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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山军-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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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超与龙谦越接触多,就越发感到对方身上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陈淑说他是好人,也没错。陈超甚至觉得,如果天下响马都像龙谦的队伍,这个世界真要太平了。你看,身为响马大头领,不嫖,不赌,不抽大烟,与士卒同甘共苦,没有一点大头领的特殊。如果历史上还可以举出一堆这样的例子,比如与孙武齐名的吴起。但龙谦规定了那么多的在陈超初看起来简直可笑的“规矩”:不准随地拉屎拉尿,定期洗澡理发刮胡子……这些规矩细思起来抑或有深意,令村民们感到了这支响马的不凡。那么教士兵识字,给士兵讲天下大势,叫士兵明辨是非,树立所谓军人的荣誉感,就让陈超感到吃惊了。

这绝非一支响马所为!如果说龙谦不是包藏祸心,打死自己也不信。

他立足于这一带当做“根据地”,究竟有什么样的图谋?

陈超的话很快带给了龙谦,当天晚上,陈超已经准备休息了,龙谦却登门了,一个人来,连个护兵也未带。

“陈先生身子大好了?”龙谦含笑问候。

“没什么。请坐吧。加一根蜡烛来,”陈超吩咐妻子,然后盯着龙谦,“退思,这回你跟我说说实话,现在你与官府,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后面的棋,你都想好了?”

“先手在彼。”龙谦微微一笑,“陈先生,我不过是见招拆招而已。不过我要纠正你刚才的一点错误,蒙山军与官府,并未不死不休。尤其是袁世凯主政山东的情况下,尤其如此。”

“哦?倒是新鲜。能详细说说吗?”

“自洪杨乱后,中枢大权旁落,督抚之权重,自满清建政以来,未曾有过。而且,大权基本被汉臣所掌控,两江之刘坤一,两湖之张之洞,还有那个因马关条约而赋闲的李二先生,加上我们跟前这位袁巡抚,都是一时之俊杰。虽然他们未入军机,但其影响力与号召力,比那些军机大臣们强得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历数当权之满人,没有一个可以做顶梁柱的。”

“袁世凯尚不足于李、刘、张同列吧?”

“他们三人都垂垂老矣,而袁世凯正当盛年,将来之成就地位,未必在三位汉族名臣之下。”

“退思你对袁某人的评价很高呀。那你为什么说与山东官府还有转圜余地呢?”

“政治家的思维与一般人不同。聪明的政治家不会记死仇的,他们只和强者结盟,以获取更大的利益。若是毓贤主政山东,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率军离开山东,二是打到底。但袁世凯主政,情况就有所不同。我越是打赢他,转圜的机会就越多。何况,再过几个月,局面必定大变。到那个时候,说不得袁世凯会求我的。”

“求你?求你什么?”

“只要蒙山军能打胜仗,他就有可能求我。哈哈,你就瞧好吧。”

“我现在关心的是,这仗还会不会打?”

“最多再打一仗。当然,必须是蒙山军胜。”

“还打啊?你站在陈家崖及周围村子百姓的位子上想一想,你这样做下去,还要多少无辜的青壮死于血肉横飞的战场,填于沟壑?”

这几位乡绅,逃的逃了,留下的只有这个陈超看得上眼,但他还是走不出来。对于陈超的责问,龙谦微微一笑,“陈先生是熟读史书的,若是我讲,几千年的历史,对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不过是两种情况,安稳地做奴隶的时代或连做奴隶都不安稳的时代,陈先生会不会同意龙某所说?”

“你讲,我听着呢。”

“龙谦之所以撤兵费县,之所以不向别的县府攻击,非不能也。正是顾虑百姓的苦痛。洪扬之乱,造成了几千万无辜生命的枉死。先不说洪杨之乱的根由,我来问你,若是百姓安居乐业,会不会有蒙山军出现?”

这个话题讨论过多次了,陈超觉得无聊,“退思,今日不做虚无之论,说点实际的。你究竟如何考虑下一步?”

