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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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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去跳楼吗?”
木代看着卷饼,没有立刻接:“红姨,你是李教授的女儿吗?”
“昨天,罗韧为什么跟你动手啊?他动手就是他不对,为什么不报警啊?”
霍子红嘴唇微微抿了抿,又笑:“咱们木代,快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她把卷饼放到木代碗边的平碟里:“这事掀过去了,以后也别再问了。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木代没看她,低头搅着碗里的粥:“有些事情,你是不想提,但是有人不干,罗韧不可能罢休的。”
霍子红半晌没动,过了会,伸手出去,拍了拍木代的手背:“你忘了这事吧,别管了。”
木代的目光落在霍子红的手上。
红姨的手,不敢说是肤如凝脂指如削葱根,至少也是纤长细致保养得宜,用老一辈的话说,是没干过粗活没受过累,太太小姐的手。
小学二年级就辍学跟着父母出摊?木代不是没看过菜贩子的手,在间杂着新泥的蔬菜间拨来弄去,泥色嵌进皮肤的缝里,拿肥皂怎么搓怎么洗都擦不干净。
***
饭后,趁着霍子红在楼下跟张叔对账,木代进了趟红姨的房间,这屋子,她平时进进出出的,从来也不加注意,今次进来,提着十二万分小心,胸口像是压了什么,闷的厉害。
红姨床头是夜前看的书,《详解世说新语》,桌上摊着一本各族服饰纹样参考,她之前提过,想再盘一个店面,布艺服饰是个考虑,扎染蜡染的花样得自己想着来,不能都是烂大街的式样。
墙边的多宝格架上是红姨收藏的小玩意儿,有因土为偶名曰黄胖的泥塑,有专门央手艺人做的小一号的脱胎灯笼,还有一个烫花的葫芦。
小时候看《八仙过海》,她偷拿了那个葫芦,摘了盖子灌了汽水,爬到桌子上学着电视里的铁拐李,一边哈哈哈一边叉着腰仰头往嘴里灌汽水,灌了一半葫芦就被红姨拿走了,她以为要挨揍,垂头丧气跟着红姨进屋,谁知红姨说:“木代,这是个蝈蝈葫芦啊。”
她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蝈蝈葫芦,装蝈蝈的?”
红姨说:“是啊。”
又给她讲古人蓄养鸣虫,而虫具以葫芦为佳,这葫芦挑选起来有讲究的,叫“紫、润、坚、厚”,为了保护葫芦,有些人还专门用绒布缝个葫芦套呢。
她半点没听见去,脑子里想着:完了,蝈蝈在里头说不定拉屎拉尿的,全被我喝了……
现在想起来,红姨可真有学问,像是书香世家里成长起来的。
木代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红姨跟那个李亚青长的一模一样,李坦亲口承认李教授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罗韧直指红姨根本不像那个住落马湖陈前巷12号的霍子红……
难道当初死在落马湖,被渔线牵成了人偶的才是真正的霍子红,而现在这个,是一直顶着霍子红名姓的……李亚青?
***
再一次看到霍子红,木代无论如何都不是从前的心情了,也无论如何不能把她跟那个天真到让人生气的红姨联系起来了。
她在靠窗的桌子旁坐下,拿了纸笔紧张地列出自己想的。
如果红姨真是李亚青,那她隐瞒这一事实好多年,并不像表面那样浑无心计,也就是说,红姨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
——你亲眼看到我动霍子红了吗?
并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先听到惊骇的声音,然后看到罗韧扼住红姨的脖子,把她重重推开。
如果是红姨先动的罗韧呢?她事先设计的,她知道攻击罗韧罗韧一定会自卫,而罗韧动她的时候,她就故意尖叫……
木代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她慌张地把面前的纸扯碎了扔掉,双手插着头发趴倒在桌面上。
不不不,这样想是错误的,罗韧真是个魔鬼,三两句话就诱导地她去怀疑红姨。
曹严华蹬蹬蹬的跑过来了,他看到木代气急拿纸出气,觉得正是时机。
“木代妹妹,别为这种事生气了,不值得。”
“说实在的,轮实力,你甩开闹事的地痞流氓几条街,吃亏就吃亏在经验不足,如果不是对方诡计多端,怎么可能算计到你嘛。”
他纯属臆测,但说的振振有词,就跟昨儿晚上亲见一样,不过溜须拍马的恰到好处,叫人心里熨帖。
木代终于抬起头看他了。
曹严华说的愈发恳切:“这样的事,其实完全可以避免的,你知道关键在哪吗?”
