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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也道：“凤姐姐的话，也真有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呢。”

“嗯，这个……照你们这么一说，倒还真要提防着那姓赵的呢。只是我也不爱与人争斗，也没那精神头去管这些。这事就交给凤丫头吧。你以后只时刻提防和看管着她就成。你做事，我倒是放心的。你这一直当家理事以来，我也省了好些事。”

王熙凤笑道：“姑妈放心。只要有我在，保管那姓赵的永远也出不了头。这府里的上上下下，谁个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没有我不知道的。所以，但凡姓赵的有什么举动，也逃不过我的耳目去。”

王夫人点点头，便也不再提这事，只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绢帕包着的东西。展开来一看，却原来是一对上好的紫玉镶金的镯子。那镯子上的金丝和宝石也还不出奇，奇的是那玉。玉色澄澈，紫莹莹的，光华流转，引人入胜。

王夫人拉过元春的手，把镯子给她戴上，道：“虽说皇家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但你总归也算是出阁去，我这当娘的好歹也要给你一点子东西，算是留做一个念想吧。”说完，那眼圈不禁又红了。

王熙凤笑道：“这镯子我倒是听说过，说是当年外邦的特使到我们国来，给天朝皇帝上贡，就住在我们家。那贡品中便有这对镯子，听说好像有强身健体驱百毒的效果。还是爷爷许了那特使一百两金子，才秘密留了下来。后来见姑妈常生病，便在姑妈出阁的时候给了姑妈。我只听说过，却还没见过。原来是这么个样子。姑妈把这么宝贝的东西给了妹妹。可见，姑**心里是最心疼妹妹的了。”

元春正觉着戴上镯子后，遍体生凉，那镯子里似乎有一丝丝的凉气冒出来，传到皮肤上，顺着经络往四处游走。她便知这是一件异物，也是一件奇宝，听了这话，忙要褪下镯子，道：“娘本来身子就弱，这镯子还是给娘戴吧。”

王夫人忙按住，道：“这东西说起来是这样金贵，我却是没福气戴它。只戴过一两次，每次戴上，那身上却偏偏生出一些不舒服来。所以也就一直收在箱子里，再没戴过。如今你出阁去，娘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想着有这件东西，你就好好戴着吧。有时看着这个镯子，也就想起还有个娘在外面想着你。”

王熙凤道：“姑妈给了这么个好东西给妹妹，我却是没有好东西给妹妹的了。本来准备了一件，只是见了姑**东西，我就拿不出手了。”

元春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酸话了？有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是正经。”

王熙凤叫过平儿，拿过一个小檀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挂粉色的珍珠串子。颗颗珍珠都有小拇指大小，并且粒粒都大小均匀，滚圆滴溜，闪着柔和的光芒。

王夫人道：“你也算是把你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东西也是你爷爷当年的东西，是先帝爷赏赐给他的。当年舍不得给我，却给你爹了。如今你给了你妹妹，你还有什么来压箱底？”

王熙凤笑道：“我爹给我的东西还多。只是把这个给了妹妹是有一定道理的。此次大选，进宫的秀女太多，有钱有势的也多，我可不想妹妹给别人比了下去。再者，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今儿我给一点子东西给妹妹，明儿个妹妹做了娘娘，把那皇宫里的宝贝多搬些来家，可不是我们又赚了？”

王夫人笑道：“就你会说你以为那皇宫是专为你家开的？皇宫的宝贝任由你妹妹去拿？你也只不过是小孩子见识罢了。”

王熙凤笑道：“我不这样说，姑妈就老绷着个脸，让妹妹心里也难受。这样笑一笑，可不好些？”

王夫人和元春便又笑了一笑。

王熙凤让抱琴把粉珍珠串子收好了。三个人又说了些闲话。

只见鸳鸯走来，道：“老太太醒了，叫太太、二奶奶和大小姐过去呢。”

三人便到了前面贾母的上房里。宝玉还没起来，想是玩得太累了。

贾母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元春。鸳鸯，你把那件我给你说过的纯白裘皮的大毛衣服和那件大红金丝朝阳锦鸡的披风拿了来。”

鸳鸯答应了一声，便进去拿了东西出来。

贾母道：“元春进宫，除了早预备好的全副头面和里外衣裳，这大衣服也要带一些的。虽说现在是不冷了，但以后还是要用的。皇宫里本也不缺这些东西，只是自己备好了带着，总归是好的。”

