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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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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监护室里,看着爸爸被一堆冷冰冰的监测器材包围着,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的喉咙就难受得像梗了块石头。

    “爸爸。”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艰涩地轻唤着,“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夏小冉在夏之年的病床前守了一晚,即使累极也不敢睡过去,怕半夜会出什么状况,好在一夜无事。夏之年的同事兼好友李汉斌天一亮就赶到医院,夏之年还没醒,他把水果篮放下,又示意夏小冉跟他出去走走,她跟值班护士交代了一声就跟着走到了医院外的凉亭里。

    坐下后,李汉斌好几次都张了口却欲言又止,然后只一味地叹气。

    夏小冉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李叔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受得住的。”她直觉地认为李叔叔想要说的事肯定跟她爸爸突然病有关系。

    果不其然。

    “我刚去青岛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才回来就听说你爸爸的事,想必他也不会跟你们说起。”李汉斌思忖了好半晌,才慢慢道出:“你爸爸的学生——赵鸿毅,你认识吗?”

    赵鸿毅?夏小冉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点点头说:“有些印象,是个博士生。”她爸爸带过那么多学生,除了几个经常来往的以外她基本不认识,这个赵鸿毅就是她妈妈口中说的有为青年,上次她回家还特地安排他们见过一面,有撮合的意思在,不过她只是敷衍地跟他吃了顿饭,没有再联系过。

    “有人向学校纪委了一封信,检举作为第一作者的他在学术期刊上表的多篇论文有学术造假之嫌。校方已经成立了调查小组,对这件事进行深入了解和调查。”李汉斌深看了夏小冉一眼,又说,“你应该知道这问题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有多么严重,每个国家对于高校学术不端行为都严惩不贷,这件事一经查实,赵鸿毅只有身败名裂一途。”

    想起妈妈说爸爸是接了一个电话才昏厥的,夏小冉瞪大眼,望着李汉斌说:“难道我爸爸是为这个气病的吗?”

    李汉斌摇摇头:“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只是赵鸿毅自己涉假,那等查清楚以后校方按章办事就行,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他的科研论文成员署名上还有你爸爸的名字,现在大家关注的焦点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博士生赵鸿毅,而是怀疑你爸爸作为博导是不是直接参与了这件事。”

    “绝对不可能!”夏小冉激动得‘腾’一下站起来,言辞凿凿地维护道,“我爸爸为人正派耿直,怎么会做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这样的怀疑根本没有道理!”

    李汉斌拍拍她的肩让她冷静下来,这才慎重地说:“这么多年的朋友,我还不清楚老夏的人品吗?他这人最较真,根本容不得一点假,不要说参与,光是看到都会严厉阻止的。所以依我看最有可能是赵鸿毅自己擅自把名字加到论文上再投稿,事先并没有告诉老夏,老夏估计也是被气急了。”

    夏小冉又气又急,惨白着脸问:“李叔叔,现在该怎么办?”她忽然想起来莫教授对她说的那句“我信你没用,大家都相信眼见的‘事实’”,大众一旦先入为主地认定了真相,再加上舆论介入的压力,对她父亲的清誉产生的恶劣后果将不可想象。

    “具体情况校方还在保密,我也不知情,只能等调查结果出来了。”李汉斌无奈地叹道,“你听我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老夏的病,别这么轻易就被打垮了,不值得。”

    夏小冉咬着下唇,一时无言。

    回到病房的时候夏之年已经醒了,夏小冉心一喜,忙不迭拉住他的手说:“爸,你终于醒了,可让我和妈妈担心了!”

    夏之年朝李汉斌点了点头,干着嗓子说:“老李,你也来了啊,不是还在青岛开会?”

    “提前结束就回来了。”李汉斌笑道,“你快点好起来,上次那盘棋还没定胜负呢!”

    夏之年泛白的嘴唇扯开了一个苦涩的笑,拍拍夏小冉的手说:“囡囡,打个电话跟你妈说我好多了,别让她担心,再给我倒壶热水来,我想擦擦身。”

    夏小冉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站起来说:“好,我去去就来。”她怎么不知爸爸是想支开她单独和李叔叔说话呢?

