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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李纨只能忍气吞声，把赵姨娘对她的所作所为都按下了。只是在以后的日常起居，饮食茶果上，她都更为小心。因为她知道，这府里不知还有些什么样的人对她虎视眈眈，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若是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覆，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姨娘见李纨仍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便又时常同了其他人一起来看看，有时也送一些吃食点心之类。

但只要是赵姨娘送来的东西，无论什么，李纨都一律让素云拿出去扔了。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14意外之喜腹中遗珠　碗中用药有惊无险2

后来赵姨娘见李纨对她的态度冷冷的，也听见一些李纨把她送去的东西扔掉的风声，便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引起了李纨的疑心，也害怕李纨把事情嚷嚷出来，要是被贾母知道了，自己就只有扫地出门的下场了。至此，她才死了心，罢了手，不敢再去招惹李纨。

李纨见赵姨娘已好长时间没来，心里也逐渐放了心。

元春和王熙凤也时常过来陪了她做针线。

元春的讲学已经停了。贾母说，女子的本份是女红，若是没有好的针线，会被别的女人耻笑，会被丈夫和婆婆瞧不起的。所以，便叫了元春和王熙凤一起跟着李纨学针线，同时也时常能给李纨解闷，对腹中的胎儿也有好处。

这日李纨喝了素云端来的安胎药，不一会儿便觉腹痛，心里便觉不妙，忙命素云叫人去请大夫。大夫还没到，李纨就泻了两三次。

大夫来了，忙隔着帐子诊了脉，仔细闻了闻药碗的气味，又尝了尝剩下的药汤，才拿了一丸药，叫素云用开水化了，给李纨服下。

李纨这才安宁了。

外屋里，大夫对素云道：“这药里倒是无毒，只是多了一样东西，是巴豆。巴豆是泻药，孕妇吃了腹泻不止就会容易小产的。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啊。这个东西是沾不得的。要不是我及时给大少奶奶服下止泻药，那后果难料啊。”

李纨在屋里也听见了，心中难过，忍不住哭出了声。

大夫听见了，便道：“这事也非同小可。要不，我亲去回了老太太，说明了这种种况，让老太太为大少奶奶作主？”

李纨在屋里忙止了哭，道：“谢大夫好意。素云，你陪了大夫出去，多多拜上大夫。还请大夫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不要惊了老太太，让老太太不安心，我这心里也不安生。”

大夫笑道：“大少奶奶就是这么好心，很为别人着想。只是你自己以后可得当心了，这大门大户的，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有的。老夫也不多说，大少奶奶保重吧。我再开一个方子，给大少奶奶保胎安神的，吃两剂就不妨事了。”

大夫告辞出门，素云叫一个小丫头送了出去，顺便取了药回来。

药取回后，素云亲自捡视了，亲自到厨房拿了药罐熬药，一刻也不离开。

李纨一直没弄明白，这次的泻药，是赵姨娘还是其他的人指使弄的。只有一点她是明白了，那就是府中的人中有人不想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并且，别人的手段总是令她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她思前想后，一筹莫展。

元春和王熙凤照例前来问安，做针线。到这里一看，李纨在垂泪，素云在一旁劝慰。不禁奇怪。

王熙凤笑道：“大少奶奶是不是因为没争到果子吃，在这里哭啊。”

李纨听了，破涕一笑。

素云道：“凤姑娘就爱这么风趣。要是我们家小姐有你这么一丁点的爽快，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

元春忙道：“谁敢给我们大嫂子气受？素云，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纨连日来和元春、王熙凤在一起做针线、说笑，也了解了元春和王熙凤的性情。她知道元春是皇太后亲选的，将来是要进宫做妃的，所以府里的人对她都很尊崇和客气，她说一句话，谁都不敢怠慢。所以，她便示意素云把这次发生的事说了，把赵姨娘送香囊的事也说了。