抱琴上前接过，包好，转身又递给司棋。

“抱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贾母对抱琴道。

抱琴倒有些意外，忙上前跪下。

“抱琴，明儿个你就跟着大小姐进宫吧。宫里的规矩，秀女可以带一个贴身丫环进宫。我看了你是不错的。这么些年，你一直跟着大小姐，做事勤谨，为人小心，从没出过岔子。大小姐交给你，我是放心的。兰嬷嬷教习大小姐这些时日，你也跟着的，宫里的规矩你也是明白一些的。当然，到了宫里，还有教引嬷嬷另要教你们一些规矩的。以后在宫里，就只有你和小姐两人相互照应着了。我们离得远，想要做什么，也是不能的。在宫里，你也得时常帮着小姐提醒着。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小姐想不到的，你帮她想到，这是最好的。今后小姐好了，也就是我们大家好了，你也就好了。我们也都会感谢你的。来，鸳鸯，把那对金丝镯子拿过来。”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30、赠礼物慈母情真切　离家园痴女意缠绵3

30、赠礼物慈母情真切　离家园痴女意缠绵3

贾母从鸳鸯手上接过花枝缠绕点翠的金丝镯子，走下座来，把抱琴从地上拉了起来，亲手把镯子给抱琴戴上。

抱琴受宠若惊，忙又跪下，道：“服侍小姐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本份。跟着小姐进宫，也是我的福分。老太太请放心。我会把小姐照顾好的。但凡小姐有什么，我拼了命，也不能让小姐受了委屈。”

贾母笑道：“好好好有你服侍元春，我是真放心的。明儿一早就进宫了。你先回屋去收拾收拾，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想一想，别拉下什么了。另外，你出去见一见你的爹娘，说说话。只是要早些回来，不能耽误了小姐的行程。”一边说，一边又把抱琴从地上拉了起来，嘱咐着。

抱琴答应着，退了出去。

司棋、侍书和入画等几个丫头，见贾母对抱琴格外施恩，假以辞色，心中羡慕。见抱琴出来，便上前给她道喜。

抱琴心中忧喜掺半。喜的是自己也算是风光了一回，得了格外的赏赐，并且有幸还能跟着元春进宫，去见识那神秘辉煌皇宫大院是什么样子，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这可是其他姐妹都没有的殊荣呢。忧的是，从今往后，自己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从小到大的双亲和小姐妹们了。

抱琴见司棋她们艳羡的目光，嘴上也略略谦了几句，吩咐司棋她们好生在这里看着，自己先回屋去。把自己一直以来积攒下来的一些首饰银钱等，收拾了一下，用一个小包袱包了，让一个小丫头捧了，跟着一起出了院子，往后走去。

到了后面一处下房，进了一个小院，这便是她父母住的地方。

抱琴本姓冯，她父母本是府里的老仆。父亲冯老拴管着马房，母亲李氏管着王夫人的小厨房。有一个哥哥冯富跟着贾琏办事。

抱琴要跟着大小姐进宫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虽然抱琴本人和她父母都有些这方面的预想，但临了，心里却仍忍不住难过。

冯老拴和李氏也都回了自己的下人小院。抱琴已经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们了。

李氏一见着抱琴，便抱了她，流下泪来。

抱琴强笑着，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一一给父母交代清楚了。然后道：“爹，娘，女儿要走了。你们也不用难过。女儿大了，终久是别人家的人，你们也就用不着太过牵挂了。我走了之后，太太念在小姐的面子上，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氏哽咽着点头，拉着抱琴的手，不肯撒手。冯老拴也只蹲在一旁，看着地上发怔。

抱琴又道：“娘，我走了之后，你们自己多保重身子。这些年，好歹你们也有了一些积蓄。过些日子，求了太太，放了你们出去，自己租了屋子，好好过一个晚年，享享福吧。哥哥还在府里做事，一时也是出不去的。你们先就保重自己吧。我听说哥哥昨儿到外地去办事了，一时也回不来，我跟他也见不着最后一面了……”说到后面便说不下去了。

李氏仍只点头，流着泪只说一句：“我的儿，你这么一走，我们只怕就再也见不到……”话未说完，已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挣了半天，才又续道：“你让我和你爹怎么活？”

