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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德,公子止步-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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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靖安也不戳穿她,浅浅笑道。
    “那我走了!香彤肯定去找母妃搬救兵了。”楚云嘟着嘴起身道。
    “我送你吧。”靖安挽了她的手,心中竟觉得有些欣慰。
    “哎呀,你送就送,别黏黏糊糊的。”楚云别扭道,手却乖乖的被她挽着。
    “参见靖安公主,六公主!”谢弘执剑行礼,靖安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免礼吧。”他整个人比之从前要沉稳可靠许多,情绪也能很好的收敛在面孔下。
    楚云有些心虚,谢弘奉命最近一直跟着她,这本来没什么,但遇上靖安她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不舒服了。
    “我说你怎么会下厨了呢,原来是沾了他的光啊。”靖安笑着打趣道,楚云到底年少,脸皮薄,刹那便红透了,抽了手闷头便走。
    谢弘见状,便也低头向靖安告辞了。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楚云的那份心意,她只希望谢弘能看到,不要再把感情和光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祭拜过敬文皇后,从太庙里出来时已是皎月初升,妃嫔皇子们各自告退。
    靖安奉命伴驾,陪着帝王走了好一段路,一路絮语。
    直至乾元殿前,帝王才拍拍她肩膀,笑道:“回去吧。”
    “父皇,无论如何,您一定要以自身为重,每日都让御医来请下平安脉,别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得空多去御花园转转,我看云儿比原来懂事多了,您多召她陪陪您,有她承欢膝下女儿也安心些。”靖安还是觉得不踏实,事无巨细的叮咛着。
    帝王无奈应着,接过吴总管取来的斗篷,为靖安披上,叹息道:“记住父皇说的,你且在公主府里安心住着,沉住气了,什么都别管。谢谦之此人还有可用之处,父皇不会叫你白受那些委屈。凤印,自己收好了。”
    “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告退,父皇也早些安歇吧。”靖安行礼道。
    “去吧,我命了太子送你,他应该在宫门前等着了。”帝王嘱咐道。
    及至宫门,果然见少年长身玉立于月下,染了一袭月华。
    “皇姐。”太子颜回身,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玄色斗篷上的九爪金龙,威严而不可冒犯,他目光暗了暗,继而才对上她平静无波的双眸。
    宫车平稳的前行着,沿途能听到些市井喧嚷,今年的中秋虽不及往年丝篁鼎沸,但因帝王施仁政,未曾明令禁止,所以也还算热闹。少了权贵们参合,百姓倒是真正的乐在其中。
    靖安放下车帘,目光回到太子颜身上。
    他似是倦极,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眼窝下隐隐泛青,靖安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触手如玉石温润,依旧像是从前赖在她身边的无害少年。
    太子颜眼睫轻动,眷恋着那一丝温度,他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连和她多待一会儿的时间都没了。
    但这并没逃过靖安的眼睛,她指尖绷紧渐渐回握成拳,放回膝上,轻轻道:“吵醒你了?”
    “没。”他坐正身子,银色的丝绦垂在两侧,棱角分明的侧颜倒映在车壁上。
    “醒了就陪我下去走走吧。”靖安忽然开口请求道。
    万千月影碎在水中,荷灯随着流水远去,靖安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卫颜在她身后负手而立,一手执灯,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着,微弱得不堪一击。
    虔诚的诵完最后一句经文,靖安慢慢垂下手,风扬起她的衣袂,一片霜色满目空茫。
    “阿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望着月色水光,心中无限怅惘。
    卫颜下意识的握紧了灯杆,垂首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靖安亦觉可笑,声音紧绷:“是啊,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意思了。卫陌……杏林春宴上我遇见的那个人就是卫陌吧,你们,我听父皇说你们……”
    “我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卫颜毫不在意的接口道,指尖却隐隐泛白。
    “阿颜,无论是身为公主还是楚羲,我都不能让人动摇这天下,即便那个人是你。”靖安咬牙道,她欠阿颜太多,但她不欠他这天下。
