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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校对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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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就做了起来。过了三五个月,他们的规模已经扩展到了三百多人,并且受到全清河县人的认可。姜青云不但给自己谋得了温饱,也为周围的人争取到了安稳的生活。

  然而,并不是所有流民都象他们这般好运,也不是所有流民都象他们这般本分的。县令的贪婪与剥削激起了一部分流民的义愤,当中有几个人索性带领一众乡党上山落草了,拉走了两三千人,盘踞了附近几处山岭,还劫走了淮王府的粮车,杀了淮王府的管事。淮王一怒之下,派亲卫来围剿,起初就象是切菜一样轻而易举地灭了数百流寇,打得他们缩回山上不敢出来。但这一战的结果却相当微妙,因为没多久,淮王就被发现有不轨行径,被皇帝下旨剥夺王爵,全家押往京中圈禁,罪名中有一条,就是侵吞赈灾粮款,逼反流民。

  靠山倒台了,县令自然也干不下去了,全家入罪,已经押往大理寺候审。对于那些安分守己的流民,朝廷自然是要尽力安抚的,至于落了草的人,只要接受招安,倒也可以原谅,但反意不消的则可以去死了。眼下县丞就带了人去招安几股规模较大的流寇,若是招安失败,就要再打几场仗。

  姜青云就趁着这个机会,再次说服钱老大夫出面,组织流民中强壮有力的人,利用附近山上的林木,在青河县城周边修了几条简易的木桥,平整了几条乡间小路,顺便替几个孤寡老人修了房子。都不是什么费功夫的事,却极大地赢得了清河县人的好感,将他们跟那些造反的流民区隔开来。然后钱老大夫再带着人拿这几个月里挣得的一点钱,往县衙里打点一二,就为他们这群人挣来了合法的居住权,虽然他们户籍不属于清河,却已是官府承认的良民了。

  成了良民,他们这群人也就各自寻起了营生,有去做工匠的,有到城里做小工的,有做小买卖的,也有给本地富裕人家做佃农的,连钱老大夫都在县城里租得一个小小的店面,开起了医馆。而姜青云则在发现一条从县城通往码头的捷径之后,帮助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流民开起了客栈。

  她认的那位干爹,也是在这段时间认识的。那人姓刘,叫刘谢,字怀德,是清河县衙工房的司吏,三十多岁,为人老实,性情还算正直,有点懦弱怕事,前任县令贪污时,他不肯同流合污,却也没胆子反抗,在县衙一众吏员中,是个容易被人忽略的人物。他父母双亡,丧妻多年,家中据说还有一个兄弟,在离清河一百多里远的家乡看守家业,读书备考。他虽是吏员,却是举人出身,只是家境败落,无力供养两个男丁读书科举,为了让弟弟挣得更好的前程,他选择牺牲自己,接替了堂叔的司吏之职,也从此断绝了自己的科举前程。只是他在司吏位子上蹉跎了十来年,不曾有过一次升迁,他弟弟也不曾考得一个秀才功名。

  姜青云会看中这个人,一来是他人品不错,对流民们很是照顾,县里的人对他评价也很好;二来是因为他喜欢孩子,还提到他妻子是难产而亡,若当时生的那个女婴能活下来,正好跟青云差不多年纪,因此他对青云更怜爱几分;三来,是这个人虽然懦弱,又不受重视,却有真才学、真本事,写得一笔好字,做得一手好文章,哪怕是前任县令对他再看不上眼,需要有人起草重要文书时,也不得不叫他去帮忙。

  青云心想,连至亲骨肉都有可能冷面相向,更何况是外人?自己与一众流民们非亲非故,哪怕曾经共患难,也未必能同富贵,长期与他们一同生活,不是长久之计,而这刘谢人品好,也有才学,认他为父,起码可以保证自己所处的阶层往上升了一级,日后若是操作得当,未必没有发达的一天。她不求能跟他亲如父女,但至少他是个好人,不会为了点钱财就把她卖了。

  于是,在几个有意或无意的巧合之后,刘谢就认了姜青云做干女儿,还真将她当作亲生的一般爱护照顾。姜青云也尽自己所能去孝敬他,渐渐地在县城里站稳了脚跟。不过,她对曾经照顾过自己的流民们,还是非常挂念的,时不时去看望他们,也帮着出点主意,看怎么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这些流民本质仍然纯朴,虽然感激青云,却不希望耽误了她的好前程,常常劝她回去做官家小姐。青云感动之余,也对自己曾经的决定感到迟疑了。她就这样丢下这些可爱纯朴的人们,真的是正确的吗?