抱琴也很伤心，只是事已至此，谁也无法。遂趴在地上，给她娘叩了几个头，再膝行到冯老拴面前，仍叩了头。

李氏一把将自己女儿扯起来，抱住了，呜呜大哭。

抱琴也不禁流下泪来。娘儿俩哭了一阵，抱琴道：“我要走了。小姐那里还有好多事要我亲去打点的。”

李氏拉住她：“要不，我去求了太太，不让你去了，另换一个丫头去吧？”

“娘，不能这样的。老太太已经指派了我去，还赏了金镯子，我不去，是什么意思？便是我不去，以后我们几个在这府里，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再者，我心里倒是很愿意跟着大小姐去宫里的。这是我的荣耀，也是爹娘的荣耀呢。其实，你们等着看吧，太太和老太太还会赏东西给你们呢。”

李氏擦着眼泪，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十几年来，也没见你离过我身边。我只是舍不得你。我真后悔，当年还是送东西求了周大娘，才把你安排去服侍大小姐的。要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不把你送到里面去了。”

抱琴安慰道：“娘，女儿大了，总是要离家的。便是不进宫，也会嫁人的。不但我们，大小姐那样尊贵的人，一样的不能作自己的主，小小年纪也要和亲爹亲娘分离的。所以，这样想一想，也便没什么了。说不定，我跟着大小姐，以后还能混出息了，给爹和娘长长脸呢。”

抱琴说着，便要走。李氏牵着她的手，送她出门。冯老拴也便站起身，只呆呆地看着抱琴，心里十分地舍不得，只是说不出来。

李氏转脸向冯老拴道：“你这个当爹的，女儿要走了，你怎么一句话也没有？”

冯老拴喃喃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丫头，你自己当心着点，别得罪了人，也别委屈了自己”

抱琴点点头，道：“爹，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只是嘴上不愿说出来。爹，您放心我听爹的话，一定小心做事，不得罪人，安安分分过一辈子就好。”

娘儿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冯老拴跟在后面听她们说话。到了贾母后院外，便停了脚步。那里面，不是冯老拴和李氏进得去的地方。

抱琴向自己爹娘挥挥手，狠狠心转身进去了。刚转过身，那眼泪便出断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她低着头，抽泣着，往自己屋子里去，躲着偷偷地哭了一场。

李氏和冯老拴呆站了半晌，才淌泪抹眼地离开了。

晚饭时节，贾政进来了。贾母让鸳鸯去把贾赦和邢夫人也都请过来了。

贾母道：“我们家大姐儿要进宫了。大老爷，你的官儿是袭的你爹的，倒也用不着担心沾得上沾不上大姐儿的光。只是骨肉至亲，还是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30、赠礼物慈母情真切　离家园痴女意缠绵4

30、赠礼物慈母情真切　离家园痴女意缠绵4

贾赦本就没什么话，不过几句客套。邢夫人更不愿说什么，只陪着吃饭而已。

王熙凤见公公婆婆在眼前，倒也不敢如何放肆，少了诸多笑谈。是以整个晚宴，气氛沉闷了许多。

吃过饭，大家坐在一处闲谈几句。

贾母道：“元春明日一早便要离家。大老爷、二老爷和珍儿一起送入宫去。所以，今晚大家都早早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于是各人告辞，当夜无话。

元春在头一晚便已大彻大悟，所以当晚平心静气，一样的练习内功。只是贾母和王夫人、王熙凤等是否能安眠，却是不得而知。

刚过四更，抱琴和司棋等都起来了。把元春叫起来，服侍洗漱更衣，匀面插戴等。

元春打扮好了，由司棋陪着先到贾母上房去。

后面侍书、入画等继续为抱琴梳妆打扮，上下穿戴一新。虽不若元春一般地美丽不可方物，却也是俏丽可人的豆蔻佳人。然后同样的由侍书等人把抱琴送到贾母上房。

贾母等早起来了，府中各人都来了。

厨房也端上了早点，但各人心里都有事，也只稍稍吃了一点。

元春端坐在桌边，却毫无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王熙凤亲自端了一碗燕窝粥，送到元春面前，用小银匙舀了一匙，一边要喂元春，一边笑道：“妹妹在家就这一刻了，能吃一点便要吃一点。进宫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得上东西呢。宫里的规矩只怕比我们府里还大得多，谁知道会不会让人饿肚子啊。还是吃一点子东西下去，心里才稳稳的。”

