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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想到。”莱戈拉斯老实回答。

“你知道吗？外面的世界可能……不如大绿林内这么安全。”在这里有我一直默默保护着你，傻孩子。

“也许是吧……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要离开，”莱戈拉斯认真地看着父亲，美丽的双眼没有任何水雾萦绕，清澈见底，直达最深层的内心，“但我想总会有那一天的到来的，你明白吗，Ada？”

“我当然明白，小绿叶，我也年轻过，也做过儿子——只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同而已，因为我成为了父亲。你的感受我都明白，不过你又能明白几分你Ada的感受呢？”

莱戈拉斯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那是不是只要我做了Ada就会明白了呢？”

这种孩子般稚气的言语惹得瑟兰迪尔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揪了揪儿子的鼻尖：“再过几千年再说吧，你现在还只是Ada的幼稚天真的小绿叶。”

莱戈拉斯也笑了笑，然后将脸枕在父亲膝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说道：“Ada我好困，你唱首歌哄我睡觉，好不好？”

这样也好，瑟兰迪尔感慨地想到，当年那个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告自己不再是孩子的小绿叶，因为拼命学做小大人而不肯再对父亲撒娇。现在他长大了，因为长时间的分别反而更加怀念小时候与父亲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毫不吝啬地向最亲的人展示他那宝贵的天真无邪。然后就在此刻，一个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瑟兰迪尔，你知道你必须放手，只有这样莱戈拉斯才会永永远远是你的小绿叶。

一只手被莱戈拉斯拉住枕着小脸，另一只手轻轻搁在儿子肩头，悠扬的歌声开始从瑟兰迪尔口中传出，然后他自己也闭上了双眼。

当加理安端着早餐，走到国王陛下书房门前正准备敲门时，眼前所见让他及时止住了动作。在初升的阳光下，国王陛下端坐在椅子内，一只手轻放在坐在他脚边的王子殿下身上，仿佛想要将他拥得更近一些，而王子殿下扯着父亲的手趴在父亲膝头，两人都已经睡着。莱戈拉斯的嘴角轻轻扬起，仿佛在父亲的保护下正做着美梦——又或者，正在做同一个梦也说不定。

加理安笑着悄声退出了房间。







第23章　第八章　灰袍巫师的礼物（中）
自从莱戈拉斯前往北境之后，还没有哪一次像这次归来一样在家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的。时光仿佛倒退，他又做回了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小精灵，每天清晨挽着父亲的手臂去餐室，每天夜里在父亲房门前煞有其事地轻语着“国王陛下晚安”。瑟兰迪尔开始允许他参加议政会议，年轻精灵面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的乐趣，他会不假思索就提出自己的意见，而尽管父亲最初听了会皱起眉头，真正充斥在眼底里的却是无尽的笑意。

在父子俩一同出去打猎的那天，莱戈拉斯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的坐骑已换成了一头健壮优雅的大角鹿。

“你忘了吗，儿子？”瑟兰迪尔笑着轻声说道，“曾经你不厌其烦地缠着我，要我陪你骑鹿去森林里玩……你的鹿早就长大啦，当然你不在的时候它已经认你的父亲做主人了。”

莱戈拉斯恍然大悟地看着大角鹿，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微笑着说：“我想它还记得我，Ada，从它的眼神中我就可以看出。”

“它当然记得你，”瑟兰迪尔伸手抚平儿子那被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的金发，“它跟我一样都是那么想念你。”

更多的时候，莱戈拉斯将时间和精力花在了那片属于他的小小树林里，每次回家他都会抽时间去看望那些树木花草，对他而言那里的风声最特别，因为那是母亲般温柔的低语和祝福。自从父亲第一次带着那个小小的他来过这里之后，这么多年来，无论开心、悲伤、彷徨、犹豫还是怀有任何别的情绪，他都会独自一人前来，漫步在林中，闭上眼睛倾听着风声……Nana温柔的嗓音仿佛真的存在，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着他，在他犹疑的时候帮助他坚定决心。

莱戈拉斯也曾在心里默默问过Nana那个问题，而在他五十岁生日前夕，在父亲的陪同下再一次来到这片绿林中时，他第一次开口问了出来。

“Ada……”

轻柔的嗓音如微风拂过面颊，让瑟兰迪尔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儿子。称呼没有改变，并不代表面前之人没有改变过，那活泼欢快的声音渐渐沉淀为低沉柔和的嗓音，以及，多了一份年幼时不会存有的斟酌和迟疑。