避免?虽然知道曹严华这人不咋牢靠,木代还是被激起了好奇心:“关键在哪?”
“关键在于,你缺少一个经验丰富、武功高强、贴心贴肺的徒弟!”
“哎,哎,木代妹妹,你别走啊……”
曹严华冲着木代的背影,心有不甘地继续嚷嚷:“木代妹妹,你想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有事弟子服其劳,就是我冲出去,就算被抓被打被吓哭,那也是我,你没关系啊,哎木代妹妹,你考虑考虑啊……”
***
晚上,木代做了个梦。
梦见霍子红来到她床头,温柔推她:“木代,木代,醒醒啊。”
她明明醒着,却动不了,也发不了声,红姨在她床边坐下来,开始穿针引线。
针身像笔一样粗,穿线的针眼大的像黄豆,那线也很奇怪,像是好几股捻在一起,她的目光顺着线身往下,看到从红姨的膝上开始,摊开了一张好大的渔网。
地板也不见了,变成了泛着粼粼水光的湖面,渔网有一半没入湖面,隐隐见到在网下挣扎的鱼。
突然之间,雾气弥漫的偌大湖面上,只飘了这一张床。
木代害怕起来,想问她,红姨你干嘛啊?
嗓子里像是塞满棉花,怎么也发不了声,红姨的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缓缓伸出手,死死摁住了她的头,而另一只手握着那根针,直直向她的脸颊穿了过来……
一身冷汗,小腿抽搐似的一蹬,发现是被子,心瞬间落到实地,如释重负。
只是,再也睡不着了。
木代抱了枕头毯子下楼,去到自己最常坐的靠窗的位置,把枕头竖垫在窗上,倚靠着在长椅上半躺下来。
***
上古五大刑。
刖足。
罗韧眉头紧蹙,指腹轻点在触摸屏上,随时在网页间更换。
而点出的几个网页内容也都大同小异:刑罚、中国古代刑罚、刑罚的衍变和发展、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刑罚的逐步变更。
内容里提到,现代刑罚,无非死刑或者□□徒刑,死刑的种类不多,甚至有些国家或地区提倡尊重人*权,废除死刑,也就是说,刑罚对人的尊重性是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发展而提高的。
而时间往前追溯,上古乃至奴隶时代,刑罚野蛮残忍,最典型的就是五大刑。
最早有史记载是在夏启时,墨(黥面)、劓(割鼻)、刖(斩脚)、宫(剥夺生殖能力)、大辟(死刑)。
算是夏启总结前人经验,归纳出的五大刑。
罗韧隐隐觉得,这条路子是对的,刘树海亲口承认杀人,死后背上少了一块皮尚不知何解,但是被砍了脚,很像是刑罚的处置。
而且,被砍了脚的,不止他一个。
罗韧忽然觉得胸闷,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透气,顺势狠狠扯开了领口。
夜深人静,空气湿润,灯光在夜色里迤逦伸展,青石条板上泛着夜间才有的光亮色泽,这边看过去,远远的斜对面就是聚散随缘酒吧。
罗韧看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拿出行李包里的德式夜视便携鹰眼,向着那里看过去。
夜视鹰眼的成像比起望远镜在白天的效果要打折扣,不过,他还是认得出那个人是谁的。
罗韧的唇角露出微笑,喃喃说了句:“还在站岗?”
