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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团-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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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撤下来,全力搜救驼五爷他们。他已经确信驼五爷他们出了事。
黄沙滚滚的沙漠,马蹄踏起的不是沙尘,而是青烟。三个多小时后,罗正雄赶到野猪井,出乎意料的是,野猪井静静的,没有人。人呢?罗正雄心里嘀咕着,策马四下找寻,转了一大圈,还是没找到一组的官兵。真是奇怪,明明说是在这安营,怎么找不见踪影?罗正雄心里急起来,莫不是一组又往前挪了?这么想着,双腿一夹,驱马往前赶。走了不到半小时,忽然看见前面冒烟,罗正雄照着青烟的方向赶过去,果然看见一堵破旧的残墙下,一组的战士横七竖八躺在那里,不远处,堆放着仪器和尺子。
“怎么回事?”罗正雄惊问。
一营长江涛敬礼道:“报告团长,出事了。”
“什么事?”罗正雄下马,目光扫在江涛脸上,因为没看见政委于海,他的心越发紧张。
其他战士脸上,清一色透着沮丧。
“团长,我们……”一营长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说呀,到底咋了?!”
“团长,你跟我来。”一营长引罗正雄往前走。
这是一座废弃的寨子,从遗迹上看,以前定是一座豪宅,说不定是哪个王爷的王府。寨子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房屋的痕迹都很清晰,江涛带罗正雄去的,正是寨子的后院,一间厢房所在的位置。那儿有个坑,不深,但能遮挡住阳光,里面出奇的干净,好像风沙吹不进去。这真是个奇迹,罗正雄还从没见过这么奇的事。可这阵,他压根儿顾不上好奇,因为摆在他眼前的,是比这还令人惊愤的事。
一组的水囊破了!
水囊放在这坑里,本是个奇妙的主意,这儿不但吹不进风沙,更奇的是,坑里还隐隐透着一股凉气,水囊放一夜,那水便成了凉水,喝起来不但解渴,还润肺清心。谁知——
“咋回事?”只一眼,罗正雄的心就疼得跳起来,那可是一组的身家性命啊,居然——
“我们正在开会查,是有人蓄意搞破坏。”一营长道。
“破坏?哪个王八羔子干的?”罗正雄噌地掏出枪,就朝破土墙下走去。
江涛紧跟过来,声音怯怯地说:“敌人太狡猾,是在夜里大伙睡死后下手的。”
大兵团 第一节(4)
“睡死?几十号人看不住一个水囊,你们吃干饭的呀?!”骂着,罗正雄已到了墙下,墙下有一抹阴凉,人们轮流着往阴凉底下挤。罗正雄并不知道,这是政委于海的命令,如果查不出搞破坏的人,谁也别离开那堵墙。这事非同小可,试想一下,如果一组里面没混进敌人,谁又能狠了心将水囊扎破,放走最后半囊救命的水?
可这敌人是谁?罗正雄的目光一一扫过墙下每个人的脸,谁都像,谁又都不像。
“政委呢?”
“一大早就出去找她了。”江涛的声音已恢复正常。
“她?”罗正雄这才发现,墙下还少着一个人,万月不在。
“万月去哪儿了?”罗正雄的心再次紧张。
“不知道,”江涛垂下目光,低声道,“事发之后,她就不见了。”
“什么?!”罗正雄提着枪的那只手臂软下去,感觉什么地方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不会是她!”这时,墙下一个女兵走过来,干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她郑重地请求罗正雄:“团长,绝不是万月。现在全组都怀疑她,万月心里一定不舒服。团长,你一定要查出真凶,为万月洗清不白之冤。”
说话的女兵好像叫田玉珍,来自二师二团三营,罗正雄一时恍惚,不敢断定她是不是叫这个名。“你叫什么名?”罗正雄问了一声。
“报告团长,我叫田玉珍,二团三营女兵排排长,我还听过你的事迹报告哩。”
果然是她,罗正雄接着问:“凭什么断定不是万月?”
“这次迁营后,万月坚决不同意水集中放,她两次建议政委把水分给大家。政委怕大家扛不住,把水提前喝了,就……”
“有这回事?”罗正雄的目光转向一营长江涛。
江涛红着脸说:“有,但不能排除这是她放的烟幕弹。”
“烟幕弹?”不知怎么,罗正雄忽然就对江涛生出反感,很强烈,但他压制着,没让脸上露出什么,“万月走了有多长时间?”
