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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完结)-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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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官云,从此后,便成了长安城中一个讳莫如深的名字。
直到多年之后,再见那个女子。
那便真的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了。
很久以后,长安城的老人们提起元鼎六年孝武陈皇后复立之事,犹尚唏嘘。
“华夏传承多年,似这等废后复立之事,当真是少见呢。  ”
    然而,那个女子,是孝武陈皇后,世称贤后。  像那样的好女子,本来京已该被善待的。
    元鼎六年,孝武陈皇后复立,此后二十四年,帝后恩爱恒逾。  当汉武一朝的辉煌时光走到最后,天下只知有孝武陈皇后,而渐渐淡忘了那个亦曾被颂为未央宫的神话,传唱一时的卫姓女子。世人善忘,一至于斯。
    陈皇后复立中宫,却始终不曾搬回椒房殿,居于建章长门。  陛下爱重,亦起息于建章。  汉祚传承四百余年,之后数个帝,尊长门殿为右中宫。  自上官皇后以下,各代皇后皆喜宿于长门,缅怀一代帝后的甜蜜爱重。  然而隔了百年的光阴,当年俪影成双的一对男女,真正的心思,早京已窥视不清了。
    元鼎六年秋七月未,秋意初起,刘彻长居于建章,一日不慎,偶感风寒。  他素来身子不错,虽拗不过阿娇的意思,吃了数天的药,自己却不在意。  然而拖了数日,并不见好。
    日里,他在宣室殿处理政务,却闻殿外廊上脚步声轻而促,中书令朱杰脸色苍白的进来跪禀道,  “陛下,西羌反了。  ”
    刘彻愣了一愣,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奏折,霍然起身,咬牙冷笑道,  “他们好大的胆子。  ”正要说话。  只觉怒火攻心。  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御前总管杨得意在一边觑的清楚,刹那间脸色褪地比案上地纸还要白上三分,上前搀道,  “陛下。  ”
    一旁,朱杰怔了刻,方回过神来。  吼道,  “快宣太医。  ”满殿的宫人这才醒过神来,慌乱去了。
    朱杰脸色惨白。  要知道,西羌虽反。  远在边陲,不过小患。  刘彻却是此时大汉的支柱,若要倒下,大汉却是必起波澜的。
    宣室殿里的皇帝陛下,自元光年后渐渐崭露头角,一路行来,杀伐酷烈,果断狠绝,在众人心中。  便是高大不可相侵的形象,无论是他的臣子还是宫人,都没有想到,他们地陛下,有朝一目,会毫无预兆的倒下。
    然而刘彻的确是病了,而且病势沉重。  咳地昏天暗地。  不能理事,却还在御医诊治期间,冷肃着声音吩咐,  “整顿三军,尽快踏平西羌。  ”
    “陛下,”御医的额前便渐渐冒了汗,躬身亲道,  “陛下先前地风寒本来就尚未发散,又怒火攻心,这才忽然晕眩。  ”
 “朕懒的听这个,”刘彻冷笑道,  “你直接给朕说,要多久才能好?”
    “这,”御医不禁迟疑,事实上,刘彻少习骑射击剑,成年后又性喜狩猎,  身子真的是算健壮的,之前也甚少有病。  但惟其如此,一旦生起病来,来势必汹汹。
“总要调养一段时间。  ”御医含蓄道。
    刘彻剑眉一扔,就要发作。  帘外,杨得意适时躬身禀道,  “陛下,陈娘娘到了。  ”
他怔了一怔,淡淡对御医道,  “你先下去吧。  ”
    无人可见处,御医轻轻的吁了口气,便有一种从鬼门关逃出生天之感。  出来的时候林娘娘正掀帘入殿,侧脸姣姣。
    “彻儿。  ”阿娇看着榻上面色灰白的刘彻,不禁颦了眉,忧心唤道,伸手出去欲为之把脉,听得刘彻含笑安抚,道,  “没事。  ”却又咳的弯下腰去。
“前几日脉象还好的。”她慢慢道。
如今,指下地脉动却是虚而促,好在病相明显,病根不深。
    “我为陛下开药吧。  ”她收回子道,再不肯信那些所谓的御医,取了纸笔,写下方子。
“这药,”御医看了方子,迟疑道,  “是否太猛?”