第①⑤章()
木代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到自己脑后笃笃笃三声轻响。
像极了赖床时红姨喊她起床,就是这样不温不火轻轻悄悄,在床头得得得敲三下。
木代往被窝里缩,一只手不耐烦的把被子拽蒙过头,另一只手伸出去摸。
往常,她会讨好似的抓住红姨的手腕,在被窝里哀告:“五分钟,红姨,就五分钟。”
所以……
隔了落地窗玻璃,罗韧面无表情地看她的手在玻璃上摸来摸去,几个意思?这是几个意思?
摸起来怎么……凉凉的……
木代心头一紧,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她没在自己房里,她现在睡在酒吧里!
她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酒吧里很暗,离着黎明还有一段时间,桌面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居高临下。
笃笃笃,那声音又来了,木代隐约猜到是谁,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回过头来。
罗韧一手撑着外玻璃,额头抵在手臂上,另一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冲里,屏幕上打了两个字。
聊聊?
谁要跟你聊聊,笑的跟个没事人似的,笑的就跟昨儿晚上拿刀抵住她的不是他似的。
木代的所有反应都在罗韧意料之中,他并不着急,就那样举着手机,直到屏幕的光隐了下去。
她应该会开门的,如果她对他说的话有所关注,如果她对霍子红也有疑惑,如果她能从那天晚上自己放了她那件事看出自己并没有恶意。
她应该会开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木代往门边走了。
***
门从里面开了巴掌大的缝,木代只露小半张脸。
罗韧没有往前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是懂的,经过前一晚的剑拔弩张,现在修好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彼此都在试探,要适可而止。
木代手里攥了根钢叉,经过餐桌时攥在手里的,门开的角度很刁,她设想过,如果罗韧硬要闯进来,她第一时间可以扬身上墙,在罗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沉气下坠,借势把钢叉插到他颈后风池穴。
不行,这样太狠毒了,风池穴是人体三**要穴之一,万一把他打死打残了……
还是点打吧,打晕了之后再捆起来。
但是,他没有往里冲啊,严格说起来,他昨天晚上还饶了自己一命呢。
木代脑子里转了许多许多念头,终于迟疑着开口:“那……时间地点我定。”
***
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中午,地点只提前了半个小时发短信通知他。
而且这地点选的,跟他想的一样没创意。
景区派出所斜对面的……面馆,两边都有街道摄像头,而且正是饭点,店里头人来人往,不乏警务人员。
罗韧到的时候,木代已经在里头了,占据了黄金位置的一张桌子,店里空间小,一张桌子挨着一张桌子的,罗韧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
先点单,两份牛肉面,面上来了倒醋、淋辣椒酱,撕开一次性的筷子搓毛刺,各忙各的,外人眼里,还以为早就认识。
木代先撩了一筷子面:“聊什么啊?”
罗韧说:“我对你印象挺好的。”
木代一口面到嘴边又顿住了,罗韧却不往下说了:“先吃饭。”
不是,这还叫她怎么吃饭?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什么意思?你凭什么对我印象好啊?
罗韧却真的一门心思只吃面了,吃的也快,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拿纸巾擦嘴:“这没什么喝的啊,你喝什么?绿茶?橙汁?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出去买水。
木代食不下咽,筷子在面里搅啊搅的,很有把拉面搅成疙瘩的态势。
过了会,罗韧又回来了,递给她一瓶橙汁:“你别想歪了,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基本人品,还过得去的。”
这是他真心话。
算起来,他跟木代也是实打实打了几次交道,木代没什么经验,有时操之过急,在罗韧看来,都无伤大雅,毕竟起初时,谁都是白纸一张,没有人生来五彩斑斓。
他其实更看重两点。
一是,木代功夫真的好,而且,跟她过招时他留意过,她基本没有狠招和损招,这点对习武之人分外重要——习武之人手重,对阵时懂得怀慈悲心留三分余地,都值得敬佩。
二是,她性格其实挺单纯,恃强时得意,受挫时沮丧,喜欢不喜欢都写在脸上,害怕时也会哭,跟她打交道不累,最怕那种永远皮笑肉不笑讳莫如深的,皮囊下头不知道转多少腌臜计谋。
而且她还算讲理,至少会动脑子想事情,昨儿晚上是一个试探,如果她怒不可遏跳出来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也就没有““聊聊”的必要了。
木代有些警惕,一会儿拿刀子要她说遗言,一会又夸她人品,算什么?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
她沉不住气:“你到底要聊什么?”