“昨天一大早就不见了,我们不该坐在这里开分析会,应该抓紧时间找人。”田玉珍抢着说。
“胡闹!”罗正雄丢下一句,愤愤地跃上马,朝沙漠深处奔去。
沙漠越往里就越神秘,比之营地那边,野猪井四周就显得更加荒芜,更加苍凉。罗正雄走的方向,几乎是一个挨一个的沙梁子。凭直觉,他相信万月是去了里面,因为来时他一路留意过,没发现有人影;再者,万月如果真被怀疑,按她的性格,只能往里走。胡闹!罗正雄脑子里仍然响着这两个字,于海怎么能如此胡闹!没走多远,枣红马费起劲来,马蹄踩下去,很快被沙子吸住,再抬就显得相当吃力。马毕竟比不得骆驼,再说,这匹马也是三天没给水喝了,一路上嘴大张着,看见一星儿绿就要往前奔。罗正雄跳下马,正好看见后面田玉珍领着几个女兵紧跟过来。
“把马牵回去,想法找点儿绿草给它。”罗正雄喊完这句,丢下马就往沙梁子走去。
接连翻过三个沙梁子,罗正雄已累得喘不过气,可他不敢停。万月两天没回来,这一带又如此荒蛮,亏他们还能安坐在那里开会。他摸摸腰上的水壶,还有半壶水,可他实在舍不得喝。他摇了摇,听了听水响,感觉不那么渴了,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又往前走。这时候他想起平息和田叛乱的那次,也是这样一个挨一个的沙丘,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还有滚热的太阳。部队同样缺水,可战士们谁都不言一声累,宁可把水省下来给战马喝,也不把自己的舌头放水壶上舔一下。那时的队伍多有拼劲呀,一个个都像有三头六臂,在沙漠里行走三天三夜,居然没一个人掉队。再想想现在这支队伍,罗正雄就不得不叹气,虽说是临时组建,一多半没经过正规训练,可毕竟这支队伍更年轻,也该更有血气才是。
看来“解放”两个字,的确让不少人松了劲,特别是新加入部队的,以为只要当兵,就意味着坐享革命果实。半年前师部一次政治会上,师政委童铁山提出这个问题,不少同志还持不同意见,说现在解放了,我们不该拿战争年代的那套要求队伍,应该把大家的思想往和平建设上引,这样才能显出我们是一支胜利的队伍,一支能通向光明的队伍。当时,罗正雄没发表意见,因为他知道自己就要转业,心里想的是到地方上怎么干。现在反过头一看,童政委的忧虑没错,一支队伍,不论到了啥时候,都得有信念,都得有跟艰难困苦作斗争的最坏准备。缺少了这个,这支队伍就是涣散的,没有前途的。罗正雄决定,这次回去,要集中时间开展一次政治教育,一定要把大家的信念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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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团 第一节(5)
信念是战胜一切困难最锐利的武器。
酷热的沙漠中,信念就是水,就是鼓舞我们往前走的绿洲。
。。
大兵团 第二节(1)
那真是一场闻所未闻的奇遇,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如果罗正雄稍稍晚上几分钟,或是在沙漠里迷上一会儿路,后果将不堪设想。
事后想起来,罗正雄仍忍不住倒抽凉气。
罗正雄是在傍晚时分到达那儿的,记不清他已翻了几座沙梁,越了几道沙壑,反正,站在九景儿梁上时,夕阳已残血似的泼下来。罗正雄一眼望见那抹绿,真的,按说站在那个地方是看不见那抹绿的,可罗正雄分明是望见了它。那绿盈盈的,闪着光,泛着波,令九景儿梁上的他顿然扫去疲惫。那不是幻觉,罗正雄后来再三想过那个傍晚沙漠里发生的一切,点点滴滴,都很真实。他当时确实是被那抹绿吸住了,灌了铅的双腿忽然间有了欲望——冲下去的欲望。他站在沙梁子上,似乎冲沙谷里吼了一声,似乎没,但他心里确实发出过一种声音。那是被荒漠灼痛了的双眼望见绿时情不自禁发出的唤,那是焦渴的心田闻见水的气息时自然升腾起的响,喜浪滚滚啊!罗正雄几乎以野马脱缰的速度朝九景儿梁下冲去。
