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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完结)-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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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吧?  当年,她如何对待陈阿娇,到如今,命运便要加倍报应回来。  最先失去的,就是她的长外孙。  然后,是阳石。  到最后,是据儿。  命运若要她步步败退,她亦无可奈何。到如今,她除了那个冰冷的后座,她能够拥有的,只有那些亲人子女了。  而后座,今次之后,怕也是要失去了吧?  这让她,怎,麽,甘,心?  若身后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她如何还能够,继续后退?  于是,谋反,巫蛊,桩桩件件,接踵而来。  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她于椒房殿弹琴。  她弹的是汉乐府中的一首《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一生于她,不过是一场豪赌。前半生,她赢了,于是步履椒房。后半生,她却输了。于是自缢殒命,以命相偿。  于是还是与君绝了。她的刘郎,是她的君,可是她更宁愿,他只是她的郎。  年少时,她冷眼看着那个骄纵的女子,心里暗暗嘲弄着她的不懂事。她们的刘郎,是主宰这个天下的帝王。她却希冀着他只守着一个女子,如何不是太天真。  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每个女子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望。只是陈阿娇更诚实,且她有着这个资本,所以,不管一切的一切,任性的说了出来。  生命里,能够这样放纵自己的任性,谁说,不是幸福的呢?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回望自己一生,只觉一片压抑,纵在最得意初登后位之时,底色仍是灰的。  一生里唯一有过的暖色调,却是在那个女子还是皇后的时候。彼时她只有卫长,陛下到她的殿上来看她,两个人拥着卫长,和乐融融,真的很像,年幼时,她见了平阳县的乡下人,相守一世的夫妻,到了老,每一个眉间心上,都有彼此的印记。  可是,她亲手打破了彼时的暖色调,设计了巫蛊,构陷陈阿娇,推她下皇后之位。  如果,生命里最深的想望,不过是和一个人相守到老。那么,当初,她又何必,费尽了心机,邀得陛下爱怜。  而最初的最初,到底是因为,她邀得陛下爱宠,才渐渐当他是她的刘郎,渐托芳心;还是因了,她渐托芳心,所以,拼了所有心机,邀得刘郎爱怜呢?  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  她从不曾愿意和他相绝的,若可以,她也愿意,一生相依。哪怕山无棱,江水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也不相绝。  可是,她的刘郎,先绝了她。  这世上,只有一个刘郎,于是苍天薄待女子,既然有了一个卫子夫,又何必再有一个陈阿娇?  又或者,若已经有了陈阿娇,又何必再有卫子夫呢?  命运很是公平,而她,愿赌服输。只是,放不下,留在世上的四个儿女。  若是可以,下一世,必不近帝王家。  白绫勒过颈项之时,她慢慢想。  **********************************  枉死的魂魄不得投胎,而她在这枉死城游荡经年,等了经年,看他们悲,欢,离,合,终于有一日,等到了她的刘郎。  经过的鬼差慢慢道,“孝武皇帝回来了。”  她远远的看,她的刘郎,已经很老了,形容憔悴。  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生命中曾有过的那个女子,叫做卫子夫。  经年落不下来的泪,忽然就慢慢的落下来,一滴一滴,还未坠到脸上,就已经结成了冰。  孝武皇帝刘彻,在位六十年,功勋卓著,幽冥里的鬼差亦有耳闻。  刘郎皱眉问,“朕的皇后,何时下来?”  鬼差怔了一怔,道,“生死都有定数,既到了幽冥,就守幽冥的规矩吧。”  “若孝武皇帝与孝武陈皇后尚有缘分,下世里,定能遇见的。”鬼差意味深长道。  想问了很多年的话,亦不必问了。  