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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家吴起-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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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家仆道:“天时已晚,老国相年高不宜惊扰,请大夫先自回府,待天晓之后再往进见。”

  吴起也觉得老国相日夜操劳国事,难得歇息,深更半夜往见实是不妥,便让吴祥前面引路,朝自己家走去。

  吴起的家宅如今已不在城外,去年夏天吴祥回都城传送吴起给老国相的书信的时候,便搬到了城内北大街距曹颉府宅仅只几家之隔的一处宅院。这处宅舍从购买到粉饰刷新,都是由曹颉一手操办的。起初吴起无意购买,心想自己为官在外,家眷有个住处就行了,可曹颉几次给他捎书信,说正是因为他远离都城才应该为他照料眷属,以尽朋友之心,否则他曹颉于心不安,搬来城里居住,他照料起来也方便,吴起不想伤却曹颉的盛情,才买下了这处房子。

  自从吴起往东阳出任乡大夫,夫妻已是一年没有见过面,如今吴起回到家,欢喜得田玉眉开眼笑,可是喜过之后,她心里又渐渐生起一股疑惑,一边为吴起打水盥洗,一边委婉地问他为什么三更半夜的转回家来,是不是什么地方理事不慎出了差错,被罢黜了官职。

  “娘子想到哪里去了?”吴起把齐相田和要对鲁用兵以及国君将拜他为大将率师抗齐的事讲给了田玉。

  “这是好事呀夫君!”田玉顿时欣喜不已,“国君拜夫君为将统兵抗齐,不正是夫君施展才干、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吗?”

  吴起重重唉叹一声,道:“虽是如此,只是战事一起,将会有无数将士战死沙场,庶民百姓亦会陷入到深重的灾难之中啊!”

  吴起的话,立刻在田玉的心里产生了震颤,脸上的笑容随之消逝,闪亮的目光也一下子暗淡下来。她想,是啊,战事一起,将士横尸沙场,父母失去儿子,孩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妇啼儿号,家破人亡,是何样一幅惨状……

  吴起见田玉不再说话,道:“娘子也不必太过感伤,战事已是不可避免,既然国君用为夫为将,为夫定要大败齐寇,决不负国君所望。”

  天一亮,吴起便来到相府,相府老家仆悄声告诉他,老国相昨夜进宫见国君,很晚才回来,让他先到客厅等候。吴起刚要转身,从书房里传出公仪休嘶哑的声音:

  “请吴大夫进来吧!”

  老家仆惊了一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国相又上了书房。

  吴起走进来打躬施礼:“卑职吴起见过国相。”

  “坐吧。”

  吴起没有坐,他发现公仪休满脸憔悴,眼里布满血丝,倒背着两只大手不停地踱来踱去,象有挥不尽的无限心事笼罩在心头。吴起暗暗猜想:难道是老国相忧虑我吴起战齐没有取胜的把握?他刚要开口,公仪休停住脚步,道:

  “本来老夫同主公议定,由你吴大夫统兵破齐,可主公又改变了主意,执意换将。老夫同主公一连争论了几日,主公却是连一个字都听不进!”

  吴起的脑袋就象突然挨了重重一棒,被击得嗡嗡作响,他急不可耐,问道:

  “敢问国相,卑职吴起不知主公因何改变主意?”

  公仪休把鲁元公对吴起持疑不用的原因讲了出来,最后又急又无奈地道:

  “往时,主公有反复,老夫总能将其劝说过来,可今日,老夫就是说破了嘴,主公也毫不动心,急煞老夫也!”

  吴起脑子里翻江倒海,他满怀破齐报国的心志,急急忙忙赶回都城,想不到国君又改变了主意,更想不到国君改变主意竞是因为他的娘子。他告别了老国相公仪休,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相府。

  公仪休的心情,比之吴起更急更沉重,他非常清楚,能败齐者,唯有吴起,如果不用吴起,必败无疑,而一旦战败,鲁国名存实亡,自己做为托孤之臣,便成为千古罪人,纵使“以死继之”,又有何面去见地下的先君?他愁肠百结,忧心如焚,独自在书房走过来走过去,长吁短叹……