“我们在这大山之中,感觉不到世界之外的变化。满清入主中原已经二百五十余年,已经到了垂死之际。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察觉到大变将至的诸般征兆。南方已孕育着革命党,积极联络海外华人,宣传排满主张,不过此时尚未成气候而已。而洪杨之乱带来的事实上的地方割据,极大地削弱了中枢的权威。要知道,在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中枢失去控制力必然带来动乱乃至内战。而最为关键的,是因甲午之战的失利,朝廷痛定思痛,决心变革以图强。所以,才有编练新军,放开对工商业的束缚,目的还是为了图强。但他们忘了,对于一个专制政权,民智渐开的后果就是大乱。陈先生,非是龙某作惊人之言,自此之后数十年,国家再无平和气象,你和你的陈家崖乡亲们,也不要幻想着过勉为温饱的小康梦想了。直到一个强大的新政权出现,方能平定四方,一统华夏。但外忧日甚,怕是和平亦是无期。陈家崖此次蒙受劫难,我很痛心。但说实话,这不过是开始。我们这一代人,抑或还要加上下一代,必须为我们这个民族的复兴付出最大的牺牲。舍此别无出路。所以,你说的下一步,就是利用一切机会,壮大蒙山军,让她走出大山,走向全国。”

陈超大惊,“你,你某非就是从海外归来的革命党?”他越想越像,革命党的传言,陈超是听过的,从龙谦历来的谈吐,他不留辨的举动,似乎都证实了这点。

“不,我不是革命党。我的民族观与革命党主流思想也不同。我对满人并无多大仇视,我有一个历史观,可以说给你听听。那就是历史选择人。当初满清之所以能以百万之众入主中原成为亿兆汉人之主,自有其道理。如果满清诸帝不是诚心正意地学习我华夏文明并努力融入其中,他们也不能将其统治延续至今。而如今人心厌清,是他们干得不好,怪不得别人。其中最主要的一条,还不是死守着满汉之分不放,存了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维,对汉人既用又防的老毛病,是他们不知变更,跟不上世界潮流大势使然。”

陈超是有些民族意识的,但不强。毕竟异族入主中原已经二百余年了,汉人的一点血性早已被磨光。龙谦如果指责满清政权重满轻汉,囿于种族之见,他在内心是赞同的。但龙谦总说当朝不能顺应潮流,他就有些不解了,但不想打断对方流畅的谈话。

“中华民族无疑是以汉族为主体的,但汉族的形成,本来就融合了其他民族在内。所以,我认为,凡是将中国当成自己的祖国,把中华历史当作自己的历史的人,我都认为是中国人,都是我中华民族的一员。这叫做文化认同,而不是血缘认同。如果讲血缘,那就复杂了,怕是连专门研究历史的也说不清。另外,除掉汉人之外的少数民族,在维护国家利益的战事中也是有功劳的。当初对日、对法战争,为国捐躯的不止是汉人,其中也有满人。将来如果我说了算,一定建一个庄严雄伟的英烈祠,祀奉我历代抗拒外敌,为国捐躯的英烈先贤。满人够格的,也可祭祀其中。据说革命党首推排满,认为只要恢复我汉人法统,国家就兴旺发达。对此,我不能同意。”

龙谦一口否认,他绝不是革命党。见陈超无言,龙谦继续道,“所以,不必担心蒙山军的前途,更不必担心乡亲们的未来。现在,周围十里八乡已经与蒙山军结为一体,蒙山军的未来,就是大家伙儿的未来。我会抓住一切的机会,为蒙山军创造一个光明的前途。最多再打上一仗,袁世凯就得求我来。上次释放那个蔡营官时,我曾给袁世凯一封信。他没有回音,而那个蔡营官,便是带队突袭陈家崖的罪魁祸首,其人已经战死,便是被俘,我也会宰了他。不过倒是可以在杀他之前,问问袁世凯的态度。”

“你给袁世凯写信,求招安吗?”

“有那么一点意思在内。我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彼此残杀没什么意思。那些死去的士兵,打出去的子弹炮弹,本来都可以用于保卫国防。只要他不计前嫌,给我蒙山军一个地位,我可以率蒙山军为国效力。”