“是啊。  ”陈阿娇颔首道,  “猛药治表,膳食调养。  ”
“陛下,”她询问的看着刘彻。
刘彻淡淡一笑,道,  “朕信的过娇娇。  ”
    陛下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  御医署的人便无异议,呈了汤药上来,黑褐色的汤药,泛着苦涩的味道,刘彻微微皱了皱眉,便一口饮弄,接了清水漱了漱口,吩咐道,  “拿杯茶来。  ”
  杨得意躬身应了一声,正要吩咐下去。  却见陈阿娇摇了摇头,道,“不行,茶解药性,不能喝地。  ”便望着刘彻。
    “那便算了吧。  ”刘彻微微一笑,  “毕竟,说起来,论及茶之一道,谁又精通的过朕的娇娇呢?”
    “说起来,”他又咳了几声,望着陈阿娇,意味深长的笑道,  “这么些年,朕饮娇娇的手抄茶,早已习惯。  一日不饮,倒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嫣然一笑,道,  “那难道是我的荣幸不成?”
    皇帝病卧在库,尚住宫中的皇子公主都来拜见后,刘彻便歇于长门殿。  也不知道是长门殿的地龙温暖,还是那药性果然是极猛的,便觉得神思昏沉,身上一阵一阵的热,辗转半夜,发了一身的汗,到了极晚才沉沉睡去。
    多年的习惯,到第二日醒转之时,天色还是早的很。  然而身边的佳人已经不在。
元朔六年,阿娇归长门后,他便知道,阿娇不惯早起,元狩元年后受伤后更是如此。  而今日,她却醒了比他还早。
宫人伺候了洗漱后,便端了清粥入内。
“病后的人,总是要吃的清淡些的。  ”阿娇打起帘子进来,微笑。
    他尝了一口,味道居然极不错。  心中一动,含笑道。  “娇娇亲自下厨了?”
她怔了一怔。  道,  “陛下怎么这么猜?”
    刘彻略咳了几声,伸出手去拂过落在她鬓角的发丝,慢慢道,  “颊上染上油烟了。  ”
    阿娇面上淡淡泛红,不自在的转过头去不答,却道。  “薏米性温,杏仁对身子也有好处。  陛下吃一吃,总是不坏地。  ”
无论如何。她总是不希望他有事地。
刘彻便低低的笑了数声,虽然身子还有些虚软。  心情却渐渐好了。
    用过药后,果然好转了些,只是病态还是有些缠绵,却已经渐渐好转了。
    一日,刘彻望着陈阿娇若有所思,忽然道,  “娇娇,朕复立你为皇后,可好?”
    陈阿娇闻言一怔。  抬眉望进他的眸里,诧异问道,  “为什么忽然提这茬事?”
    这些年,她虽不曾接受任何封号,在这建章未央二宫,却早已等同皇后。
    而世事安定,她又没有要求。  有什么理由,让他这个皇帝主动提起得后之事?毕竟,一旦复了后,就等同于向天下承认当年废后之错。  而她身后的陈家,亦将再度等起。
    刘彻略有些尴尬,转过头去,慢慢道,  “那一目在宣室殿,朕倒下去的时候,朕在想,朕这一生,如果就这么结束,可有什么想做却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而朕在世一天,虽能宠你重你。又或者朕故去,陌儿继位,亦能尊你为太后,百年后与朕同葬于茂陵,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而娇娇是被废之后,无法陪朕同入祖宗太庙的。
   姑姑去世之前叮嘱之时,朕心中已有定见。  但顾虑着长安局势,想着再拖一段时日。
但拖到最后,又能拖到几时呢?
最终都是要面对地。
若生前能得娇娇在身边相伴,我便不愿意,在故去后在地下一人孤寂,
而我若真的突然故去,便是遗憾了。
阿娇怔怔的听着,忽然低低地骂了一句,  “笨蛋。  ”声音太轻,连自己都没有听清楚,她便低下头去,慢慢的,泪水就下来了。
元光五年那年,这个人跟她说,他不要她了,他决意要废掉她。
他留她在他身后凄然呼唤他地名字,唤到眼泪漫到看不清他的背影,他都没有回头。
   那时候,她真的觉得,再繁华锦绣的日子,于她都是一片空城了。
她在命运里败的一塌糊涂,最爱的那个人,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所以,长门宫的那场刺杀,她几乎是有些欢迎它的到来。
如果,座那个时候死去,她地彻儿听到了,会不会有半分伤心?
她其实,不敢去想答案。
那时候,她恨恨的想,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不知道错过什么。
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爱你的女子。
岁月如梭,一晃眼,就已是二十年。
二十年后,他跟她说,  “娇娇,朕复立你为皇后,好不好?”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后悔么?
可是,纵然他后悔了,她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么爱他了。
而她骂笨的,究竟是他,还是她自己?