    “可是阿羲,我不想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你不必为难,若有一日能死在你手上,我也算心甘情愿了。”少年反倒笑了,他从不害怕死亡,他只怕她背弃自己。
    要她再杀他一次吗?靖安眼中泛起水光,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你身上的毒真的解不了了?疼吗?”痛楚翻涌而上,靖安死死克制住声音里的哽咽。
    卫颜却没想到靖安竟是连这个都知晓了,沉默了许久,才从背后把靖安死死揽在怀里,下巴蹭着她青丝,如儿时般坦诚的告诉她:“疼。”
    其实真的很疼,疼得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那些黑暗中挣扎的苦楚都只能掩盖在高华的外表下,一个人吞咽。可你问起时,那些不甘与恨意就轻易的平息了,我可以笑着告诉你疼,因为知道终于有人陪着我,不再是我一个人了。
    “阿羲,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别做,安心待在公主府。等一切过去,你还是那个九霄之巅,荣宠万千的天之骄女,一切都会过去。”他亲吻着她发心,目光缱绻。
    靖安却在他怀中泣不成声,这一切怎么过得去。
    水之湄,两人相拥的姿态亲密得仿佛没有人可以介入,谢谦之远远的驻足,没好全的身子越显单薄。自上次不欢而散,靖安就再没理过他,他也暗暗懊悔过话说的太重,可要他低头服软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今日先皇后祭日,他实在担心才忍不住出府来接,却没想过,也许她身边早就不需要自己了。
    夜风吹凉了心头那点暖意,这双腿好了又如何呢,不照样走不到她身边去。他甚至只能在此帮她遮掩着,周全着名声。
    看着两人相携而出,看着她眼睛分明有哭过的痕迹,谢谦之倍感无力。
    “既然谢大人护送,那我就不送皇姐了,再晚些宫门就要下锁了。”太子颜拱手道。
    靖安犹豫了下,终是狠心上了宫车,再没回头。
    谢谦之冲太子颜行过礼,也折身上了宫车。
    靖安正襟危坐,目光泠然,这回倒没问他冒犯逾矩之罪。
    谢谦之却宁愿她还和往常一样肆意胡闹,也好过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难受。
    “阿羲……”他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先向她低头,只因实在见不得她憋屈着自己难受。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她却忽然开口了,眼神空茫的没有焦点。
    “父皇是这样。”
    为什么不解释,一遍不行可以有第二遍、第三遍,解释到母后听为止,为什么要迁怒个孩子,一步步把阿颜逼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让他和母后再无退路。
    “母后是这样。”
    爱他为什么不信任他,甚至任凭彼此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互相折磨着直到抱憾终身。难道卫嵘妻儿的命不比那虚名重要,就为赌那一口气,而后的那么多年都活在罪孽里。
    “阿颜是这样。”
    有什么能比他的命重要!卫陌要是顾惜他这个兄弟,就应该助他逃离帝都,想办法续命!他现在分明只想从阿颜身上牟利!
    靖安怔怔的看向眼前的人,摇摇头凄然道:“谢谦之你也是这样,我不明白。”
    “嫡庶之见就那么重要吗,以至于能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变得自卑而偏激,甚至一开始都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倾慕你,你最后不愿彻查,包庇王婉,推幼帝上位也是为了这个吧。”没有激昂的辩驳,她沉默的叙述着。
    谢谦之讶异于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是并未否认,只道:“是我不好,但是,阿羲,严苛的门阀和选才制度只会制约国家的将来,大批的有用之材都将流失,帝国需要新鲜的血液。何况门阀之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其全身,贪婪和腐败也将根深蒂固,再难拔除。”
    谢谦之是第一次和她解释这些,因为曾经的靖安什么都不会问就站在他这边。
    “可你想要的并不止这些吧,你为宰相的那十七年做的如何呢?政治清明?十大门阀倒下几个呢,或者说又换上了哪几个呢?寒门仕子,世家庶子得势之后就个个清廉,为国为民吗?”靖安倦极,连声音都有些不着力,敲打在他心上却字字重若千钧。
    谢谦之竟让她问得一怔,他的确在其中撕开了缝隙,给有才德之人以更多的机会,有过政通人和、万象俱新的光景,但门阀却并没有被动摇些什么,而他死之后……
    靖安见他不言,心中便有了数,继而又道:“你想给嫡庶以同样的机会,不拘一格的录用人才,这是你认为的公平。可你的公平本身就建立在不公平上,男子有妻妾,才分嫡庶。妻族与夫族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妾族却在宗族之外,分享丈夫还不够,你还要她的子嗣和正妻的子嗣享受一样的待遇,甚至分享由正妻所带来的利益吗?”