王熙凤一听，便跳起来叫道：“那个半奴才也敢翻天了！竟敢对你做这事！大嫂子，你也太好脾气了，依我的脾气，早把她的皮揭了下来，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元春劝道：“凤姐姐，你别这样大喊大叫的，看把大嫂子吓着了，也把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吓着了。我看，大嫂子这么做就很好。谁像你，这样咋咋呼呼的，闹得人尽皆知，对大家有什么好处？把老太太惊了，全家都不安宁。还有，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坏人躲在暗处，我们不知道还有谁是害人的人，赵姨娘算一个，但是不是只有她还不知道。另外，赵姨娘做的那些事，拿到老太太那里说，还不一定说得通，说不定她早已想好了对策，不但我们讨不了好，说不定还拉扯出一大堆不相干的人。”

李纨见元春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暗暗点头，这个荣府的大上姐果然名不虚传，头脑清晰，遇事沉着，有着一股大家闺秀难得的成熟冷静的气质，与她小小的年纪并不太相称。

王熙凤不服气地道：“难不成就让她们这样继续得意不成？”

元春笑道：“家和万事兴。你想把这些人怎么样？拉出去砍了？这样你就解气？还得想想，这样会让老太太和老爷高兴吗？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名声。所以，不能闹，还得一团和气呢。只是，我们也不能不防着这班小人继续作恶，只有自己多上心了。依我看，大嫂子这里还是不用太多的闲杂人等，只用几个贴心的丫头婆子。大嫂子从娘家带来的下人还得留着，另外我再把我自己身边的两个可靠的丫头拨来侍候大嫂子，就差不多了。大嫂子的饮食也得自己人来做，我去求了老太太把这西边的几间房子给了大嫂子，做了小厨房，跟府里其他人都不相干了。这样，即便有人想做手脚，也没机会。”

王熙凤笑道：“我的大小姐，你可真让我长了见识了。看不出，你这小脑袋里装的东西可真多，安排布置起来比一个大人还精明厉害。我这个姐姐可是白当了，只配给你提鞋罢了。”

李纨听了这些也是深深佩服，又深深感激，只是放在心里，不说出来而已。

素云听了，笑道：“大小姐既然有这么好的主意，何不就去回了老太太，把这些事情认真安排了，我这心里才放得下呢。”

元春笑道：“你比你主子还心急。只是你也是难得的了，一心为着你的主子的安危着想。大嫂子有你这么个好丫头，也是她的福气。”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15闲庭步李纨生不测　迁怨怒纤云暗使绊1

元春果然对老太太说了给李纨另设小厨房的主意，只说李纨身子不方便，又常要吃药，另设厨房就方便多了，想吃什么也好随时弄出来，对腹中的孩子也有好处。并且所费也不多，只是从官中分离出来，把每月的份例拨到小厨房就行了。

贾母见元春这么一说，连声称赞元春替大嫂子想得周到，见她们姑嫂间相亲相爱，相互体谅帮助，心中也是大悦，对这主意自然是言听计从，吩咐下去一切照办。

（十五）妻妾争暗箭伤人

元春和王熙凤天天闲耍度日，有时到李纨那里习针线，有时到贾母那里请安逗乐，逗一逗宝玉。

一时又听见李纨跌了一跤，把府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忙过去看望。

贾母和王夫人都去了，对躺在榻上的李纨切切地嘱咐了一番，又把随行的丫头婆子都叫来训斥了一顿，说为什么不好好把大少奶奶服侍着，怎么就不小心跌着了，要是跌坏了，大家都不用过活了。丫头婆子们也不敢争辩，只得垂手肃立，聆听教诲。

李纨忙陪笑道：“老太太和太太心疼我，骂一骂他们是应该的。只是，这事儿也不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歪了一下，也没什么。也不知是哪一个丫头，这么不懂事，回了老太太，弄得兴师动众，人仰马翻的，倒让我心里不安。”

贾母道：“你也太好脾气了一些，所以才这样惯得这一帮人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的本分。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有个什么好歹，就是他们不尽心的缘故，只拿他们是问。大少奶奶，你自己也得十二万分的小心了，这可不是耍的。不为你自己，也得为珠儿想一想，好歹给他留个后吧。”

