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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德,公子止步-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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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印在阿羲手上,朱初珍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她没想到阿羲竟会这么胆大妄为。
    “娘,娘!”旭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娘亲突然不陪他玩了,抱着朱初珍的小腿开始撒娇。香岚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般。
    “不行,我得去拦住她,趁着大祸还未酿成,陛下还不知道!”朱初珍让香岚抱走旭儿,就大步往外走去。
    “对了,着人去谢府给谢谦之送个信!还有朱家,现下也管不了什么忌惮不忌惮了!”
    禁宫中,谢太妃一手撑着案几,久久无话,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倾颓潦倒、穷途末路的意味。之前哪怕是幽禁宫中数月,哪怕是靖安步步相逼,哪怕是生死不由自己,她都镇定自若,如今却在一句话里败下阵来。
    靖安守着先皇直到最后一刻,而宫外的王氏也得了一纸诏书,唯有她,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便这般厌弃于她吗?
    “父皇立了三皇兄为新帝,你只要不犯下滔天重罪,必享太后之尊,余生富贵荣华。娘娘还贪图些什么?不甘些什么呢?”靖安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淡道。
    谢太妃眼底似有水光,是啊,她奢求的,本就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陛下走的时候,可有遗憾,可还好?”泪水滑过她脸庞,凤钗倾斜,明珠含光。
    靖安望见,那是昔年父皇送予母后的旧物,母后不喜它太过华奢,弃在库房一直没用过,直道往后留给她添妆。一时间,靖安只觉得伏在地上的女人实在是可怜至极。
    “父皇走时甚是安详,便是走后也如生前之貌。”靖安半仰起头,眼中亦有泪光。
    谢太妃含泪而笑,哽咽道:“好,那便好。”
    她陡然伸手端起毒酒,一饮而尽,快的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娘娘!”谢太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挣脱宫人,扑了上去。
    谢太妃软到在那姑姑怀里,腹中绞痛,神态却平和安详,弯弯唇似是想笑,咬牙道:“禀报陛下,我死后葬入妃陵,不入帝陵,早知今日,我当陪先皇同赴黄泉。”
    “姑姑,你别哭,做过的事我不后悔。皇儿……”黑血从她口鼻中涌出。
    “娘娘是要见陛下吗,老奴这就去请,这就去!”掌事姑姑也泣不成声。
    “罢了,这样也好,免得他伤心。从今后,他们一家就能好好过日子了。”谢太妃断断续续的说道,她其实知道,朱初珍是个好的,她只是有些不忿。来日方长,宫中三千米分黛,焉知他二人能一直如初,焉知她不会是另一个郁郁而终的朱氏。
    谢太妃眼神越来越涣散,声音轻若惘闻。
    “姑姑,这辈子好苦啊。”
    泪珠顺着她的眼角坠落,说话间气息已绝。
    “陛下!”禁宫外,朱初珍顿足,如坠寒潭。
    她不知楚丰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在这宫门外站了多久,宫人与禁卫军们都噤若寒蝉。
    朱初珍鼓起勇气,上前见礼,却不敢抬头,怕看见丈夫冷若冰霜的脸。
    “陛下,娘娘去了。”有宫人上前奏报。
    朱初珍心中一沉,双手无力的攥紧,身形颤抖,她还是来迟了一步。
    楚丰缓缓回身,衣袖划出决绝的弧线,声音冷肃:“等靖安出来,叫她来乾元殿见我,你回芳华殿去吧。”
    “陛下!”朱初珍陡然起身,伸手抓住他的手,眼含哀戚。
    楚丰目视前方,眼底一片寒意,冷道:“还有何事,你要在此为她辩解吗?”