贾母也道：“大姐儿就吃点儿吧。凤姐姐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元春不好违拗，也不好让王熙凤这样来喂她，只得接了王熙凤手中的碗匙，勉强吃了半碗。

王夫人心里难受，既没有吃东西，也不能说话，只在一旁呆坐着，暗暗地抹着眼泪。

吃过早点。天刚蒙蒙亮。

贾赦、贾政和贾珍进来了。贾珍道：“大妹妹准备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该起程了。”

元春此时心里忽地一下子伤感起来，眼泪便掉了下来。

王熙凤心里也难受，却忙强笑着用手帕替元春轻沾了眼泪，道：“妹妹进宫，这是喜事。可不能掉眼泪的。不然，把妆弄花了，就不好看了呢。”

王夫人此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抹眼泪。

元春到了这个地步，也无可奈何，只得依次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行了跪别大礼，又给贾赦和贾政也行了大礼，然后与李纨、王熙凤等行礼道别。

那边抱琴和司棋等人也在行礼告别，偷偷抹着泪，不敢让主子们看见。

抱琴过来也一一给各主子们叩了头。

贾母道：“抱琴，我就把大小姐交给你了。你可得尽心尽力地服侍大小姐。你哥哥正帮琏二爷做事，以后就让他去管田庄上的事。你父母也一并到田庄上去。这样，一家子人在一起，又有照应，又自在。所以，你就安心在宫里辅佐大小姐。大小姐出息了，就是你的功劳。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的。”

抱琴一听贾母对她家人的安排，那田庄的管事是个肥差呢，心中感激，忙叩头道：“多谢老太太恩典。老太太的教诲，抱琴铭记在心。抱琴一定好好服侍大小姐的。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大小姐在宫里受半点委屈的。”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让人把抱琴扶起，到一旁整衣。

贾母率众人一起把元春和抱琴送出仪门外。仪门外的甬道上早已备好三乘轿子和一辆大马车。那三乘轿子分别是贾赦、贾政和贾珍的官轿。

抱琴先扶元春上了大车，然后自己才也跟着上了车。

刚上车，便听见里面一阵哭嚷声。

大伙儿往后一看，原来是宝玉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一路飞跑过来，一边大声哭喊着要姐姐。

珍珠也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宝玉……别跑了……你把衣服……穿好了再去……”

贾母一顿足，道：“我早就吩咐过，不让人惊动宝玉。这帮丫头也真不中用，这样一件事也办不好。你看，这混世魔王来了，可不要闹得天翻地覆的？”

王熙凤忙笑道：“老太太别着急，这事儿交给我。保管宝兄弟不闹的。”

正说着，宝玉就跑到跟前了，看定了大车，便要向车上攀去。

王熙凤忙上前道：“宝兄弟，你这样闹，你姐姐心里会不高兴的。本来皇帝喜欢你姐姐，请你姐姐到宫里面去做客，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这么一闹，成什么样子？可不是让大伙儿都不痛快吗？老太太和太太这样疼你，你还这样让她们不高兴，可不是她们都白疼你了？况且，姐姐过两天就回来的。到时候，你还能听一听你姐姐给你讲宫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呢。”

宝玉有些将信将疑，回头道：“凤姐姐，你不是骗我？”

元春在车里本就有此伤感，此时见宝玉来了，心里更是有些难受。起初还不想见宝玉，怕自己忍不住当着宝玉的面掉眼泪。但后来见王熙凤骗宝玉，说了这一席话，宝玉也不尽相信，便擦干净眼泪，掀起帘子，伸出头去，道：“宝玉，大清早的，你哭什么？凤姐姐说得对，姐姐只是出去走亲戚，串门子，过两天就回来了。你这样子闹，会惹老太太、太太和老爷不高兴的。到时，老爷回来责罚你，让姐姐心里也过意不去。来，宝玉，跟姐姐亲一下，就回去吧。”

宝玉见元春这么说，便相信了，因为他最相信的就是元春说的话。

王熙凤把宝玉抱起来，凑到元春面前。

元春在宝玉的脸上贴了贴，忍着伤感道：“宝玉，姐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