瑟兰迪尔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儿子。

“Ada，”淡绿身影轻盈上前，轻轻握住了父亲的一只手，“这么多年来，我有没有让你失望伤心过？我知道我总是太任性，我也知道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会有多想我……Ada，你会责怪我的决定吗？”

时光飞逝，甜美可爱的脸庞已成长为清丽优雅的容颜，唯一不曾改变过的或许只有浅蓝双眸中熠熠星辉般的温柔与纯真。瑟兰迪尔微微叹了口气，轻抚过儿子的脸庞。

“傻孩子，我怎么会对你失望？你如今已长大成人，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一位受人爱戴的精灵王子，更是一个值得父亲骄傲的好儿子。我又怎么会伤心难过——当我见到快乐的笑容仍然停留在你脸上时？”

莱戈拉斯仰面望着父亲，神情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当见到父亲眼中肯定的神色时，微笑立刻在他唇边绽开。年轻的王子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在父亲面前却永远都是放松自在又快乐单纯的孩子——他倾身上前，将双臂轻轻攀上父亲的肩膀，笑声不断从那柔软的双唇中迸出。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在孩子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最幸福的莫过于这始终不曾改变过的一幕，瑟兰迪尔宠溺般地揉了揉儿子的金发，笑着说道：“明天便是你的成年日了，莱戈拉斯，你这一副孩子气的模样要是给别人瞧见了，我们的王子殿下可要闹笑话了。”

“有什么关系嘛，”莱戈拉斯有些撒娇般地轻轻晃了晃父亲的肩膀，“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Nana在看着我们，Ada，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

儿子的话触到了他内心中的感慨之处，瑟兰迪尔抬头仰望森林，注视着微风掠过的痕迹……她真的在看吗？她真的在听吗？如果是真的，他心中也有一个想要问她的问题……

我是否真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

五十年前，浴血奋战，劫后余生，如果不是莱戈拉斯的出现，他大概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用王位的责任来取代生活中的希望。然而对于莱戈拉斯来说，自己的到来仿佛是及时和正确的，却也可以说是错误和悲伤的，因为他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十分不公平和残忍的。所以瑟兰迪尔在惊喜之余也会感到彷徨无助，他该怎样去爱这个孩子，他对他的爱要怎样才能抚平儿子心中因为一些命中注定的缺失而存在的伤痛？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能够伤害莱戈拉斯的不止那些遥远的或许尚在孕育中的黑暗力量，也包括他自己，阿尔达世界上小绿叶仅有的最亲之人。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以爱为名的自私借口成为儿子生命中的羁绊，莱戈拉斯只需要明白父亲有多重视他的快乐就好，没有必要知道那无数个夜晚里，父亲为他的每次任务和出行担心到夜不能眠的事实。

回应般地轻搂着儿子，瑟兰迪尔明白在不久后的将来，怀中的精灵会再一次离自己远去，禁不住自私地祈求梵拉能够让这一刻停留更久一些。他的孩子轻轻笑着，那样无忧无虑，那样纯真动人。

他最爱的小绿叶，他的傻孩子，他所有快乐的源泉……只要这种笑声还存在就够了，而一个父亲不论是过去、现在、将来，在背后默默为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随着爱而沉淀的父亲的秘密。

这种爱，深沉过乌欧牟主宰的大海，沉寂过欧罗米号角下最深邃的森林，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证明，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与誓言，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努力和代价。它在歌谣中所歌颂的君主对人民国家的爱或者荡气回肠的情人之爱面前显得漠然平淡，可是最伟大的君主也可能受到诱惑而堕落，最动人的爱情也可能在考验来临的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唯有这种平淡却深邃的爱永远长青，永远都不会因为阿尔达世界的任何一丝一毫变化而撼动。


精灵们永生永世挚爱星光，所以一切重要欢庆宴会都会待日落之后才正式开始。不过从清晨起，就陆续有各部族的代表抵达王宫，向国王陛下和王子殿下送上祝福和礼物。当莱戈拉斯重又见到他的好友们，甚至包括卡赫斯时，这位年轻的大绿林王子兴奋得差点忘记了仪态，好在父亲一直在旁默默用眼神提醒着他。