  老家仆引领着一个宫廷内侍走进书房,内侍说,有墨子来见国君,国君召他公仪休速速进宫,共商让齐罢兵之事。

  墨子,名墨翟,古圣伯夷、叔齐之后,祖籍鲁国,后迁居于齐,早年受学于周天子礼官史角的后人。墨子学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尤以射、御、书、数为长,精于各类机械制作,据传,他能在顷刻之间削三寸之木,制成一可负载五十石的车輗;巧制木鹰,可在空中连飞三日。墨子青年时候便开始授徒讲学,有弟子三百人,他不赞成孔子的儒学主张,提出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非命、兼爱、非攻、尊天、事鬼等十事,对抗儒学。宋昭公十二年,楚惠王进攻宋国,命公输般(即鲁班)制作攻城器械,公输般乃鲁国人,是时在楚国做大夫,是一位非常有本领的工匠,他巧妙的研制出一种新的攻城器械,高度超过城墙,故称“云梯”。楚惠王下令加紧制造,准备攻城。墨子远在齐国,听说楚国新制云梯要进攻宋国,行十日十夜到达楚都郢城,先见公输般,后又见楚王,终于说服楚惠王放弃了进攻宋国。宋昭公念墨子之功,委以大夫之职。墨子做宋大夫一年,所主张不能行其一,于是面见昭公说:“道不行不受其赏,义不听不处其朝”,自此弃官而去,周游列国,日夜不休,教徒授学,传布他的墨家主张。

  公仪休既不属儒,亦不属墨,但他更尊崇儒家,他认为墨子虽然存心救世,而且非常急迫,但保守、偏执,思想方法不对,在他的主张里有许多不合理的东西,不过他对墨子说服楚惠王放弃了对宋国的进兵,还是非常赞赏,心想,说不定这位墨子或许提出什么能使齐罢兵的好主意来。

  公仪休来到宫中的时候,鲁元公正和墨子交谈,从鲁元公一脸的笑容看,两个人谈得很投机。墨子身着褐色粗麻布长袍,坐在鲁元公下方一张矮脚桌案前,他满脸光泽,鬓发不见一根银丝,看上去比他五十七岁的实际年龄要少上十岁,见公仪休进来,马上站起身。在此之前,墨子和公仪休都是互闻大名,不曾见过面,这时两个人热情地互礼、寒暄,然后分别落座。

  鲁元公笑呵呵地望着公仪休道:“刚才寡人对墨先生说了齐国要对我用兵的事,墨先生说,让寡人先尊天事鬼,然后再派使臣,带上皮、币,重重贿赂四下诸侯,请求他们都到齐国去说服田和,这样齐国就可以罢兵。寡人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老爱卿你看行不行?”

  公仪休真不明白墨子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心中的墨子形象顿时跌落千丈,摇摇头道:

  “先生之策,恕老朽不敢苟同。齐之伐我,兴师无名,实乃强词夺理,逆天而行之,正义在我之手,我又何需重赂四方诸侯,乞怜于天下?况且齐相田和言称,若我割地百里,献城十邑,亦可免动兵革,其本意是要我屈而服之,岂是天下诸侯往说之便可了结之事?”

  墨子道:“鄙人以为,若是贵国暂且屈从于他,免去生灵涂炭,亦非不可也。有道是‘先屈而后伸’,先存社稷,再做后图,智者之谋也。若不如此,齐、鲁之战将不可免,然齐强鲁弱,危者贵国也。”

  公仪休道:“我鲁虽小国,然上下同心,果真两国战起,胜者,未必是他齐国。”

  墨子见说服不了公仪休,缓缓站起身道:“鄙人全为贵国计,既然贵国对鄙人之策拒而不纳,告辞了。”

  送走了墨子,鲁元公老大不高兴,拉着脸子问公仪休:

  “人家墨子的主意,你说不好,可战,又找不出领兵的人,你说怎么办?”

  公仪休道:“主公息怒。臣以为墨子所言,虽意在不使齐加兵于我,以免百姓遭受战争之苦,然他全不分是非,全不顾念我鲁之利益,一味让我屈而服齐,故而臣不能应之。至于我鲁统兵之人,并非无有,吴起足可当此大任。”

  鲁元公忽地站起身:“吴起吴起,你总是吴起,不可!”

  ……

  再说田玉见吴起走进家门,笑盈盈抱起地上玩耍的期儿迎上前去:“快唤爹爹。”

  昨夜吴起回来晚,早晨儿子还没有醒来他又去了国相府,儿子一直还没有看见他,怯生生地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不开口。

  田玉:“快唤,不认得爹爹了?这就是爹爹呀,唤爹爹。”

  期儿终于怯生生地唤出了一声“爹爹”。

  田玉笑问吴起道:“老国相怎么说,国君何时为夫君举行拜将仪典呀?”