    她到走廊外打了个电话给妈妈报平安,又打了一壶热水,然后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着,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这些麻烦像网一样缠得她紧紧的,邵峰的事,她的事,爸爸的事,每一样都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听见开门声,李汉斌从里头走出来,温和地安慰:“小冉,你也别太担心了,好好照顾你爸爸,至于学校那边,我会尽力帮忙的。”

    “我明白的,李叔叔,真是谢谢你了。”夏小冉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不是每个人都会雪中送炭的,毕竟很多时候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才是最佳选择,危难的时候就能将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一目了然。

    李汉斌走了以后,夏小冉推开门,现爸爸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不过才说了一会话啊。她心疼得要命,拼命地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才能控制自己别哭出来。

    可事情并不会因为夏之年的病倒而终结,反而愈演愈烈。

    调查结果迟迟未公布,各种没有依据的不实猜测在外界流传开来,高校论坛、报纸杂志等媒介让消息迅蔓延,再怎么堵这些指责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夏之年的耳朵里,他才开始好转的病情又急遽恶化。

    温淑芳急得团团转,没多久也累病了,全家只靠着夏小冉一个人撑起来。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为人子女应该负起的责任有多重,至于爱情,学业什么的都只能给亲情让步。

    她没时间自怨自艾,开始竭尽所能地打听事情的进展。

    她先是想找赵鸿毅,可他却突然断了联系,认识的人都说没见过他。

    她又去找医学院的院长,也算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叔伯,院长一看是她,没说两句就打起官腔:“小冉啊,不是我不帮你爸爸,只是这是我们创校百余年来影响最坏的一件事,上面已经下令要严肃认真的处理,我只能跟你说,再等等看吧。”

    夏小冉冷笑,等?他爸爸的病怎么等?调查组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审查,扰得他不能静心安养就算了,偏偏查了那么久还不下定论!不是急死人吗?

    她还不死心,想方设法找到一些知情人的电话,却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无可奉告。

    事情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看见妈妈愣坐在沙上,也不说话。

    她急忙走过去,焦急地问:“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头晕了?”

    温淑芳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又拿起放在茶几的存折,对她说:“囡囡,你明天去银行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

    她傻了眼,不明所以地问:“怎么要那么多钱?是爸爸的手术费?”可医生不是说爸爸的身体暂时不适宜做手术吗?

    温淑芳摇摇头:“这件事不了结,你爸爸不会答应做手术的。你大伯刚才打电话来,说京里来了个人,好像挺有能耐的,说可以让人打通关节跟他见上一面,或许会有帮助。”夏小冉的大伯是做地产的,小有名气,在本埠也认识不少人,既然他这么开口,说不准还真有点用处。至于这打通关节的介质,自然是钱,若要求人办事,还是钱。

    夏小冉迟疑道:“这种事……被爸爸知道了肯定不会罢休的!”夏之年太过正派,怎么会同意这么做?

    “不然还能怎么办?清白的名声是你爸爸的命根,再这么折腾下去做了手术也没用,他会把命搭进去的!”

    夏小冉怔了怔,苦笑着说:“好,我去。”再清高,也得向现实低头不是?

    托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夏小冉的伯父才打通了关节。

    约在对方下榻的五星级酒店的小包厢里见面,听说对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答应见夏小冉一个人。她没应对过这样的场面,紧张得全身都冒冷汗,包包里还放着要孝敬人家的“礼”,跟千斤重担似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敲了门。

    对方说:“进来吧。”声音有些冰冷,可是感觉很年轻,跟她的想象有些出入。

    她一推开门就是深深一鞠躬:“初次见面,您好!”