当埃莱丹和埃洛赫代表伊姆拉崔而来时，就连沉稳的瑟兰迪尔也微微吃了一惊。尽管他与这对双胞胎的父亲埃尔隆德在最后联盟之战中算得上是盟友，却也没有过多的交情，彼此只是礼貌地淡然对待，而自从那场战役结束之后，大绿林与伊姆拉崔除了保持偶尔必要的政治上的通信与互传消息外，也就没有更密切的联系了。当然对于林谷领主埃尔隆德的这种慷慨的礼貌之举，莱戈拉斯显得特别开心，他很快就与黑发双胞胎聊到了一起，双胞胎口中对于林谷美景和另一群精灵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惯的描述都引起了年轻王子的很大兴趣。

当最后一抹落日的余辉散尽之后，森林精灵此起彼伏的歌声宣示着王子成年仪式的开始——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时候都不会再有别的客人出现了，可偏偏就在莱戈拉斯挽着父亲的手臂准备走向高台时，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从人群末端显现，最开始其貌不扬，随着每一个步履的移动和星光的照耀却逐渐引人注目，最后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当然此刻能认识他的人还非常之少。

“米斯兰迪尔！”埃莱丹轻呼道，就像在称呼一个老朋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灰袍老人走上前来，冲国王和王子行礼。在接受了他的祝福之后，瑟兰迪尔才眯起双眼打量起面前的老人来：“原来你就是那位总行走于精灵之中的灰袍巫师，过去我曾听过关于你的一些传闻，尽管那仅有的传闻也扑朔迷离。我真好奇是什么缘由令你来到了大绿林。”

在第三纪开始不久，索隆消沉的和平年代，有关这位神秘的灰袍巫师的踪迹，除了一向敏锐的精灵外，很少会有其他人注意到。而就连在场所有的精灵，包括与之相识的林谷双子，也不可能预知这位双眼透着睿智的老人将在若干年之后怎样地影响着中土世界的未来，此刻这位米斯兰迪尔还一文不名，那朴素的灰袍之下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气势，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对他表示尊敬，甚至包括瑟兰迪尔。

“我的确很少涉足这片在您管治下的国土，尊敬的大绿林国王陛下，不过一名巫师总是习惯于把握时机，说来就来，我听说这里有一位被誉为‘希望的诞生’的王子，在今夜将迎来成年之日，正巧我身上带有一件可以算得上是礼物的东西，还希望他不要嫌弃。”

莱戈拉斯听到他提及自己，不由得微微往前走了一步，与此同时米斯兰迪尔也微笑着走近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粒小小的东西，放在了莱戈拉斯摊开的手心中。

这是一粒种子，一粒看上去再平淡无奇不过的种子，可是当莱戈拉斯将手移到月光底下时，那粒种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浅色辉泽，仿佛降落到绿林中的阳光，又仿佛夜晚之初的星辉。

抬头迎上一双深邃眼眸，年轻王子惊异于在其中所能发现的智慧、深沉、坚毅、敏锐……和其它因为自己太年轻还不能尽数明白的一切。这个神秘的自称巫师的人，以人类的老者姿态出现，却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这是什么植物的种子？”莱戈拉斯轻声问道，嗓音中有对巫师的敬佩、对朋友般的温和对所赠礼物的重视。

“这我可没办法告诉您，王子殿下，”灰袍巫师神秘微笑道，“它来自于我远道而来的那片土地，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神秘魔法——但那需要您自己去探究发现。”

他的话就像猜谜，莱戈拉斯却没有不快，反而更感兴趣地端详起那粒小小的种子，末了像收起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它。

“绿叶王子衷心感谢您的礼物，米斯兰迪尔。”

对于王子殿下回以的真诚微笑，灰袍巫师只是淡淡地点头致意，接着默默退到了一旁。彼时大绿林的精灵还不会知道，这个高大却老迈的巫师究竟拥有怎样的身份和使命，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又会怎样地影响着大绿林的未来。

