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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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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小鸥扛着炮弹箱,在爆炸中骤然倒下。大碾子等扑上去:“小鸥!小鸥!”钟小鸥睁开眼睛。丁丁:“你哪受伤了?”
钟小鸥:“没,没事……”
司马童:“他是累的,还有饿的。”
掩蔽所内,周天品感动不已。
亚热带山林,被炮火炸得烟雾缭绕……
炮声一停,炊事兵们两人架一个,把大碾子等人弄进掩蔽所。大碾子等黑瘦、疲惫,一个个柔弱无力地由兵们架着。周天品无言地看着他们。
电话响。半天,周天品才提起电话。电话内:“周营长,那些红卫兵抓住没有?”
周天品提着电话,不语。
“周营长,周天品……”
周天品猛然把电话举到嘴边:“没有!我这儿没有红卫兵,只有炮兵!”说完,他狠狠地扣上电话。
大碾子等挣扎着。周天品说道:“别挣,没别的意思,好久没吃饭了吧?尽管这林子里有不少可吃的东西,但那能当饭吗?放开他们,专门给他们五个开三天小灶,每人每天两听猪肉罐头!”
“欧——”通讯员和坎事兵们欢呼起来。欢呼声中,大碾子等人瘫了下去。
周天品:“快,叫卫生员,每人先吊瓶葡萄糖。第一顿别吃太狠了。”周天品抱起钟小鸥,自语:“妈的,这回可能又要降我一级。”
清晨,一队邻国军人有说有笑地朝中国炮兵阵地走来,人人手里攥着一张乒乓球拍。领头的是那个吴文宽。
掩蔽所内,周天品正在写信,面前的镜框里,是当年朝鲜战场上的那个女记者,夏晔星。
通讯员跑进来,急呼:“营长,不好了,那帮小子又来了!”周天品显然知道“那帮小子”指谁,“啪”地把笔一扔,问道:“都来了?”
通讯员:“都来了。”
“那个姓吴的也来了?”
“还能少得了他?!”
周天品:“妈的,连输两轮了,他们从哪挖来这么个全国亚军。”
通讯员:“要不算了?”
“人家不是来了嘛。”
“要不硬干?”
周天品:“再输,挫伤了士气你负责?!”
“那怎么办?”
二人闷住气,乱想了一阵。
吴丁这时端着洗完的衣服,朝掩蔽所门前的背包绳上晾晒。
周天品问通讯员:“想出来没有,你倒说怎么办啊!”通讯员回道:“谁是营长?”二人又想。通讯员突然一拍脑门:“有主意了。就说咱们今天全天‘天天读’,谁都知道咱们的‘天天读’雷打不动。”
周天品:“歪招!小心人家说你拿‘天天读’当免战牌,给你上纲上线。”通讯员干笑。
周天品拉开抽屉,找出乒乓球拍:“干,丢人就丢人。”
通讯员:“你也上?”
周天品:“上!”
通讯员抢过拍子:“算了吧,就你那两下子,还不如我上。”
吴丁回头看着掩蔽所一官一兵抢拍子。
阵地上有一座水泥砌的乒乓球案子,两国军人聚在周围。几个回合之后,一个光头光膀子的中国兵败下阵来。裁判宣布:“二比○,友军领先。第三盘开始。”吴文宽穿着一件黄背心走上场,很潇洒地挥了几下拍子。中国兵啧啧有声。临上阵,周天品与通讯员反而互相谦虚起来,把拍子推过来让过去:“你比我强点儿,”“哪啊,我比你差远了”……
裁判催促:“请中国队队员上场!”
周天品、通讯员还在推着。兵们一阵大笑。周突然虎起脸:“你上不上!”