    “叫宫人吩咐吧,我陪你回乾元殿。”朱初珍却毫不畏惧,上前紧握住他的手,硬生生在一片冰寒中挤进些许暖意,阿羲是她心疼的妹妹,可眼前,刚刚失去母亲的却是她的丈夫。
    楚丰神情冷凝的审视着她,许久,才突然将朱初珍拉近身侧,反扣出她的手。
    “那便走吧。”
    殿门外,靖安听罢宫人传话,躬身应了。
    “殿下,老奴也要告辞了。”吴总光俯身行礼,面容平静。
    靖安弯下腰,双手将他扶起,望着面前老人心中有些歉疚,竭力笑道:“一路走好。”
    “嗯,殿下保重啊,先皇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您不要为老奴伤心,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有今日之事,也活不久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知道的太多,新皇是留他不得的,吴总管看得开。
    “吴总管可还有事要托付?”靖安问道。
    吴总管低声笑了笑,言道:“身在御前,哪有什么牵挂。我走了,公主保重。”
    他走得干脆,不敢叫人看见自己浑浊的眼里居然有泪。宫中浮沉半辈子,了无牵挂,说句逾越的话,皇子帝姬们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过是先皇更宠爱靖安些,接触多了也亲近点,从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一路看她长大,偶尔的恩惠她不记得,他却都记在了心上。
    旁人说靖安公主桀骜,恃宠而骄,他们近前伺候的人却知道,她对身边人是真的很好,从不轻易生杀予夺。下人,下人的命也是命啊,下人记一点恩惠,也是会感念万分的。昔日的梅香如此,今日的他亦是如此。
    乾元殿中,物是人非。
    靖安跪于案下,背脊笔直,一如昔年她跪在先皇面前一样。
    座上,楚丰久久的望着她,他未曾想到终是走到了这一步。谢太妃是当论罪,他也确为此事为难,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旁人在他眼前逼死他母亲。而今处置的对象从谢太妃变成了靖安,却是一样的棘手。
    兄妹便这样僵持不下,谁也没说话。
    寝殿中,朱初珍往来踱步,亦是心中煎熬。
    “如何了?”
    “静悄悄的,宫人们都不敢近前,什么都听不到。”
    “朱家人呢,谢谦之呢,来了吗?”
    “不知,宫门前派人守着了,若是来了定会立即放行,绝不会耽误的。”
    朱初珍还是满心忧虑,她知此次楚丰定是气急了,方才几次顿笔她都看得胆战心惊。依她对楚丰的了解,此次他纵然能饶靖安性命,也无外乎两种下场,要么折磨至死,要么贬谪流放。
    靖安不知跪了多久,神色始终淡淡。
    此时乾元殿外却突然传来动静。
    “启禀陛下,谢谦之谢大人求见。”
    楚丰望了靖安一眼,见她亦是诧异,想来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开口道:“传他进来。”
    谢谦之疾步入殿,见靖安安然无恙的跪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
    “臣谢谦之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地行礼,心中惊怒交加却又无奈至极,若知凤印在靖安手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爱卿前来所为何事?”楚丰心知肚明,端看他如何答了。
    “臣为靖安公主之事而来!”谢谦之单刀直入,也不愿再费口舌之争。
    靖安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还来不及阻拦,便听他直言道。
    “公主今日所为不过是陛下不能为之事,全您孝义之名。谢太妃叛国谋逆,勾结卫陌,延误军需,干涉朝政,甚至意图诛杀重臣,虽为陛下生母,但桩桩件件,俱是万死莫辞,留其全尸、保其名声已是仁慈。况且,宫城禁苑,守卫森严,若无陛下默许,青天白日,谁能在宫中明目张胆的杀人。”
    “谢谦之!”靖安厉喝道,险些一耳光直接抽过去,“住口!”