又过了两年,陈阿娇亦到来。  与刘郎不同,她看见了她。  “你我相争了那么多年,你恨我么?”她想了想,无话可说,只好道。  “过了那么多年,”陈阿娇笑了笑,出乎意料,慢慢道,“我都快要忘记了。”  过了那么多年……  是的,真的过了很多年了。陈阿娇要忘记了,她,也渐渐要忘记了。  再后来,是卫长,是阳石,是诸邑,到了据儿亦下来的时候,她在尘世上所有的牵念,就全部断了。  鬼差到她的面前,慢慢道,“卫子夫,你可以转世了。”  她亦慢慢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真的真的,好久了。  守着一段记忆好久,真的好累。她迫不及待的想喝下那碗孟婆汤,将一切忘掉。  于是慢慢的喝下孟婆端来的汤。  这一世的恩怨情仇,俱都在这碗汤里了。  **********************************  写陈阿娇的小说,都无法回避卫子夫。  两个女子的争斗,注定,一个得,一个失,或者,通通不幸福。没有双赢的可能。当卫子夫走向那母仪天下的宝座,或者更早,再平阳侯府承宠时,命运就已经注定。仿佛宿命的冤家呢。  而喜欢阿娇的女子,多半不会喜欢卫子夫。  我也不喜欢卫子夫。  但是卫子夫,是阿娇生命中的一个不欢喜的色彩。从她眼中的阿娇,也许,才是最真实的那个阿娇。 

 番外 灵枢终未得天枢(10月26日更新未完)  

 注:本番外名来源于前些年网上流传的金庸笔下女子人物诗,全诗如下:  灵枢终未得天枢,素问何曾问髯胡。  烛泪滴残海棠冷,忍听山歌到晓无。  看的出来,写的是程灵素。而我选这一句,倒不是因为上官灵命运似程灵素。只是,捉摸着灵字,最先跳入脑海的诗句,就是这一句罢了。  **********************************  元鼎四年,上官灵第一次见到那个盛传武皇帝生平最爱的女子。  她以为那只是她生命中一段华丽的插曲,船过波心,了无痕迹。到了后来才知,那一场华丽的绚烂戏码,真正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元鼎四年夏末,武皇帝东巡河东,携孝武陈皇后与悦宁公主同行,可见对陈皇后的恩宠。彼时陈皇后尚未复后,在后宫中尴尬的存在着。  她曾是这个天下至尊的女子,却又被自己的夫君废弃。过了些年,武皇帝重新见了她,竟是比少年时更加喜爱这个女子,爱重一时,压过未央宫中当时所有的花样容貌的妃嫔,包括,被仰望成一个时代的神话的卫皇后。  那是世人难以企及的奇迹。  却不料,陈皇后病倒在临汾,不能再继续随武皇帝前行。  而她的嫡兄上官桀,是最能把握时机的男子,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将她和嫡姐上官云荐到陈皇后身前,陪伴陈皇后度过客居临汾的那段日子。  事实上,彼时,她和姐姐上官云并不在临汾,而在离临汾有小半天路程的上官家别院暂居。  当她听到上官桀派人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淡淡垂了眸笑。嫡兄的心思她自然猜的到,若她们姐妹入了陈皇后的眼,对上官家,对自身,都是极有益处的。  只是,她心里还清楚,上官桀抱以厚望的,还是他的嫡妹上官云,而她,不过是个有着上官家小姐身份的高贵陪客而已。  不过,这又如何呢?该行的事,还是得行。送她和姐姐去临汾的马车已经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她总不能发着脾气说,“我不要去。”  她并没有这个资格。  从别院往临汾,一路马车颠簸,上官云却少发作脾气。马车里,上官云的美丽眸子熠熠生光,“灵儿,你说,”她好奇问道,“陈娘娘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平心而论,上官云是个不错的女子。美丽,多才,只是有些世家子女难免的傲慢清高。这些年,她们异母姐妹之间情谊淡淡,有,但是不深。偶尔,上官云也会发作脾气,可是回过头来,又水过无痕。因此,真要她说的话,比起一直和和气气的嫡兄,她反而更欢喜这个姐姐,至少性子很真。  “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罢了。”她掀起帘子,轻风吹进来,些微缓解了颠簸的不适,微笑道。  不敢让陈皇后久等,她们稍微拾掇了一下,便去祥福客栈拜见陈娘娘。  她跪在上官云身后,看着帘幕里端坐着的陈娘娘。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皇族尊贵女子。  碍于规矩,她不能抬头。