    可当她抬起头时,却愣住了。



………【再遇】………

    “傅先生?”夏小冉诧异地怔了怔,世界竟然这么的小,小到居然降了好几纬度都能碰到他,最糟糕的是每当自己狼狈的时候都被他碰见了,真是尴尬。而且他明明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却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俯视感,那双眼睛深的仿佛能看透人心,让她有种莫名的怯意。

    在夏小冉心里,花钱求人办事是一件不太光明磊落的事,况且要求的对象还是傅希尧,邵峰的朋友,更是大大地不妥,所以她先想到的是马上离开这里,可偏偏两条腿都像灌了铅似的动也动不了,只因为……她爸爸的事不能再拖了。而她清楚记得昨天大伯说过,只要这个人肯帮忙的话这件事一定可以马上解决,若是别人或许她还会怀疑一下,可是这个人是傅希尧,她没理由不信。

    蓦地,夏小冉听见了倒酒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让她的呼吸紧了起来。

    只见傅希尧端起酒杯在手里晃了晃,等红酒荡出瑰丽的魅色他才抿了一口,浅笑着说:“巧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夏小姐你啊,来,先请坐吧。”

    夏小冉很快收起惊讶,鼓起勇气走到傅希尧斜对角的沙坐下,略显尴尬地再一次打招呼:“您好,傅先生。”

    傅希尧勾起唇笑了笑,把另一杯酒推到她跟前,然后开玩笑似的说道:“看夏小姐这样子惊讶,不会是因为见到的是我而吓着了吧?那先喝杯酒压压惊。”

    夏小冉马上坐直了身体,涨红着脸急忙解释:“不,不是的。”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想也没想就捧起酒杯‘咕噜’一下饮尽,喝得太急还轻咳了两声,她就怕一下子惹得傅希尧不高兴事情就难办了。

    傅希尧不动神色地望向夏小冉,她的脸色不太好,眼底还带着一圈青黑,下巴尖尖细细的好像瘦了些,而变得更多的是眼神,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顽强,那模样就像一株被雨水洗练过的兰花,荏弱却不服输,看起来有点意思了。

    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旅游胜地,园林景致堪称一绝,处处尽显江南的旖旎柔情,若说帝都是大气的大家闺秀,那么这里就是清雅的小家碧玉,各有各的味道。前些天朋友说起这里的老城区即将要全面改造开,他听了以后很有兴趣,没怎么多想就决定来了。没有意外的事情谈得很顺利,只是还有些细节方面得等他回京才能敲定。

    他是个商人,没道理把赚钱的生意拒之门外,相信这次的改造案将会让他的事业版图再上一个台阶。而且他喜欢这个城市,闲适而温婉,他忍不住多留了两天。

    后来一个饭局上不知谁托了关系找着他,说有件事情想请他帮忙。他素来不会搭理这种人情关系,即使是朋友也很少,不过恰好那个人是合作伙伴之一,他也不能明着推掉,所以想敷衍地看几眼资料才拒绝,没想到会看到她的名字,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初时以为只是巧合,今天见了人才知道真是巧,怪不得有一阵没见到她在医院出现了。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邵峰至今没有醒过来。

    空气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相较于傅希尧的沉稳如山,夏小冉反而显得局促急躁许多,不过喝了杯酒倒是能给她壮胆,她放下酒杯,尽量平静地说:“傅先生,我爸爸的事,希望能请您帮帮忙。”她对自己说,夏小冉,你千万得冷静,解决爸爸的事是当务之急,如今的情况也不允许她顾忌什么面子里子了。

    可惜傅希尧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只是淡淡地对她说:“嗯,你别跟我客气,就是看在邵峰的面上我也得尽一份心的。”

    突然听到邵峰的名字,夏小冉耳朵一嗡,内心翻滚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像针扎似的一波一波地疼。这阵子在医院在各个部门来回奔波,陀螺似的让她没时间想别的,可是到了夜晚总是一宿一宿的失眠,明明眼睛疼得厉害却还是不能入睡,满心满眼都是邵峰,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他了,像是有一个世界那么长。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勉强挤出笑容说:“那真是谢谢您了。”

