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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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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反二字出口时; 手中的梅花枝子被他拗断一截; 一声轻响。

    “囚禁皇爷的二层小楼是奴着人建的,要捉皇爷的那些人,也是奴亲自找的。他们不知道我要关谁,他们只知道……他们以为那是奴的仇人。”

    “此事全是奴一人所做; 奴一力承担罪责,与旁人无关。”

    说完这话,他便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那枷锁,他从元年六月收到任务时开始戴着; 一直到方才,他亲手把它给摘下来了。

    陈恨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满怀的梅花枝子放在雪地上,再一提衣摆,朝李砚跪下了。

    他俯身,似是倒在了雪地上:“求皇爷降罪。”

    李砚却道:“你起来说话。”

    陈恨只将头垂得更低,几乎将额头磕在了雪地上:“奴不敢。”

    他的双手按在雪地上,死死地攥着一些碎雪,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他总说保命保命,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他却全听李砚的发落了。

    李砚嗤笑一声,似有几分讽意,反问道:“你不敢?”

    手心冰凉,刺激得陈恨微微颤抖,他再答了一遍:“奴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李砚一伸手,就架起他的手。

    陈恨在雪地上跪了一阵子,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他又不重,李砚稍使了劲,就把他从雪地上架起来了。

    猛地被人架起来,脑子又不清楚,天旋地转的。

    陈恨被他按着,就靠在那棵梅花树的树干上。轻轻一声闷响,树上的梅花被震落下来,全数落尽陈恨眼底。

    他垂眸,盯着雪地看了有一阵子,才抬眼去看李砚。

    李砚目光阴鸷,冷声道:“你不敢?朕说的话你倒是敢不听,有什么事情你也敢瞒着不说。一身反骨,你有什么不敢的?什么事情你全担着,你还满以为自己挺厉害的是不是?”

    “你也该长长记性了,从前朕就想说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自顾自地办事儿,什么心思都按在心底、捂得紧紧的?”

    察觉到陈恨动了动,李砚更用了劲儿,将他压在梅花树上。

    “离亭,你是不是觉着朕还是明承殿的那个皇八子,小孩子心性,事情过了,哄一哄也就好了?”

    陈恨摇了摇头。

    云破月来,月光透过梅花树枝,稀稀疏疏地落在二人身上。

    借着月色朦胧,原本被他气红了眼睛的李砚才看见,陈恨的眼睛也红了,比梅花儿还红——他哭了。

    面上全是泪水,陈恨咬着唇,不教自己发出一点儿哭声。

    他哭得委屈,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委屈什么。

    那是他造的反,也是他做的错事儿,他原是预备着好好领罚的,一句软话也不说,只等着李砚发落的。

    那本没什么可委屈的,要有,他也该埋怨系统非要他做这个狗屁任务。

    他不该记恨李砚,更不该怨恨李砚说他,更何况李砚这才只说了两句。

    可是就这么点儿委屈,在李砚说了他之后,他就成了这世上最委屈的人。

    “离亭……”李砚被他吓得手足无措,还以为是方才的话说重了,忙哄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的,我收回,收回,离亭你别哭啊。”

    还把人按在树上,李砚反应过来,也不敢再压着他,连忙收回了手:“离亭,是不是把你推到树上你撞疼了?你别哭了,回去我给你揉揉。”

    陈恨却仍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砚说了他两句之后,他是世上最委屈的人。

    而李砚安慰了他两句之后,他就是比世上最委屈的人还要委屈的那个人。

    “皇爷……”陈恨忽然开口喊他,还带着哭腔。

    不等李砚应他什么,他的双手攀上李砚的脖子,整个人往前一倒,只把脑袋埋在李砚的肩窝里哭。

    李砚披着狐狸毛滚边儿的鹤氅,陈恨把自己的脸埋在狐狸毛里,一阵一阵,不停歇地哭。

    仿佛那是天大的委屈。

    李砚伸手给他拍背,陈恨却哭得越厉害。

    李砚忽然想起,他到底是江南水做的人儿,不该这么惹他的。

    皇爷杀伐决断惯了,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这会子却忽然后悔起来。

    他原本是生气,别扭的气,到现在也是生气,还有心疼。

    可见招惹陈恨,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还能怎么?招惹完了还得哄他。

    狐狸毛滚边儿的领子被陈恨的眼泪打湿,尚带有些许暖意的眼泪落在上边,自狐狸毛儿的缝隙之间悄悄滑下一滴,只落在李砚的颈上,很快就顺着滑下去了。

    其实那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一滴眼泪罢了,与天上一滴雨水、一滴雪水没什么分别。