“我……我,上,上还不行吗……”通讯员嘟嘟嚷嚷地脱衣服。一声尖脆的声音传来:“咱试试。”说话的是吴丁,她不知哪弄了套肥大军装穿在身上,挤进人群。大碾子等人跟着挤进。
吴丁从通讯员手里拿过拍子。吴文宽眼睛一亮:“是你们。”
丁丁:“我早看见你了,没想到你是来挑衅的吴文宽笑:“不是挑衅,汉语应当说挑战。”
邻国兵纷纷问吴文宽:“中国部队里怎么也有女兵?”吴文宽“啊,啊”地点头、摇头,应付着。
吴丁装作连拍子都不会拿地走到台前:“开始吧。”吴文宽望望周天品:“周营长,我和她打?”丁丁抢着说:“对,你和我打。”吴文宽仍望着周天品:“我和女的打?”丁丁又抢着说:“对,你只能和女的打。”中国兵“欧——”地笑着,哄着。
吴文宽看看丁丁像拎着酱油瓶子似的拿着拍子,笑笑,很文雅地把拍子放在案子上,转身退场。
“不敢了”,“害怕了”,“认输了”,“弃权了”,中国兵们狂呼乱笑。
邻国兵们忍不住冒火,推吴文宽上阵:“打,一分也不给那个中国女兵。”“叫她吃鸭蛋!”“把她打哭最好。”
吴文宽只好又走上场。他先走过去帮丁丁纠正拿拍子的姿势,然后自己左手持拍。
丁丁:“开始吗?”
吴文宽:“开始吧,你先发球吧。”
裁判:“比赛开始,中国队发球。”
丁丁左手很笨拙地抛出球,右手的拍子却没碰着。兵们一阵大笑。周天品痛苦地闭上眼睛。丁丁又发了一个球,自己又没碰着。再发一个,出界了……白白先送对方五分。
兵们笑成一团。
“胡闹!”周天品愤怒地冲出人群,奔回掩蔽所。
吴文宽开始发球,逗弄得丁丁左扑右跌。“六比○”,“七比○”,“八比○”……
周天品在掩蔽所里乱窜,一个人乱吼着:“丢人,出洋相,可气,打完就把他们统统赶走!”
赛场上,钟小鸥冲擦汗的吴丁小声哀求:“小姑奶奶,你哪怕弄个一分、两分呢,我们能不能留下,小命都在你的拍子上了。”大碾子等人心中有数。
乔乔:“丁丁,玩够了吧?干掉他!”
“好嘞!”说着,吴丁把军装脱下来,朝地上重重一摔,正规地拿好拍子,重新挥臂上场,一脸傻相没有了,完全像换了一人。兵们没留心,只注意丁丁穿着汗衫所显露出来的一身线条了。
丁丁极漂亮地发了一个球,吴文宽没接着。
裁判:“一比十。”
兵们照样起哄:“好啊!”
吴文宽则大吃一惊,注意地看着丁丁,知道撞上高手了。丁丁也看了吴文宽一眼,轻蔑地一笑,又发出一个旋转球,吴文宽接出了场外。“好……”这下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兵在起哄。吴文宽慌忙把拍子从左手调到右手。但还是界外。全场鸦雀无声。连裁判都傻呆呆地看着,而没报分。
第四个球,吴文宽接下了网。第五个球终于接过去了,但让丁丁狠狠一拍扣杀回来。随着这一拍,兵们如同大梦初醒:“欧——”又嚎叫起来,这回完全是真正的喝彩了。裁判也回过神来,高喊:“五比十!”
“十比六”、“十比七”、“十比八”……
周天品在屋里竖直了耳朵听,当听见“十平”时,按捺不住,冲出门。他又挤进人群。
吴文宽已镇定下来。双方你来我往,打得精彩纷呈,但到底丁丁占了绝对优势。
裁判:“二十一比十,中国队胜第一局,双方交换场地。”
吴文宽把拍子轻轻地放在案子上,高高地举起双手,示意投降。中国兵们一涌而上,围住丁丁,又激动,又不知如何是好。
周天品大吼一声:“封什么建,扔!”
兵们一声呐喊,七手八脚揪住丁丁,一下一下高高地朝天上扔。
周天品得意忘形地大笑着:“扔,给我扔高点儿!”
大碾子不失时机地走过来:“营长,你看……”
周天品:“看什么看,这回别说团政委,就是师政委下命令,你们也别走,在我这儿好好藏着!”
大碾子示意自己的衣服:“这怎么藏?”
周天品叫道:“通讯员,到司务长那儿去,弄五套军装来。”通讯员高兴地跑了几步,又跑回来,悄声问周:“三套男的好说,哪找两套女军装去?”
舒乔听到,说:“都发男的就行。”
周天品:“就这样吧。”
通讯员转身又跑。
司马童喊:“旧的就行。”
钟小鸥:“越旧越好。”
周天品:“干吗越旧越好?”