便见得一袭瑶黄色曲裾深衣下摆,顶级的云水锦料顺滑的垂下,陈皇后望了她们片刻,忽然扑哧一笑,道,“两位远来,定是累了,先歇了吧。”  她倏地红了脸,知道陈皇后定是看穿了她们的风尘仆仆,拉了上官云,叩首退出。  这陈皇后,心思倒是细致呢。  她出生的时候,坐在未央宫中母仪天下的皇后,已经换了另一个叫作卫子夫的女子。民间传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早不见有人提起从前的陈皇后。她也只是隐约听说,陛下曾经还有过一个皇后,是他的表姐,陛下曾经许下一个美丽的诺言,却在时日的雕琢下,褪色了。  病榻之上,娘亲冷笑道,“灵儿,你看,天下男儿多薄幸。日后可不要轻易付了真心。”  天下男儿多薄幸。  娘亲,也曾爱过爹爹吧。只是爹爹对娘亲的一腔情意,并不看重。  娘亲亡时,爹爹不曾来看,在他心中,死的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  娘亲亡后,她学会了一双冷眼看世事,世家大族关系错综复杂,哪怕亲如父女兄妹,亦隔了一层纱,无法真心相爱。  那么,便爱自己好了。  她万般珍重着自己,心底却隐隐悲哀。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一个人,如她的娘亲,能让她无怨无悔,毫不迟疑的爱。  没有人可以爱,只能爱自己。  世事以着难以猜测的轨迹变换着命运。元朔六年,淡出了人们记忆的陈娘娘回到了长门宫,这一次,陛下竟然颇加爱宠,爱宠到,绝了其他女子。  天下男儿多薄幸,更何况,那个男人,是坐在宣室殿主宰天下的帝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坐拥天下女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吸引他的目光,让他,心甘情愿,只守着她一个?  退出的时候,她微微回了头,瞥见了,坐在帘后的女子,容颜清艳,眉眼舒扬。  这个帝王心中最爱重的女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实在是出乎她和姐姐的预料之外。她言,“既然在临汾,就过一段临汾的日子吧。简简单单,舒舒心心。”  她是这样说的,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上官云无法理解,无法折腰。她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谁,是生来高贵的呢。  偶尔俯下身去,亲近莽苍大地,也是一种畅快体验。  而也是在陈皇后身边,她才真正对日后世人盛赞的帝后情深,略窥见一点。  陛下从汾水遥寄信来之时,陈皇后默然良久,执笔回信。她为皇后娘娘磨墨,不经意间一瞥,就记住了陈皇后写的字句。  十六为君妇,欢颜为君开。  十七琴瑟和,对镜描红妆。  十九立中宫,椒房天下重。  廿一君心转,新人美如玉。  笑语犹在耳,迟迟不肯信。  廿九遭捐弃,唤君君不回。  金屋从此覆,唯余泪不休。  倏而到今夏,随君出长安。  君应在天涯,妾出珠帘望。  十年与君安,知君心深重。  若知有今日,何必当年行?  感君深深意,妾恨难轻赎。  夜深长思君,不觉天欲晓。  十六为君妇啊,她慢慢咀嚼着这首诗。  陛下那样的男人,其实很是薄情危险,女子若求安定,定不要走进这样的男子身边。便是陈皇后,眼下当是很受宠的了,当年的伤痛,却还是难以轻赎。  可是,她料不到,陛下既然抛下了回巡的仪仗车舆,赶回临汾,只为了,提前来见陈皇后。  这,到底算是有情无情?  只是,被陛下这样英伟霸气的男子宠着爱着,陈皇后,应该,还是觉得幸福吧。  她搅着衣带,看着相携走在前面的帝后二人,不知为何,心底闪过一丝欣羡。  她也快要满她的十六岁了,未来,有没有一个人,如陛下如今爱陈皇后般,爱她?  后来,阿陌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一个人的感情,和别人的轨迹,都是不一样的。  而她一日比一日爱阿陌。这个男人太好,他知她,解她,重她,宠她,将她照料的无微不致。  娘亲死后,她以为她渐渐冷漠,却不料,冷下去的水爆发起来,一样有着炫人的光彩。  有时候她想,有朝一日,他若是需要,她是可以毫不犹豫为他去死的。  只是,她不知道,他爱不爱她。  而爱,究竟是什么呢?  刘陌看她的眸光温暖,很久很久以后,他的身边,依旧没有别的女子。若她可以不追究,她就可以当作,这便是爱了。  可是,他永远不会如他的父皇一样,为她做出,抛下所有的车马舆杖,只为早一些见到她。  