    可李砚觉得心都被他灼伤一片。

    只装作不经意的触碰,李砚偏头,吻了吻他的发,以此消解心底炽热。

    李砚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等他哭完。

    说不好是冷的,还是哭的,陈恨哭得不成声儿,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掩在哭声之中,藏有许多断断续续的、不成词句的“皇爷”与“对不起”。

    “皇爷在呢,皇爷不怪你,你别说对不起。”李砚心思一动,又补了句,“你只喊皇爷便是。”

    陈恨什么也没想,竟真就一声一声地喊起皇爷来。

    抽抽噎噎的。

    宫中传言诚不欺人,忠义侯哭起来,确实会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

    那小兽伸出并不锋利的小爪子,随他喊着皇爷,隔着衣裳与皮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挠李砚的心。

    李砚残存的一点理智说:人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李砚啊李砚,倘若给陈恨知道了你此时的心思,他一准收了声儿,一蹦蹦出三丈远。

    李砚收敛了思绪,心道,真要命,这还真是要了他的命了,而他,他宁愿自己万死以赴地狱,又哪里会舍得要陈恨的命?

    李砚贴了贴他的鬓发。傻子,平白担心什么?只会吓唬自己。

    又过了有一会儿,陈恨哭得失了力,圈着李砚脖子的手也垂下去了。李砚便抱着他的腰,省得他一时脱力,摔在了地上。

    哭声转小,陈恨仍呜呜咽咽地抽鼻子。

    此时乌云蔽月,李砚便揉了揉他的脑袋,半开玩笑道:“离亭,月亮都被你哭暗了。”

    陈恨不答,只将脑袋埋得更深,

    还以为是又惹了他,李砚忙道:“我说错了,说错了,你别再哭了。”

    “皇爷……”这回陈恨正经想要说话,一开口却吃了满嘴的狐狸毛。

    他抬起头,将脑袋靠到李砚的另一边肩膀的毛领子上,使劲蹭了蹭,将面上泪水都抹净。

    李砚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毛领子:“离亭,你……”

    “皇爷……”陈恨稍抬起头,在他面前站稳了,又揉了两下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混球。”

    “不是。”李砚叹了口气,“朕又没有怪你,一开始就说了你别慌,你怎么一句话也不听?”

    李砚想了想,又道:“对不住,这也赖朕有私心。朕想留你,总怕你跑。有的时候逗你玩儿,却不料踩着你的尾巴了。赖朕没有把话给说清楚。”

    陈恨低着头,嘟囔道:“皇帝的话要能信,那才怪了。”

    “你还敢犟嘴?”

    话才落,陈恨便背着手,直直地往李砚的怀里倒,用脑袋在他的胸膛撞了两下。

    那就好像是陈恨要闯进他的心里去。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里边了。

    李砚一惊,轻咳两声,佯镇静道:“离亭,你干什么?”

    陈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只是脑袋一懵、忽然之间想这么做,于是就撞上去了,还一连撞了好几下。

    陈恨退了半步,靠着花树站稳了,抓了抓头发:“这下完了,欠皇爷的还不清了。”

    他这话说得轻,李砚却只装作没听清的模样,问道:“什么?”