    刘彻慢慢的看着她落泪,黑的看不见底地眸中,染上了深深的叹息,到最后,轻轻的道了一声,  “对不起。  ”
声音同样低的,连自己都没有听见。
    元鼎六年九月,京畿附近试验田里第一季小麦成熟的时候,孝武皇帝昭告天下,昔皇后陈氏阿娇,贤且德,因奸人构陷罢黜,今复为中宫,母仪天下。
    命运总有着令人想象不到的转折变化。  当昔日陈家堂邑翁主冠盖京华之时,谁又曾想到,那个美艳如凤凰的女子,会败在一个卑微歌姬的手下。  而当世间传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的歌谣之时,谁又想的到,最后让武皇帝心心念念放在心上的女子,还是他最初的表姐?
    次年,皇帝下令,开六辅渠,同时,代田,区田法行于天下。  当关中地区众农人广泛使用畜力耕田的时候,大家都记得赞一声,  “皇后娘娘真是个贤后啊。”
    岁月慢慢剥蚀了陈阿娇两次为后中间的二十年时光,汉武一朝后,天下礼建章长门为中宫,椒房之名反而不显。
    列最后,司马迁作《史记》,孝武皇后一词,若蜚特指,便说的是陈皇后了。
    天下人慢慢淡忘了那个曾一步登天的女子,除了卫皇后留在人间的四个子女。
元鼎六年未,刘彻的病慢慢痊愈,西羌那边也渐渐传来消息,汉军数战皆捷,眼见的,叛乱就能平定。
    蜀地剌史报上来,言蜀地有位方士,名栾子。  自称通长生升天之术,为人亦的确通数门法术,刺史拜服,特引荐给皇帝。
    刘彻少年时本不信方士之术,然而年岁渐长,慢慢的便有些信了。
尤其前些日子方大病一场,听闻长生二字,不免心中一动。  吩咐道,
“让伍被去试试这个方士的神通。  ”
    数日之后,御史大夫伍被缴旨,笑道,  “这个栾子着起来的确像是世外高人风范。  臣不知其是否真的通长生之术,但那些清水成冰的小道术,倒是确实有的。  ”
    陈皇后听闻此事,颇嗤之以鼻,道,  “我才不相信这些上有什么长生之术,多半又是挂羊头卖狗肉的。  ”
    其时刘彻亦在长门殿,闻言笑道,  “娇娇不也曾说过,  ‘这世上有神通的人,也是可能有的。  ’是与不是,见见总没有坏处。  ”
    陈阿娇无法劝阻,心下却有些不祥的预感。  揉了揉眉心,想道,不知道这栾子与史上的栾大,有什么关系没有。 自元狩年间李少翁事,刘彻对方士之说便没有史上那么信奉。  亦无史书所说对长生的狂热。  她便以为,此事算是揭过。  没想到,还会有如此发展。
刘彻于是召方士栾子进宫。
    其时正是冬十一月里,长安天气寒冷,刘彻拥了狐裘,坐在御花园亭中。  亭周皆有纱幕。  尚觉得,北风凛冽,吹到面上,触手成寒。  那栾子随着引路内侍一路行来,形貌修洁,衣裳单薄,却不见得半分冷的。
来到亭下,跪下参拜道。  “方士栾子,参见皇帝陛下。  ”
刘彻沉默半晌,方淡淡道。  “起吧。  ”
栾子起身抬眉,拱手道。  “陛下,”话未说完,却怔然片刻。
    杨得意在刘彻身后,窥见刘彻略皱了眉头,知道皇帝心中不悦的,连忙斥道,  “竖子敢在君前无礼。  ”
    “陛下,”栾子回神禀道,  “非乃小道胆大无理。  只是小道自认修为略有些小成,可以窥见一些天命命相的。  适才看到陛下顶上紫气凌云,实乃小道生平未见之威,此乃真命天子之相。  ”
    他见刘彻面上稍晴,迟疑了片刻,道,  “只是。  陛下即堂上有一抹暗色,竟是有人巫蛊作乱之相。  ”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  满园宫人,尽皆变色。
    大汉自建国以来,历任皇帝,替对巫蛊一事,讳莫如深。仅汉武一朝,前后两任皇后见废,明面上地理由,都是巫蛊。
此二字,便是未央宫地梦魔。
    刘彻倏然面色,冷笑道,  “道长若信口开河,莫不是觉着朕的刀斧子,砍不断你的脑袋?”
    “小道如何敢。  ”栾子口气恭顺,面上却半分不惧,昂然道,  “陛下乃圣君,无奈总有奸人作乱,企图不轨。  陛下近日里可觉得身子不适?”
