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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德,公子止步-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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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明白,也请父皇节哀,保重身体。”
    过而必伤,这一世父皇你若看得明白,便不会如从前般随母后而去了吧。
    殿外又开始飘起零星小雪,靖安有心走走,就弃了辇,巧儿撑着伞,一行人慢慢往芳华殿走去。
    “殿下”徐姑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
    “您有孝心是好,但不该拒了陛下的好意,殿下年纪不小了,帝都适婚的好儿郎也越来越少了。王谢门高,一拖再拖,老奴只怕这婚事会生出什么变故,皇后娘娘生前最不放心的不也是公主您吗。”
    徐姑姑说这话时心都快悬到嗓子眼了,又怕又惊,但看着公主长大,总觉得不得不说。
    靖安微低下头,紧紧了斗篷,细碎的雪花扑上眼帘,渐渐融成水珠。
    “姑姑费心,我有分寸的。”
    她视线忽然凝在远处,巧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宫中分管各司的女官,公主原来在安宁宫的时候遇见过很多次。不过现在……只是公主久居芳华殿,后宫早就人心不稳了。
    徐姑姑倒还沉稳:“陛下把新年的事交给了王、谢两位贵妃,女官们应该是去往谢贵妃处听候吩咐的。”
    闻言靖安的脸色顿时冷了三分,这么多年谢贵妃还是首次插手后宫之事,而看这架势,竟是隐隐以她为首,甚至越过了一直代为主事的王贵妃,除了父皇准许,靖安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而这念头竟让她寒意从生。王贵妃无子,所以才一直用的放心,可谢贵妃……表姐若生出长子,无疑是为三皇兄又增加了一个分量十足的筹码,阿颜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谢贵妃,这么些年,我还真当她与世无争呢。”
    谢家虽早有准备,但收到消息时仍是意外。第一个头疼的就是谢夫人了,本来尚公主委屈的就是自己儿子,靖安的年纪不小了,更重要的是谢弘的年纪不小了,未来儿媳又是公主,还是帝王最疼宠的女儿,这些年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想塞个通房妾室还要看天家脸色,谢弘也不是长子,何必去受这份委屈。
    谢夫人思量了许久,都觉得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姑娘,结果才和谢弘提了句,谢弘脸一黑,心不在焉的应上几句,就闷头出去了。谢夫人如何能看不出他的不情愿,只埋怨着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她操碎了心却不讨好,又想起往日的事来,最后自己生了场闷气,也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弘回了自己院子,下人还来不及告罪,他便抄起桌上早冷的快结冰的茶水,猛灌了几口还是浇不下一身的火气。
    从他知晓皇后过世之时,最担心的便是她了,知她悲痛知她病重,屡次求见却终不得见。他心里就“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谢弘不是不知这桩婚事只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她万不得已下的抉择。
    他却隐隐盼着他们能这么万不得已的到白头。
    谢弘靠坐在椅上,扬起头,却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神情落寞黯然。
    姑母隐忍多年,终于等来了问鼎中宫的机会,即使在陛下心意未明的情况下也要兵行险招,除了为三皇子铺路还能为了什么?连父亲都沉默的表示了支持,如今后宫中没有人能比姑母更有资格了,谢家走向鼎盛的同时也将先皇后的一双儿女推到了绝对敌对的位置。
    三皇子如今越来越受倚重,而太子尚未及冠,太子妃大选延迟更妄论子嗣,朝事经验不足,远不及楚丰摸爬滚打,身边更聚拢一批才子能人,敬文皇后已逝,朱家又是出了名的明哲保身。除非帝王心意决绝,否则太子东宫之位险矣。
    他和靖安的婚事是越拖越没有希望的,可笑的是他明知这一点,却还把婚约当做最后一根能维系彼此关系的救命稻草。
    谢弘也怕终有那么一日,为了帝位,他们或者说包括他自己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至少到那时他还有一个理由能保靖安平安。只是真有那一日,靖安只怕也不可能在他的羽翼下苟且偷生。
    谢弘只觉得心里乱极了,或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府中不止他一人这样心烦意乱。
    伺候公子多年,公子不管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笃定沉稳。这个信念在书言心中早已坚不可摧,以至于当他看到公子犹豫不决的时候都疑心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谢谦之极其厌恶无法掌控的事物,他以前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知晓的越多,疑虑和恐惧会随之滋长,非关自身,只为旁人。
    谁告诉的靖安王婉凤命,逼得她破釜沉舟,他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人,终于有了端倪。宫中的法事了却,慧明大师回了大宝寺,随后谢谦之上了拜帖。
    山寺清静,大佛庄严,晨钟暮鼓,岁月悠长。
    对谢谦之而言,记忆却一直凝滞在那个暴雨的夜晚。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想为她遮风挡雨;她却承担了未知的一切,决意伶仃独行。她说痛够了所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她说即便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再向他求救了,甚至连记忆都要一点一点的剥夺殆尽。
    他低眉敛目,沉浸在过往的思绪里。
    慧明见到谢谦之时便是如此景象,风铃轻响,锦鲤自在,公子端方温润,眉间却尽是化不开的戾气。听见声响,看过来的目光散漫却锐利,黑子在指尖转动,随意一掷,棋盘间已是风云变幻,改天换地。
    “坐”谢谦之开口道,慧明倒也不介意他反客为主。
    真正的交谈也不过一刻,谢谦之问了自己想问的,慧明说了自己该说的,可句句都如先前随手一掷的棋子一般,足以让风云变色。
    “我死后朝堂如何?”