钟小鸥:“越旧越像老兵啊。”
“你们倒挺内行。”
“救命啊……”兵们还在使劲地扔丁丁,丁丁不得不大声呼救。周天品大吼:“行了!逮到还不撒手了。一个个,什么作风!”兵们悻悻地停下来。
周天品:“各连注意,今天晚上加餐,小庆贺一下。”
兵们欢呼而散。
精神病医院,到处是各种病态的人。
谢石榴的单人病房。盼盼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谢石榴坐在床沿,弯着腰,闷头抽烟。
两个人像是相持了很久。谢石榴磕掉烟灰,重挖了一锅,又点上。他的手有些发抖。
盼盼开口:“舅舅,您的手为什么发抖?”
谢石榴:“……不知道他们,给我打了些什么鬼药……”
“他们顶多打些镇静剂。”
谢石榴低着头,翻了盼盼一眼,显得极其畏惧,马上又垂下眼皮。
盼盼:“您的背也驼了吗?”
谢石榴直起腰来。
“勇舅,您别害怕,我不想再问你们什么了。真话、假话,我都不想听了。这两天,再找不到金达莱,我就回去了。”
谢石榴的腰一下又弯了下去。他畏缩地点点头。
盼盼走到门口,回过身,怜悯地看着谢石榴,说道:“妈妈很担心您的脾气,在这里,您别跟人家硬碰硬……听说,他们有电棍……”谢石榴虚弱不堪,深弯着腰点了点头。门关上的声音响过片刻,谢石榴脚前的地上,砸出来两块“水印”!
山上。竹棚内,灰尘一片,零乱不堪。盼盼站在门口,看了看,转身下山。
一辆旧汽车的驾驶室里,金达莱蜷在座椅上睡着。她的头前,有一个装着些剩饭的小铁桶。
大碾子等终于穿上了参战人员穿的那种邻国军服。他们很正规地出操,十分出色的射击,时时弄得兵们目瞪口呆。没几天,大碾子等成了“教官”,指点着兵们:“天天读”时,司马童拿着“红宝书”口若悬河;晚会上,乔乔在跳“造反有理”的舞蹈,兵们学得如痴如醉:水泥案前,吴文宽虚心向丁丁求教乒乓技艺……
周天品与通讯员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大碾子等人为兵们表演“谢家拳”,满脸欣赏。
通讯员:“这哪是新兵呀,除了钟小鸥,这四个起码是排长以上水平。”
周天品:“天上掉下来四个宝贝蛋儿。”
通讯员:“当炮兵怪可惜的,他们纯粹是当步兵的料。”
周天品若有所思:“这种拳我好像在哪见过……”
“周天品,你好大胆子!”背后传来一声断喝,周天品回头一看,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团政委。
“政委……”
团政委看着操场,故作严重地说:“你是招来一支专业武斗队啊!”
周天品与团政委走进掩蔽所,通讯员倒完水退出去,随手关好门。团政委看着门一关,马上放下架子,将卷好的烟笑眯眯地递给周天品:“老周,国内带来的,地道的河南黄金叶。”周天品大咧咧地接过来。团政委立即为其点上火。
周天品:“你是专门为他们来的?”
团政委:“红卫兵,你想留也留不住,国务院有专门批示。但这次我主要不是为这事。”
周天品:“什么事?”
团政委沉默地为自己也卷好一支烟后,冲着桌上的那个记者照片看了一眼:“为她的事。”
周天品“呼”地从床沿上站起来,喝道:“你们有完没完了!她又怎么着谁了?!”
团政委:“你小声点儿,我的老连长。五七年你老婆打成右派,不就是组织叫你离,你不离,还大叫大嚷地喊屈,才从副团长降下来的吗?当年我这个你手下的副指导员,如今团政委都干了三年了。吃一堑要长一智。”
周天品泄气地坐下来。
团政委:“其实也没什么新的问题,只是文化大革命嘛,历史问题被重新审查……有个情况你是知道的,出国参战部队的政审很严,过去是看你有个‘战斗英雄’的老本,可现在,老将、老帅都照样……上级也是为你好……有样东西你看一下,千万别发火。”
周天品接过团政委递过来的一封信和一张表——离婚申请书。而且那上面已有签字:夏晔星。周天品甩了烟,“霍”地立起:“你们找她啦?!”