“聊霍子红。”
木代把橙汁推回给他,一副绝不受人一针一线的模样:“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背叛红姨的。”
“如果你红姨真的没问题却被人怀疑,你应该想尽一切方法查出真相。如果她确实有问题,只因为养育之恩,就要助纣为孽吗?”
木代怔了一会,底气不足地回了句:“我红姨没问题。”
就算红姨真的有问题,也不至于助纣为孽那么严重吧。
已经不是饭点了,用完餐的人陆续离开,反而给他们空出了一片方便说话的清净地。
木代忽然冒出一句:“我知道你怀疑红姨是李亚青,但是不管怎么样,红姨关心落马湖的案子合情合理,你呢?你为什么掺和进来?你在小商河,是不是见过李坦?”
罗韧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到小商河和李坦,脸色在瞬间变了几变。
木代把一切尽收眼底:“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红姨收养的,知道红姨跟落马湖有莫大的关系,但是你呢?我连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落马湖这件案子都不知道,你要跟我聊也行,但是让别人全盘托出,自己藏着掖着,有这样的好事吗?”
似乎是将到他的军了,木代觉得自己反击的真是有理有据:“如果你不肯说的话……”
话还没说完,眼前金光一闪,罗韧伸手拽下领间的细金链子扔过来,木代下意识抄手接住,这才注意到链子有坠感——链子的一头,悬着个金质的相框坠,相框里有张缩小了的照片。
木代拿起来看,那是个长头发的年轻女子,微侧了脸,打的亚光,轮廓细致美好,背面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凹刻了两个字:聘婷。
“女朋友?”
“我叔叔的女儿,聘婷,罗聘婷。”
***
我叔叔叫罗文淼,算是个历史学家,主攻辽、西夏、宋史,几年前,他举家搬往宁夏小商河,一来清净,方便他做学术,二来宁夏一带,是当时西夏国盘踞地,直到现在,银川附近还有西夏王陵,随时都能实地考察。
叔母去世很早,叔叔带着聘婷,身边只有一个郑伯帮忙料理杂事。我跟叔叔的关系很好,也很记挂聘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去看他们。
大概两年多以前的一个晚上,忽然收到聘婷的电话,她心神不宁,声音哽咽地跟我说,叔叔很不对劲。
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是我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所以尽快赶到了小商河,但还是迟了,聘婷跟我说,叔叔已经失踪两天了。
我安慰聘婷不要着急,预备报警寻人,也寻思着委托一些朋友帮忙,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叔叔又回来了。
问他去哪了,他回答是:落马湖。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落马湖这个名字,翻了地图来看,是在河北一带,并不特别有名。但是叔叔经常会去不同的地方做学术拜访,所以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当天晚上,我在叔叔家里留宿,半夜起夜,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进去劝叔叔早点休息。
叔叔好像不大想理我,举着放大镜一直看一个西夏文的拓印本,我再劝他的时候,他突然腾地一下抬起了头。
***
木代渐渐入神,忽然听到这一节,心里一激,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带的身下的凳子吱呀一声响。
罗韧看着她:“你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吗,原本近乎痴迷地伏案工作,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抬头,表情怪异,好像刹那间换了一个人。”
木代不知道该说什么:“然,然后呢?”
“然后,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木代听的后背发凉:“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罗韧,不要让我杀人。”
第①⑥章()
木代觉得心头毛毛的,下意识就拿过橙汁,拧开了喝了一大口,顿了顿觉得不够,又喝了一口。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追问他什么意思。叔叔又恢复了那种精研学术讨厌外人打扰的神气,挥挥手让我早点休息。”
罗韧沉默了一会。
木代斟酌着开口:“所以……你没有重视你叔叔的那句话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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