    “奴说,这下完了,欠皇爷的情,这下还不清了。”

    “你慢慢还吧。”李砚颇有深意地道,“不急在这一时。”

    “是。”

    月光晦暗不明,花影斑驳,一团雾似的罩着,看得不甚清楚。

    只有方才陈恨哭时,在眼角留下的一抹红,在李砚眼中是最明白的。

    ——梅精。

    李砚忽然想到这个词。

    他垂了垂眸,将什么龌龊心思都藏入眼底:“天晚了,回去罢。”

    “是。”陈恨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时,想起自己方才将李砚折的花枝子放在了雪地上,又忙蹲下身去捡,“劳皇爷等一会儿。”

    一枝一枝地捡起来,齐齐整整地抱在怀里,就连散在雪地里的落花也不放过,要一朵一朵地捻起来,好好地用衣裳兜起来。

    一直到面前一片雪地都空了,陈恨才起身,拢着花枝子朝他招呼道:“皇爷等久了,我们回去罢。”

    他的面容掩在花枝后面,微笑时正巧有花落,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李砚垂眸:“你冷不冷?朕帮你拿着花儿好不好?”

    陈恨摇了摇头:“不用,奴自己拿。”

    “朕说的话你又不听。”

    陈恨一噎,却似揽着宝贝,将手收得更紧,倔强道:“奴自己拿。”

    李砚抬手,拍了他一下,就拍在鹤氅上,扑的一声响,吓得陈恨往前蹦出好几步。

    “皇、皇爷……”

    李砚大步赶上他:“腊八在养居殿,你问了朕什么?”

    也不知道陈恨是真的没想起来,还是装傻,他只问:“奴问了皇爷什么?”

    “你说,你若是做错了事儿,朕怎么办。朕是怎么回你的?”

    这下陈恨倒是想起来了,李砚说打他两下就完了,可是……

    陈恨再往前跑出两步:“皇爷,能不能不拍屁股?你这样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天地良心,这一下李砚确是没有什么绮念的,他就是随手拍了他一下。

    谁知道陈恨的脑子里,弯弯绕绕的,想的事儿还挺多?

    李砚失笑:“你别跑了,过来。”

    “诶。”陈恨应了一声,又抱着花枝子挪过去了。

    要回三清观的院子时,陈恨低头,脚尖抵着门槛,轻轻地踢了两下,轻声道:“皇爷,对不起……”

    李砚转头看他,还未开口,陈恨又笑着道:“不过也要谢谢皇爷。”

    说完这话,陈恨就哒哒地跑进院子里去了。

    他那衣裳还兜着许多的落花,或是风吹,又或是他跑得不稳,随他的脚步,梅花簌簌地自他身侧而落。

    月华流转,陈恨在檐下转身,他揽着梅花枝子,活像是摄人心魄的妖精,略垂了眸,唤他一声皇爷。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恨恨继神仙后,喜提梅精(玉奴)外号

    感谢方衍的一个地雷!感谢false的一个地雷!

    感谢饮鹊止渴的三十瓶营养液!感谢false的十瓶营养液!感谢卿韵的八瓶营养液!感谢我死在沙滩上的5瓶营养液!感谢枭想、17315964、酒柏、失落的小精灵、青槿、咕咕的一瓶营养液!

第45章 玉奴(2)() 
李砚折给陈恨几枝梅花被养在水里; 置在长榻的小案上。

    陈恨无聊,伸手戳了一下梅花枝子,便有一片花瓣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他见状,忙收了手; 双手紧紧地拢在袖子里,只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李砚就坐在对面看书; 陈恨趴在案上; 双手圈着黑陶罐子装着的梅花,心里胡乱想着事情。

    造反的事情总算是说清楚了。

    抵在脖子上的长剑,他觉着,其实是李砚替他取下来的。

    只是——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儿。

    陈恨使劲想了想; 却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他稍抬起头; 透过案上横斜的梅花枝子去看李砚:“皇爷; 我是不是……”

    这时匪鉴在外边敲门。三清观预备下了宵夜。

    见了匪鉴; 陈恨才想起他忘记的是什么事儿——遗书!他托匪鉴散了满天的遗书!

    待匪鉴将一碟子梅花糕放下,陈恨忙下了榻,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带到门外去说话:“匪鉴,我给你的那些信?”

    匪鉴正色道:“公子你放心,我都收好了,等雪一停,我连夜下山给你送。”

    “不是不是。”陈恨连忙摆手,“不送信了,那些信……写得不好; 是我想错了,你还给我吧。”

    “公子?”

    陈恨讪笑道:“实在是对不住,麻烦你了,确实是我弄错了。”

    匪鉴也不多问,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给你拿。”

    “对了,我给你的那信……你看了没有?”