  刘彻面上神色不动,但不经意间,眉心却跳了一跳,想起前些日子那场大病,心下犹疑,寒声道,  “既如此,道长可能指出,巫蛊作乱的是谁个人?”
    “小道并不识未央宫中人。  ”栾子气定神闲道,  “但是,小道敢说,作乱之人,必在宫中。  ”
    “而且,”他凝神着了看,肯定伸手指向南方,道,  “在那个方向。  ”
“马何罗!”刘彻厉声吩咐。
“在,”马何罗闪身而出,应道。
    “你带着一队期门军搜查未央宫南的宫殿,若是没有发观,”刘彻神情诡谲的看着栾子,淡淡道,  “朕也不要别的,只要你九族地脑袋。  ”
    “小道修道之人,”栾子拱手笑道,  “一家九族,俱在这了。  陛下若是不信,只管取了就是。  ”
    马何罗去了半晌,从未央宫的长廊上跑过来禀道,  “起禀陛下,臣搜查南宫各殿,在绯霜殿昔日李婕妤白缢之处地下,发现了这个。  ”
    “好,好。  ”刘彻怒到了极处,反而不曾作色,淡淡道,  “呈上来。  ”
    宫人捧了托盘,胆战心惊的呈在御前。  刘彻凝神去看,托盘中放着两个小小地草人,一男一女。 背面刻着生辰八字,字迹尚有些稚嫩。一个草人的背面上地生辰八字,自然是他的。而另一个生辰八字的主人,赫然是,长门殿里的陈阿娇。
    “孽子,”刘彻寒声冷笑,从牙缝里进出两个字。  “朕尚念着父子之情,不思戕害。  他倒好,竟敢重淡巫蛊,祸乱宫廷。  ”
    “传朕的令,”他慢慢道,  “封了绯霜殿,将皇四子与盖长公主一并打入宗人府大狱。
    齐地王府中,宁澈若求见齐王数日有余,齐王刘据始终谢绝不见。
到了此日里,齐王的贴身侍从终于出来道,  “宁先生,王爷吩咐让你进去了。  ”
    宁澈怔了一怔,入内道,  “王爷当真看不出来,此时还不是行事佳时么?”
    “我知道。  ”刘据啜了一口茶,慢慢道,  “所以这些日子才不肯见先生。  ”怕被他晓以利害,连自己都放弃。
    “此时,那人大约已经见了父皇了。  所以,先生的百般话,都不将说了。”
    宁澈闭了闭目,颓然道,  “还请王爷相告,明知万事不妥,为何还要一意狐行?”
    “因为,我是为人子女的。  ”刘据慢慢笑道,  “我无法容忍,我的父亲,贴告天下,说我地母亲曾经构陷其他女子。  然后。  重扶了那个女子,坐上我的母亲曾经做过地位置。  ”
“可是……”那些都是事实啊。
    当年地事时日久远,局外人早就窥不清真相。  其实,陷在皇家的人,哪个是无辜的呢。  陛下不能说自己,也不好指责如今的飞月长公主刘陵,只好让那个已经逝去地女子。  承担所有罪名。
哪怕,那个女子,也曾是在无数个夜里陪他渡过的枕边人。
陛下。  对自己舍弃的人,当真是很绝情。
    “我知道你想什么。  ”刘据淡淡一笑。  “你可以这么想,但是,我站在我地立场,却不可以这么想。  ”
    “而且,”他沉下了脸,冷冷道,  “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父皇是个多么无情的人,为上位者。  无情且多疑,本就是通病。  这些年,他与陈阿娇之间并无冲突,所以可以相安无事。  可是,一旦有冲突呢。”
    他抿唇道,  “我想看看,我的父皇。  究竟可以无情到什么地步。  ”
    陈阿娇托了桑弘羊,去查那个叫栾子地方士的来历企图。  然而桑弘羊动用了几家地力量,依旧没有查出关于此人的一丝半毫。
这个人,仿佛如他们,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日里,在长门殿,陈阿娇重听了那触目惊心的两个字,怔了一怔,连险些咬破嘴唇都没有察觉。
    又是巫蛊。  每一次,当她以为,她可以彻底摆脱这两个字带来的梦魔,命运就会再重来一次,让她不能忘记,她所在的,究竟是怎样的人间修罗场。
    她乏力的闭了闭眼,道,  “陛下,你信那个孪子,胜过于信任你的儿子?”
    “朕并不信他。  ”刘彻森然道,  “但他不过是个方士,马何罗从绯霜殿里却确实搜出来地被巫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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