  吴起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

  “怎么?”田玉见吴起的情绪不对劲儿,脸上不禁罩起一层迷茫,她把期儿交给红儿,尾随着吴起来到房里,“事情发生了变化?”

  吴起点了点头:“国君意欲改用他人为将。”

  “这是为何呀?”田玉惊惑不解,“国君同老国相一起议决好了的事情,何以又变了呢?”

  吴起:“老国相说,国君对为夫又生出了疑虑。”

  “疑虑?难道国君怀疑夫君之才?在满朝大夫里又有哪一个能比夫君更知晓兵事呢?”田玉稍思,接着道,“要为妾说,夫君莫如进宫面见国君,当面讲说兵家之事,以解国君之疑。”

  吴起不想把实情告诉给田玉,觉得让她知道既无益于事情的解决,还会给她在精神上带来无法排解的痛苦,于是按捺着纷乱的心绪,道:

  “娘子不知事情底里,一旁歇息去吧,容为夫慢慢计较。”

  吴起思来想去,一直想到日头西斜,又来到国相府,打问公仪休领兵抗齐的三军统帅是不是有了新的人选。

  公仪休一脸无奈,长叹一声道:“三军统帅关系将士生死,社稷存亡,哪能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就能胜任的?适才老夫接到边关急报,齐十万大军已经兵压我境,而我鲁至今还尚未选定这统兵之人,唉!急煞老夫也。”

  吴起两眼灼灼闪光,就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望着公仪休道:

  “吴起恳请老国相再往见主公,吴起虽不才,然若用吴起为将,我吴起定使齐师只轮无返!”

  公仪休苦苦摇摇头,然后把吴起离开相府后,因墨子来鲁出了一个让齐国放弃对鲁用兵的主意,鲁元公又把他召进了宫中,墨子是何样主张,他又如何做了反驳,先说了一遍,最后道:“墨子走后,老夫又向主公提出用大夫为将,可主公仍是执意不应,老夫再往,岂不也是枉然!”

  吴起:“吴起愿随同老国相一起往见主公,面陈吴起忠君为国之心志,以释主公之疑。”

  公仪休愁苦无奈的面孔不由渐渐舒展开来。他想,这倒是一个主意,如果吴起当着主公之面表明抗齐报国的决心,说不定主公就会冰心融动,到时候老夫在一旁再跟上帮言,主公放弃换将的主张是完全可能的。于是两个人一起来到宫中,可是铁了心的鲁元公,不管吴起如何指天誓日表###志,也不管公仪休如何从旁进言晓以利害,他死死认准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始终以两个字做回答:“不可。”

  吴起回到家,就象被严霜打过的秋苗,再也挺立不起来,往日的从容自信,不屈不挠的坚强,通权达变的睿智,全消失得一乾二净,没了踪影,他闷坐在书房,不说一句话。

  俗话说,知妻莫如夫,知夫莫如妻。田玉最清楚吴起的才学,他专攻兵书三年有余,晓通诸兵家之法,完全有统领一国之军、大败齐师的才能,国君和国相一开初就议定让他做三军统帅,也说明他的才能已经得到国君和国相的共识。可如今,国君却又忽然变了卦,执意要把他换掉,另用他人,其中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原因,然而事情到底出在哪里,这个疑团她怎么也解不开。她几次问吴起,吴起却只摇头不开口,望着夫君心灰意懒一筹莫展地样子,她忧心忡忡,憱憱不安,叹息一声道:

  “古来夫妻不相瞒,国君因何故改变主意,夫君实不该一个人闷在心里,而不对为妾吐露半句,夫君有事瞒隐为妾,你我算得是何样的夫妻呢?”

  田玉见吴起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接着道:“为妾问夫君一句话:人所贵有妻者,何也?”

  吴起长长吁出一口气,但仍然低着头,口中喃喃道:“有外有内,家道始立。人所贵有妻者,以成其家也。”

  田玉:“夫妻既成一家,普天之下,没有哪一个妻子不期盼着自己的夫君位为卿相,名扬天下,功垂竹帛;也没有哪一个妻子不为着自己的夫君能有这一天,去竭尽全力。夫君你说,为妾的话,对还是不对呢?”