    这些话她不说,不是不知道,只是怕伤了他而已。
    “你扶植寒门,这本来是牵制平衡,但过而不及。门阀就像是喂饱了的老虎,即便有盘根错节的腐败,但也无法伤及根本,况且他们大多已经形成了严正的家风,为了家族荣耀的延续。也会适时的修剪枝桠。可你刚刚扶植起来的寒门,却是饿极了的豺狼,只要他们所想的是取代而不是破除,你的理想也不过是一纸空谈,得意忘形的新贵你应该也处置过吧。”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谢谦之第一次觉得他或许一点都不了解靖安,他以为她什么都不明白,她却清明的洞若观火。
    “你也从来没有听我说过,没有告诉我你在做些什么啊?”靖安苦笑道。
    “正如你所说,帝国需要新鲜的血液,门阀之间需要竞争,门阀内部更需要竞争。一味的执着于改变嫡庶之见,倒不如让那些庶出们自己争口气,这一点上,你不如王婉。我之所以可以什么都不问的站在你这边,也因为我知道这只是蚍蜉撼树,动摇不了根基。”
    宫车在府前停下,靖安也望向久未言语的谢谦之,喃喃道:“所以谢谦之,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是被蒙蔽了双眼,偏激又自卑,你怎么会看不清?”

  第七十七章

皎月当空,满衣冰彩拂不落,遍地水光疑欲流。
    清风拂动两人宽大的衣裳,倚栏望月,万家灯火俱收眼底。月光照亮她光洁的面容,凌风处,衣上九爪金龙更像是要活过来一般,几欲腾空而起。
    谢谦之垂眸,远处一片黑压压的松柏映入眼帘,他心中还响着一声声诘问。
    是对是错?他无言以对。
    靖安说的没错,这是他心中的执念,是他自卑又自负的根源。他耗尽心力的一局棋,到如今才被点破困在局中。
    修长的手指轻扣栏杆,夜风中他声如玉碎:“我死之后,王婉大量启用族人,罗织罪名,废你封号,逐出族谱,贬为庶人,驱逐谢家。”
    靖安侧首,有些讶异,但并未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轻嗤一声:“像是她会做的事,我放过她,不想她却放不过我,即使爬到至尊的位置,仍然还是跪在我裙下的那个王婉啊。”
    谢谦之闻言亦是轻嘲,坦然道:“她没想过让你死,虽然这对她来说是最有利的。”
    “我知道,她想把我逼成她那副鬼样子,想要我匍匐在她脚底苟延残喘。可我偏不如她愿,我死了,妒忌和自卑却会永远折磨着她,挫骨扬灰,她连掘墓鞭尸的快感都享受不到了。”靖安挑眉,淡淡一笑,恍如月下优昙。
    不错,靖安就是王婉心中一根拔不出来的刺。因为她死了,所以别无他法,只能任凭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自己,然后一点一点被嫉妒和自卑吞噬。
    “而后,蜀王起兵,战乱五年方平,王婉死于乱军之中。然而国运衰颓,异族觊觎,公主下嫁,再不复兴盛之态。”双手撑着栏杆,谢谦之每一句话都说得无比艰涩,眼眸中一片黯然。
    “阿羲,我不求做兴邦之臣,但求无愧天地,不负肩上责任,将此有用之身付予国家社稷。不想……最后竟做了千古罪人。”他语带自嘲,却掩盖不住其中浓浓的负罪感。
    谢谦之如此,靖安又何尝好受。她好一会儿才把蜀王和三皇兄挂上钩,心头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沉重了。
    靖安扬起头,千里皓月,美得冷清无情。
    “母后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轮满月。我想着这重生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前世,能多陪她几年,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庆幸自己死得早。”她嘲弄道,衣袖的手却紧绷成拳。
    “还将弄机女,嫁予织皮人。谢谦之,我朝自开国以来历经九位帝王,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外敌环伺,高祖之姊被迫下嫁蛮邦,欺辱至死,君臣视为国耻,奋发图强,族灭之。此后数百年间,我朝再无女子和亲下嫁。不想我有生之年,竟能再听见这样的消息。”靖安喉头像哽住了一般,语不成调。
    华车美眷入蛮夷,愧惭七尺男儿身,谢谦之垂首,他既选择了面对就不会退缩。
    “不过,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靖安却忽然宽慰道,目光坚毅。
    “知晓阿颜非皇室血脉后,我就肯定了王婉的孩子是他的。可我不敢问,我怕那孩子真的千秋万代,楚家江山就这么拱手让人,我也羞于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万幸,三哥还能拨乱反正!”心头巨石总算放下。
    谢谦之望着她的侧颜,太息道:“没想到我竟还不如你豁达。”
    “你对自己一向严苛。”靖安接口道,毫不意外。
    “阿羲,你不明白,再不复前朝兴盛之态,这话在我心中有多重。”
    “不复又如何?”她却飒爽道,口气自负,姿态倨傲,月光都不及她眼中的神采。
    “哪个王朝没经历过动荡!三哥既然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假以时日,我信他必能匡扶社稷,一血前耻,比起筚路蓝缕的开国先祖,这算的了什么?安逸只会让人堕落,而谁能断言,经历过战火洗血后的帝国所迎来的不会是一个新的辉煌呢!”