    匪鉴正经答道:“看了。”

    陈恨扶额:“惨了。”

    “匪鉴不说出去,我的记性也不好,过一会儿,也就不记得那信上写的是什么了。”匪鉴笑了笑,朝他抱拳,“公子等着,我去拿信。”

    陈恨抱着手,靠在门上等他,转眼瞥见屋内灯火亮着,便想到李砚。

    他写遗书时只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糊里糊涂的,到现在,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却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儿。

    正胡乱想着事情的时候,匪鉴就回来了。

    “多谢多谢,真是麻烦你了。”陈恨接过厚厚一叠的书信,“早些回去睡罢,皇爷这儿我伺候着。”

    匪鉴再朝他行礼,转身便离去了。

    陈恨忽然喊住他:“诶,匪鉴……”

    “公子还有事?”

    “我……”陈恨挠了挠头,“我给你这信时,我说晚上皇爷带我去赏花儿,我没别的意思。”

    那时候他满以为赏花儿是他与李砚之间的暗语,几乎是心灰意冷地对匪鉴说这句话。

    “嗯。”匪鉴点点头,只道,“匪鉴不记得了。”

    匪鉴走后,陈恨捧着厚厚一叠的书信,哑然失笑。

    简直是傻透了。

    这种东西,被人看见了容易误会,最好他自己留着,找个机会烧了便是。但是这会儿——

    他突然好想看看自己死前的肺腑之言。

    于是陈恨在廊下宽栏杆上坐下,借着窗子透出来的灯光,一封一封地拆信看。

    他说吴端一身是胆、英武不凡,又说苏衡不拘小节、天纵英才,还说徐醒不入俗流、世家典范,总之净是些夸人的话儿,他也想让他们多念念自己的好。

    但是他却对李砚说——

    陈恨只打开看了一眼,便迅速将信纸叠好了。

    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他自己都不敢看。

    陈恨不敢再把信纸放回信封里去,怕被李砚翻出来,叠好了就极小心地别在了腰带里,准备找个机会烧了。

    看过给李砚的信,陈恨也没心思再看别的信了。

    他收拾好了,就悄悄推门进去,用气声喊他:“皇爷。”

    李砚仍是盘腿坐在案上看书,陈恨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了。

    李砚头也不抬,问道:“你与匪鉴又在谋划什么?”

    陈恨正将那一叠信塞到废纸篓子的最底下,干笑道:“没有什么……”

    他转头,看见李砚面前的案上几枝梅花与一叠梅花糕,这看起来也太——

    陈恨上前,将养着梅花枝子的黑陶罐子抱走,顺便转了话头:“这也太残忍了,把死的和活的摆在一起。”

    梅花是死的和活的,陈恨是傻乎乎的。李砚抿着唇笑。

    只是灯火不亮,从陈恨那个角度看去,李砚的面色不明,倒仿佛是冷着脸的模样。

    陈恨忽然想起什么,忙举起右手做出起誓的模样来,弱弱道:“皇爷,奴没再想着造反了,奴发誓。”

    李砚捻起书册页角的动作一顿,道:“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朕在想什么了?你整日都在胡想些什么?”

    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陈恨便脱鞋上榻,在他面前架着腿坐着,随手捏起一块梅花糕吃。

    才吃到一半,他就好不安分地将手肘撑在案上,俯身凑近了,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问他:“皇爷在看什么?”

    李砚不答,只是稍抬了头去看他。

    没看清楚那书上的字,也没看清楚李砚的面容,陈恨将口中的梅花糕咕咚一声咽下去,惺惺然退了回去:“对不起,皇爷,奴不该打搅你的。”

    “什么时辰了?”

    陈恨转头去看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夜色正浓,于是他回了一句李砚自己也看得出来的话:“大约是很晚了。”

    李砚的目光匆匆扫过那页书的最后几个字,将书册一合:“睡吧,明日雪停了就下山。”

    “诶。”陈恨衔着梅花糕,双脚乱蹬一阵穿好了鞋,站起来在原地蹦了两下,“奴伺候皇爷宽衣。”

    陈恨一面嚼着梅花糕,一面解下了李砚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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