“袁世凯没有回信,却派来了李纯的大军。你的想法过于迂腐了。”陈超摇头道。

龙谦很惊讶陈超会指责他迂腐,这意味着他已经站到了自己一方,“本来也没想着他会答应。而且,即使现在答应,蒙山军也完了。为什么?我的那些手下,还有很多对我不是死心塌地追随的。袁世凯能给他们的远比我要多,所以,即使当时袁世凯派人来招安我,我也会找理由给他黄掉。只有一再击败官军,局势才会从两方面发生变化。实际上,这次击败李纯,部队心气就高起来,有些视官军为无物了,当然,轻敌不好,但士气鼓起来是好的。看袁世凯一方,这两战对他的损伤时巨大的,李纯是他手下一流的战将,新军是他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结果怎么样呢?袁世凯大概损失了七八百名老兵和比这还要多的武器,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甚至是难以弥补的!我猜袁世凯现在一定筹划对我的第三次进剿了,不剿灭我,袁世凯的仕途就完了,他在新军中已经树立的地位也完了。所以,仗必须打的,下一次将决定彼此的命运,蒙山军再胜,袁世凯将再无力吞下这支武装,必须采取其他的方法对付我。如果他胜了,我也没有与他对话的资格了。所以,这段时间,对于我和他,都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你有把握再次击败他?”

“你觉得我打败他两次,侥幸还是必然?”

“这个?”陈超觉得不好回答。第一次秋村之战时,陈超不是很看好龙谦,但第二次信心就提升了很多,尽管陈家崖蒙受了一次劫难。

“你不知兵,以后不妨多关心些兵事。自今之后,只要你跟蒙山军站在一条战壕里,战事将不断缠绕着你。我跟你讲,你别以为我是吹牛。就千余人部队间的对决,蒙山军已是举国强军第一。袁世凯和李纯始终存了轻视我之心,焉能不败?以刚结束的战事为例,就算我不百里迂回,断敌后路,正面对抗,李纯也是一个结局。不过那样我的损失要比现在大的多,我不会干那样的傻事。袁世凯起二倍于我的兵力前来,集中于一路,我进退自如,打不赢就走,击其必救,袁军将疲于奔命。胜券一样在我。若是分路合击,我的胜算更大,各个击破而已。所以,不必担心袁军再来。再来我也有八成把握击败他!”

“为什么不是十成?若是官军进剿的兵力再多一倍呢?”

龙谦笑笑,“任何一场战役或者战斗,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兵学是极为复杂的学问,即使是才具中平的指挥官眼里,一场战斗,既有常数,也有变数。常数都不一定搞的很准,变数就更不易掌握了。就像刚结束的这场战斗,鲁山为什么带兵到了赵家楼?他的考虑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赵家楼兼顾了两个官军可能出现的方向,但偏偏漏算了官军会舍弃道路翻山而至,一下子将陈家崖推进了血海。但鲁山的反应是很快的,而且出击的时机掌握的极好,击敌于半渡,以劣势兵力击败了优势的敌人,化解了这场战斗最后一个危机,所以,战后总结,我没有批评鲁山和封国柱,怕挫伤了他们的灵气。”

“但是,他们灵气的结果就是让陈家崖几乎家家戴孝。”

“这就接上我们刚才中断的话题了。我说中国的历史,最下层的百姓大致也就是做的或做不得奴隶两种命运而已,其实当局从来就没有把百姓当人看,汉朝各州的最高长官叫牧,准确地说出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就是把百姓作为牛羊一般放牧嘛。站在百姓一旁,或者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贫困和愚昧中终老一生,或者像陈胜、张角、黄巢、李闯般奋起抗争,用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来换取一个新的世界。在你看来,两种结局哪一种更好一些?”

陈超默然。

“我来替你说,若是站在大多数百姓的立场,自然是做顺民更妥当一些,至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可以死在自己炕上。虽然他们一直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而且,这种生活每况愈下。但站在全民族的立场看,这就不是好的选择了,难道我们会选择做奴隶屈辱地活着而不奋起抗争?中华民族有着灿烂的历史,当然应当有更加辉煌的未来。我诚信诚意地邀请您,跟我一起见证这个伟大时代的到来。就算我们看不到,争取过了,奋斗过了,也不枉此生。”

“陈某不过一介书生,为何如此得你看重?”