提到贾珠，王夫人和李纨都不禁珠泪满腮，一时哽咽无言。

说了一席话，贾母又密密地嘱咐了李纨一番，才扶着小丫头走了。王夫人也跟着走了。

元春和王熙凤把她们送出院外，才又回来。

元春见眼前没有外人，才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嫂子，你平日里都是谨慎小心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就那样不小心，竟然跌倒了？”

李纨看了元春和王熙凤身后的丫头们，欲言又止。

元春会意，把抱琴和平儿等人都支出去了，才又道：“难不成，还有人作怪？”

李纨见屋子里没有外人，才吞吞吐吐地道：“可不是嘛。今儿个太阳好，我想到园子里去走一走，刚走到院门口，想起手帕忘在了屋子里，便叫碧月回去给我拿，我就站在廊下看鹦鹉学舌，也没注意其他的。竟不知有人悄悄走到我身后，推了我一下，我立足不稳，就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等我醒过来，就见碧月正抱着我一边哭一边喊……”

王熙凤皱眉道：“大嫂子，你看清推你的人没有？”

李纨摇摇头：“没看清。”

王熙凤道：“会不会是那姓赵的使坏？这样大事，无论如何，也该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吧。”

元春道：“不会是赵姨娘。自从前几次谋算失败，她也知道自己行迹败露，不会再来撞这个刀口。因为只要大嫂子一出事，自然会首先想到她。免子急了也会咬人，到时无论有证据还是无证据，只要大嫂子一口咬定是她，她在这府里就永无立身之地了。她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做这样的事。应该另有其人。嫂子不愿张扬出来，也是为大家着想。况且大嫂子也没看清谁推的她，拿贼要拿赃，没拿到现场，谁也不会承认，先嚷了出来，反倒让她警惕了起来，韬光养晦，逮着机会又会出来伤人，那时就更是防不胜防了。如果兴师动众地来查，不仅查不到结果，还会带累无辜的人，这事传到外面，又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老太太也未必高兴。”

“难不成就这样让那坏坯子白白害了大嫂子不成？”王熙凤不服气地道。

元春思索道；“当然不能白白放过那人。只是我们只能暗暗地留意，看一看还有谁想害大嫂子。另外，我想，肯到这地方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即便来了，总会有人看见，所以，多半不会是外面的人，而是大嫂子这里自己的人吧。”

李纨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想了想，才道：“大妹妹既然这样说，自然很有道理。只是我也不能就去审问自己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况且，我自己带来的人也不多，就素云和自小的奶娘两个人。这两个人我倒是放心的，她们是万万不会害我的。只是其他的人，我就不敢打保票了。人心难测，世事难料，我经过了这些事，自感在这府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只望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把孩子平平安安养大，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其它的事，我也不想多管了。我也想过得清贫一些，不要这么多服侍的人，但这府里规矩大，不要这些人又不成。想来想去，我也无法，只能听天由命。”

王熙凤看一眼元春，才道：“妹妹你说，大嫂子这事怎么办？难不成就真让大嫂子被这些混帐王八羔子白白给欺负了？”

元春笑道：“你是姐姐，又比我有决断，难道你还没想到该怎么做？”

王熙凤想了想，道：“这事儿我看我们这些人出面是办不好的。依我看，就把素云、抱琴和平儿叫进来，悄悄吩咐了，让她们慢慢访去。那坏人的狐狸尾巴终久会露出来的，到时，该杀该剐就交给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去处置吧。”

元春深以为然，便叫了抱琴和平儿等进来，把王熙凤的意思说了。

抱琴和平儿都感到惊异，但都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也不多问，只低头答应着。只有素云神色犹疑不定，似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元春心中疑惑，正待要问，王熙凤却先笑道：“素云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这里都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藏着掖着的，一来显得生分了，二来大嫂子的身子是要紧的，别让坏人钻了空子，到时你哭死也挽不回了。”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15闲庭步李纨生不测　迁怨怒纤云暗使绊2

素云看了李纨一眼，见她没有表示，便吞吞吐吐地道：“我素日都劝我们家小姐，虽然隐忍在这大宅子里是必需的，但也不能太过，不然就只会被别人当成懦弱的人，一辈子被人欺负。只是，我们小姐也太好脾气了些，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落了别人的口实，所以就是有人做了些什么，她也都忍了下来，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委屈。如今两位姑娘在这里，我也不敢平白地诬陷了人去，只说一说这里平常里出过的一些事。这些事，原来我们小姐是不让说的，只是今儿出了这么大事，我也顾不得了。”