    “月余,太后王氏大量启用族人门生,更换要职;五月,改新令,增赋税,严刑律;七月,列丞相十七桩罪,与靖安公主合谋毒害先太子,挟持幼帝,把持朝政,废靖安公主称号,贬为庶人,逐出族谱,驱逐在朝在野的谢家嫡系及门生,重杀轻流;十二月蜀王楚丰反,一路北上;五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帝亡于阵前,太后王氏出逃死于乱军中;楚丰继位,立其妻朱氏为后,百废待兴,异族觊觎,虽有作为,再不复前朝兴盛之态。”
    “王婉凤命已破,敬文皇后早逝,公主命当如何?”
    “事在人为,变数已起,吾不知。”
    “三皇子可是天命所归。”
    “丞相若以为是便是,若以为不是便不是。”
    “朝闻道,夕可死矣。大师参透世事,可知何时当死?”
    “时机未到,尚有有缘人未到,话到尽时自当缄口。”
    王婉会做出之后种种,他隐隐也是猜到了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狠。
    相对于太子而言,三皇子是更好的人选,只是连他都没看出来楚丰竟韬光养晦多年。
    他的执念是靖安,靖安的执念却是太子颜,如若这一世太子颜依旧不得善终,靖安会如何?谢谦之竟有些不敢去想了。
    后宫人心浮动,朝堂龙争虎斗,在一片矫饰太平里,迎来了兴平十二年。
    虽说是一切从简,但宫中也隐隐有了些喜气,不敢用明红正红,鲜妍些的颜色还是有的。
    靖安侧靠在软榻上,揉揉额头,只觉得头疼不已,平姑姑适时的住了口。
    “她要削减安宁宫的开支和宫人!她跟父皇禀报过吗?”
    “陛下近来身体欠安,将后宫之事全权下放了。说起来谢贵妃也是聪明人,何必出头做这样的事呢?”徐姑姑宽慰道。
    “呵!”靖安冷笑了声,何故?谢贵妃掌权以来,一点点更改旧制,哪一件事不是踩着父皇的底线去做的,她不过是下了一剂猛药,看父皇到底能容忍到什么程度罢了。这一回视若无睹,下一次只怕是踩着她的脸面去动摇东宫了。
    “王贵妃呢?”靖安冷声问道。
    “抱恙,在宫中静养呢。”
    靖安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外祖还是不肯见我吗?”
    “朱老太爷说皇后娘娘才去了没多久,如今满心丧女之痛,恐见了公主又要伤心。只请殿下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唉……”靖安的肩膀耷拉下去,微阖的双眸里一片暗沉,已经是这样的风口浪尖了,再争不来外祖的支持,阿颜怕真是要举步维艰了。
    难道,朱家已经选择了初珍表姐,而放弃她和阿颜了。
    “徐姑姑,备撵,我要去乾元殿。”
    才下辇,当值的宫人便迎了上来。
    “公主来了,怎么不提前着人来招呼一声。”
    宫人们行了礼,靖安见有些眼生的,不由问道:“谁在里面?”