那是怎样一道梁啊,你在沙漠中,几乎望不见那样的梁,或者,那原本就不叫梁。沙漠是生不出那种梁的,那梁只在深山峻岭中有,只有罗正雄的老家有。从九景儿梁到对面的十景儿梁,似乎只有一步,罗正雄如果用力一点儿,几乎就能纵身跃过去,可那一步是没有人能跃过去的。很多个日子后,罗正雄带着万月拿经纬仪测过,那看似一步的距离,其实比黄河还宽,但站在九景儿梁上,你看十景儿梁,仍觉得它只有一步。
那一步是心的距离,你认为近它就近,你认为远它就远。万月后来这样解释了一切。可那个傍晚,那个被血似的夕阳笼罩了一切的傍晚,罗正雄心里是没有这些想法的,他就一个念头:必须要找到万月,一定要找到万月。他甚至怀疑,站在九景儿梁上吼出的那一声,事实上只可能是两个字:万月。
罗正雄不是跑下九景儿梁的,他跟万月一样,是被流沙送下去的。很多年以后,罗正雄在九景儿梁建起了一个滑沙场,还特意给它起了一个名:万月梦园。
细沙如同一只有力的手掌,不容置疑地将他一把推到了谷底。
那是一种梦幻般的感觉,那是一种天旋地转撕心裂肺的感觉。
坠入谷底,罗正雄拼命呕吐起来。沙把他的整个肠胃洗涮了一遍,沙也把他的灵魂彻底洗礼了一遍。等他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时,世界变了,天不见了,地也不见了,能看到的,只是一条窄而长的深沟,幽幽的,空灵,神秘,密布着阴暗,还有看不见的危险。罗正雄下意识地拔出枪,从九景儿梁失重般地一头栽下时,他的手居然能死死地捂在枪上,可见他跟枪是怎样的一种亲密关系。他往里走,完全是下意识的,他已失去了方向,压根儿辨不清东南西北,他觉得应该往里走,步子就往里迈。后来他才明白,那根本不是里,沟谷是没有里外的,它像一根腰带,环住了九景儿梁,无论从哪个方向走,他都能遇到那片绿,遇到绿中跟死亡对峙的万月。
万月跟死亡只有半步之遥,或者说,她的一条腿已踩进了死亡谷,另一条腿正挣扎着,一步步地向死亡靠近。
跟她对峙的,正是那头受伤的野猪。
这一切或许都可以理解为巧合。九景儿梁是神秘之梁,那谷底更是神秘之谷,多少代,多少人,几乎没有谁把脚步送往那儿,送去了,也只有一死。因为你在清醒的时候,是不敢把脚步送往那座梁上的。那用老天之手堆起的沙梁,是很难用双脚跋涉上去的,即或你有通天的本事,跋了上去,那谷底也是等着葬你的穴。后来在开发滑沙场时,已经脱下军装多年的罗正雄就亲手捡起过一堆白骨。
向导铁木尔大叔就说,只有心灵迷失了方向的人,才能站到九景儿梁上;只有灵魂被神掏走的人,才能安全地降临到谷底。可见,那个傍晚,罗正雄是迷失了方向的;两天前的黄昏,万月也是迷失了方向;还有那头野猪,它在更早的时候就迷失了方向。
大兵团 第二节(2)
是野猪最早发现了那片绿,那头伤了一条腿的野猪从野猪井方向一路逃来,逃到九景儿梁上时,它坠入了谷底。在对绿的敏感上,野猪的嗅觉远远超过了人类,因此那头野猪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寻着那渴望已久的气息,很快窜入了那片灌木林。
野猪后来发现了水源,清凌凌的,像沙漠中一眼圣泉,往外咕嘟咕嘟冒着水泡。每一颗水泡,就能孕育一个生命。野猪足足饮了一个小时,等它抬起头时,才发现那一汪水源让它饮没了,饮干了,如果再想饮,它就得蹲边上等。
野猪决计等。万月一头闯进灌木林时,它正在睡觉。
望见灌木林的那一刻,万月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似乎看到母亲在前面招手,并发出亲昵的呼唤。哦,母亲,万月幸福地叫了一声,一头扎进灌木林。万月比野猪更猛地饮了一场,真是痛快。
母亲!幸福的泪水滚滚而下。
泪水退潮时,万月揉了揉眼,再揉揉,还是觉得奇怪。她明明是一个人扎进灌木林的,怎么一抬头,眼里多了个东西?万月起先弄不明白那是头啥,只觉它很陌生,很庞大,牛似的,不,比牛还猛,还带股蛮气。是啥呢?万月静静地瞅着那头怪物,心里发出这样的疑问。蓦地,万月明白了,野猪,她遇见了野猪!