    她声音都在抖,他这是在做什么,事情她已经做了,并不想将他牵连进来,还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他谢谦之如今却硬生生撕破了帝王面前的那块遮羞布,难免楚丰不会恼羞成怒,而谢谦之无疑是首当其冲。
    “请陛下恕罪,今日之事靖安愿一力才承担,与旁人无关。”
    座上帝王脸色青白交加,已是雷霆震怒。

  第二九十二章

殿内风声鹤唳,新上任的赵总管额头上尽是冷汗,即便如此也得硬着头皮进去。
    “启禀陛下,吴总管自裁了,谢相和虎贲军统领朱宁渊都在殿外求见陛下。”赵总管顿了顿才道,“还有,朱老太爷也亲自来了,正在殿外等候,陛下您看……”
    靖安一惊,不想外祖这么大年纪,竟亲自进宫了。
    至于谢相……靖安猜不到他是兴师问罪,还是为了保全谢家而来。若是前者,谢家的荣华便真的到头了,若是后者,倒还有余地。
    楚丰微微阖眼,袖中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到底还是平静下来了,只是望向靖安的目光格外复杂,声音低沉冷硬:“你回府闭门思过,静候处置,你府中的禁卫军……罢了,你先回去吧。”
    她已将凤印归还,至于那五千禁卫军到底是先皇予她的,靖安不开口,他断没理由收回。
    靖安俯身叩首行过大礼:“臣妹告退。”
    借着广袖遮掩,靖安还是忍不住望了谢谦之一眼,他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出了乾元殿门,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外祖!”见了那双鬓斑白的老人,靖安这才有些实感,眼圈微红。
    打朱后去了,朱老太爷的身子便一直不是很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一早他们就站在了三皇子这边,免不了会疏远东宫和靖安,即便靖安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初珍送信过来的时候,朱家人还有些存着避嫌的心思,但老太爷却直接换上了多年未穿的官服,不顾众人阻拦,带着朱宁渊进宫了。一个刚刚立下大功的虎贲军统领,其中多少威慑的意思不言而喻,帝后去了,东宫倒了,但朱家还在。
    朱老太爷微微躬身算是尽了礼数,才安抚道:“殿下安心,有老臣在呢。”
    朱宁渊低头行了拱手礼,靖安只道:“还未见过叔父,今日不便,改日再登门看望外祖和叔父吧。”
    “殿下慢行。”朱宁渊亦是笑道,身上自有一股军旅之人的硬朗。
    一旁的谢相脸色有些难看,却也勉强维护着面上的恭敬,俯身拱手行过礼。
    “陛下传三位进去,请吧。”说话间,赵总管已至近前。
    几人便匆促别过了。
    靖安再遭软禁,公主府又困为铁桶,这无疑是让心头才松一口气的下人们又成了惊弓之鸟。靖安今日没带巧儿入宫,徐姑姑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殿下,您好歹用些吧。”巧儿端了晚膳来。
    一室昏暗,只有微弱的烛火摇曳,靖安端坐在案前,静的像一尊泥塑。
    “宫里还没有什么消息吗?”算起来,也有三个多时辰了。
    “没。”巧儿摆好碗筷,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宫中到底出了何事?”
    她和徐姑姑虽不知靖安在宫中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能惊动朱老太爷入宫的绝不是什么小事,怕是如今半个帝都的权贵们都盯着宫城里的动静呢。
    靖安未答,楚丰不会拖很久的,最迟不过今夜,必定会有圣旨下。
    她猜的不错,不过半个多时辰,宫中数道旨意连发,震动了大半个帝都。
    一道是谢太妃思念先皇,伤心过甚,病逝宫中,追封太后,择日葬入妃陵。恩准谢相致仕,荫蔽嫡长子谢陵,官封兵部侍郎。
    一道是七日后正式举行登基大典,责令礼部加紧筹备。
    而最后一道,则是册封靖安为长公主,命其前往皇陵为帝后守孝。
    “臣妹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靖安收了圣旨与金册,神色平淡。
    传旨的公公带着禁卫军一同离去,公主府彻底炸开了锅。
    “殿下!”徐姑姑望着靖安,整颗心都沉了下去,“陛下怎能如此待您?说是守孝,可连时限都没有,他若是终生不召您回转呢。”
    “皇兄不会与我计较,再者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靖安身上流淌般秋水般的平静与淡然,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一点风浪所能动摇的了。
    “殿下!”徐姑姑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还是规劝道,“您好歹去见见三皇子妃,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您这般,老奴有何面目去皇陵,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先皇后?”