    “我母妃和谢母妃。”答话的却是听到动静,从偏殿走出来的楚云。
    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月不见,身条抽了不少,脸也渐渐张开,多了些少女的妩媚,着一件月白绣水仙的上袄,浅蓝暗纹褶裙,抱着手炉梳着双丫髻,俏生生的站着那里,便让人觉得一室明媚。
    靖安上前,随手解了斗篷,楚云有些别扭的把手炉递给她,靖安倒是笑了笑,摸摸她头,接了过来。见状巧儿要悄悄拜拜手,示意身后的宫人不必递了。
    “你不要进去了。”说完,楚云咬咬唇,也是副懊悔的样子。
    “谢母妃看着清清冷冷的,实际上可厉害了,你不知道我母妃这些日子都抱恙的吗?”
    楚云话落,就看见靖安的脸色比云翳密闭的天空还要阴沉。
    “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靖安把手炉放回楚云手里:“我先进去了,你回偏殿去,别冻着了。”
    殿内除了王、谢两位贵妃,九嫔都在。
    “阿羲来何事?”
    “回父皇,靖安是为谢贵妃要削减安宁宫开支及宫人来的,不知此事父皇可知晓。”
    帝王沉吟不语,谢贵妃还是副不假辞色的模样,言语清冷。
    “宫中日常事宜,不必事事都来问过陛下吧。我体谅公主为人子女孝中哀思过重,但也该关心下你父皇的安康。”
    王贵妃有些担忧的向靖安递眼色。
    “年关将近,加之国丧,虽是一切从简仍有捉襟见肘之感,各宫开支皆有削减,公主久不问俗事,怕是不能领会其中的难处。”
    嫔妃们皆是诺诺不敢言,敬文皇后逝后,无论前朝后宫都是剑拔弩张,今日见谢贵妃当着帝王的面对靖安陡然发难,心里越发没底了,朱家可没有谢家的底蕴,皇后又去了,谁能保证陛下会一直给靖安那份荣宠呢,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女儿,哪比得上儿子呢。
    “谢贵妃!”靖安抬眸冷斥了声。
    “阿羲!”说话的是一直未出声的帝王,眼睛慢慢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谢母妃说得也没错,你母后生前也让教习嬷嬷交过你管家之道,都学到哪里去了?”
    靖安纵然有话想说,也只得压下,应了句“是”。
    帝王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龙头,想了想,说了句“过来。”
    靖安恭顺应了,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帝王跟前。
    帝王将手侧的印信放到她手里,道:“你谢母妃说的话要记在心里,这次跟着你两位母妃好好学。安宁宫一切照旧,不必议了。”
    而无论是靖安,还是王、谢两位贵妃和九嫔,都完全愣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靖安手上的印信,掌管六宫一切事宜的皇后印信。

  第六十六章

元月,皇三子妃诞下麟儿,帝大喜,赐名旭。
    至三月,桃李争妍,又是一年春。
    三月初九,靖安十九岁生辰,帝王一早嘱人送了长寿面过来,太子殿下陪着用了。虽是一切从简,但六宫各处谁敢怠慢。帝王精神越发倦怠了,今年的亲蚕礼依旧让太子代为祭拜农神,这让朝中原本蠢蠢欲动的一些人暂时消停下去。
    然而……捧着鞠衣的司服深吸一口气,带着身后的一众司衣踏入芳华殿,果不其然,见贵妃九嫔皆在,深深施礼,将鞠衣平举过头。
    徐姑姑上前接过,谢贵妃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王贵妃虽也觉荒唐,但能看见谢贵妃这样的脸色,心里竟有几分舒坦,她二人都不吭声,底下的九嫔就更不敢多说了。
    这些日子以来靖安公主虽掌皇后印信,但大小事务还是多由两位贵妃处理。前朝大臣揣测着帝王的意思,多半是示意朱后虽去,但圣恩仍在,放任后位空悬,起威慑之意。其中又有多少平衡王谢两家的意味,便只能由朝臣们自己去揣摩了,当初立朱后不也是帝王的权术吗?