万月曾经遇到过野猪,那是参加解放军以前,那时她的身份还很特殊,特殊得几乎不能跟别人讲。那一次她险些就被野猪吃掉,幸亏有个人在关键时刻救了她。
救她的人身份更为特殊,救她的人后来成了她的灾难。
是的,灾难。万月现在还身陷灾难中,不能自拔。
野猪静静地瞅着她。
万月没敢动。认出是野猪时,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不能动。有人教过她这个求生术,在野外遇见狼或野猪什么的,一定要镇静,你不动它就不敢动。
野猪也没动。野猪更有这个本能,遇见不了解底细的牲灵,最好先不要乱动。
灌木林里出现了一场奇特的对峙。这是黄昏快要结束时发生的事,这一天的黄昏似乎有点儿长,万月站在九景儿梁上时,夕阳的余晖就已泼下来,这都过去了两个多时辰,那淡淡的光影还从刀劈一般的斜缝里漏下来,映得灌木林光怪陆离,映得那头野猪越发地具有某种力量。万月快速地思考着,这个时候除了冷静,就是要想出办法,对付这头怪兽的办法。它会怎样扑向我呢?万月料定野猪会扑,它会选择一个最佳时机,前蹄张开,后蹄一用劲,一个凌空跃起,扑向她。那张凶恶的嘴巴便是致命的武器,如果躲不开,她就会成为一道好菜,让这头怪兽贪婪而又尽情地享用。它会咂干她的血,会撕开她的身体,然后用锋利的牙齿,一口口地,将她美丽的肢体咬成碎块。万月疼起来,感觉自己已被野猪击中,已被它凶残的牙齿吞噬。她努力镇静着,尽量不往这个方向去想,可是不行,她拒绝不掉这种可怕的想法,她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被“吞噬”的情景。尽管那不是野猪,尽管那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吞噬的手段还有疼痛感却让她感到那就是一头野猪,甚至那人的牙齿也有点儿像野猪的牙齿,在疯狂地咬着她。万月感到一阵剧痛,很真实,仿佛身体的某个部位还含在那张嘴里。那是一张能言善道的嘴,也是一张极尽巧舌的嘴,可惜那嘴里没一句实话,没一句能打动女人的话,但偏偏,万月就掉进了那张嘴里。我怎么能掉进那张嘴里呢?万月瞬间恍惚,思想离开了身体,往另一个方向跑。这很危险,如果野猪选择这个时候袭击,万月是躲不过去的。
野猪没。搏杀之前,它必须弄清有没有陷阱。
万月轰走那个男人,她必须清醒,必须全神贯注,这时候想那个男人显然是不理智的,野猪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她首要的任务就是把这头野猪干掉。
怎么干呢?万月开始想策略。如果从容一点儿,万月会先设下一计,一个圈套,让野猪钻进来,那样就好对付了。可惜野猪不给她机会,她的才能没办法施展。万月先是看清它肥硕的肚子,如果它扑,就对它的肚子下手,这么想着她摸了一下刀。万月有刀,很精致,很锋利,如果比杀伤力,这把刀比军用刺刀还管用。这是万月的秘密,特二团没人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因为这把刀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她相信就连罗正雄,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么精致而又恶毒的刀。
大兵团 第二节(3)
这把刀来自德国。
万月接着看清了野猪的腿,尽管光线很暗,万月还是一眼断定,这是条伤腿,伤得还不轻。这更好,万月心里莫名地轻松了一下,野猪的凶狠就在于腿,失去一条腿,野猪的杀伤力就会减半。如果它扑,身体就会倾斜,那样给她的机会就更多,万月判断着,能不能一刀击中它的脖子,或者直接攻击它的眼睛?这样太冒险,要是一刀不能夺命,它反扑过来,情况就糟了。
这时候万月又摸了下另一条腿,她的小腿,那儿有条绷带,绷带里还藏着另样东西,也是件秘密武器。万月想,它总算派上用场了。刚接到命令要她到特二团报到时,万月还犹豫过要不要带上它。现在看来,带得很正确。这么想着,她又感激起那个男人来,是他让她最终下了决心。万月还记得临行前他说的话:“那儿情况复杂,随时都会遇到生命危险,你必须把它带上,这东西比枪更管用。”
万月相信,对付野猪,它的确比枪更管用。
天彻底黑下来。天一黑,野猪的两只眼便如同掉进黑洞,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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