    
                  
第四章 试探

   姜青云并没有纠结太长时间。

  她很快就想清楚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无亲无故,无财无势,她已经为这群流民做不少事了,无须为他们今后的生活负责。她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抱负。在这陌生的时空里,她并不满足于做一个平凡的小老百姓,每日为三餐奔波,等过几年大了,再找个老实本份的男人嫁了,带孩子做家务,庸庸碌碌度过一生。她希望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所以,该抱的大腿还是要抱的,该认的干爹也还是要认。

  再说了,如果她过得好的话,也许对流民们还能有点好处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周康等人醒过来,梳洗完毕,来到大堂里吃早饭时,掌柜的就告诉他们,桥已经整修过了,可以过马。

  周康有些惊讶:“修过了?何时修的?昨晚么?难道是掌柜你……”

  掌柜的正疑心他就是新县令,差一点就要腆着脸笑着上前巴结,忽然想起姜青云的提醒,忙收起几分讨好,只用一种略为殷勤的态度搓着双手笑说:“不瞒老爷您,这桥本来就要修的,只是近来事忙,一时没顾得上。昨晚听您随行的人一说,小的不知有多懊恼,想着横竖都是要修的,不如就连夜修好了,也好方便您进城。您出手这么大方,待我们又和气,这点小事原是我们该做的……”

  周康听了倒有几分感动,但还是觉得这掌柜殷勤得有些过了:“虽说如此,但连夜修桥,似乎太麻烦你们了。我不过是个过路的客商,即便多赏了你几文钱,也不至于……”顿了顿,忽然起了疑心:莫非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叫这掌柜的发现了身份?还是焦家兄弟或丘大说漏了嘴?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笑说:“小的说实话,您别生气,其实这桥是我们自己修的,原不过是为了进城方便,但后来走的人多了,也有抱怨说桥不够稳当,我们就想着加固、加宽一下,但也有人劝我们,不如索性重新建一座大些的桥好了,这样来往的板车、马车也方便些。我们本来还在犹豫呢,建一座新桥固然好,但银子不凑手,可若不建新的,将来从这里走的客商多了,又十分不便。一时还不曾有定论呢,您就来了……”

  周康闻言倒是释然了,笑说:“原来如此,你们的犹豫也有些道理。依我说,自然新建一座大些的桥最好,不但要能过马,还要禁得起多辆载满货物的车从上面走过才好。”他走到店堂门口,眺望来时的林子:“从码头往淮城去,路上只有清河一个大县,往来客商极多,而途中并没有几间象样的客店、车马店,脚程快的,兴许还能赶在天黑前到达淮城外围的乡镇,若是一般客商,也只能在途中寻地方投宿,清河县城是个好选择。可从码头走官道进县城,要绕一个大圈子,不免走了冤枉路。若是能开一条新路,从这林子穿过去,让客商们从西城门入城,就能少走几里路。而在这条新路上,若有个不错的客店,客商甚至不必进清河县城,也不用受那城门关闭的时限,就更便宜了。只要让人知道这条新路的好处,还怕没人来光顾你们?”他回头冲掌柜的笑笑:“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掌柜的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老爷您……您怎会知道的?!”

  丘大在旁不屑地说:“这有什么?我们老爷是何等样人?只要一眼,就看出你们在想啥了,也只有乡下土包子,才会以为没人能瞧出你们的盘算。”他心中着实为自家男主人骄傲,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呢。

  周康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又对掌柜的说:“昨日我进林时,看见林中有多处砍伐树木的痕迹,砍下来的树干都堆在道旁了,如今又听说河上的吊桥是你们自己建的,就猜到了你们的用意。”

  掌柜的有些局促:“您别见怪……西城门外本是杂木林子和荒地,从前是用来安置流民的,自打有流民上山落草,那里大片的窝棚都空了。县丞老爷说,若是留着,万一有什么人躲在那里,日后会有麻烦,就命人将窝棚都拆了,还烧了林子。没了林子后,我们才发现这条通往码头的捷径,只要搭个桥就行……小的本来只打算开个茶水摊子的,但过路的人不多,我们几家子又没法住窝棚了,需要新的住处……”

  周康听出几分异样:“你是说……你们是……”

  丘大脸色都变了,上前一步挡在周康面前:“你们是流民?!”