    这一刻从靖安眼中绽放的光芒,足以叫人目眩神迷,自始至终,都是他看轻了她。
    “阿羲!”谢谦之忽然执了她手,俯瞰世间灯火,万千浮华。
    “这一世,我愿与你比肩,守护着你,也守护着帝国,愿帝国强大繁荣,愿天下百姓皆得他庇护,安居乐业。”
    他终于把自己放到了同等的位置,靖安看到了他眼中的诚挚与尊重,第一次心中感觉到了平和。
    “不!”出口的却还是决绝至极的话语,她抽开手,衣袂拂过,一片冰凉。
    靖安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天际,一片空茫广博,而她语带释然,轻缓道:“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人生。”
    不再是那个为爱痴狂的女子,为谢谦之而活。
    也不是那个为恨执念的女子,为阿颜而活。
    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是自己,你先下了定论画地为牢,何谈破立。
    之后所有的决定,无论对错,都来自她靖安,她不会再逃避肩上的责任,自怨自艾,推脱旁人。也不会再回避应承担的一切,无论那结果有多坏。
    丛菊傲霜,九霄明净,万景澄清。
    每逢重阳,帝赐宰臣、百僚宴于曲江边,登高望远,曲水流觞,临盏赋诗。
    而今年的重阳宴,却透着西山红叶般的血腥与肃杀。
    “明日午时,于西市处决,谢谦之监斩。”帝王言罢,便拂袖而去。
    “臣谢谦之遵旨!”他向着帝王的背影跪下行礼。
    王相还立在御座下,身形微颤,脸上尚有一抹讪讪。钱家人攀咬出来的并非王家嫡系,但也属宗亲,这记耳光打得响亮。王谢两家久持不下,谢家咬死了王家谋害公主,供词为证,而王家则揪着谢家护卫不利,欺君犯上,诬蔑构陷。
    熟料今日帝王突然发难:“既然问不出主使,也无人招认,王家涉案人等就和钱家一同处死。谢家办案不利,谢弘革职,谢谦之暂停职务,公主府再有不测,拿你是问。”
    百僚皆倒抽一口凉气,王相连呼数声陛下三思,终是引得帝王拂袖而去。
    谢相冷笑了声,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王家人了。
    “舅父!”三皇子突然出声,举杯相敬,却是眉眼冷凝。
    “王家出事,谢家此刻就在风口浪尖上,您凡事可要三思而后行,万勿学了母妃,别以为此事遮掩过去了便万事大吉。”
    话到最后几乎是附耳而言,谢相心头一惊,忙收敛神色,低头应是。
    入夜,王家偏院被仆人团团围住,婆子们严阵以待。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被丫鬟们困住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满面哀戚。
    旁有一丽人,泪水连连,苦口相劝:“六姑娘,您别这样,别让老爷为难啊!”
    那女子丝毫不为所动,直到门开,才连声唤着“爹爹。”
    “爹爹,爹爹,您真的不管表哥了吗?”此次被牵连的正是王相庶妹之子,资质平平,王相并不放在眼里。
    “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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