嫁、生了孩子,卢氏便接着疼她的孩子,隔三差五就去红土村探望她一家。

在德清心里,这个小姑婆可比自己外婆还要亲切几分呢。

第三天一早,德清在卢氏的陪同下、提前一刻到了先贤祠,却发现祠堂前面已经停满了马车,自己是到得最晚的一个。好在大门还没有打开,德清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黎嘉铭,立即挣脱了卢氏的手跑了过去:“四哥!”

黎嘉铭今日也穿了书生袍,虽只是最平常的细棉布所裁,但却更衬托出了他的阳光、自信,随着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棉布起伏飘动,另给他添了一份别样俊秀。这样的黎嘉铭,即使在一众锦衣华袍的同龄孩子之间,也显得很是耀眼。

德清挨到嘉铭身边,轻声问道:“先生还没来么?”

嘉铭道:“先生就住在这里,他一早到后山散步,两刻前才回来。原武说了,提前半刻开门,我们先排队。”

德清闻言大窘:门前两列队伍,嘉铭是左列第一人,自己好像插队了。她赶紧退后几步,排到了队尾,然后探头一看,不出她的所料,右列第一位,是一身宝蓝的刘镜湖。

半刻之后,大门准时打开。课堂设在第二进的西厢房,已有乡绅捐了桌椅摆在里面,陆先生已经悠然坐在讲堂前,一本书摊开在他面前,一杯茶放在他手旁、腾腾冒着热气。

德清最后一个进门,还好两人坐在一起,嘉铭给她留了位子,否则她只能坐到最后排去了。

陆先生居然一个上午都在讲《三字经》,不过,他的讲课与自家二叔有很大不同:说到某个人物,他会给大家补充一些轶事;说道某个地名,他会给大家详述风土人情;讲到某个特殊的年代,他会给大家演绎一段传说……德清听得津津有味。

下午的后半段,陆先生讲授了一篇《诗经》,德清却听得有些吃力,她上辈子虽然是文科出身,学的却是非常现代的专业,对古文语法实在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想着自己肩负着回家教授德方的重任,她一丝也不敢松懈。

期间德清瞟了一眼嘉铭,发现他两眼放光、如痴如醉;又斜了一眼刘镜湖,发现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或摇头,倒不似平日冷面冷心的样子。

德清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飞快做着笔记——毛笔怎么快也比不上硬笔,真是欲哭无泪,只能鬼画符一般速记。也不知过了多久,德清正聚精会神奋斗,屋里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她听到一声大吼:“陆先生跟我门走,其余的人通通不要动,一个时辰后才能离开!”

德清抬头一看,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四五个汉子,一个个劲装打扮、人人腰里挎着家伙,精神气十足,赫然都是练家子!为首的两人,一人架了一把剑在原武脖子上,另一人则把剑鞘横在陆逸面前。

看见这个阵势,屋子里好几个人一下子都惊叫起来,站在门口的络腮胡子道:“这事跟你们无关,喊什么喊!再喊一个一刀结果了你们!”孩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德清浑身发抖,不由自主抓住了嘉铭的手臂。

童子们的喊声停下来,挟持了陆逸的那个瘦高个道:“陆先生,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府上老太太久慕先生学问,特派我等前来请先生做府上小公子西席。”

陆逸一甩袖子,“哼”了一声道:“有你们这样请西席的么?”

瘦高个干笑道:“先生名气太大,寻常方法请不来,我们只好出此下策,还请先生见谅。”

络腮胡却道:“大哥,跟他啰嗦什么,赶紧绑了他走人。若他不肯走,我们就把这些童子都宰了,看他还给谁当先生!”

瘦高个道:“陆先生,教他们也是教,教我家小公子也是教,先生先去给我家公子启蒙,回头来再教他们也是一样的。”

童子中有人出声:“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拜陆先生为师,你家老太太既羡慕陆先生学问,为何不遣了你家小公子前来考试?”

络腮胡几步跨到那个人的面前,“啪”的打了他一巴掌:“我家小公子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轮得着你多事?”小童顿时被扇倒在地上,嘴角泊泊淌血。

瘦高个赶紧喝住络腮胡:“四弟,不要妄动!”

又转脸对陆逸道:“陆先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躺。府上的确需要先生,该给先生的供奉,只会多、不会少,先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陆逸看一眼屋里、屋外的十几个劲装大汉,又看看十几个孩子,终是长叹一声,道:“可惜我与你们的师徒之缘只有这一日。罢了,你们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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