    靖安神色有些黯然,她想母后是能明白她的,至于父皇交待的事,她虽做的不够好,当也算无愧于心了。
    “姑姑,我有些累了,你们也下去吧。明日起有许多东西有收拾呢,早做准备吧。”靖安吩咐了声,便孤身往梅竹馆去了,月下只影,寂静清冷。
    公主府的禁令解了,却越发的门可罗雀,连行人都绕道而行。
    圣旨下达的第二日,靖安便开始着手整顿府邸,留下家仆与府兵,至于当初带出来的宫人,到了年纪的,便回府议亲,没到的依例谴回宫中再行分配。城郊的庄子和母后留给她的铺子都有专人打理,还有朱家看护,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两三日后,公主府已是鸟鸣山幽,昔日繁华尽付东流,偌大的府邸越显空旷凄清。
    楚云来时,便是这番情景,虽听王太妃说过,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不免一阵唏嘘感慨。
    “你真的不进去啊!”楚云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明明十分不情愿,不想他们再有交集,可见谢弘真的没有进去的意思,她却又有些不忍了。
    “嗯,你去吧,到时候我再来接你。”谢弘好脾气的笑了笑,这大半年的磨炼叫他气质沉稳了许多,敛去桀骜张扬,身若青松笔直,论功绩虽不及两个兄长,但也初露锋芒,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意气未尽,但已扛起一个男儿应有的担当,再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了。
    楚云仰头拿一双明媚的大眼瞧着他,心里酸甜交加,他越来越好,她却越来越害怕。怕谢弘不情愿,怕她配不上他。
    “去吧。”谢弘安抚道,顺手揉揉少女的发顶,扬唇轻笑的样子依旧温暖如朝阳。
    楚云一边走一边回头望,谢弘对她很好,宠着她护着她,可她却越来越贪心了。不够,她想他像从前一样,像和靖安有婚约时一样,发自内心的欢欣,她记得那笑容有多么的明亮耀眼。这么一想,连带着脚步都有些沉重了。
    楚云有些失落的咬咬唇,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一耸肩膀跺跺脚,给自己鼓劲道:“有什么大不了,日子长着呢!”
    日子长着呢,她会变得足够好,她也会等谢弘全部放下,等谢弘看到她楚云公主有多好,一点都不比她姐姐差!只要有未来就总有希望不是。
    小姑娘笑着回头,冲谢弘明媚一笑,招招手道:“记得来接我啊!我会替你问靖安姐姐好的!”
    谢弘一怔,亦是忍住握拳掩唇一笑,这笑容要比方才真心多了。
    再望向公主府的匾额,谢弘目光里多了些释然,像是能重新审视那段少年时光,欢喜过,惆怅过,冲动嫉妒过……府中的那个姑娘曾寄托了他年少时对美好的一切想象,对未来的一切期许,让他正视起自己的责任与担当,但最终一切都过去了,短暂的交集后他们各自奔向自己的前途,又何必再紧握着不放。
    谢弘打马而去,笑容依稀可见昔日的明亮张扬。
    靖安却没想到楚云会登门拜访,当日崇文门之事,她对楚云与王太妃也有些亏欠的。不想楚云素来小性子,却没计较这个,只记得她当日的救命恩情,靖安心中不免暖意融融。
    楚云也避重就轻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来说,比如她的公主府,嫌弃不如靖安的大,更不如靖安的公主府气派,威胁说靖安走了,不如霸占来自己住好了。说起王太妃请了好几个嬷嬷管教她,日子还不如宫中快活,每日都像个陀螺似的打转,还以为到了宫外能好好见识一番……
    少女挽着靖安的胳膊,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声音清亮如黄鹂。
    靖安始终面含笑意,侧耳细听,耐心十足,直到小姑娘自己不好意思了,默默闭了嘴。
    “你是不是也嫌我烦了。”楚云瞪着杏眼,一副你要敢嫌烦我就和你没完的意思。
    靖安轻轻笑出声来,打趣道:“只是以前没发现你是个话唠而已。你们母女俩住在一处倒也自在,王太妃能管束你多少,你也该收收小性子了。你母妃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多孝顺她些,也让她少操些心。”
    楚云努努嘴,嘟囔了声,算是应了,却忍不住小心去看靖安的神情。父皇走时她难过了好久都没缓过来,可至少母妃还在,她还有谢弘。可靖安回来,却是一无所有了,甚至还被遣去皇陵守孝,三皇兄简直就是小气鬼,还皇帝呢!楚云暗暗在心中扎小人。
    “皇姐……”楚云原本有很多话要问,等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想知道为什么她的皇姐梳着妇人发髻,她想知道屡遭变故,跌落谷底后靖安难道就真的不害怕,不恐惧吗?靖安将来,楚云忽然觉得她不敢去想皇姐的将来了。
    她开始以为靖安是强颜欢笑,故作平静而已,但现在却只觉得她似乎真的毫不畏惧,那种安宁从容是从皇姐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易便让人觉得安心,就像……楚云说不好,但和从前宫中的靖安公主相比就是不一样了。楚云竟隐约觉得,哪怕是比现在更糟糕的处境,哪怕孤立无援,皇姐也能在逆境中坚强的活下去,甚至成为别人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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