“陈先生,龙某手下,多是蒙山寨旧部,对龙某多少有些盲目顺从。人之天性,喜顺恶逆,总是听不得逆耳之言。龙谦深知,随着蒙山军事业的扩大,龙某必定会犯错误,我希望有一个正直之士在身旁,时时加以提醒。这个人,我选定了你。所谓千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陈先生,不是龙某当面恭维,您对乡邻的态度,对家人下人的态度,都足以证明您是一个极具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完全可以充当这个角色。龙某与你做个约定,不管你说什么,在什么场合说,龙某都不会为此治你的罪!现在这个话说的有些狂妄了,但很多所谓的成功人士,就是因为听不到逆耳之言,导致人亡政息。如果你信得过龙某的为人,就答应了吧。”

陈超更加愕然。

“陈先生,我知道您现在有顾虑,所以,您也不必像其他人一样拿蒙山军微薄的军饷,穿蒙山军寒酸的军衣。咱俩做个约定,假如龙某带蒙山军有一个所谓的前程,刚才的约定即行生效。假如龙某败亡于官军的进剿之战中,那么刚才的话就权当是废话,刮了一股风而已。你还做你的开明乡绅,我呢,为我的生存想办法。咱们权当是路人。如何?”

“好,陈某感谢你看得起。也钦佩你的为人。就这样说定了。”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司徒均

李纯战败的详情传至济南已是腊月中旬,带给司徒均这个消息的是袁世凯的文案唐绍仪。

“立衡,李秀山再败,让你不幸而言中了。你快跟我走,抚台要见你呢。”唐绍仪拽住了司徒均的衣袖。

司徒均冷冷一笑,没有说话。结局他已经预料到了,不过土匪拿下费县断敌归路的打法还是让他稍微感到意外,也增添了对这伙令袁世凯再三蒙羞的土匪的敬意,“唐先生,我不过是一个参谋,而袁抚台是一省之长,找我何事?”

在山东省,除了目空一切的洋人,有谁敢问抚台召见有何事呢?想起上次就出兵计划此人激烈的,不给袁慰亭面子的反对,唐绍仪不禁苦笑,心想,这小子在海外长大,不知我中华礼仪,好在慰亭不以为意,“立衡,当然是商议军情啦。你别看笑话呀。抚台大人可是后悔没听你的建议呢。”

“少川先生,军事是一门科学,最精密的科学。袁大人不听从专业人员的意见,失败是必然的。若是照我上次的法子打,取胜的概率有七成。但是这一次恐怕要变一变了。而且,必须快,不能给土匪们时间。”

上次司徒均主张集结重兵两路进击的打法唐绍仪是清楚的,但袁世凯的苦衷他更清楚。而且,军事问题何时离得开政治上的指导?德国人号称欧洲第一强国,难道德国的军事指挥就完全不受政治的干扰吗?认识已有三月,唐绍仪始终觉得这个青年根本就不是中国人。

这位毕业于德国军事学院的华裔是受了同学冯·塞克特的刺激而毅然回国的。本来是一句玩笑,但刺伤了司徒均的心。尽管他在商界获得成功的父亲即拥有了德国国籍并成功进入了上流社会,但司徒均始终认为自己是中国人。黄皮肤,黑眼珠的中国人。即使在柏林军事学院成绩优异,即使他已经获得了德国国籍,他也是中国人。而且,永远是中国人。骨子里傲慢自负的德国人不会给一个黄皮肤黑眼珠的家伙以军中灿烂的前程。于是,司徒均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回国!

临行前,司徒均的德国同学们为他饯行,那个永远冷冰冰的塞克特也参加了。塞克特惋惜司徒均的才华,认为他回到当今的中国,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塞克特认为,比起欧洲各国的陆军,中国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即使是亚洲最早学习德国陆军并且取得极大进步的日本,也没有真正窥得陆军建设的堂奥。更别说是中国了。言外之意,还是希望司徒均留下来。柏林军事学院是德国最高军事学府,其毕业生不会失业的。

司徒均反感德国人的自负和傲慢。正是这一点刺伤了他。他对同学们说,早在两千五百年前,中国人已经写出了至今仍没有过时的军事哲学著作《孙子兵法》,其确定的战争指导原则现在没有过时,将来也不会过时。一个能诞生如此卓越的军事思想的国度没有理由在军事领域里长期落伍。导致中国落后挨打的是政治制度上的腐朽而不是其他。司徒均并非不知道政治与军事的关系,在德国军界享有大名的,强调战争是政治继续的克劳塞维茨就是柏林军事学院的前身柏林军官学校的校长,他的《战争论》是司徒均长置案头反复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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