王熙凤和元春异口同声地问：“什么事？”

李纨垂着眼睑，并不说话。

素云见此，便道：“我们小姐进这府来，珠大爷便病着。小姐见珠大爷病重，心里也急，便回了太太，亲自服侍姑爷。这让姑爷原来屋里服侍的人便有些不舒服起来。后来姑爷升天了，有些人听了别人的挑唆，便把怒气迁在我们小姐身上，以为是我们小姐把姑父害死的。所以就生出这些个没良心的计谋来害我们小姐。”

元春听了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几分，道：“她好歹也是珠大哥屋里的人，怎么也不能出这么恶毒的主意，要害了大嫂子去吧？况且，大嫂子身上的骨肉总是珠大爷的，她不可怜大嫂子，也该可怜肚里的孩子吧。”

素云忙跪下，垂泪道：“两位姑娘明鉴。我只是一个丫头，并不敢平白诬陷了人去，只是见我们家小姐受人欺负，险些性命不保，心里着急，才说了出来。若是两位小姐不信，只叫这里的人来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若我有半句不实，情愿领了罪出去，再不敢踏进这府里大门半步。”

元春忙扶了素云起来，道：“素云姐姐也太小心了些，我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话。你忠心为主，大嫂子有你这么一个好丫头，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府里的福气呢。你也别站着说话了，抱琴，给素云姐姐拿把椅子吧。”

抱琴忙答应了，果然端了一把黄杨木雕花靠背椅过来。

李纨在榻上忙欠身道：“妹妹也太对她客气了。她也受不起的。”

元春笑道：“这是应当的。素云姐姐为我们保全了你，也就是保全了我们大家。她是有功劳的。”

素云并不敢就座，再三谦让，才在一张脚踏上斜着身子坐了。才又续道：“你们不知道。自从珠大爷仙去，那个人便把怨气都撒在我们小姐的身上。我不止一次听她跟别人说，珠大爷是我们小姐害的，说他本就病得不轻，我们小姐却还缠着，说了好些不干不净的话，我也不好学给两位姑娘听，反正就是那些浑话，说正因为这样，才让珠大爷病情加重，不然也不会去得那么快，那么早，说我们小姐肚子里的这块肉便是证据。”

李纨听素云如此说，先就抹上了泪。素云见此情形，忙起身去劝慰，递帕子。

元春和王熙凤对视一眼，讶道：“这个人的口气和那个人何其相似！”又疑惑：“她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素云也奇道：“你们说的谁？谁跟她说了什么？”

王熙凤笑道：“也难怪你们疑惑，这话就只几个人知道，当时老太太还生了气，发了话，不许她再乱说，谁知她还是到这里来作怪了。”

“她是谁？谁到这里作怪了？”素云惊疑地问。

元春大有深意地一笑，道：“你心思单纯，心里只有你们小姐，但是大嫂子心里不会不知道吧？”

不但素云一头雾水，连抱琴和平儿都不明所以，只望着她们的主子，看她们还会说出什么下文。

李纨在榻上点头道：“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明白过来了。其实我也不怪她，我也可怜她，只是她不该听了别人的挑唆，做出这么糊涂的事。不是我不能容她，既然她心里恨我，想来以后我们也不能好好地处下去，两位妹妹能不能想想法子，让她离了这里，不论怎么样都好。”

元春点头道：“大嫂子说得是这个理儿。我回去想想，怎么回了太太和老太太，把这事做得体体面面的。让大嫂子安心，也让大家安心。”

“那就有劳妹妹了。”李纨在榻上欠了欠身。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元春和王熙凤才离开了。

在路上，抱琴终于忍不住问：“大小姐，你们打的什么机锋，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你们说的是谁，谁要害大少奶奶？”

元春点一下抱琴的额头，笑道：“你也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就糊涂了呢？你想啊，珠大爷原来跟前的人是谁？大少奶奶进府，谁心里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