  掌柜的忙道:“我们都是安分的良民!跟那些落草的人不一样!自打来了清河,一向是老老实实的,你们不信,只管去问县里的人!”

  周康轻轻推开丘大:“不妨事,能花心思修桥、开客店的人,怎会目光短浅到只满足于一桩买卖?更何况,你们店里的人多是妇孺。”

  “老爷您英明。”掌柜的说,“我们几个人,都有些手艺,厨子以前在北边也是做的厨子,还有木匠、泥瓦匠,小的以前是饭馆的小二,还有一位,他老子以前在北边是里长!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若不是遭了灾,也不会流落到这里来。既然到了这里,侥幸活了命,自然是要老老实实做营生的。为非作歹的事,我们可不敢沾!”

  周康听得很是欣慰:“善哉!若人人都能象你们这样想,天下何愁不太平?自然也不会有流民落草为寇之事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虽然小的觉得那些人不该,但说实话,那些时日实在难捱,肚子都吃不饱了,天天有人死,那些老人孩子,一路从北方逃荒而来,多大的艰险都熬过去了,到了这富庶之地,反而要饿死,不想死就得卖儿卖女,别提有多惨了!虽说有几个人是祸头子,真心要造反,但也有不少人是无奈。”感叹完了,又笑说:“如今好了,朝廷开恩,只要他们愿意做良民,也不再追究他们,这是他们的造化,往后还当安分守己,报效朝廷大恩才是。”

  这番话说得周康又高看他几分:“掌柜的是个明白人,心地也好。”

  掌柜的笑着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叫老爷见笑了。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听人说得多了,才学了几句罢了。”又问厨房:“都等这半日了,怎么还不上早饭?!”急急进去催人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妇人捧了热腾腾的汤面上来,还有新蒸的白面馒头与小菜。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的,那馒头竟比别处卖的更香甜些,几样小菜也十分合胃口。

  周康吃着早饭,只觉得心里十分受用,便小声吩咐丘大:“难为他们侍候得周到,一会儿给个上等封儿吧,房钱也多给些。”

  丘大虽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应了。

  焦三胡乱塞了两个馒头,就去吊桥那边察看,回来禀道:“桥确实修整过了,牵马过去是没问题的。方才我远远地看了,西城门已开。”

  周康心情很好:“那就快吃了早饭,收拾行李预备动身吧。”

  早饭吃完,丘大去寻掌柜算房钱和饭钱,居然十分实惠,还不足六钱银子。他就索性给足了一两,另赏了个荷包,里头的银锞子足有四两重,看得掌柜的目瞪口呆。丘大得意洋洋:“侍候得不错,这是我们老爷赏你们的。”

  周康等人自去收拾行李,掌柜的便悄悄寻到姜青云:“青姐儿,你教的法子果然有用,我们修了桥,侍候得周到,那位老爷一高兴,付了我们五两银子!只这一单,就比得上从前搞什么劳务出租一个月的生意了!”

  姜青云正打包自己的行李,闻言便笑说:“这是咱们的运气,有了这个钱,咱们就加快些手脚,将林子里那条路修出来,再建一座稳当些的桥。这样以后就会有更多过路的客商到咱们这儿来投宿了!”

  “没错!以前我心里还有些担忧,怕没人会来,如今是再不怕了!”掌柜的忽然想起一件事,“方才我跟那位老爷说了咱们的来历……”

  “我听见了。”姜青云道,“这样也好,他要真是新来的县令,迟早会知道我们的事,先告诉他,还能得个老实的名声,他也不会把我们跟落草的人混为一谈。”

  “我也这么想。”掌柜的十分高兴,“我还替那些被逼上山去的人说了好话呢。虽然冒了些风险,但那位老爷看起来没生气,以后大家伙都能松口气了。”

  姜青云心里有些佩服,掌柜的见过世面,人也机灵,有些事她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做得比她期望的更好。这样一来,她也能放心回城去了。

  周康等人上了马,预备要离开了。掌柜的便带了姜青云过来:“西城门外那块地被烧过,有些乱,倒是有一条平顺干净些的路,这孩子也要进城呢,就让她给您带路吧!”