昭帝显始二年春,进位为皇太后的陈皇后在长乐宫病危,彼时,刘陌正在宣室殿批阅奏折,骤然间,奏折从手中跌落。  然后,长乐宫的内侍飞快的赶来宣室殿禀告。  只看见皇帝面上悲怆的表情。  阿陌登基为帝后,渐渐的,和他的父皇一样,喜怒不形于色,除了亲近的娘亲妹妹妻子子女外,纵然是在极怒中,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只是,那一日,在满殿的宫人面前,他,失态了。  她偶尔会忍不住想,若有一日,她也走到了病危的地步,她的夫君,会为她伤心到什么程度?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想,可是,疑问像嗫着她心灵的蛇,盘旋不肯退去。  是的,她知道,她的夫君,很敬重很爱他的娘亲,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独居在长门殿经年的女子,风采的确让人倾慕。可是,她只是刘陌的娘亲啊。  她才是刘陌的妻子。那个要和他相伴一生一世的人。  初见刘陌,亦是在元鼎四年,陛下东巡结束,回到长安的日子。  陛下回到临汾后,臣女不好轻易见圣驾。她和上官云,便淡出了陈皇后的身边。只是随着圣驾回到长安。太子刘陌率众来接,金色的太子冠带下抬起头来,是一张温和沉稳的脸,极是年轻俊朗。笑意淡而温暖。  少年微笑拱手道,“多谢两位上官小姐对我娘亲的照顾。”  年轻俊朗的太子殿下,才貌出众,前途无量,又少近女色,本就是大汉贵族世家少女最理想的夫君。  上官云只见了一眼,就喜欢上了刘陌。  只是当时,她冷眼旁观,那个少年当然很好,却离她太遥远,遥远到了,她根本没有想过要靠近的可能,尚能理智的看。  只是,数年之后,她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少年,问自己,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半点心动吗?  还是,她已经习惯了将太多情绪波动遮起,欺骗自己,什么也没发生。  刘陌的眸色漆黑,嘴唇极薄,极似武皇帝的。只是温和的噙着一丝笑意,轮廓柔和。她曾经以为,刘陌比武皇帝要有情,后来才发现,除了对特定的那些人,他的无情,比起武皇帝,也不遑多让。  而她到底也是他的特定的那个人,只是与他在一起经年,也没有明白,他待她特别,究竟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还是只因为,她是她?  一个人别无所求的时候,万般魅惑行于眼前而诸心不动。而一旦但尝到了欢喜之谛,那欢喜便仿佛如罂粟,叫嚣着索取更多。  而她,就是那孤独行于夜色中的游人,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心怀戒备。但他出现在她命里,她便渐生了欢喜依赖之心,将眷恋,刻到了骨子里去。  只是当初,她以为,他做他的盛世太子,她做她锦绣长安城中不起眼的大家闺秀,生命里有太多擦肩而过,若前世里修的不够,一个擦肩,也就过了。  而她记不得她的前生,只是想,前生到底修的多么苦,才换得今生这样的机会。  陛下意旨下到上官府的时候,恍如一梦。  元鼎四年,陛下东巡回来后一个月,嫂嫂年来求药,终于在春生堂吴大夫处得了一张药方。那一日,她们姐妹陪嫂嫂上门言谢。却不料,到了城南,扫兴得知,吴大夫已经故去。  她已经记不得当日是因了什么惹了上官云生气,似乎是关于陈皇后的四字评语,上官云扬了双眸,推她下车,冷笑道,“倒要看看‘含章秀出’的上官二小姐可自己走的回去?”  嫡庶有别,更何况上官桀与上官云一母同胞,嫂嫂自然是偏向上官云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她独自一人站在南街街头,把玩着衣袖,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羞,有些恼,有些怨。她知道上官云的火爆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她也知道上官云其实本心并不坏,大约气头过了,就会后悔,回头来接她。  可是,那一刻,她的心,的确是很受伤。仿佛,你根本不在她眼里,可以随便发作。  所以,她不能放开胸怀去爱这个姐姐。  身后,有人上前,微笑道,“上官二小姐,我家主子,邀你过去一叙。”  她讶然回头,看见了街角马车上,有些熟悉的温和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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