  吴起:“娘子说的是。”

  田玉:“既然是这样,哪夫君又为何有事不对为妾说呢?夫君说出来,为妾或许能为夫君想出一个主意的。”

  吴起想,话已被娘子逼到这种地步,如若再瞒着不说,娘子必然要对我产生误解,认为我对她不能坦诚相待,那样的话岂不同样有伤娘子之心,于是慢慢说出了实情。

  田玉一听国君对夫君起疑原来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头顶就象有一个落雷蓦然炸响,惊得她久久呆在那里。她身出士大夫之家,知书明礼,晓知纲常,做为人妻,一切都要为丈夫,而如今,自己却成了丈夫实现抱负、显功扬名的障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乱如麻,想不出一点办法,只有流不尽的泪水,顺着她那苍白的脸颊簌簌流落下来。

  吴府里再没了笑声。

兵家吴起 (11)
3

  曹颉对公仪休一次又一次地和鲁元公论争用吴起为将,倍感不安,他担心什么时候鲁元公经不住公仪休的死磨硬缠松了口,于是又拉着王杲一起进宫,向鲁元公举荐驻守在边关的谢柳、申详做大将统军战齐。曹颉这样做,是因为他非常了解这两位将军,知道他们不是他的对手,即使破齐立下战功,鲁元公给他们加了官封了爵,凭他曹颉的心计,日后完全可以慢慢再把他们控制在自己的手上。鲁元公对曹颉、王杲已是言听计从,说什么是什么,但公仪休不答应。公仪休说,谢柳、申详忠勇有余,但谋略不足,做副将可以,做不得三军统帅,仍坚持用吴起。

  曹颉、王杲回到府上,心急火燎,又绞起脑汁。

  曹颉紧蹙着眉头问王杲道:“你看如何是好呢……?”

  王杲深深吸进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道:“曹兄,若是让主公和老国相都各自退上一步,你看如何?”

  曹颉望着他:“怎个退法?”

  王杲道:“我等再向主公进言,让谢柳或申详中的一个人做大将,让吴起做副将。这样一来,就是战齐得胜,大功也落不到他吴起头上,只要吴起得不了头功,主公即便给他加官一级,不是和曹兄才同一品级么。”

  曹颉思索地点了点头,但紧蹙的眉头并未舒开,道:“只是,让吴起做副将,得需先把公仪休这个老东西说通,可这满朝上上下下,哪个又能说得了他?”

  王杲:“我等可以先找吴起说,吴起求功心切,必应无疑,然后再让吴起自己去对公仪休说。”

  两个人主意拿定,立刻把吴起请到了《聚贤楼》,先是说他二人对鲁元公执意不用吴起为三军统帅如何着急,如何几番进宫劝说鲁元公,又如何想出了让吴起做副将的主意,最后又对吴起说,虽然是做副将,仍能在阵前出谋划策,施展才干,不失破敌立功加官进爵的机会。曹颉说了王杲说,王杲说了曹颉说,悾悾之言,感人肺腑。

  其实此时的吴起,他想的已经不是自己做不做大将,而是如何击败强齐,只要能到军前用兵布阵,把自己的才智施展出来,做副将亦无不可。起身对曹颉、王杲道:

  “多谢二位的好意,吴起我即刻往见老国相。”

  吴起来到相府的时候,公仪休正独自一个人在书房里仰面望天,唉叹不止:

  “天不佑鲁也!如今齐寇已横渡汶水,兵入我境,老夫身为托孤之臣,却无能辅主公固守江山,一旦宗庙覆之不存,老夫如何面对鲁之臣民,又有何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君!愧哉!悲哉!”

  吴起道:“禀国相,谢柳、申详二位将军掌军多年,若使其统领三军,吴起佐助阵前,亦可破齐。”

  公仪休摇摇头,道:“齐,强师劲旅也,必以谋智方可破之,谢柳、申详有勇少谋,安可破齐?他二人主一军可也,却做不得这三军统帅矣!”

  吴起:“国相放心,有吴起在军前,可随时与之谋划。”

  “你何时变得这般胡涂起来?”公仪休忽地发了火,“兵权掌在主帅之手还是掌在副帅之手?两军交战,瞬息万变,紧要关头是主帅听副帅还是副帅听主帅?一旦有失谁当其罪?谁负其责?将有将权,士有士责,此等军中大事岂容马虎?”

  吴起被公仪休连珠炮般的一通发问轰醒过来,是啊,不论是谁,一经做了三军统帅,都会按照自己对敌我情势的判断决定进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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