团政委:“我求求你,千万别喊,千万别喊,不给我留面子,还要考虑这事的影响吧?”
周天品忍了又忍,咬牙道:“再降我一级吧。”
团政委:“这回不是降不降级的问题,如果你再不签字,就可能……安排你立即回国,做转业处理了。”
周天品一屁股坐下来。沉默良久,他把表郑重地还给团政委:“随便吧。”
夜,周天品靠在一门炮上,双目紧闭。他的眼前出现的是夏晔星签字时泪如雨下的情景……周天品紧闭的眼角冒出两粒硕大的泪珠,在月下闪着亮光。
第二日,防空炮战。
这次战斗异常惨烈,阵地频频遭到敌机导弹的袭击,火海一片。
“什么?百鸟舌导弹,专门对付我们雷达自控高炮的?妈的,我说的呢!”掩蔽所,周天品接着电话,“……是,是……保住那几个红卫兵……”
阵地上,战士们纷纷阵亡。大碾子等人均已负伤,但他们接替牺牲者,跃上炮位,英勇奋战。一声爆炸,钟小鸥倒在了血泊中。
“小鸥……小鸥……”丁丁摇着钟小鸥大声哭喊。周天品奔出来,抱住钟小鸥:“钟小鸥……”
大碾子在炮位上看了一眼,边流泪,边发狠地开炮:“我操你奶奶——”
中篇
20
战后,阵地一片肃杀。阵亡战士的遗体被摆成一排,钟小鸥也躺在其中,他微笑着,还是个乖男孩的样子。周天品、战士、大碾子等坐在一边,默默地守着。团政委领着一个穿中山服的干部走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脱帽默哀了片刻。
团政委介绍:“这位是中国大使馆的同志。”
大碾子等看了那个干部一眼,毫无表情地坐着没动。周天品张了张嘴,也没动。干部对舒乔说:“请你们几个跟我来一下,听我传达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大碾子等人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不得不站起身,跟着干部走向掩蔽所。
团政委对周天品道:“老周,你简单交待一下,先跟我去团里。恐怕你跟他们是一趟回国的车。”周天品不语,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大碾子等从掩蔽所垂着脑袋走出来。大碾子与司马童把钟小鸥放上担架,四人默默地在战士们组成的夹道中离开战场,跟着大使馆的人向山下走……
吴丁突然奔回来,抓住周天品的胳膊哭喊着:“营长,给小鸥报仇啊!”周天品痛苦难言。丁丁使劲晃着他:“你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周痛苦万状。
战上们突然在通讯员的带领下高吼:“为钟小鸥报仇——”“为钟小鸥报仇——”
丁丁向战士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下山。
周天品突然向团政委伸出手,恶狠狠地:“给我!”团政委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周天品:“你说是什么!”团政委反应过来,马上掏出那张表,递过去。周天品拔出笔,签好自己的名,扔还团政委:“你滚吧!”
路口,界碑。
一辆军用吉普驰近。大碾子等下车。吴丁捧着一只黑色的骨灰盒。大碾子等回头望了望界碑,然后向附近的山上走去。在一棵盛开红花的木棉树下挖了一个坑,他们将钟小鸥的骨灰掩埋了。
——一九六七年,国务院总理周恩来曾亲自指示:擅自出境参战的红卫兵必须全部遣送回国,包括牺牲的红卫兵遗体、遗骨均移回国内妥为安葬。
山顶,大碾子等人或坐或立地眺望着远方——尽管经历炮火、生死的他(她)们,已明显成熟了,但眼中却仍然是无限迷茫。
“我们还有路吗?”大碾子开口。
司马童:“不是我们。从此,你无权再代表我们,我司马童要走自己的路。”
乔乔看看大碾子与司马童,似哭似笑地说了一句:“一切都过去了……去它的吧!”丁丁自言自语:“长大了,长大了,我终于长大了。”
他们陆续下山,走的路线不同,间隔很大。
天高地阔。深秋,田园凋蔽。
乡间,曲曲弯弯的土路上走着一辆马车。车上除了一个戴着红袖章,抱着鞭竿的邋遢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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