    只是这一次,帝王竟亲命靖安负责先蚕坛的亲蚕礼,着实让许多人始料未及。
    宫人撤去屏风,靖安试过鞠衣,换了常服出来。
    司仪继续禀告亲蚕礼的大小事宜。
    “公主需提前两日进行斋戒,着鞠衣至先蚕坛,祭先蚕神西陵氏,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而后待蚕生择日行躬桑礼,还请公主在躬桑前,择定从蚕釆桑的人选……”
    和风丽日,满目春光,司仪的声音渐远,靖安恍惚想起以往陪朱后亲蚕时的情景。那时母后脸上总是带着笑,牵着她去釆桑叶,夜间蚕吃桑叶的声音就像下了一场沙沙细雨,母后抱着她看那些轻若云霞般的料子,它养活了一家家釆桑女、养蚕人,那些看起来恶心的虫子也就没那么可怕了,只有阿颜,每每吓他,明明身子都僵了却还死板着脸。
    “殿下”平姑姑轻唤了声,靖安方看到司仪呈上来的名册,粗略翻了翻,依照往年惯例定下人选后,才正眼看向底下的妃嫔。
    从出发去先蚕坛到整个亲蚕礼结束,来回约摸二十余日,宫中总得有人主事的,往年母后都是留下谢贵妃,一来是谢贵妃喜静,二来是楚云还小,身边少不了母妃看顾着。今时不同往日,靖安搁了名册,目光在王谢两位贵妃身上转了圈,心下有了计较。
    “今年便请谢贵妃与我同去亲蚕吧,有您在侧,我也安心。”
    她说得轻快,有如春风过耳,竟像是毫无芥蒂。嫔妃们面面相觑,只有王贵妃还能似笑非笑的扫了个眼风过去。
    谢贵妃却是不慌不忙,声音平平:“本不应推托,然我久居深宫,亲蚕一事远不及王贵妃清楚,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话刚落,身侧的一个妃子也娇俏笑道:“是啊殿下,贵妃娘娘近来身子也不大爽利呢,今早又请了御医问诊,实在不宜奔波,还是留在宫中静养的好。”
    谢贵妃冷冷看了那妃子一眼,似是怪罪她多嘴,转向靖安道:“而今公主执掌凤印,有所命本不当辞,奈何有心无力,还请公主恕罪。”
    靖安侧耳倾听,脸上始终不见喜怒,听到这里却是笑了笑,反问了句不相干的:“王贵妃可还记得去年的亲蚕礼?”
    王贵妃笑道:“岂敢忘矣,敬文皇后身染病疾,仍躬身亲桑,夜咳未止,却心忧民生,百姓莫不谓之贤德,堪为后妃表率。”
    靖安这才徐徐睇了谢贵妃一眼,喟叹道:“想来母后若是有谢贵妃一半珍重自身,也不致弃我们姐弟于不顾,我也不必在此强人所难了。”
    一句句,你来我往,字字诛心。
    宫人尽皆缄默,靖安目光渐渐沉黯下来,再开口已是不容置喙:“既如此,亲蚕礼的事就不必谢贵妃费心了,您只当是出宫散散心。宫中诸事,暂由王贵妃打理,六妹与我同行,您不必担心。方才插话的是谁,禁足百日。其余人等各自准备,都散了吧。”
    言罢,竟是不等她们多说一句,便兀自去了后殿。
    一方碧池水波荡漾,几尾锦鲤争相抢食。
    “靖安她当真这么说的?”楚云丢了鱼食诧异回眸,抚掌笑道。
    王贵妃见女儿临水而立,身姿皎皎已显少女妍丽之态,近来宫中事多,还以为她比从前要沉稳许多,不想这么快就原形毕露。
    “靖安也是你叫的,东宫太子都老老实实叫皇姐呢。”王贵妃轻描淡写道。
    楚云却不在意,上前挽着王贵妃的手笑得明媚:“这不是只有母妃在么,女儿倒真想看看谢贵妃当时的脸色,叫她整日都端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架子,只可惜这次母妃不能与我一同去。”
    王贵妃拍拍小姑娘的头,眉宇间有些黯然:“丫鬟嬷嬷们都跟着,你皇姐也答应了照拂你,再说你年纪大了,国丧一过许多事就该考虑起来了,可不能再这般没心没肺了。”
    “哎呀母妃!”楚云丢开了手,却是恼了,花瓣般的唇紧紧抿着,不觉想起那人飞扬的眉眼、戏谑的笑容,脸上流露出浓重的失落来。
    “母妃,我是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我听女官说靖安想解除婚约,谢弘却不愿意。”楚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叫王贵妃好生心疼。
    “就那么喜欢他吗?”
    “才不呢,谁喜欢他了!我才不捡靖安不要了的。”楚云仰着头,可声音却越发的沉闷了,到最后终是忍不住扑到王贵妃怀里,埋头不肯出来。
    到底是小姑娘,楚云低落了不久,便沉浸能够出宫的喜悦里了,虽然是从一个笼子飞到另一个笼子,可到底还是个新鲜的地方,还没有母妃管束着。
    到了亲蚕礼那天,一排排车驾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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