    傅希尧摆摆手,一派慵懒自在:“你也别急着谢我,我不一定能帮上忙,还是先跟我说说情况吧。”不轻易许诺,是傅希尧一贯的做人原则。

    夏小冉掐了一下自己的腿,那股疼痛感能让她醒神,她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说:“赵鸿毅是我爸爸带的博士生,他去年及今年一共表了五篇论文在国内外知名期刊上,现在均被查出有不同程度的捏造、剽窃他人实验成果的学术不端行为……”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傅希尧,又说,“校方已经撤除赵鸿毅的讲师职务,并开除学籍,他的人却突然消失了,可是他论文上的课题组成员都有我爸爸的名字,所以矛头都对着我爸爸,直指他参与了此事。调查组查了很久都没有结果,这样的事拖得越久对我爸爸越不利。”

    傅希尧忽然笑了笑,反问她:“那这是事实吗?”

    闻言,夏小冉瞪大眼睛,一直压抑的声音像脱了闸一样铮铮分辩:“当然不是!我爸爸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傅希尧的眼神深了几分,摸着杯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夏小冉微微喘口气,等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才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调查组能尽快的查清事实真相并且公之于众,洗清外界对我爸爸的质疑,还他一个清白。”

    傅希尧沉默了一会儿,双眸定定地看着夏小冉,眼神专注得让她头皮麻,在她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说:“照你这么说,最为关键的当事人已经销声匿迹查无可查,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也不清楚,毕竟我不是搞学术方面的专家,这么棘手的事儿还得托人打听打听,至于成不成还很难说,这样你认为如何?”

    “无论结果如何都谢谢您的慷慨帮助。”夏小冉咬着下唇,从包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放在桌子上,感激地说:“总之一切拜托了。”不知道是包厢的空调温度太低还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她觉得很冷,只能紧紧地交握着双手控制住自己不要退缩,为了爸爸的平安,她要坚持下去。

    傅希尧挑起眉问:“这是什么?钱?”他的脸色阴阴沉沉的,声音已降至冰点。

    夏小冉被他冷漠的眼神盯得后怕,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艰涩地点了点头。

    傅希尧垂下眼睑冷笑了一下,又出其不意地站起来,穿了外套就往外走。

    只要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傅希尧动气了,夏小冉暗叫不好,连忙上前一步,软着声音请求:“傅先生,我……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我太紧张我爸爸了……”她焦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苍白的脸色兴许是因为喝了酒,稍微红润了一些。

    她抬头看着傅希尧,可是他并没有看她,语气颇为冷淡:“也许夏小姐误会什么了,我并不缺钱,现在……不过是缺一顿丰富的午餐,明白吗?”然后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夏小冉咬牙,神地把信封塞回包包里厚着脸皮追上傅希尧的脚步,见他没有反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忽阴忽晴的脾气她早已领教过了,眼下只能更小心翼翼地对付着,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才好。

    他们没走远,只是到了酒店楼下附设的西餐厅。

    夏小冉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好一会,才再一次意识到上次领着傅希尧去吃平民自助餐是多么幼稚的行为,这种高级餐厅才真正是属于他的地方。她悄悄看去,他吃得很慢,很仔细地品尝每一道料理,举手投足都是贵族式的优雅,她忽然想起某本杂志上的一句话,有些人天生适合奢华,大抵说的就是傅希尧这样的人吧。

    傅希尧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夏小冉安静地坐着不动,皱着眉问:“你不喜欢吃牛扒?那再点……”他伸手就唤来了服务生。

    服务生微躬身问:“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能为您服务?”

    夏小冉连连摆手,尴尬道:“傅先生,其实我来之前吃过了,很抱歉,您慢慢吃,不用跟我客气。”最近四处奔波,她几乎没什么胃口,吃饭也不定时,就像刚才她也只是在路上随便吃了碗三鲜馄饨就赶来了,再者一对着他自己就紧张得要命,哪里管得了合不合口味。

    傅希尧抿抿唇没再理会她,又加点了一个饭后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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