  姜青云也扬起讨喜的笑脸:“我自己有条驴,不会拖老爷的后腿的。”

  周康瞧了瞧她身后牵的小驴,想了想,就挥挥手:“那就跟着来吧。”命丘大照应她。丘大很不以为然,斜着眼睛睨了她半晌。

  姜青云忙忙向同福客栈众人挥手道别,爬上小驴,走在当先,一路小心的引领周康等人走山路过了桥,又沿着一条小道往西城门进发。周康见那小道果然比周围平顺许多,心情不错,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姜青云攀谈起来,起初只是聊些家常,没多久,就借口进城后要到衙门办事,打听起了县衙中的情形。

  姜青云心中有数,也作天真烂漫状,把自己知道的县衙情形告诉他,从前任县令的为人、施政、入罪情况,到县丞的性情才干,还有县衙中其他几位有头脸的人物,都一一作了介绍。她说得十分小心,除去前任县令外,其他人的都是好话,偶尔夹杂着几个本地百姓津津乐道的狗血八卦,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连丘大与焦家兄弟都被吸引住了。

  前任县令黄念祖,已经在本地刮地三尺,许多富裕人家都元气大伤,油水不多了。

  县丞钟淮,是个有才能有手段,品格也比较正直的人,最近成功招安了两个山头的流寇,只剩下最大的一个寨子,眼下正带了人去劝降,并不在城里。

  前任主簿是黄县令的人,也一并入罪了,目前主簿一职空缺中。

  典吏葛一条,为人滑不溜手,跟谁都能交上朋友,往来客商也有不少与他交好的,不过他是个妻管严,老婆是本县有名的母老虎,常常打得他满街跑。

  还有照磨所、六房、衙役等人……

  周康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对未来的属下们有了个基本的认识,对当中几个人还有了些好感,又觉得日后行事有了底气,心中一松,眼看着城门在即,对姜青云也露出了亲切的笑脸:“青姐儿,你进城后要往哪里去?可要我们送你一程?”

  姜青云甜甜笑道:“多谢老爷,不用了,我家就离城门不远。”

  正说着,忽然听得城门处有人唤她,青云转头望去,居然是自己认的干爹刘谢。

  只见刘谢一脸焦急,又仿佛松了口气般,直冲过来:“你这孩子,昨儿不回城,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可急死我了!”

  青云有些意外,也有些愧疚:“让您担心了,我昨儿帮王叔他们清理林子,一时忘了时辰,等发觉时城门已经关了。我就想索性在客栈歇一夜。”

  刘谢叹道:“这也没什么,你去探访他们,是跟我说过的,只是天黑前就该回来了。我心里清楚你定是留在了那里,王掌柜是好人,必会照应你周全,但高大娘却为你担心了一晚上!这会子你回去,还不知大娘怎么生气呢,你可记得要好好给她赔个不是。”

  刘谢住在县衙的吏舍中,只有一间房,青云不方便与他同住,就在县衙后街一位高大娘处赁了间屋子。这高大娘的儿子原也是本地衙役,因公殉职了,衙门里的人都对她很是敬重。她平日靠出租房子过活,青云过去还能与她作伴,顺便学些女红厨艺。老人家是个急脾气,昨晚上不见青云回来,想必着急得很。青云有些心虚,就答应了刘谢的要求。

  周康见刘谢穿戴朴素,但浑身上下都带着读书人的气质,就试探地问了句:“这位是……”

  青云忙向他介绍:“这是我干爹,姓刘。”冲刘谢笑说,“干爹,这位老爷是过路的客商,要到县衙办事呢。”

  “哦?”刘谢打量周康几眼,又瞧了瞧他身后的随从,见他气派不凡,不敢造次,“不知这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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