他们只是完全沉浸在这幸福快乐的一刻——森林精灵再次奏乐、歌唱、舞蹈，先前被打断的仪式继续进行。

在美妙动听的轻声吟唱中，莱戈拉斯缓缓走上前来，漫天星光仿佛都在此刻偏爱般地洒落在他身上，为他的美丽和优雅更增一份柔美与迷醉，在他浅银的礼服边缘镀上一层奇异的熠熠盈动的光晕，礼服的领口和袖口以金线绣有山毛榉的枝叶图案，衬得脖颈和手腕处的皮肤更加白皙光洁。一枚晶莹剔透的翡翠绿叶别针轻轻扣在胸前，固定住那拖曳在身后仿佛水光般闪动流淌的披风，除此之外莱戈拉斯身上再无任何特别的装饰，他的一头金发随意散开披在肩头，微风轻轻拂动那些柔顺的细丝，勾勒出他的眉目、脸颊和下巴处的完美弧度。

而那双眼睛，那双仿佛承载了不灭星光的浅蓝双眸，阿尔达世界任何生灵——只要仍然坚信善良和希望，便能够在那双清澈美目中找到所有梵拉在过去、现在、甚至未来对这个世界所赐予的祝福。


“托隆的号角清音响彻大地，
绿林响应召唤从睡梦中醒来，
我们心怀梦想，远道而来，
从此许下誓言，再不离开……”









第24章　第八章　灰袍巫师的礼物（下）
歌声相伴着逐渐靠近的那个身影，这个夜晚足以让所有在场之人都终身难忘，而对于瑟兰迪尔更是具有尤其特别的意义。当莱戈拉斯终于走到父亲面前时，他将右手放在胸前，垂下双眼，对他的国王、他的父亲表示深深的敬意和爱戴。父亲温暖的手掌落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下滑，比过去任何一次抚摸这个孩子的速度都更加缓慢——最后指尖移到了那小巧精致的下巴处，温柔地施加力度，轻抬起儿子的脸，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的情感都深深印进对方的眼中——瑟兰迪尔俯身吻了吻儿子两侧的面颊，送上父亲的祝福与爱意。

根据大绿林的习俗，在每一个精灵的成年仪式上都会让其Nah用银梳替孩子梳理头发并编结成辫，象征着自己挚爱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也代表着最深切的祝福与对孩子未来的期盼。而作为“希望的诞生”的绿叶王子，莱戈拉斯的情况是十分罕见和特殊的，他的Nana在他出生之际便已为他付出了所有，不得不离他而去，在漫长的时光中是Ada手忙脚乱地照顾着那个小婴儿，是Ada教会他一切、陪伴着那个幼精灵逐渐长大，是Ada在年轻孩子伤心哭泣时柔声安慰、开心兴奋时一起分享、做出决定时默默支持……当那个小精灵逐渐长出一头灿烂的金发时，是Ada帮他梳理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绺发辫，如今在象征他成年的这个夜晚，父亲的双手也会再一次捧起他的金发。

侍女托着银盘上前，送上那把精美的银梳，细碎有如点点星光的光泽跳动在其上，映进父子两人的眼中。莱戈拉斯轻垂下头，转身背对着父亲，双唇忍不住轻轻开启，柔声吟唱附和着同伴的歌声。精灵王眼含笑意，一手轻缀起儿子耳边的一缕金发，一手拿起了闪闪发光的银梳——柔和的金光与银光交汇在一起，成就了这个夜晚最动人的光明，每梳理一下，那柔顺的金色发丝便宛若涓涓细流一般在黑夜中默默前行，驶去他们所共同盼望的希望之地……

金发在自己手中散开又敛聚，瑟兰迪尔心中百感交集，编结发辫的双手甚至有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可是莱戈拉斯却立刻感应到了，因为父与子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牵连在一起。

他伸出一只手向后，轻轻扯了扯父亲的披风边缘，此起彼伏的歌声中那丝轻呼如梦之轻音一般落在瑟兰迪尔的耳畔。

“Ada。”

即便是在春日清冷的夜晚，瑟兰迪尔也能感应到一丝暖流自心中涌起。他的孩子，他最爱的小绿叶，他生命中所有的希望，终于长大了。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是那样不舍放手，与过去的那个纯真稚童告别，可是那声那么多年来都不曾改变过的轻呼也提醒了他，若是孩子永远都长不大，又怎么能够更好地来爱自己的父亲呢？

绿叶王子想要的证明从来都不只是为了自己。

最后瑟兰迪尔将儿子两侧耳后的头发束在一起编好了辫子，再用侍女送上的银线将之缠绕固定好，接着双手落在儿子双肩，以轻柔的力量令他转过身来。

“莱戈拉斯，大绿林的绿叶王子，祝贺你终于迎来了这一刻，愿森林的福音永远与你相伴，不灭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